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試牛刀
海濱公園建在港灣西岸,就在最繁華的南城區裏麵。
這個年代的人們休閑娛樂選擇很少,公園是主要場所。海濱公園得天獨厚,岸邊長廊兩側種滿了高大的椰樹,灘塗上是南方沿海地區獨有的紅樹林,一群又一群的海鷗振翅而起,時而翱翔於蔚藍天空,時而貼海疾飛。
三十年後的海濱公園更美,隻是,九十年代的海濱公園有著更多的原始自然的風味。
姚遠極目遠眺,港灣東岸一片蕭條,目光所及之處,除了海軍艦隊基地外,其餘皆為灘塗和田地。
海東開發前,南港長期流傳著一句話——寧要海西一張床不要海東一套房。此時,所有人都不看好港灣東岸的發展,盡管開發海東的政策年初的時候已經出來。
林書婷在打量著姚遠,一開始偷偷的看,發現姚遠專注地眺望著對岸,若有所思的樣子,她便大起膽子觀察起來。
那濃眉時而皺起時而舒展之下,目光炯炯有神,嘴巴緊緊抿著,若不是稍顯稚嫩的臉龐,誰都不會相信這隻是一位十八歲的大學生。
林書婷發現此時的姚遠很迷人,身上樸素到顯老的衣服絲毫不能掩蓋他的氣勢。
“你在想什麽?”林書婷問。
姚遠回過神來,轉過頭看著林書婷笑,“我在想要不要在海東買幾塊地。”
林書婷一愣,繼而微微搖頭笑,“一點也不好笑。”
姚遠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膀,盯著林書婷的臉看,越看越喜歡。
“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沒禮貌。”林書婷心跳加速,躲開姚遠的目光,嗔怪道。
姚遠說,“你真好看。”
“你不要這麽說話好不好,跟流氓似的。”林書婷的臉色騰的一下子紅了起來。
姚遠說,“誇你好看這麽就流氓了。”
“反正不許這麽說話,我是你老師。”林書婷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麽了,在姚遠麵前總會有手足無措的感覺,偏偏內心深處隱隱有渴望。
姚遠說,“好好好,你不好看。”
“你……”
“哈哈哈!”
姚遠推著自行車和林書婷沿著長廊慢慢走著,像極了這個時代中熱戀中的年輕人。
在姚遠的記憶裏,上一輩子的林書婷婚後生活並不幸福,先是嫁給了一個官家子弟,後來離婚一個人帶著孩子過,一直到姚遠這一屆同學二十周年聚會的時候,也沒有再婚。
姚遠有時候在想,這麽好的一個女人,為什麽得不到幸福呢,難道老天爺給了她天生麗質,就一定要奪走其他東西嗎?
離學校還有一段路的時候,林書婷堅持要一個人走,姚遠笑著應允了,他知道林書婷對他產生感覺了,否則不會在意這些。
走進校門時,姚遠猛地看到父親站在保衛室邊上,身邊是王建國和他的桑塔納專車。
“爸?”姚遠趕緊走過去。
“回來了。”姚振華鬆了口氣,說。
王建國滿頭大汗,連忙說,“小遠,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們都等你半天了。”
姚遠忙問,“王廠,這是什麽情況,出什麽事了嗎?”
“上車再說,老姚,你坐副駕駛,我和小遠談。”王建國連忙招呼著大家上車。
陳家豪騎著摩頭車搭著章曉琪出來,正好看到了姚遠上車,頓時疑惑不已。
“那是姚遠麽?”章曉琪問,她懷疑自己看錯了。
陳家豪嘴角抽抽地說,“好像是吧,可能是他什麽親戚的車吧,桑塔納而已,也就二十來萬。”
“二十萬?”章曉琪吃了一驚。
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一個天文數字,是超出了理解範疇的一筆錢。
陳家豪很不爽章曉琪的反應,冷哼著說,“又不是他的車。”
放眼整個學校,哪個學生有摩托車的,他陳家豪是毒蠍子拉屎——獨一份。一想到這一點,再想到姚遠還要從垃圾堆裏撿衣服穿,心情頓時大好起來。
車上,王建國說,“廠裏決定把所有生產線開起來,但是那些進口設備沒人會修,這不想起你來了。你放心,我和你爸說好了,修好一台給五百塊獎金,絕對不會讓你吃虧。”
姚遠猶豫著。
糖廠已經處於回光返照階段,這個榨季是最後一個。他本想告訴王建國,哪怕是所有的進口設備都修好,所有的生產線都開起來,也救不了病入膏肓的糖廠。
可是看到王建國期盼的目光,還有父親眼中的自豪和希翼,姚遠最終沒有說出口,他甚至沒有問糖廠最近發生的事情。
“我是糖廠子弟,出份力是應該的。”姚遠點頭答應下來。
王建國激動地拍著姚遠的肩膀,卻是對姚振華說,“老姚,你培養了個好兒子啊!”
