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犯規的遊戲·重啟

第17章 黑夜迷蹤(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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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梅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守護在她身邊的,正是警官詹淩燕。

之前發生的一切曆曆在目,她立刻坐了起來,問道:“詹警官,我兒子呢?!”

詹淩燕朝李梅身後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她回頭看。李梅迅速轉身,看到了躺在左側病**的兒子,範誌軍坐在他的身邊。範曉光此時是清醒的,喊道:“媽媽。”

“曉光!”李梅喜極而泣,跳下床來,跑到兒子麵前,跟他緊緊相擁。

“你沒事了嗎,曉光?”

“嗯,沒事了。”

這時,薛飛從外麵走了進來,他對李梅說:“你傷疲交煎,昏迷了十幾個小時,在這期間,醫生給範曉光注射了葡糖糖,他也喝水和進食了,現在身體已無大礙,你不必擔心。”

“太好了……謝謝。”李梅淚眼婆娑地向兩位警官道謝,範誌軍亦然。

“範曉光被關在樓上的房間,超過90個小時。在這期間,他身體無法動彈,完全沒有進食。如果不是中間下了一場雨,雨水從天花板上滲透下來,浸濕了他嘴上的毛巾,讓他喝到了一點水的話,他恐怕支撐不到現在了。”

“兒子,你受苦了。”李梅抱著麵黃肌瘦的兒子,難過到了極點。片刻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對了,焦春燕呢?”

薛飛說:“她頭部被鐵錘擊打,傷勢較重。但是醫生已經為她做了手術,現在脫離生命危險了。”

李梅鬆了口氣,想到焦春燕是因為自己的事而被連累,她心有愧疚。

“李梅,你為什麽不問,是誰襲擊了你們?”詹淩燕問,“你當時看清楚他是誰了嗎?”

李梅搖頭:“沒有。”隔了一會兒,她說,“但是,我猜到他是誰了——練俊峰他爸。”

“是的。我們將他抓捕後。他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現在,所有的一切我們都知道了。這件事,你想從頭到尾聽一遍嗎?”

“當然。特別是,我想知道,他為什麽會對曉光下手。”

“因為範曉光無意間洞悉了練文東(練俊峰他爸)的一個秘密,所以,他才計劃殺人滅口。”

這一點,是李梅沒有想到的:“這個秘密,並不是練俊峰和曉光之間的秘密,而是練俊峰他爸的?”

“是的。你記得,範曉光在去年暑假的時候,在練俊峰家住過幾天吧?”

“記得。”

“就是在這幾天,他和練俊峰一起,發現了家中的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詹淩燕望向範曉光:“曉光,你現在精神狀況好些了嗎?”

“好多了,警察阿姨。”

“那這件事,還是你來講吧。畢竟你才是經曆這件事的人。”

“好的。”範曉光點了點頭,“去年暑假,我住在練俊峰家。白天的時候,他父母上班去了,我們倆在家裏玩。遊戲之類的玩久了之後,我提議玩捉迷藏,因為他家很大,適合玩這個遊戲。練俊峰同意了。

“玩的過程中,我躲進他家一樓的一個儲藏間裏。說是儲藏間,其實挺大的,裏麵也沒有堆放太多的東西。我選了一個角落躲起來,結果無意間發現,儲藏間裏的一排酒櫃,是可以移動的。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推開了這排酒櫃,發現了一個通往地下室的階梯。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練俊峰。他很吃驚,說他也不知道家裏居然隱藏著一個通往地下的暗室。我們倆決定下去看看,就沿著階梯走了下去。來到地下室後,我們找到了牆上的開關,打開燈,發現這是一個三四十平米的地下空間,裏麵沒有別的東西,隻有一排一排的櫃子。我們打開這些櫃子一看,驚呆了。”

“裏麵有什麽?”範誌軍問。

“錢。一疊一疊碼得整整齊齊的現金,像銀行的金庫一樣。我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錢,被嚇到了。”

詹淩燕對李梅和範誌軍說:“練文東是本市規劃局的局長。據他交代,這套房子的地下室,是他當初請人秘密建造的。為什麽需要這樣一個隱秘的地下金庫,你們肯定猜到了吧?”

範誌軍頷首表示明白:“這家夥肯定是個大貪官。”

“我們通知紀委的人來清點和沒收了裏麵的錢——粗略估計,至少有三億元。”

李梅和範誌軍露出驚訝的神情。

詹淩燕望向範曉光:“你們兩個小孩發現這些錢的時候,有沒有意識到,這不可能是正常收入,而是不義之財呢?”

