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娘子追夫記

第001章 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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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重生了

她是在夢中嗎?

滿院的藤蘿香氣濃鬱得門窗都阻隔不住,透過重重簾幕,一直送到她的周圍來。她仿佛又看到這座依據蘇州園林仿建、充滿江南秀巧氣息的京城名園,院中那一架幾百年的藤蘿正盛開著,蓊蓊鬱鬱,累累疊疊,垂滿了一串串紫色的花朵,如一道美麗的瀑布,如夢如煙,仿佛連香氣都是淡紫色的。

她想要睜開眼,可是卻覺得渾身疲倦,哪兒都不舒服,頭痛得如同有鋼針在一下下紮進去,眼皮也澀得如同千斤重。耳畔好像有輕微的說話聲,隱隱約約,漂浮不真,聽不清是誰在說話,也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恍惚間,仿佛有燈光泄了過來,隨即耳邊的說話聲也終於清晰了:“夫人?夫人?”

這聲音好像很熟悉,隻是她一時有些渾渾噩噩,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終於睜開眼來。

入目是湖綠色的輕紗床帳,如籠著一層淡淡的雲煙,上麵漂浮著一朵朵淺粉淡白的梔子和茶花,雕剔玲瓏的千工床頂上,掛著如意雲紋刺繡著玉堂富貴的荷包和一隻纏枝寶相花紋的金香薰球。

終於清醒過來。陸茵放心地長鬆了口氣。還在這裏,沒有再變回那個孤寂冷清的前世去。

床前正掛著床帳的大丫鬟春梔見她醒了,看她神情還仿佛神遊天外的樣子,囁嚅一下,才說:“夫人,該起身了。時候不早,待國公爺下朝回來,咱們府裏隻怕大公子也該來接咱們了……”又回身對房裏另一個丫頭春茶說:“夫人醒了,把水兌上吧。”

陸茵徹底清醒了。前世她的任性、驕縱、自以為是、不肯讓人,讓她從出嫁開始就跟自己的夫君—英國公兼淩武將軍齊叡不停地爭吵鬧騰,齊叡為了躲著她,長期都住在書房,夫妻之間好不了十天半月天就得大吵一架,而且因為一直分房而居,她過門三年無出,她的婆婆,英國公太夫人看不下去,要給齊叡納妾,她更是連婆婆都頂撞了一頓,把太夫人氣得大病了一場,終於鬧得齊叡大怒要休妻。最終到底為了她娘家寧安侯府的臉麵,寧安侯托人從中說和,兩家達成協議,隻算夫妻合離,她可以帶走她所有的嫁妝,從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幹。

那時的她自尊又驕傲,盡管心裏懊悔得不行,卻恨極了齊叡狠心無情,麵子上裝得比齊叡還硬,高高昂著頭跟著來接他的大哥回了娘家。

因為她合離的事,連累寧安侯府在京城裏抬不起頭來,更連底下幾個妹妹、侄女們都不好說親,家裏人除了從小寵她的親娘,都厭透了她。大哥雖然不喜,好歹還有幾分骨肉之情,想著就在府裏養她一輩子就罷了,大嫂卻怕她的壞名聲影響自己女兒的婚事,為了挽回寧安侯府的名聲,一直遊說大哥,說侯府的女兒,就算和離了也斷沒有再嫁的道理,既然在外頭名聲已經壞透了,為了不連累府裏的女孩子,不如就出家,清修一輩子,供奉佛祖,倒還能挽回一些議論。可母親到底心疼自己這唯一的女兒,再壞也是從小寵出來的,所以一直不答應,大哥卻給說動了心。爹爹去時,大哥繼承了寧安侯的爵位,家裏早已經是大嫂當家做主,為了護著她,娘也沒少跟大嫂對上,常常氣得暗自垂淚,又發愁女兒的將來,悶壞了身體,不上一兩年就去了。她那是已經是懊悔不迭,原本還希冀著喪禮上能見到齊叡,想要放下麵子哀求他看在三年夫妻的情分上,再接自己回去,誰知齊家根本就沒派人來,反倒是聽說了齊國公另娶的消息。

母親的喪禮上,大嫂當著所有來吊唁的客人們宣布:和英國公和離了的寧安侯大小姐陸茵,自覺有違婦道,誓不再嫁,要出家侍奉佛祖,為母親修福。眾人聽了便覺得這陸茵雖然脾氣壞,名聲糟,總算還知道孝順,也還不算壞到透頂。有那知道內情的,雖然覺得寧安侯夫人逼著小姑子出家未免心狠,可也多覺得這是陸茵咎由自取罷了。

