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任我相視
子矜回過神,見對麵上書“竹苑”薄紗輕掩,裏麵人影晃動,隨口問道:“對麵那是什麽人?”
女子這才笑著答道:“公子說笑了,行裏規矩,不可問及恩客身份的。”說著伸手給她沏了茶。
“在下忘記了。”子矜謙然一笑,端起茶盅抿了口,目光在樓下人影中搜尋,人越來越多,座位也漸漸滿了,一樓上首搭了個台子,上麵紗帳層層垂落,裏麵事物隱約可見,卻似擺了一張琴,再無旁人。
皺了皺眉,思及那人還未來,又怕韓婆發現,內心焦灼,麵上卻隻淡淡笑著,時不時的從樓下人群中掠過,回首抿茶不語。
薄簾被掀開,嫋娜走進一紅衣女子,雲鬢似霧,杏目桃腮,身姿窈窕,一身紅紗似火,越發襯得她肌膚白皙,隻見她對這子矜盈盈一福,媚眼一抬,似能勾人魂魄:“奴家紅奴見過公子。”
子矜淡淡一笑,起身扶她:“姑娘快快請起。”
“謝公子……”紅奴輕啟朱唇,緩緩起身,順勢依向她懷中,子矜有所防備,不著痕跡的避開,拿扇指座,笑道:“姑娘請坐。”
紅奴詫異瞟了她一眼,以為是她礙於別人在場,麵皮薄,微微轉頭對站在一側的那個女子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那女子微微一福,看了看子矜,一抿嘴,扭身出了梅苑。
那女子下去後,紅奴一再靠近,子矜都禮貌的回過,數次之後,紅奴不再試,斂了臉上笑容,淡淡道:“公子想找的人,過了三關自會相見。”說完竟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一旁。
子矜微微一怔,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這時,鈴聲響起,樓下頓時止了喧鬧,寂靜無聲,台上紗帳裏隱約走進兩個女子,站於兩旁,接著浮現出一個女子身影,行如弱柳扶風,隻看她行走身姿就覺風情萬種,美麗不可方物。
那身影緩緩坐於琴旁,一個嬌柔悅耳的聲音便柔柔響起:“開始。”
接著另一個聲音又響起來,也是極其的悅耳好聽:“各位爺,夕月姑娘會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規矩也不再多說,還是老樣子,第一局,姑娘寫上闕,各位爺對下闕,姑娘滿意的會由奴婢念出來。”頓了頓,那紗帳裏的身影一動,聲音又響了起來:“上闕,chun光yu暮,寂寞閑庭戶。粉蝶雙雙穿檻舞,簾卷晚天疏雨。”
聲畢,全場嘩然,有的叫好,有的滿嘴謾罵,大廳裏頓時又喧鬧起來。
端著托盤的小丫頭穿梭於桌椅之間,由恩客們寫到準備好的竹簽上放於盤中,到梅苑時,子矜微微一笑,提筆寫了,紅奴替她放於盤中,小丫頭福了福,掀開簾繞過走廊,進了對麵的竹苑。
一隻修長的手拿起桌上放著的竹簽看了一眼,上麵寫了房間的名字,牌號,估計是防人作假的,手的主人一身白衣,泰然坐著,麵如玉,發如墨,一個穿著藏藍衫子的男子看了看笑道:“三哥,你何不寫寫試試,你的文筆不是連父……親都稱讚不已的麽?”說話的,正是祿王。
拿著竹簽的安王微微勾了勾嘴角,隨手將那竹簽扔給他,淡淡道:“我還不至於和四弟爭女人,總是要寫的,由你寫吧。”
祿王一聽,臉sè一滯,咧開嘴笑道:“三哥這是難為我呢!”
安王眼帶笑意,看了看他,又道:“隨意就是。”
祿王嗬嗬一笑,提筆就寫,由身邊隨從放到了托盤裏。小丫頭看了一眼安王,俏臉微紅,福了福,退了下去。
過了一會,樓下那脆脆的聲音又響起來:“姑娘已選好。”頓了頓又道:“含愁獨倚閨幃,玉爐煙斷香微。正是**時節,東風滿樹花飛。請梅苑的那位爺露下臉吧。”
話一落地,滿廳裏又是一陣喧鬧,目光直直的向二樓梅苑看去,祿王也一時好奇,微挑了薄簾看向對麵,笑道:“確實不錯。”安王微微頷首,讚揚道:“無心在香爐內添香,‘煙斷香微’,正是愁人情態。”
祿王笑著聽著,卻見對麵走出一位紅衣女子,眉目似畫,朝四下盈盈一福謙然笑道:“爺說他長相粗俗不便相見,請姑娘進行下一輪吧。”
樓內突然靜下來,隨即抱怨聲響起,隱隱還夾雜著幾聲辱罵,平時過了第一關的莫不是爭先恐後的挑了簾子,不要說拒絕美人的美意了。當眾回絕,似乎有些故作清高。殊不知裏麵的子矜為了保險起見才不讓人挑簾子,她不是為美人而來,自不會理會美人意。
祿王皺了皺眉掩了簾子轉身坐下,笑道:“倒也是個奇人。”
安王微微皺眉,伸手挑出一道縫隙向對麵看去,隱約可以看到一個消瘦身影端正坐著,眉目模糊,卻也覺得是個俊秀清雅之人,放下簾子,淡淡道:“又是一個醉翁之意不在酒之人。”
祿王聞言微微一怔,也偏頭往對麵看過去,隻是實在看不清麵目,搖了搖頭,將注意力放在了樓下。
就在全場混亂時,一個如玉珠相碰般好聽的聲音柔柔響起,嬌媚無骨,卻似乎能讓人酥到骨子裏,氣息轉換,引人遐想,全場立即寂靜下來。
“公子既不肯相見,奴家自不會強求,奴家願意彈奏一曲,以求窺得公子玉顏,公子可肯賞臉?”
