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脈

第五十七章 徐淖的人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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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間迎來了春天,但有的地方還是很冷。

素來神聖的天王群峰,盡顯荒涼之景,隻能看到枯黃地苔蘚,偶爾能夠看到幾棵胡柳,也已經被不知什麽動物啃地光禿禿的。

就像遠方那片海域前地荒野。

海風卷集著巨浪,雲層逐漸密集,漸至烏黑一片,壓蓋整片天空。

雷蛇翻湧,電光攢動,嗚嗚地狂風吹散了鳥獸飛鸞,卻吹不散陷入暗沉地天雲。

四方無依無靠的一葉小孤舟在不斷升騰的海浪中飄搖浮動,距離萬劫不複隻有一步之差,隻有無數次在將被海水所吞噬的刹那及時轉舵,才能虎口逃生。

奈何,這隻是一葉破舊的孤舟,並不存在掌舵人。

遠在十幾萬裏之外的天王峰頂,蘇揚就好似那一葉孤舟,正在萬劫不複中飄**。

他已經拚盡了全力,但墮天王還活著。

甚至活得好好的,隻是衣袍有些殘破,他根本沒有留下一滴血。

果然,麵對神台境界的大修行者,自己還是無能為力。

就算他能斬殺坐照境的強者,但是對上神台境界,他便毫無招架之力。

墮天王的神情雖然很平靜,但可以看得出來,他現在正是怒火爆發的邊緣。

“怪不得你能殺死穀德,剛剛那一下,已然達到了坐照境的極限,我可以說你是神台境界之下無敵,但也隻是神台境界之下。玩也玩夠了,鬧也鬧也夠了,現在,你也該去死了。”

墮天王平靜的說完這句話。

然後,他抬起了手。

指尖有劍氣縈繞。

那破裂的青蛟劍突然有了反應。

在蘇揚的目光注視下,那青蛟劍的碎片竟然在顫抖中緩緩升空,繼而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柄完整的劍!

劍柄被墮天王握在了手中。

“這是我的劍,你使之破碎,我讓它重生。”

破鏡重圓,何以做到?

蘇揚震驚的望著這一幕。

“不必吃驚。”墮天王輕輕撫摸著青蛟劍身,淡漠的說道:“等你修行到神台境界,兵刃便會與你自身不分彼此,隻要你還活著,你的劍,便可以無限重生。”

“煉兵者也隻是為問神境界之下的修行者服務,到了問神境界的層麵,煉兵者的地位便無關緊要。但是你永遠也不可能邁入神台境界,因為你今天就會死在這裏。”

話音剛剛落下,整座天王峰的所有天地靈息在一瞬間全部調動起來,隨著他手中的劍訣,全部注入到青蛟劍中。

淩厲剛猛的靈息注入到青蛟劍身中,就如火上澆油一般,一股霸道鋒利的劍勁瞬間從青蛟劍身上爆發出來。

白玉廣場周遭的一切,皆在這股霸道鋒利的劍勁下,如風中破裂的枯葉,化為碎片。

那搏殺中的一眾天王宗弟子和風天星等人,紛紛噴血,麵露駭然之色。

蘇揚亦是悶哼一聲,臉上的蒼白之色一現既隱。

他抽身急退。

鋒利的劍氣將他左手的袍袖全部切割成碎片。

接著一陣哧哧的聲音響起,蘇揚的左臂上多了十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他飄身退到了白玉廣場的邊緣。

