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江琳
側門外麵,這邊比較隱蔽,離後門較近,工作人員大多從後門進出,從事陪侍服務的女孩、參加表演的女孩,因為後台悶得慌,經常會從後門出來,就站在靠近圍牆那塊空地上抽煙說話,後來幹脆弄了幾排椅子在那裏,當作工作人員的臨時休息區域用了起來。
因為光線的問題,姚遠和林小虎站立的這裏能夠看清楚臨時休息區域的情況,那邊看不清楚這邊。
林小虎說,“是方曉慧沒錯,她沒離職。據帶隊的經理說,她的確請了兩天假,過後天天來上班,但是工作態度比之前差了很多,隻顧著自己開心,得罪了一些人。”
“手裏有錢了,自然是緊著自己開心。最近我的那些同學有沒有來過?”姚遠問。
“陳家豪和章曉琪來過兩次。”林小虎說,“都是和方曉慧在一起。”
姚遠無奈地搖頭,“這個陳家豪。”
林小虎說,“還有,剛剛何主任打電話說要過來。”
“何雪莉?她過來幹什麽?”姚遠皺眉問。
林小虎搖頭,這事他不敢問。
不管姚遠怎樣看何雪莉,其他人的看法是一致的——何雪莉就是老板的女人,她和老板之間的事情,誰也不敢瞎打聽瞎說。
“來就來吧。”姚遠無奈道,“你給陳家豪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趟。”
“好。”
林小虎馬上打電話。
這段時間以來,姚遠也想開了,既有張援朝、戚南的原因,也有他完全融入這個時代之後對人生和未來的思考的結果。
總結起來就一句話,做了自己能做的、該做的的事情,問心無愧即可。
姚遠回到卡座,多了兩個人,戴著粗大金項鏈的馬哥坐在林威的另一側,弓著腰雙手捧著杯子敬林威酒,另有一個女孩孤零零的坐在姚遠剛才坐的位置邊上。
一看到姚遠回來,馬哥連忙起身,帶著敬畏說,“姚先生,您好您好。”
姚遠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那個女孩臉上。
“江琳?”姚遠驚訝道。
轉眼看向林威,林威攤了攤手,道,“我也是才知道她也在這裏。”
馬哥知道姚遠的脾氣,連忙說,“姚先生,您和林總慢慢喝,有任何需要隨時呼叫我,您慢慢喝,您慢慢喝。”
說完趕緊走了。
江琳眨著眼睛看姚遠,目光很複雜,有哀怨、有激動、有委屈。
姚遠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江琳變化很大。
在粵誠的時候整個小太妹,濃妝豔抹的,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幹陪酒的。現在呢,則是一副都市麗人的樣子,穿著性感之餘不失氣質,化著淡淡的妝容,略施粉黛的情況下,倒是讓她那原本就很原生態的精致麵容展現了出來。
本來就漂亮,又是大專生,和風塵女一比,那氣質是怎麽都掩蓋不住的。
“你不是應該在粵城嗎,怎麽跑這裏來了?”姚遠坐下,問。
在粵城的時候,因為當地的一個混混頭子因為姚遠的事遷怒江琳,為了引起當地警方的重視,姚遠找了三目次太郎,給江琳安了一個三菱汽車粵城辦事處職員的身份。
沒想到三目次太郎為了討姚遠開心,真的讓江琳和她的姐妹到辦事處上班了。這事還是三目次太郎後來在電話裏告訴姚遠的。
姚遠當然不會反對,本來就應該有更好前途的兩個女大專生,樂見其成。
江琳變了很多,她雙手交叉放在大腿之間夾著,微微低著腦袋,小心翼翼地看著姚遠,說,“你是不是以為我死性不改又做這行了?不是的,我想找你,可是三目先生回日本了,我不知道你在哪裏,沒有聯係方式隻知道你姓姚,想來想去沒辦法,隻能在這裏守著了。”
姚遠頓時樂了,“聽你的意思,好像我是常客似的。”
江琳看見姚遠沒有生氣,狡猾一笑,道,“你肯定會來的,所以我就和這裏的經理說,讓我幹幹服務員的活,我一邊工作一邊等你。真的,剛才馬哥說今晚你過來了,我才去換的衣服。”
她很認真很嚴肅,似乎在為姚遠堅守住了底線。
這話不會是假的,姚遠隻要把姓馬的叫過來一問就知道了。大輝煌夜總會的人肯定知道江琳要找的是自己,但是大輝煌夜總會的人不敢亂說,今晚姓馬的小心翼翼問了林威之後,才敢告訴江琳。
姚遠問,“你怎麽回事,三目那邊的工作不好幹還是工資低?”
“不會啊,挺輕鬆的,麗娟都跟學校說好了,一邊工作一邊讀書,畢業拿到畢業證就安心在三目先生公司上班了。”江琳說。
姚遠問,“麗娟是誰?”