範曉光說:“我們隱約猜到了一些。特別是練俊峰,他當時嚇壞了,反複叮囑我,這件事一定不能讓他爸知道。”

“那練俊峰他爸後來怎麽知道,你們發現了他的秘密?”詹淩燕問。

範曉光說:“因為……練俊峰看到這多麽錢,心動了。他對我說‘我們拿一些來花,我爸應該也看不出來吧?’於是,他拿了兩千元出來用,我們去遊樂場玩,然後吃好吃的。”

“去年暑假到現在,都快一年了。這麽長的一段時間,練俊峰肯定不止一次地從這個地下金庫裏取出錢來花吧?”詹淩燕問。

“應該是的……”

“他很大方,加上你也是知道這個秘密的。所以你們倆去了很多高消費場所,比如哈根達斯。”

“嗯……”

範誌軍說:“練俊峰多次拿了地下金庫的錢來用,這事後來肯定被他爸發現了。”

“是的。練俊峰取出的錢,雖然隻是九牛一毛。但練文東的縝密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這家夥對於自己貪汙了多少錢,了如指掌。所以他不久後,就發現金庫的錢被動過了。”

“他質問練俊峰了嗎?”

“沒有。他裝作不知道,讓練俊峰繼續從裏麵拿錢出來用。他說,如果跟兒子解釋這事,隻會越描越黑,不如讓他一直嚐到甜頭,反而會永遠跟自己保密。”

“既然他沒有跟練俊峰當麵對質,怎麽會知道這件事跟曉光有關係?”範誌軍不明白。“他不可能立刻就想到,地下室的秘密是曉光發現的吧?”

“是的,練文東確實不知道這事。直到幾天前,練俊峰過生日。席間,孩子們玩了‘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

詹淩燕剛說到這裏,李梅一下明白過來了:“啊!當時輪到曉光,練俊峰擔心他酒後失言,說出他爸的秘密,就在一旁提醒道‘別把那件事說出來了’。這句話,可能恰好被前來買單的練文東聽到了。他一下猜到,知道這個秘密的,除了兒子,還有一個人!”

“沒錯,就是這樣。而且他之後照顧喝醉的範曉光,發現這孩子麵對自己時,態度很不自然,更加肯定了這一點。於是,他起了殺心。”詹淩燕說,“在照顧範曉光的過程中,他弄到了曉光褲包裏的家門鑰匙,立刻讓妻子去附近配了一把一樣的,然後假裝撿到鑰匙,交給了曉光。之後,這夫妻倆分別開車送幾個孩子回家。在車上,練文東問了曉光他家的具體位置,包括門牌號,默記在心。送完幾個孩子後,他回到家,跟妻子商量如何殺人滅口。”

“當天晚上,詭計多端的練文東,就設計出了一個完美的殺人計劃,利用人的心理盲點,把所有人——包括我們警察都蒙蔽過去了。”薛飛說。

詹淩燕說:“是的。這個計劃的關鍵是,他知道範曉光的房間裏安了監控攝像頭。這一點,當然是聽他兒子練俊峰說的,因為範曉光之前跟練俊峰抱怨過這件事。於是,練文東利用這一點,跟妻子一起實施了這個計劃。

“過程是這樣的:首先,練俊峰他媽在晚上十點左右,來到你們居住的老筒子樓,進行考察。當時街上還有很多人,誰也不會注意到她。走到四樓,她發現整層樓都是空著的,便打電話給丈夫,告知他這一情況。

“練文東喬裝之後,來到火車站附近,聯係了一個售賣非法物品的黑市商人。從他那裏買了三樣東西——萬能鑰匙、迷藥和一頂跟範曉光發型十分接近的假發。這一過程中,練俊峰他媽一直等候在老筒子樓的四樓。

“淩晨三點過,練文東穿著黑色套頭衫來到了這棟老樓。首先,他找到一樓的配電箱,把整棟樓的電閘都拉了下來。這樣做,是為了防止醒來後的範曉光把燈打開,看到自己。接著,他跟妻子會合,用萬能鑰匙打開了四樓某間屋的房門。做好這些準備後,他使用之前配好的鑰匙,進入你們家。

“接下來是這個計劃最關鍵的部分。一身黑衣、戴著帽子的練文東走進範曉光的房間,來到他床前,俯身下去,貼近範曉光的耳朵,仿佛在跟他說話,叫他起床。但實際上,他隻是輕輕發出‘噓’的聲音,利用條件反射原理,讓範曉光產生尿意。果然,範曉光在尿意的刺激下醒來了,由於停電了,他無法開燈,隻有摸黑下床,到廁所解手。練文東在把他叫醒之後,便悄無聲息地走出了房間,接著,範曉光也走出了房間。身處黑暗環境,又睡眼惺忪的他,根本沒注意到前方有一個黑衣人。這一幕,在所有觀看監控視頻的人看來,就像是範曉光被一個認識的人叫醒後,順從地走出了臥室。而他剛剛離開臥室,練文東就把事先準備好的、噴灑了迷藥的手帕捂在他的口鼻上,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範曉光弄暈了。