鮮紅的血肉翻轉開來,血水沿著他的左臂向下,順著左手的手指一點點滑落,染紅了地麵,染紅了他的靴尖和袍角。

他的眼神變得暗淡,鮮紅的血水從他的耳朵,他的眼角,他的鼻孔和他的嘴角中開始淌落。

加持的血龍之力已經失效。

青蛟劍上散發的光芒,便如同一座大山,飄飄搖搖的,像是要將蘇揚鎮壓在下麵,那劍氣依舊朝著蘇揚當胸刺來。

墮天王冷冷的笑了笑,他看著蘇揚瘦削中帶著堅毅的臉龐,好似在說這下你還有什麽手段抵擋本宗主的劍。

他好像已經看到,自己靈息控製下的青蛟劍氣飛抵蘇揚身前,穿胸而過的場景。

在他看來,下一刻,蘇揚應該死了,但是蘇揚沒有死。

因為有人攔下了那道劍氣。

出現在蘇揚身邊的是一名持劍的少年。

他的麵容還有些稚嫩,那是少年氣未褪,但他的氣質卻很是老成,無法讓人真的將他當做一個少年。

看著迎麵而來的劍光,徐淖握住了身前的劍柄。

是天悲劍的劍柄。

略顯蒼白的修長手指握住劍柄,猛然發力。

隨著徐淖的右手劍鋒掃到蘇揚的身前,一劍打在青蛟劍氣之上。

沒有想象中劍身破裂的場麵,天悲劍看起來很普通,其實並不普通,正如他的主人一樣。

這把看起來普通的劍打在絕對鋒利的青蛟劍氣上,打散了墮天王附著在劍氣上的最後一絲靈息。

先前威勢無匹的青蛟劍氣,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生命,啪的一聲散開,化為虛無。

霎那間,墮天王的瞳孔微縮,繼而眼睛眯了起來。

徐淖麵無表情,他手持天悲劍,沿著坑坑窪窪的白玉廣場,直奔墮天王而去。

他終是沒有去聽張之羽的話,因為他不明白,所以他要出手。

因為這是他的心意,他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意。

他的心意,便代表著屬於他的人間。

徐淖的人間。

蘇揚的意識有些模糊,他有些看不真切眼前的畫麵。

但他知道有人救了他,他更知道,救他的人是徐淖。

可他心中並未欣喜,反而充滿了惶恐。

因為徐淖不應該救他。

他想要攔住徐淖,但他此刻的動作實在太慢。

黑色的身影飛快的劃過白玉廣場。

墮天王的嘴角泛起一絲自嘲之意,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簡單,什麽人都敢對他出手。

“你不可能戰勝得了我。”

徐淖並未理會墮天王的話,厲喝聲中,錚的一聲震鳴,一道劍光已脫鞘而出。

天悲劍在和劍鞘脫離的瞬間,靈息尚未在劍身上徹底流淌開來,峰頂的風吹拂過劍身,劍身上便響起無數嗚咽的聲音。

這聲音,就像是一場慘烈大戰過後,有許多的婦孺在一道城牆後哭泣。

靈息由徐淖的指掌間狂湧而出,卻並不像水銀瀉地般順暢,其中有著奇妙的頓挫,一股股靈息互相撞擊在一起,整柄劍在劃出的同時震**起來,劍身上發出的聲音驟然一變。

那些如隔著城牆哭泣的聲音瞬間變得異常尖銳,就像是有無數利爪在抓著光滑的琉璃表麵,這種聲音讓很多觀戰的天王宗弟子都瞬間覺得毛骨悚然,胸口煩悶異常,就要嘔吐起來。

很多人變得恍惚,徐淖揮出的劍光,在他們的眼睛裏也變得朦朧起來,變得不太真實。

他們仿佛深陷其中,正在麵臨著那場慘烈的戰鬥,無限的恐懼和心中悲涼一一浮現,他們竟然落淚了。

是因為恐懼落淚,亦是因為無能為力而落淚。

“好真實的悲涼劍意。。。。。。”

墮天王有些驚異,他並沒有受到劍意的影響,但他亦明白徐淖這一劍的意境。

“看來與你所經曆的事情有關,我倒是有些好奇,你這般一個少年人,何來的這種悲涼意境?”

“少年本該是歡喜的,無憂無慮的,雖然在修行界,並不允許這樣的事情,但你卻很真實,十分的可悲。”

墮天王緩緩搖頭,他在此時出劍。

他的動作並不算快。

當徐淖的身體破空而來,黑色和銀色迷離閃耀的劍光距離墮天王的身體唯有數丈之遙時,他的掌心才開始沁出靈息。

靈息的流動也並不急劇,顯得很是平穩。

在徐淖的劍距離他還有一丈之遙時,他掌心沁出的靈息流淌到了青蛟劍的最前端。

青蛟劍上開始盛開水流一般的細線,然後最前端劍身上有蛟頭浮現。

墮天王揮了一下劍。

意態輕柔而隨意。

就像夏日裏的夜晚,看到了飛向自己的蚊子,隨意拿手裏的扇子拍了拍。

然而隻是這一下揮劍,空氣裏出現很多條明亮的細絲狀劍氣。

更奇妙的是,這些明亮的細絲狀劍氣劃過半空,突然凝結出無數點淡淡的熒光,這些熒光形成一條青蛟,美麗而真實。

這熒光形成的青蛟向徐淖飛舞過去。

徐淖的手臂已經陡然伸直。

他手中的劍光也就像突然延長一樣,眼看就要直接刺入墮天王的胸口。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身上驟然爆起一道脆響。

詭異的聲音驟停,他瞬間退出十餘丈開外。

一縷縷鮮血,從他的身上緩緩流下。

看著劍指向他的墮天王,他的臉上滿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風天星和江飛魚他們看著徐淖身上許多股細小血泉,臉上也同樣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即便此時徐淖還能夠站立,但是他們卻都可以肯定,徐淖體內許多的經脈都已經被刺穿,甚至內腑都遭受了一些損傷,已經根本無法再戰鬥。

也就是說,隻是一劍。。。。。。墮天王一劍就擊敗了徐淖。

甚至是使其半殘。

震驚持續的時間並沒有多久,因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墮天王可是神台境界的大修行者,哪怕徐淖的天賦再是妖孽,也斷然不是其一合之敵。

“這就是神台境界的強大。。。。。。”

風天星的臉色極其蒼白,無論遇到什麽對手,他都不會恐懼,但這一刻,他真的害怕了。

神台境界的大修行者就是無法企及的蒼穹,他們就如渺小的螻蟻,似他們這般螻蟻,怎麽可能撼動蒼穹,甚至毀滅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