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1991

第386章 農村新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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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針對城鎮戶口?”有工人忍不住打抱不平。

這位工人忽然想起什麽來,警惕地看著姚遠,道,“對了,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你不是姚家村的吧?”

姚遠又拿出中華煙散了一圈,城鎮戶口的工人們臉色緩和了很多。

他笑著說,“我家就在村東頭,如假包換的姚家村人。我之所以熟悉學校的各種政策,是因為他們問我意見了,我也根據實際情況給出了自己的意見,他們也采納了一些。”

“各位大哥,實事求是地說,吃商品糧的比農村的日子好過,是不是這樣?”姚遠問道。

工人們盡管心裏抗拒,但不得不承認,因為這是兩級社會製度的根本區別。農村人削尖了腦袋要往城裏跑,前提是拿到城鎮戶口,有了城鎮戶口意味著有商品糧,在過去的漫長時間裏,則意味著國家有固定分配的口糧,而農民們,老天讓你吃飯你就喝點粥,老天不讓你喝粥你就得餓肚子。

那麽多從農村裏走出來的大學生,拚了命的學習,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一個城鎮戶口,為了吃商品糧嗎?

姚遠的父親當年為了招工進廠付出了多少努力,成為國營工廠職工後的很多年裏麵,村裏的人提起姚振華,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讚,這僅僅是成為一位拿兩百多塊工資的國營工廠工人。

戶籍改革之前,城鎮和農村是兩個社會,中間隔著的是一麵高高的、看不見的牆,隔絕了生活待遇、社會地位,帶來的是一係列不公平的權利。

姚遠的感受非常深刻,他對工人們說,“我二爺爺打過越南,是參戰老兵。他退伍回來之後,按照國家政策,回原籍務農,因為是戰士嘛,不是部隊幹部。和他一個班的戰士,因為是城鎮戶口,退伍後有工作分配,分配到政府機關啊企事業單位啊國營工廠啊上班。”

他環顧眾人,問,“因為戶口問題,兩個有同樣參軍經曆的人,待遇卻相差如此之大。你們說,是國家針對農村戶口嗎?”

工人們沉默不語,他們當中有不少是退伍兵,退伍後分配到市一建公司上班,但是他們的農村戰友則隻能回家務農。

姚遠緩緩搖頭,“不是,國家不會針對任何人,但我們在發展過程中要有所側重,有一個先後次序。都是兒女,沒有錢一視同仁的情況下就隻能編上順序,這是我們國家經濟發展過程中無法避免的。”

“同理,比如捐資助學的這位老板,他有能力讓方圓幾十公裏的孩子無憂無慮地上學,但是他有能力讓全國的孩子無憂無慮地上學嗎?顯然是沒有的,他隻能選擇側重一個方麵。農村出來的,當然會傾向於農村孩子,這很好理解啊,你們說是不是?”

合情合理,工人們換位思考,都能理解。

“說到底,關鍵還是看師資,硬件是很好,應該是全市最好的了,不過師資方麵還不知道什麽情況。”有工人很冷靜地提出了一個問題來。

現在的工人是正兒八經的知識分子,大多是受過專業教育的,社會地位也是極高的,隨著下崗潮的到來,工人地位直線下降,隨即迅速被農民工替代,等到新型產業工人出來,已經是2010年前後的事情了。

“對對對,這所學校應該是公辦的吧?”第一位和姚遠說話的工人不斷點頭說。

姚遠笑道,“是的,公辦學校,師資的話,據我所知,我們這所學校的支出有專門的捐資助學賬戶支持,教師的工資比其他學校略高一點點,但是各種補貼多,而且高,福利待遇方麵也更好,據說,一名普通教師的話,一個月全部加起來能拿一千來塊錢的。”

妥妥的高薪了,在百年地產,月薪千元已經是施工隊長級別的了。

“待遇好自然有好的老師搶著過來的。”

所有問題都考慮到了,一開始還在猶豫的工人們,已經下定決心讓孩子過來參加入學資格考試了,這已經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了。

學位緊張啊!

姚遠並不知道的是,無形之中,他讓學位這個概念提前了二十年出現。但是,他正在考慮的問題卻能夠暫時緩解學位問題。

想了想,他問,“我們學校隻規劃了一千個學位,如果擴大的話,就你們工程施工來說需要多長時間?”