從此她就被送到了城郊的寶相庵,青燈黃卷,枯燥孤寂,生活如一潭死水。

後悔如同一條小蟲子,日日夜夜咬齧著她的心,午夜夢回之際,都恨不得把整個人生從頭再來一遍,可每次睜眼,依然是一成不變的灰黃色的簡陋的禪房。她便如一朵失去了水分的花兒,日漸枯萎下去,沒了生機。

忽一日庵裏來了貴客,竟是英國公齊叡的新夫人,這自然是位大施主,庵主十分的奉承,命她端茶倒水遞點心,忙個不停。國公夫人粉光脂豔,珠圍翠繞,容貌雖然遠不如她從前出色,但通身的打扮氣派卻絲毫不比當初的她差,更不用說如今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全無可比性了。

國公夫人慢慢地接了茶,笑吟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舉著杯子要喝茶,旁邊一個丫鬟便笑著勸阻說:“夫人如今懷著身子呢,國公爺寶貝得什麽似的,再三叮囑了奴婢們小心服侍,讓盯著夫人不許吃外頭的東西,就怕醃臢了,這也不知道是什麽茶,什麽人用過的杯子,怎麽敢隨意拿來給夫人喝?我們馬車上自帶的有茶葉茶具,借她們的爐子用用就是了。”

庵主連忙解釋這都是極幹淨的茶葉杯子,特意奉給國公夫人的,那丫鬟到底不聽,隻命人下去自己準備茶水,國公夫人便擱下了那盞茶,見她麵無人色站在一旁搖搖欲墜,便取了灑金手帕抹了抹嘴,掩住了唇角的一個笑意,吩咐身邊的丫頭賞了陸茵十兩銀子:“……可憐見的,瘦成這樣。拿去買幾塊點心吃罷……”

旁邊庵主和丫鬟都不住口地稱讚夫人心善,來日必生貴子、公侯萬代雲雲,國公夫人心滿意足回了府。

而她,當夜便在庵裏上吊了。

陸茵打了個冷戰,從可怕的回憶中醒過神來。見春梔春茶低頭沉默地服侍她梳洗,不由說:“老太太和國公爺還是不肯見我麽?”她重生已有三日,卻是一直在被禁足中,不許她出自己居住的雲蘿院,她幾次托話想要見老太太和齊叡,可兩人卻都不肯見她,讓人遞話回家給大哥,想讓大嫂來一趟,那邊卻回話說三日後自會來接她,這幾日就省省心,不要再鬧騰了。她無計可施,隻能等著今日,既要和離,自然老太太和齊叡都會出來跟她與大哥說清楚的,到時候也是她唯一可以見她們的機會了。

她用力咬了一下唇,春梔嚇了一跳,以為她又要發脾氣,忙好言勸說:“夫人,如今既已到了這步,就且再忍忍吧。今日大公子要來接咱們,夫人這兩日又不許我們把東西收拾好,一會可怎麽來得及?”

春梔春茶都是她陪嫁過來的心腹,當日陪嫁了四個丫頭,那兩個春鶯和春鵑,顏色生的好些,本是嫁前她娘親特意準備了來想著以後給齊叡做通房,好做她的膀臂的,誰知她生性嫉妒,不許齊叡看一眼,總疑心齊叡要打這兩個丫頭的主意,又覺得那兩個丫頭時時存著勾引齊叡的心,三不五時為這個和齊叡吵架,齊叡初時還解釋幾句,後來懶得說了,便索性避到書房,她又拉不下臉來去找齊叡,有時一冷就是一兩月,她便賭氣把那兩個丫頭都打發了,隻留下顏色平常,又忠心的春梔和春鵑,從小兒伺候她的,知道她的心性,還肯規勸幾句。

兩個丫頭臉色都不好,仔細看,眼圈兒還有些發紅。陸茵心裏有數,好在她這兩日已經理清了頭緒,好歹也有了主意,也不用丫鬟,親自從雕花大床的枕下暗格裏掏出一個烏沉沉的香木小匣子,這是她素日放銀票的地方。

她在家裏三個孩子裏是最小的,最得父母寵愛,父親雖然去世,但母親在她出嫁時,除了明麵上的和大姐出嫁時一樣的嫁妝,背著兄嫂又偷偷塞給她三萬兩銀子的私房,她仗著嫁妝豐厚,從來花錢如流水,首飾、衣裙每月都要添置新的,陪嫁鋪子和田地的出息也多數都存不下多少,好在母親給的這三萬私房尚未動用,如今正好用得著了。

