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琴韻訴別
月影婆沾娑,銀雪似煙雲。
一張簡易小桌,一壺,一杯。
淡影虛無,小梅站在一旁含笑而立。
安王看了一眼,稍嫌困惑的將目光投向子矜。
子矜微微一笑,將安王扶到椅子坐下,盈盈笑道:“王爺稍等,子矜的位子在那邊呢。”纖手一指,目光順勢移去,卻見枝影橫斜的盡頭,一個jing致的小亭卓然而立,周圍黑寂,隱約可見一張琴端與桌上。
安王眸中閃過訝sè笑道:“你何時準備的這些,本王竟然毫不知情!”
子矜抿嘴笑道:“這等事自然是要瞞著爺,給爺個驚喜的。”
安王抬眼看她,眼中漸漸浮上一抹暖意,歎息著將子矜攬入懷中,感慨道:“子矜,本王能遇上你實在是上天給我的恩賜。”
子矜的身體微微一僵,隻覺他的話像一根根刺紮進心裏,綿裏藏針般的諷刺難受,不著痕跡的從安王懷中掙脫出來,嗔笑道:“爺,子矜還要去撫琴呢。”
安王淡淡一笑,笑得有些耍賴:“在本王懷中撫豈不是更好?”
子矜臉sè微微一紅,掃到一旁小梅別過頭捂著唇偷笑,臉sè更紅,不由瞪他一眼,嗔怪道:“王爺怎能守著婢女說這種話?”
安王聞言爽朗一笑,唇邊如綻開的發雪sè梅花,清新淡雅,他突然傾身湊向子矜雪白耳珠暖昧笑道:“一會隻說給子矜一人聽好不好。”
子矜隻覺臉都紅到耳根,明知道他說的話再不可能實現,心中空空落落,仿佛失了什麽東西,又不能表現在臉上,嗔瞪了他一眼,笑著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左顧而言他:“琴聲遠聞才得其意境,爺說是不是。”
安王睨著眼看她,見她臉上紅雲一片,眼中亦是遮掩不住的嬌羞,礙於小梅在一旁不再逗她,笑道:“子矜說的是。”說完對子矜勾起一個笑容,他端坐於椅上,白衣似雪,麵如玉,眼眸中是閃爍的璀璨繁星,夜sè中,他笑得魅惑迷人,仿佛天地間所有光華都聚集到他身上,灼灼其華。
子矜呆呆看著,想到隻怕再出見不到這人,心中莫名的湧上一陣澀意,咬著唇看他半晌,良久才笑道:“王爺不要在政事上太過拚命,身體要緊。”
安王奇怪的抬眼看她,覺她說的和和離死別似的,想伸手拉她,她卻嬌笑躲過,輕輕退後幾步笑問:“爺覺得子矜今晚美嗎?”
他陡覺疑惑,還是忍不住仔細看她,衣服是她親自挑的,一件清一sè的青sè長裙,衣領處繡著一路生動白梅,越發顯她窈窕身型,頭上沒有多少頭飾,隻一對玉sè發簪,卻挽得極具花樣,雲鬢霧髻,她麵若桃花,粉頸似琢,沒有那般華美,卻清新的讓人隻覺仙子下凡。
他微微發怔,方才未多加注意,現在才發現她不知何時換了衣衫,這件衣服竟是隻為他一人而穿,心中湧起一股暖意,無端的欣喜像是澆了水的種子迅速的開花結果,滿滿的填充心房。
“子矜,生辰過後,本王會按照規矩迎娶你。”
不自覺地,他說出這樣一句話,連他自己都未曾料到。
能按規矩迎娶一個妾,對一個王爺來說,也算史無前例了吧。
子矜怔了怔,心中隻覺酸澀,臉上勉強扯起一個欣喜笑容,點了點頭笑道:“王爺一定要等著子矜回來,若是子矜在路上耽擱了,一定不要去找子矜。”
安王一怔,不由問道:“為什麽?”