“練文東把昏倒的範曉光背出家門,把門關好。他把範曉光背上四樓,放在**,脫下他身上的衣服、褲子和鞋子,讓妻子換上。而在此之前,練俊峰他媽早就戴上那頂假發了。再穿上範曉光的衣服、褲子、鞋子,在黑夜的掩護下,低著頭行走,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在妻子換衣服的時候,練文東把範曉光五花大綁在鐵床的架子上,再用膠帶封住他的嘴,讓他即便醒來,也無法動彈,更無法呼救。之後,他們關好門,從樓梯下來,走到街道上,一直走到順河街,沿著梯坎到了江邊。”

“在江邊,他們故意大聲說話、照相,目的就是要引起江邊那家麵館老板和員工的注意。為了製造迷霧,他們彼此擁抱,動作親昵。最後,更是手牽著手步入江中,仿若戀人殉情。

“但實際上,練文東和他妻子都是冬泳隊的成員,水性很好。他們潛入水中後,憋著氣,迅速朝下遊遊去。離開麵館老板等人的視線範圍後,他們浮出水麵,遊向岸邊。當時是淩晨五點過,江邊根本就沒有人。他們脫掉衣服,用口袋裝好,假裝成晨泳鍛煉的人,沿著濱江路的梯坎走上街,再回到家中。

“如此一來,就製造出一種範曉光和‘戀人’雙雙殉情的假象。即便警察無法找到他們的屍體,但利用這個心理詭計,也足夠混淆視聽了。關鍵是,由於犯罪動機具有隱蔽性,很難讓人懷疑到他們頭上。”

聽警官說完這番話後,範曉光渾身瑟瑟發抖,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一想到同學的父親為了殺死自己,居然想出如此陰險惡毒的詭計,他就感到不寒而栗。李梅感覺到兒子在顫抖,她緊緊地抱住他,溫熱他那顆受傷的心。

“練俊峰知道這事嗎?”範曉光問,“他爸媽計劃殺了我這件事。”

“不,他不知道。或者說,他一開始不知道,後來你媽媽去他家找過他後,他突然想到這是怎麽回事了。然後,他也就‘失蹤’了。”詹淩燕說。

“什麽?練俊峰也失蹤了?”範曉光感到吃驚。

“當然不是真的失蹤,而是被他父母軟禁在了地下室。據練文東交代,你媽媽當時去他們家找練俊峰,問了一個問題——‘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秘密’——就是這句話,讓練俊峰猛然醒悟,一下想到了你的‘失蹤’,可能跟這個秘密有關係,換句話說,這事有可能是他父母幹的。這孩子嚇壞了,他爸爸看出不對勁,怕他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趕緊把你媽媽打發走了。

“之後,練俊峰質問父母,這件事是不是跟他們有關係。他爸媽見兒子已經產生了懷疑,隻有承認了,並讓他跟他們站在一條戰線上。但你這個哥們兒還真是挺仗義的,他拒絕跟父母同流合汙,威脅他們,如果不把你放出來,他就把這一切告訴警察。無奈之下,練文東隻有把兒子強行關在了地下室,並故技重施,讓他媽穿上他的衣服,走出小區,造成一種離家出走的假象。

“由於當天下雨,‘練俊峰’是打著傘出門的,更是便於偽裝。‘他’也從順河街的梯坎走到了江邊,然後在某個沒人的地方,脫下外套,恢複女裝,再打著傘從另一個地方走上來就行了。之後,這夫妻倆報警,謊稱兒子失蹤了。”

“那他現在呢?”範曉光關切地問。

薛飛說:“他爸把一切都交代後,我們當然去地下室把他解救出來了。放心吧,他沒事。他爸媽把他軟禁在地下室,是想軟硬兼施,說服他成為幫凶,不至於害他。但是對你,就不一樣了。他們是真的想要你的命。練文東這個偽善的家夥說,他做不到親手犯下殺孽,將你殺死,所以想把你困在沒人的房間,活活餓死或者渴死。你應該感謝那場雨和那棟漏雨的老樓,不然的話,一個人超過三天不喝水,就可能會活活渴死了。”

“不,我應該感謝的是我媽。詹阿姨說,如果不是我媽鍥而不舍地找我,我就沒命了。”範曉光說。

李梅感慨地望著兒子,心中倍感欣慰。似乎經曆這件事後,他長大了,也懂事了。

“對,你最應該感謝的,就是你媽媽。”薛飛點頭道,“說來慚愧,我們警察都中了練文東的計,認為監控上顯示,‘你們’是走到了江邊的,也有目擊證人看到,那你們肯定就在別處,怎麽都沒想到,你居然就在離家最近的地方。”

詹淩燕問:“李梅,你是怎麽想到,範曉光有可能在樓上的?”

