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湯姆和傑瑞（6）
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吳佩柔，正如崔誌成預料的那樣，完全沉浸在故事中了。而且她發現，這真的是她迄今為止看過的最恐怖的一部小說。最主要的原因，大概就是作者完全無所顧忌吧。這是跟國內大多數畏首畏尾的恐怖小說最大的區別。一旦拋開了審查的桎梏，作家竟然能將“恐怖”二字發揮到如此程度，這一點，令吳佩柔感到震驚。
十點五十七分，吳佩柔正好看到故事最恐怖的部分——第二次降靈會。完全被內容所吸引的她，絲毫沒意識到丈夫已經不在家中了。她用一張披肩裹住身子，越是害怕越是想往下看。就在這時——放在旁邊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手機鈴聲發出的舒緩音樂將吳佩柔暫時帶離了那個恐怖的世界。她有些好奇，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有人這麽晚跟她打電話的，會是誰呢？拿起手機一看，是閨蜜鍾雲打來的。
吳佩柔接起電話：“喂，鍾雲，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頭很吵，對方似乎在一個人聲鼎沸的地方。她大聲說道：“佩柔，你猜我在哪兒？”
“猜不到。你在哪兒？”
“在阿布紮比！”
“什麽？你跑阿聯酋去了？幹嘛呀？”
“我來旅遊，順便看演唱會！”
“誰的演唱會呀？”
“** Town！”
“啊？真的呀！”吳佩柔一下興奮起來，“安七炫和寶兒來了嗎？”
“來了，來了！還有好多明星呢，我數不清了！”
“演唱會開始了嗎？”
“馬上開始，現在dancer已經在熱場子了！”
“啊……好想看呀。”吳佩柔和鍾雲是大學同學，倆人都很迷韓國明星。
“我下血本買了內場最好的票，在前幾排，可以跟他們近距離接觸，我太興奮了！”
“可惡，你是故意讓我眼紅的吧！”
“想看的話，我用手機給你現場直播吧。”
“好啊！我馬上跟你打視頻電話！”
吳佩柔放下稿子，連接Wi-Fi，用微信的視頻通話給鍾雲打過去。對方很快就接聽了，看到吳佩柔的臉後，說道：“你房間光線怎麽這麽暗呀？”
“我剛才在看書，馬上，我把頂燈打開。”
說著，吳佩柔把光線柔和的台燈關閉了，打開臥室的主燈。整個房間都亮堂起來。她說：“把攝像頭對著舞台，讓我看呀！”
“好嘞，哇——開場就是安七炫！看到了嗎？”
“看到了，看到了！等一下，我戴上耳機呀！”
吳佩柔慌忙把耳機戴上，這樣可以聽得更清楚一些。很快，她就沉浸在了動感十足的勁歌熱舞之中，身體隨著音樂節拍扭動起來。這個時候，房間裏的藍牙音箱傳出了“女鬼”的笑聲，但完全被音樂聲蓋過了，吳佩柔一點兒都沒有聽到。
聽了一分鍾左右，吳佩柔抱怨道：“手機屏幕太小了，我根本就看不清他們的臉！”
“那你用手機投屏呀，同步到電視上看！”鍾雲說。
“對呀。”
吳佩柔在電視櫃上找到了遙控器，按下開機鍵。她並不知道電視機其實是開著的，按這一下，實際上是把電視機關閉了。等了一會兒，她發現電視沒有反應，有點納悶，又按了一下。這次，電視機開啟了。
然而，這樣一關一開，就無法回到剛才的U盤播放界麵了，而是進入了智能電視的主頁麵。那可怕的一幕，不會出現在電視屏幕上了。
手機畫麵跟電視同步之前，吳佩柔先按了一下音量鍵。她本來是想把音量加大，卻發現已經開到最大了。當然，她不可能猜到用意是什麽，隻是嘟囔了一句“聲音開這麽大”，就用遙控器把音量減小了一些。接著，她把手機畫麵投屏到電視上，畫麵變大之後，果然更清楚了。她跟閨蜜一起興奮地看起演唱會來。