她抽出五張千兩的龍頭銀票,京城聚通寶錢莊出的票,老字號,各省都有分號,見票即兌的,卷成一卷,拿手絹兒裹了,吩咐春茶:“你悄悄兒去找二夫人,把這個給她,告訴她,隻要明日她替我求情,能把我留下,事成之後,我再給她一半。你再跟她說……”她低聲如此這般教了春茶一番話,“可記住了?機靈著點,別讓人瞧見了。”

春梔春茶都疑惑地看了陸茵一眼,自家小姐這是……

“我如今想明白了,絕不能和國公爺和離。”陸茵看出兩個丫頭的意思,抿了抿唇說:“我從前性子不好,你們雖也常勸我,隻是我不聽。如今真鬧到國公爺動了氣,我也怕了。這兩日思來想去,知道從前都是我做事不思量,得罪了老太太和國公爺,早想去請罪,無奈他們都不見我。今日大哥過來,自然要見麵的,趁這機會,我求求老太太和國公爺,讓他們原諒了我,以後好好過日子,再不和國公爺吵了。”

春梔春茶聞言,對看一眼,又驚又喜,隻眼神裏還有點兒不信。

春梔說道:“果真夫人想通了,就是我們的造化,夫人若是早就如此,哪裏會得鬧到這般田地。隻怕如今老太太和國公爺不肯鬆口……”

陸茵“嗯”了一聲說,“所以我才要想辦法,二夫人管家,老太太素來倚重她,她若肯全力替我求情,便有幾分拿手。若隻靠她自然也不夠……春茶先去吧,照我說的,要快些才好。”

春茶素來伶俐,聞言點了點頭,說:“我記住了。”當下把那手絹包兒藏入懷裏,悄悄走了出去。

陸茵對春梔說:“一會兒大哥來了,你跟我去堂上,若是我……”細細教了一番話。春梔應了,又“哎”的歎了一聲,低聲說:“夫人既能這樣,可見真是回心轉意了。隻是就怕到時候被國公爺看出來您是假意要撞牆,他就更加生氣了。”

陸茵微微歎息了一聲,若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她又怎麽會出此下策?前世她從小就因為美麗聰明,深受父母寵溺,可她的聰明勁兒全沒用在正經地方,如今再世為人,若不是有那樣一番經曆,又怎麽會有如今的大徹大悟?前世她連上吊都不怕,又怎會怕這假意撞一下牆呢?她隻告訴春梔自己假裝要撞牆,讓春梔看機會抓住她,可她卻沒告訴春梔,不管抓沒抓住,她必須得讓自己受點傷才行,以她對齊叡的了解,光靠二夫人是說服不了他的,隻有自己以死明誌——當然不能讓自己真死了,最好就是受點傷,加上二夫人說情,這才能留下來。

“你自留意著,不管成不成,總要試試。隻是你可別露出破綻來,先讓人看破了。待會出去時,我原就身子虛弱,你扶著我,寸步不離我左右就是了。”

春梔平素就是個穩重懂事的,陸茵才敢教她這一番話,她聞言便應了,又聽陸茵說要挑件素淨的衣服穿。忙開了衣櫥門。

陸茵從小就愛奢華享受,最喜歡華衣美服,珠寶首飾,櫃子裏滿滿的衣服多數都是十分華麗的,就是有幾套顏色素雅的,用的料子也都是十分的上等,且不是釘珠就是繡花,選了半日,還是陸茵自己挑了一套白色的珠羅紗衫裙,外麵罩著一件淡綠色的熟地紗半臂褙子,顏色是極素淨的,就是那珠羅紗衫裙的衣領和裙擺,都綴著著細細的米珠,若是在陽光下,光華閃耀,折射得十分璀璨,好在室內倒不太顯,夏日裏既清爽又淡雅。

梳了一個尋常的雲髻,春梔倒和她的心意相同,並不戴寶簪珠,隻在耳朵上垂了兩粒小小的珍珠,陸茵想了想說:“你去替我折一支梔子花來簪吧。”

春梔依言出門,也不叫小丫鬟動手,親自拿了竹剪,剪了一朵半開的梔子來,潔白芬芳,濃香襲人,簪在陸茵鬢旁。梳洗停當,春梔端著銅盆出去潑水,陸茵怔怔地瞧著銅鏡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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