李梅說:“練俊峰他爸來找過我後,我馬上追出去想跟他說一句話,卻發現他遲遲沒有下樓。我詢問原因,他說是站在三樓的走廊上發信息,我一開始沒有懷疑,後來想起,我推門而出的時候,動作和聲響都很大,如果他真的站在走廊上,不可能沒看到我跑了出來,便懷疑他在撒謊。那麽,如果他不在三樓,消失的這段時間,又會在哪裏呢?這時我猛然想起,四樓的房子全是空著的,再加上之前的各種疑點,我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就不顧一切地衝上去驗證,結果真是如此。”

“原來是這樣。”詹淩燕點頭表示明白了,“但是你知道,練俊峰他爸為什麽要拿著偽造的微信聊天記錄來給你看嗎?”

“是為了誤導我,讓我以為曉光和練俊峰都在外地,並且很安全,好讓我放棄尋找他們?”

“對,這是其中一個原因。據他交代,他一直在設法把這起失蹤案件朝‘離家出走’這個方向引。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他親自到這裏來,假借拿信息給你看,找你商量,但實際上是以此為由,進入這棟樓。他離開你家後,消失的這幾分鍾,就是到樓上去確認範曉光有沒有死亡。但他沒想到你會出來找他,所以露出了破綻。

“之後,他心中不安,怕這個細節令你想到了什麽,立刻換上黑色套頭衫,再一次來到這棟樓,發現果不其然,你已經猜到範曉光可能在樓上,並進入那個房間了。無奈之下,他再次動了殺機,打算將你和焦春燕一並殺死在這個房間。但他不知道的是,我們當時正在對麵的樓上暗中觀察這邊的動靜。看到一個穿著黑色套頭衫的人走進這棟樓後,我們迅速展開行動。在他正在行凶的時候,將他當場抓獲。”

“多虧了你們。”李梅感激地說,“不然的話,我們三個人都會死在他手裏。”

“不必道謝,其實,是你幫助了我們破案。”薛飛說,“對了,還有一件事情,你想知道嗎?”

“什麽事?”李梅問。

“範曉光那份保額為一百萬元的人身意外險,你知道是誰買的嗎?”

“誰?”

薛飛望向了範誌軍。

“什麽,是你給曉光買的?為什麽受益人要填我?”李梅詫異地說。

範誌軍說:“李梅,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對你一直是有歉意、也是有感情的。買這份保險,是萬一出現極端情況的話,你好歹能得到一筆巨額賠付。對我們彼此來說,都算是一點小小的安慰吧。”他馬上補充道,“當然,誰都不希望出事,買保險隻是一種心理安慰罷了。”

範曉光說:“媽,之前爸跟我說,這份保險是你給我買的,還讓我不要問你這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保險其實是他買的。”

李梅望向範誌軍,心中百味雜陳。

“好了,不打擾你們一家人了。你們好好休息吧。這種事情,雖然沒有人願意經曆,但現在的結果,說不定是件好事呢。”薛飛說。

李梅點頭,她明白警官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這時,她想起一件事,說道:“對了,警官,我答應了你們的。隻要找到曉光,我一定接受懲罰。”

李梅不提起的話,兩位警官幾乎都要忘記這茬了。範曉光茫然地問道:“媽媽,你怎麽了,為什麽要接受懲罰?”

李梅摸著兒子的頭說:“我抽了大麻,這是違法的。兒子,這絕對是我的錯,你千萬不能學我。我願意接受懲罰,積極配合戒毒。找到了你,我仿佛找到了生命中的光。這種感覺,跟我14年前生下你時,一模一樣。媽媽會努力,你也要努力,咱們重新開始,好好地生活,好嗎?”

“好的,媽媽,我相信你,你肯定能做到的。”範曉光掉下眼淚,跟母親擁抱在一起。

此情此景,令詹淩燕的眼眶也濕潤了,她擦拭淚水,對範曉光說:“你媽媽當然能做到,比這困難一百倍的事情,她都做到了。”

李梅眼泛淚光地望向兩位警官,露出堅定的微笑。

(《黑夜迷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