吳佩柔做夢都想不到的是，剛才那一係列操作，恰好幫她避開了崔誌成提前設置的所有陷阱——除了上油的木樓梯之外。
然而，通過視頻通話看現場直播的演唱會，實在是有些辛苦。主要是鍾雲的手不斷晃動，吳佩柔看了幾分鍾後，有些想吐，隻有對鍾雲說：“算了親愛的，我不看了。太累了，我還是下次直接到現場去看演唱會吧。”
“也行。”鍾雲一直舉著手機，手臂也發酸了。“那我掛了啊，認真看演唱會了。”
“好嘞，等你回來咱們約啊。”
吳佩柔放下手機，把Wi-Fi和電視機都關閉了。她打開台燈，捧著稿子繼續看了起來。“惡作劇燈泡”和藍牙音箱設定的時間都過去了，之後，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狀況。
十一點半的時候，酒吧裏的崔誌成思索著要不要現在回去。所有的機關和陷阱，都會在十一點之後發動。如果計劃失敗了，吳佩柔沒有死，那她現在應該會打電話質問自己。從她並沒有打來電話這一點來看，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她已經死了。
自己來這個酒吧，隻有短短幾十分鍾，如果現在回去的話，就像是故意出來製造不在場證明似的。為了把戲做得真一點，他需要再多待一會兒。
於是，崔誌成又點了一杯酒，慢慢嘬飲，喝到十二點的時候，才離開酒吧，返回家中。
用門卡打開家門之前，他還是有些緊張的。如果推開門就看到吳佩柔倒在樓梯旁的屍體，多少心裏也會有些不好過。不管怎麽說，始終是夫妻一場。崔誌成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家門。
目光首先望向了樓梯——並沒有看到屍體。如此說來，屍體應該是在樓上——她是被嚇死的。
樓梯是之前上了油的，這一點，崔誌成沒有忘記。他抓著扶手，小心翼翼地朝樓上走。靠近主臥的時刻，他看到了暖色的燈光，那是台燈發出來的。崔誌成一步一步，緩緩走進了主臥，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呆住了。
吳佩柔坐在沙發上，仍然看著稿子，一點兒事都沒有。崔誌成感到無法理解——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機關”沒有發動？但是三個機關，總不會一個都沒有發動吧？就算閃爍的台燈和藍牙音箱的聲音可以被忽略，電視裏的影像和最大音量的“厲鬼的獰笑”，總是無法忽視的吧？難不成吳佩柔經曆了這些，卻像沒事人一樣繼續看小說？這顯然不符合邏輯。
就在他呆呆地望著妻子的時候，吳佩柔抬起頭來，看到了他，說道：“你給我推薦的這本小說也太嚇人了吧，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咦，你怎麽穿著外出的衣服？”
“啊……我，剛才出去了一趟。”
“出去幹什麽？”
“突然有點想喝酒，就去酒吧喝了兩杯。”
吳佩柔放下稿子，朝崔誌成走過來，表情嚴肅。崔誌成心中有鬼，又搞不清楚之前發生了何種狀況，神情局促不安。
吳佩柔走到丈夫身邊，凝視著他，說道：“你怎麽能這樣？”
天哪，穿幫了！崔誌成感到一陣眩暈。事到如今，隻能攤牌了……不管怎麽樣，至少她毫發無損，也沒法向警方指控我吧？隻要我一口咬定，這隻是我跟她開的一個玩笑，就能逃過法律的製裁。但是像她這麽精明的女人，自然會猜到這是怎麽回事……離婚是免不了的了。唉，偷雞不成蝕把米，最後還是要落得淨身出戶的下場嗎？
“佩柔，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跟你開個玩笑。”崔誌成窘迫地說。