子矜笑得愈發燦爛,仿佛都能笑出淚來,回眸對他說道:“也許……這也是一個驚喜呢……”
安王聞言了然一笑,輕聲應了:“好。”
子矜垂眸吸了口氣,這才向小亭走去,道路彎曲,一旁枝丫遮掩,很快他便看不到她的身影。
他不知道那路有多長,隻知當她的身影消失眼前有種失去的恐慌,似乎過了許久,就在他沉不住氣想要起身追去的進修,空氣中響起若有若無的琴聲。
琴聲纏綿婉轉,或喜或笑或怒或嗔,仿佛她就在眼前,對他輕聲笑語,對他溫柔關懷。
她的一笑一顰在腦中一一展現,一點一滴落入心中,瓊釀般甘甜滋潤。
他抿著唇靜靜聽著,臉上帶著淡定的喜悅。
盡頭的小亭中,她仿佛與他遙遙相望,眼眸似水,帶著他看不懂的不舍和柔情。
突然覺得,他們便是銀河相隔的牛郎和織女,她纖手弄琴,他靜靜聆聽。
盈盈水一澗,脈脈不得語。
不知為何,桌上的酒杯突然倒下,醇香的酒灑了一桌,滴滴嗒嗒流到桌下,濺濕了他雪白的衣襟。
酒香四溢,花影斑駁。
突然覺得,生命中有一種極其珍貴的事物正悄悄逝去,想伸手去抓,卻怎樣也無法抓到。
琴聲漸小,這種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他突然站起身,那壺也怦然倒地,灑了一桌,小梅猛然回神,急忙過來收拴,他卻渾然未覺,目光看向盡頭。
琴音消失,她靜靜站在遠處,望著他恬靜的笑。
然後,她轉身,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他惶惶不安,離了桌子,卻因想到她的囑托止住腳步。
她鄢如花,聲音如玉珠相碰:“王爺一定要等著子矜回來,若是子矜在路上耽擱了,一定不要去找子矜。”
他想著,若是她很快就出現在她眼前,他一定奏請父皇,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
他想著,若是她依舊對著他溫柔的笑,他會緊緊地擁住她,再也不放開她。
他想著,若是她依然會溫柔的在他耳旁輕語,他會用盡他一生去愛護她,不會讓刀子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過了許久,她始終沒有出現在他眼前。
小梅收拾好桌子,看到一向鎮定自若的安王滿麵驚慌,一時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身後傳來斷斷續續的腳步聲。
一個侍衛突然闖進來,一眼掃到怔怔站著的安王,眼眸中閃過詫異,很快恢複常sè,雙手合攏,拱手道:“王爺,在王府附近發現一班不明人馬。”
安王卻似沒有聽到,不由抬頭輕問:“王爺?”
聽到聲音,安王身體微微晃了晃,仿佛用盡所有力氣,冷吼出聲:“備馬,追!”
說完,卻大步跑向枝蔓處,一路上疏影橫斜,卻哪裏有她的影子。
她在騙他!
她在騙他!
他大步跑著,身後的侍衛已經追上來,他卻置若罔聞,腦中一直閃著這幾個字。
她騙他。
他用盡力氣去寵愛她,她卻在騙他。
小亭孤寂而立,一琴靜靜放在桌上,一旁香爐餘煙嫋嫋。
餘香尤在,人去樓空。
“嘩啦”一聲,他猛地打翻桌子,那琴砰然落地,琴弦抖動,奏出一;連串沒調音符。香爐斜斜倒下,在空中劃出一道絕然弧度。
他憤怒的狠狠踢向那琴,看著那琴在腳下化為兩段,再也忍不住,拳頭緊緊握起,他咬牙切齒的恨聲怒吼:“柳——子——矜!”
白雪皚皚,聲音衝向雲霄,消失在天際盡頭。
侍衛已經牽來了馬。祿王也趕了過來,他一眼掃到地上狼藉和臉sèyin沉的駭人的安王,不由吃驚問道:“三哥,發生什麽事?”
安王額前隱約青盤暴起,一手搶過韁繩,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聲嘶吼,策馬狂奔。
祿王大駭,見他要出府,躍身去攔,卻哪裏攔得住,馬蹄聲聲,白sè身影早已消失視野,不由憤怒的朝一旁的侍衛吼道:“還不去追,三哥在禁足,是萬萬出不了府的!”
說完也不管那侍衛反映,大步向府外跑去,邊跑邊怒道:“愣著做什麽,還不去備馬!”
侍衛急忙追上來,道:“五爺,人已經聚齊了,請五爺隨屬下來!”
祿王這才消了些許怒氣,冷冷看向遠處,道:“帶路!”
柳子矜,你若傷了三哥的心,我是萬萬饒不了你的。
月影很淡,手中紙條上的文字清晰可見。
她按照紙條上寫得路線走了很久。
膝蓋走得有些疼,她的臉上,淚流滿麵。
遠遠的,她看到不遠處,一人一馬靜靜而立。
擦掉臉上淚水,眼前清晰許多。
那人一身白衣,含笑望她,嘴角是綻開的璀璨煙花。
他朝她伸出手,霧氣的眼眸中是升起地點點星辰。
她望著他不語,看了看再無一人的周圍,滿目黯然。隨即又jing惕的皺起眉頭,直視他道:“母親呢?”
曇被她的不信任所傷,輕哼一聲,冷冷道:“我們現在還不安全,帶她來做累贅嗎?”
子矜聽他語氣不敬,微微皺眉,但聽他說的有理,放了心,正想著,身體卻突然騰空,她吃了一驚,下意識的抱住抓她的那個支撐物,抬頭才發現,曇單手托住她的腰上馬,而她則正緊緊地抱住他的手。
曇似乎對她的反映極為滿意,笑得萬種風情,將她放於馬前,環過她拉住韁繩,感到她強作鎮定的驚慌,咯各笑起來:“你不會騎馬!”
子矜一動也不敢動的窩在他懷中,轉頭狠狠瞪他一眼,臉已經氣得通紅。
他笑得頗為得意,這時,遠處卻傳來一陳馬蹄聲。
“啪噠啪噠”
萬籟寂靜,這聲音極為響亮急促。
再看,子矜的臉上已經不自覺地浮起一抹驚喜,抬眼看去,暗夜中,一抹白sè身影策馬而來,麵如冠玉,英姿颯爽。
他臉上的笑驀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