姚振華滿滿的都是自豪。
一回到糖廠,姚遠就察覺到不一樣來。大家的目光不管是看誰都帶著懷疑之色,說上幾句話肯定就會把矛頭轉到領導身上。這是唐仁華為首的一夥貪腐分子帶來的後遺症。
人心散了。
姚遠曾想過挽救糖廠,就為了父母心裏的那一份心靈寄托,可是當他分析了所有的情況之後,無奈地發現,以他現在的能力,絕無可能。
糖廠的結局已經注定。
出故障的進口設備很多,絕大部分都不是什麽大問題。設備是好設備,但是工人的技術水平跟不上,頻繁的不當使用,結果就是頻頻出問題。
周末剩下的時間裏,姚遠就一頭紮在車間裏,帶著陳技術一幫人對所有的故障設備進行了維修。
最後一台設備修好,王建國握著姚遠的手感慨萬千,“要是沒有你,廠子這個榨季就麻煩了,沒說的,三十七台設備,我給你湊個整數,給你二萬塊錢獎金!”
現在這點錢已經不足以打動姚遠了,他正要答應下來,突然想起個事情來,問,“王廠,我看到倉庫裏堆了很多五十斤裝的白砂糖,那是什麽情況?”
王建國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歎著氣說,“那是去年積壓下來的,本來是要出口的,和外商就差簽合同了,結果突然冒出一家外貿公司,價格比我們便宜很多,把合同搶了。”
“進口巴西白砂糖然後再出口到歐洲?”姚遠挑了挑眉,說。
王建國詫異地說,“你怎麽知道?”
姚遠敷衍道,“看過報道。這批白砂糖怎麽沒改內銷?”
“現在的糖價隻有一千八一噸,連本都不夠,而且市場已經飽和了。說實話,要不是有指標,這個榨季我們生產多少就虧多少。再說,那批白砂糖是為外商定製的,不好賣。”王建國說。
姚遠沉思起來。
一個多月後,糖價大漲,但是糖廠這批白砂糖是賺不了多少錢的,因為從糖廠出去的白砂糖除了出口外,絕大部分都是供給供銷社、百貨公司這些國營企事業單位,價格是定死的。
他考慮的是,糖廠破產是板上釘釘的事,與其浪費了這批庫存的白砂糖,不如自己拿過來做效益最大化。
但是這麽做,屆時姚遠是要背上罵名的。
姚遠卻不在意這些,在商言商,況且他對糖廠沒王建國這些人那麽深厚的情感。若不是為了父母舒心,他現在根本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糖廠上麵。
“王廠,這批庫存白砂糖轉給我吧,我有辦法賣出去。”姚遠笑著說。
王建國一愣,“你?”
姚遠道,“保質期好像是兩年吧,再不處理掉就都全壞掉了。與其讓它們壞掉,不如讓我試一試,我按照兩千塊一噸跟廠裏結算。”
“你知道有多少嗎?”王建國忽然笑著問,姚遠的機械維修技術沒得說,但是要說處理掉那麽一大批庫存白砂糖,他是不相信的。
姚遠說,“應該有上萬噸吧?”
“足足一萬噸!”王建國一字一頓地說,但是他發現姚遠的臉色沒有什麽變化。
“那就是兩千萬的貨值了。”姚遠微微點頭,凝眉思索起來。
王建國有種做夢的感覺,兩千萬從姚遠嘴裏說出來怎麽好像兩千塊那麽輕鬆呢?
這一萬噸的白砂糖積壓下來,何嚐不是導致糖廠破產的因素之一。
姚遠說,“王廠,你看這樣行不行,我那兩萬塊獎金當訂金,你給我一百噸,我賣掉了再和廠裏結算。”
他知道,想要一口吞掉一萬噸的白砂糖那是癡心妄想,所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一點一點的吃。
王建國懷疑地看著姚遠,“你沒開玩笑?”
“我敢拿身家性命開玩笑嗎?王廠,反正是堆在倉庫裏,不如讓我試試,成了可以清庫存,廠裏現在資金肯定很緊張吧,我聽說又開始給蔗弄打白條了。”姚遠笑著說。
王建國思索著,姚遠說的是事實,廠裏早就沒錢了,要不是為了把所有的生產線開起來,他根本舍不得花兩萬塊錢請姚遠。
但是,那畢竟是一百噸白砂糖!
姚遠又說,“你給我派車派司機,不放心的話讓保衛科的人跟著,賣不掉的話再拉回來不就行了,再說了,那不是還有兩萬塊訂金嗎?”
王建國問,“你打算怎麽賣?”
“我有我的辦法。”姚遠笑著說,“但是可以告訴你,我打算拉去省城賣。”
王建國深深看了眼姚遠,一咬牙,道,“行,我相信你。”
“下個周六早上裝好車,讓保衛科的人帶著槍跟車,我回來就出發。”姚遠說。
王建國卻是揮手說,“不用這麽麻煩,用火車運。但是醜話說在前頭,不管能不能行,運費從訂金裏扣。”
“我忘了廠裏可以聯係車皮。”姚遠一拍腦袋,“沒問題,運費,人員的差旅費,我都負責。”
對糖廠來說,這是不會賠本的買賣。
“那就這麽定了。”王建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