第6章 火鍋偏執狂（5）
也罷，招牌菜改天再來，今天就吃其他菜吧，味道也是不錯的。洪昊把黃喉、香菜丸子、肥腸等菜倒入鍋中，等待煮熟。這時，小餘辣得不住地伸舌頭，問道：“服務員，有白開水嗎？”
“有。”服務員端了一杯白水，遞給他。洪昊隻當他吃辣了想要喝水，不料，他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把一塊牛肉伸到白開水中涮洗，把表麵附著紅油、辣椒、花椒的牛肉，涮得像白肉一般。接著，他把這片“白肉”放到醬油碟裏蘸了一下，送入口中，露出滿足的神情，說道：“還是這樣好吃！”
如果他不加這句話，洪昊也就忍了——畢竟他已經做出了不與這些人為伍，純粹看在錢（或者火鍋）的份兒上的決定。但這句“還是這樣好吃”，卻毫無疑問地激怒了他，令他忍無可忍。
“小餘，你剛才說什麽？”他虎著臉，厲聲問道，完全忘了這是在錄製節目。
小餘茫然地抬起頭來：“啊？我……沒說什麽呀？”
“你用開水來涮洗牛肉，然後說，還是這樣更好吃？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說這鍋底裏幾十種香料和牛油混合出來的味道，還比不上一碗白開水嗎？”
“不……當然不是。”小餘趕緊解釋，“這純粹是個人口味問題。因為我是在江浙一帶長大的，清淡的吃慣了。所以如此重口味的麻辣火鍋，我實在是有點接受不能。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熟悉的味道是最好吃的嘛，這一點，還請老師理解。”
“抱歉，我理解不了！你要是吃不了辣，可以吃別的清淡的菜呀。川菜或者重慶菜，也不是每一樣都辣。你來吃麻辣火鍋，又用清水來涮，這是對火鍋的侮辱！就像往‘靖江蟹黃湯包’上澆一瓢紅油辣椒一樣，那也是侮辱。我不是不認可你的口味，而是不認同你的做法！”洪昊怒不可遏地說道。
“洪老師，洪老師，您息怒。”主持人曉月趕緊打圓場，然後瞪了小餘一眼，“還不把這碗水給倒掉？”
“是，是……”小餘趕緊端著這碗水離開了。回來的時候，兩手空空。
金導演迅速岔開話題：“洪老師，您剛才說，這黑豆腐，也是他們家的特色菜，對吧？要不您跟我們介紹下這豆腐？”
洪昊點了點頭，說起了黑豆腐的製作過程和燙煮要點。接下來，大家開始品嚐各道菜，主持人曉月說著插科打諢的玩笑話，氣氛得以緩和。
吃到尾聲的時候，大家表示吃得很滿足。曉月似乎也在說結束語了：“感謝洪昊老師今天推薦的這家無名火鍋，讓我們領略了重慶火鍋的熱辣和豪爽。不過洪老師，我剛才就注意到，每當一桌吃完的時候，服務員就會把鍋底端進廚房，這是重慶火鍋店一貫的做法嗎？”
洪昊一時沒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心想不端進廚房，難道潑到大街上嗎？他說：“客人走了，服務員自然要收拾桌子呀。”
“對。但我的意思是，鍋底不做任何處理就端進廚房，不是顯得有點可疑嗎？”
洪昊明白了：“你是擔心他們會重複使用？”
“是的。因為我們之前在別的一些城市吃火鍋，老板為了表示鍋底絕對不會重複使用，會采取一些措施來證明這一點。重慶的火鍋店，不這樣做嗎？”
洪昊說：“有些店也會這樣做，但那些都是新店。開了幾十年的老火鍋店，是不這樣做的。因為老火鍋的靈魂，就在於‘老油’。”
“老油……該不會就是所謂的地溝油、回收油吧？”曉月蹙起眉頭說。
“不！”洪昊麵露不悅，正色道，“重慶火鍋中的老油跟地溝油之類的有本質區別！所謂的火鍋老油，跟一些鹵味店家的老鹵汁意思相近。把每次鍋底中剩下的油回收一部分進行循環煉製，是因為熬煮過的老油無論在香味、醇度還是麻辣的控製上，都更勝新油一籌。老油會不斷吸收來自菜品、底料、骨湯、香料、調味品的鮮香味。所以開得越久的老火鍋店，味道越好，就是這個道理。”
“啊……這麽說，我們剛才吃的鍋底裏麵，也是放了老油的？”
“應該是吧。”
“雖然我能理解對味道的追求，但是反複使用老油，肯定是不健康，也不衛生的吧？”
“其實沒有關係。因為鍋底的溫度有100度，相當於高溫消毒了。辣椒花椒對細菌也有一定的抑製滅殺作用。”
“不管怎麽說，這麽多人的筷子伸進去，肯定會留下很多口水。我始終覺得有點惡心……”一位工作人員說。
什麽？惡心？洪昊無法容忍這樣的評價，他說：“那中餐不是一樣的嗎，也是很多人的筷子一起伸進去夾菜呀！”
“可是，那隻是今天這一桌人的口水呀……老油的話——特別是三十多年的老油——說不定有成千上萬的人的口水……”
“啊，別說了，我有點想吐。”小餘露出不舒服的表情。
我才想吐！看到你們這群虛偽、矯情的家夥，比讓我吃一萬個人的口水還要惡心！剛才不是說過了嗎，經過高溫，早就消毒了！那你去任何一家餐館吃飯，碗筷還不是成千上萬人用過，你怎麽不覺得惡心呢？偏偏挑重慶老火鍋的刺！是你們說要吃最地道的老火鍋的不是嗎？嫌髒的話，去吃那些網紅店的一次性鍋底呀！這種連鎖火鍋店全國任何一個城市都有，你們跑到重慶來幹什麽？！
洪昊在心中怒罵的時候，金導演說道：“好了，一方一俗，這個問題不必爭論下去了。但是我們節目一貫是提倡健康飲食理念的，所以節目最後，我們還是要給觀眾一個交代。小餘，把‘那個’拿出來吧。”
“那個”是什麽東西？洪昊納悶地望著小餘。隻見他從背包裏掏出一瓶藍墨水來，擰開了瓶蓋。洪昊大驚失色，想要阻止，已經遲了。小餘把整整一瓶藍墨水，倒進了沸騰的鍋底之中。
“啊——！！！”洪昊發出痛心疾首的喊叫，完全忘了錄節目這回事，他怒不可遏地站了起來，全身猛抖，指著這群人罵道：“混賬！你們怎麽能做這種事情？你知道這鍋湯底意味著什麽嗎？！”
整桌人都呆住了，店家和別桌的客人也驚訝地望了過來。金導演怕洪昊情緒徹底失控，場麵無法收拾，趕緊說道：“洪老師，您冷靜點，攝像機還開著呢……”
“還錄個屁！你們是來吃老火鍋的，還是來毀掉老火鍋的？如果嫌這嫌那，就不要吃，給我滾！”
洪昊罵得如此不留情麵，金導演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說道：“洪老師，我們尊重您，也請您尊重我們，好嗎？我們剛才的行為，僅僅代表我們而已，又沒有提倡大家都這樣做，您又何必動這麽大的怒？再說了，我們又不是在您家吃飯。店家都沒發話呢，您憑什麽趕我們走？”
“憑什麽……憑什麽？”洪昊胸口劇烈起伏，怒吼道，“就憑這鍋湯底，是我父親幾十年的心血！這老油裏麵，有我父親三十年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