“開個玩笑？這好笑嗎？”吳佩柔嚴厲地說，“你應該知道，這是我最忌諱的事吧？”
“佩柔，我……”
“你怎麽能穿著皮鞋就走進家裏來？外麵的地有多髒，你不知道嗎？”
“啊……啊？”崔誌成這才知道，吳佩柔生氣的是這件事。難不成，她並沒有發現“陷阱”的事？想到這裏，他趕緊說道：“哎呀，多喝了兩杯酒，進來的時候忘記換鞋了！”
“你呀，不知道我一天到晚多辛苦嗎？現在你把整個家的地板都弄髒了，大晚上的，我還得擦地，你為我著想了嗎？”吳佩柔責備道。
“不，你在臥室休息，我來擦地吧。”崔誌成趕緊說。他可不敢讓吳佩柔來擦地，否則的話，她一定會發現樓梯刷了木蠟油的事。
“算了吧，還是我來，你擦地的話，肯定沒我這麽認真。”
“不，讓我來吧。剛才進門之後，我是徑直上樓的，沒有去客廳這些地方。隻需要把走過的地方全都擦一遍就行了。對了，小說看完了嗎？”
“還有幾十頁就看完了。”
“那你接著看吧。結尾部分是最精彩的，別被打斷了。”
吳佩柔想了想：“好吧，那你一定要把剛才走過的地方全都仔細地擦一遍哦。”
“好的，沒問題。”
吳佩柔回臥室繼續看小說。崔誌成趕緊找了張抹布，把自己剛才走過的地方全都擦了一遍。當然，這隻是做做樣子而已。關鍵是要把樓梯上刷的木蠟油全部擦幹淨。
跟之前一樣，崔誌成倒退著把每一個階梯上的油全部擦掉了，終於鬆了口氣。然後，他換了鞋子和家居服，回到主臥。
吳佩柔正好也看完了小說，說道：“我看完了，既恐怖又精彩，這個作者的確如你所說，很有潛力。看完他的書，我都想跟他見一麵了。”
“嗯，我推薦的沒錯吧……”崔誌成心有旁騖地應道。他望向電視機，發現已經關機了。說明吳佩柔之前用遙控器關閉了電視。那她到底有沒有看到那恐怖的畫麵呢？或者說，關閉電視的時候，她就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電視是開著的？可是這個該怎麽問，總不能問“剛才屋子裏有沒有鬧鬼”吧？
“你把地擦幹淨了嗎？”吳佩柔問。
“擦幹淨了。”
“都十二點過了，睡了吧。”
“嗯……好的。”崔誌成思索了一下，忽然想到該如何試探了。“這本書，你是一氣嗬成看完的嗎？”
“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麽意思……”
吳佩柔望著丈夫：“你問得這麽詳細幹嘛？”
“我想知道你的閱讀體驗怎麽樣，以此判斷這本書對讀者的吸引程度。”
“吸引力是絕對沒問題的。如果不是我中途接了個電話，我肯定會一口氣全部看完。”
“這麽晚了，誰打的電話呀？”
“鍾雲，她跑去阿布紮比看演唱會了，就跟我打了個電話，還用視頻電話跟我現場直播了一會兒。”
“這樣呀，你是在手機上看的嗎？”
“一開始是，後來我嫌屏幕小，就投屏到電視上看了。”吳佩柔上了床，打了個哈欠。“好困呀，我要睡了。”
原來如此。崔誌成大概明白了。他說：“好的，你先睡吧。我去洗漱。”
“嗯，晚安。”
“晚安。”
崔誌成在主臥衛生間洗漱完畢後，看到吳佩柔已經睡著了。他悄悄走到電視機旁，把插在電視機側麵的U盤拔了出來，再把惡作劇燈泡換成普通燈泡，將放在電視櫃裏的藍牙音箱也關閉了。做完這些事，等於把所有“罪證”都消除了。
接下來，他躺到**，心裏想：這次雖然沒有成功，但是也算不上失敗。至少吳佩柔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意圖。既然如此，這個計劃就可以再次實施。但是需要過段時間，否則連續推薦恐怖小說，有點太明顯了。況且李先勇也不可能立即寫出一個新故事來。
這件事，隻能暫時擱置了。崔誌成默默歎息一聲，關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