說完輕抬纖手,一曲瀉出,聲調溫婉,如泣,如訴,似嗔,似怨,惹得廳內男子莫不心動,隻想擁美人入懷,為她撫平微蹙眉頭,為之解憂。
餘音已絕數時,人們尚才回神,大廳裏都傾起耳朵探向二樓,能得夕月青睞的人,可見非同一般,樓上之人若是再不應允,就未免太不識抬舉。良久,梅苑才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雖有些尖細,卻也清潤好聽,加上似在故意壓低嗓子,竟不覺帶了幾分磁xing。
那聲音笑道:“姑娘客氣了,在下何德何能能得姑娘如此青睞,姑娘既贈在下一曲,在想回贈一首,以謝姑娘賞識!”
話音落地,滿地寄落,琴聲漸漸響起,由遠及近,仿佛一位瀟灑若風的男子緩緩醒來,寬袖輕舞,為博美人一笑。
琴聲漸低,又仿佛男子柔聲輕哄,說著甜蜜情話,或嗔或笑,惹得聽聞女子莫不臉紅心跳。
音調漸漸揚起,激昂甜蜜,似是男女共舞,裙衫搖曳,琴聲輕訴,叮叮咚咚進了女兒家的心中,方心暗許,久久不願從琴聲中回過神來。
良久,大廳一片寂靜,樓下紗帳中亦是毫無動靜,似是一旁之人拉了她一下,那女子才猛然醒悟,謙然開口:“聽聞公子一曲,奴家實在羞愧不已。公子若是實在不想相見,隻能怨奴家無此殊榮了。”
話一落地,樓上梅苑紗帳便被緩緩拉開,紅衣女子淡笑著閃身,眾人望去,隻見一個唇紅齒白,麵容俊秀的青衣少年含笑而坐,對著樓下微微一揖,笑道:“姑娘抬愛了。”
“好一個俊美少年!”祿王見了低呼一聲。急忙回頭看向安王,安王微微偏頭看去,待看清那少年容貌,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目光一沉,冷哼一聲,轉頭,嘴角卻勾起一個無奈弧度。微微歎了口氣,果真是不老實,連這種地方都敢來!
帳中女子看罷,欣喜笑道:“請公子入帳。”
身旁的紅奴對著子矜盈盈一笑,說道:“公子,請吧。”
子矜微微一笑,起身下樓,目光不經意的掃向對麵,卻見對麵薄簾被微微挑起,一張異常俊美卻冷如冰上的麵容隱約顯露出來,目光如炬,子矜一眼掃過,驀然認出那是誰,心中一驚,身體微晃,紅奴覺察,詫異看她一眼,關切的問道:“公子可是身子不適麽?”
子矜尷尬一笑,輕咳幾聲掩飾自己的失態,再也不敢看對麵一眼,硬著頭皮隨紅奴下了樓。
祿王見安王盯著子矜離去的背影不放,詫異的看過去,看了半晌,不由喃喃道:“似乎有些眼熟。”
安王收回目光,抿了口茶,卻又聽祿王說道:“三哥,你不是要見夕月麽,被那小子搶了先機,我們怎麽見?”
安王微勾了勾嘴角,目光投向樓下,看著那個青sè身影入了紗帳,淡淡道:“四弟都不著急,我們急什麽?”聽到安王這樣說,祿王才猛然記起烈王,不由詫異問道:“四哥怎麽沒來?”
“他肯定有其它的打算,他那個人一向說一不二,說到做到。”安王麵無表情的看著,抿了口茶,不知尋思什麽。
祿王見他臉sè漸差,麵上也不由沉下來,為難的開口:“四哥越來越不像話了,這些年要不是你護著他,早被父皇嚴懲了,他不但不報,反倒變本加厲起來!”
安王將手中茶盅放下,皺了皺眉,微歎了口氣:“他心中有結,也怨不得他。”頓了頓又道:“我隻能盡量護他,以後還是要靠他自己。”
祿王聞言一怔,悶悶的哼了聲,不再說話。
入了帳,卻不見那位夕月姑娘,一個身量消瘦的丫環看她一眼,柔柔笑道:“姑娘,請隨奴婢來。”
子矜聞言心中猛地一跳,她竟是知道她女扮男裝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