“就是小麗啊。”江琳說。
姚遠眼前馬上浮現出那個身材嬌小玲瓏但是胸部特別大的女孩,苦笑著說,“她的藝名也叫小麗啊,原來叫麗娟。那你不踏踏實實的工作,跑南港來幹什麽。”
“我,我,我想跟著你。”江琳低著腦袋大著膽說了出來。
姚遠一怔,再一次認真的打量起江琳。
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自己救了她,被她當成生命中的英雄,這倒是不奇怪。八九十年代是年輕人對愛情特別憧憬的一段時期,重感情輕物質是這個時代男女戀愛的主旋律。
許許多多二十年後看起來不能理解的愛情,在這個時代非常普遍。
歸根結底,改革開放初期,人們最看重的,依然是精神方麵的追求。
林西北的悲劇其實和當前的主流觀點不無關係,隻是太過偏激,以至於走向了極端。
但是,十七八歲的年齡正是形成世界觀、價值觀的時候,現在的想法早晚會變。年輕人嘛,為了自以為的精神追求不惜一切代價,更別說一份工作了。
姚遠說,“我實話告訴你,我是學生,現在還在讀大學呢,你跟著我幹什麽。回粵城去吧,在三目那邊好好工作幾年,以後當個都市白領不是問題。”
“我不回去,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在大輝煌工作了,反正我不會餓死。”江琳搖頭說。
“你這個小姑娘怎麽回事,這不是耍無賴嗎?”姚遠笑道。
江琳說,“你不也是學生,再說了,過了春節我就十八歲了。總之我不走,我就留在南港了。我也不給你添麻煩,你讀你的書,我幹我的工作。”
“你這是何必呢?姑娘,我是有對象了,過幾年就結婚。”姚遠道。
江琳依然搖頭說,“那我也不管,反正我就不走了。”
“嘿,你這是賴上我了。你這麽任性,你爸知道嗎,你媽知道嗎?”姚遠還真有些麻爪了。
江琳說,“我爸媽才不會管我,隻要每個月寄錢回家,他們根本不在乎我在哪。”
“騙人了吧,不在乎你會供你上學,還讓你到粵城上大專?”姚遠笑道。
江琳著急了,解釋道,“真的,我上學的錢都是我們老師湊的,小學畢業後我爸我媽要我回家務農,我有好幾個弟弟妹妹呢。後來是我們老師湊了錢讓我上了初中,考上了粵城的大專後不要學費,老師湊了生活費給我。”
“前段時間老師生病了,很嚴重的病,要很多錢治病,我沒辦法,隻能去陪酒……”
姚遠回想起在粵城夜總會那個老道得不行的江琳,再看現在這個江琳,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了。
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沒關係。我欠你十萬塊錢,我就在南港工作慢慢還你。”江琳說。
姚遠無奈地搖頭,“你學的什麽專業?”
“管理學院文秘專業。”江琳說。
二十年後最容易過最容易拿證的專業,但是在現在可是最熱門含金量最高的專業之一,排在計算機專業之後。
這年頭,能初中直接考上大專的人,那是鳳毛麟角,比高中考大學難度都要大!
和小學直考中專讀五年一樣,初中直考大專也要讀五年,畢業證特別的硬。可以說,隻要考上了大專,畢業後的工作隨便挑,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央企國企隨便挑,並且是有分配的!
前途是相當美麗的。
若不是被迫無奈,江琳她們不會去當陪酒女郎,然後在紙醉金迷之中迷失自我。當時姚遠不忍心看到她們倆誤入歧途,和她們是大專生的身份有重要關係。
從這個角度來分析,江琳說的話還是有可信度的。
正在思考的時候,節目開始了,現場頓時嘈雜起來,姚遠示意江琳出去,到側門外說話。
姚遠盯著江琳嚴肅地說,“你應該還要讀兩年才能畢業吧?”
“嗯,其實是一年,明年讀一年,後年上半年實習。”江琳說。
“你回學校專心完成學業吧,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你的老師考慮考慮,我想她不想看到你半途而廢的,考上粵城的大專不容易。”姚遠沉聲說。
江琳忽然哭了,摸著眼淚說,“老師沒了,沒救回來,我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
姚遠一怔,對那位不曾謀麵的老師心生敬意。
也許支撐著她一路走過來的隻是那位病逝的老師,老師病故了,對江琳來說,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姚遠能夠想象她出生在的是一個什麽家庭,這不是誰的罪,是經濟發展落後的罪,是窮的罪。
“好了,別哭了。你可以到我公司工作,但是我必須要明確地告訴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剛才說了,我已經有了對象,我幫助你是因為你的事因我而起,並不代表我對你有什麽想法,明白嗎?”姚遠嚴肅地說。
如果江琳也是重生的,那麽肯定會想起一個詞——直男。
心碎了一地的江琳哭得越厲害了,足足好幾分鍾,她才控製住情緒,說,“我知道了,我就要留在南港。”
這時,林小虎引著何雪莉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