第一位和他說話的工人看樣子是個班組長之類的,他揮了揮手輕鬆地說,“就是添點桌椅床鋪的事情,他們預留了500個學位的。”

“再擴大呢?”姚遠問,他還真不知道這些具體事。

這也側麵說明了他現在的事業高度。

班組長工人說,“也很簡單的,教學樓那邊大把位置,再建兩棟教學樓也是三兩個月的時間,我們二十四小時施工的話還可以更快,加上散味道和裝修什麽的,要不了一個學期。”

姚遠微微點頭起身,又拿煙發了一圈,道,“各位工人大哥辛苦了,我就不打擾你們幹活了。”

揮手告別,姚遠往新校區方向走去。

工人們慢慢回過神來,紛紛討論起來。

“這個小夥子怎麽知道這麽多?莫非畢業後要來這裏當老師?”

“人家是大學生,畢業後肯定進政府上班的,國家幹部,怎麽會來當老師。他剛才不是說了嗎,人家大老板都征求他的意見,這些政策有一些是他提出來的。”

“我看他的氣勢不像是大學生,倒像是當官的。”

“我覺得像做生意的,就是太年輕了些,看著又不像。”

“你們別瞎猜了,人家不是說了嗎,還在上大學呢,他跟我們也不認識,跟我們說假話幹什麽。”

……

且不說這邊的討論,姚遠在新校區逛了一圈,和自己要求的基本一致,頗為滿意。但是他沒有看到老爺子,想了想,幹脆信步往家走。

實際上,他對工人們說的助學政策,有很多是他現場想起來的,張口就說,他甚至都不去考慮,就為那一番話,每年要多支出1500萬元,這是純支出,但從長期來看,這卻是對國家以及整個社會有莫大好處的,收益是永久性的。到了姚遠現在這個程度,即便在世界範圍內,他的財富還是小弟級別,但是在國內,在90年代初的國內,他儼然龐然大物。

從學校到家裏,路程十分鍾。

一路上有遇到村裏人,都熱情得不行地和姚遠打招呼,有先起來的年輕村民騎著嶄新的摩托車停下招呼姚遠上車,姚遠笑著婉拒,表示想走走路,年輕村民就戀戀不舍地幾回頭地走了。

在這十分鍾裏,姚遠萌生了在全國各地捐學校的想法。

春風資產管理集團當中,除了姚遠和林威,權力排第三的是肖家炳,然後才是俞永安。在另一個曆史裏,肖家炳在全國各地捐了幾百所學校,他去世的時候僅給子女留下極少部分遺產。

這才是真正的企業家。

這一輩子,肖家炳隻會比另一個曆史裏的自己更加有錢,姚遠相信,他捐學校的想法肯定不會變的。

想到這裏,姚遠當即下定了決心把捐資助學這件事情交給肖家炳來做。

姚家新宅非常氣派,用四個字形容的話,那就是豪裏豪氣的,非常非常土非常非常傳統的那種氣派,與現代化都市的氣派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姚遠知道,這肯定是老爺子和老爹二人的口味。

農村裏的宅子要講究的東西非常非常多,布局什麽的比城市裏的樓房講究多了,可以不高大,但是一定要風水好!

姚遠站在路邊打量著新宅,是頗有一些目瞪口呆的神情的。

五層半的“品”字布局,建築麵積將近兩百平米,屋簷雕龍畫虎,最上麵半層有旗杆,國旗迎風飄揚,邊上是獨立的廚房和飯廳,用帶頂的長廊和主樓連接起來。

整個院子占地五畝多地,前麵是停車場,邊上有假山和花花草草還有小池塘,後院是草地,一大片草地,邊上是養雞養鴨的地方。

姚遠發現,這個格局,說明老爺子和老爹壓根沒把他的意見聽進去,唯一尊重姚遠意見的是沒有修圍牆……

一院子大門,抬眼就看到薑勇在操刀殺豬,餘鐵力和二爺爺幫忙,另有好幾個村裏的阿姨大媽在水井邊殺雞殺鴨,臨時搭起來的長條桌上擺滿了各種食材,三口大鍋同時開火,係著圍裙的非專業廚師們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再有好幾個充當服務員的村裏的阿姨大媽們在忙活著布置桌子碗筷什麽的,儼然是一副辦流水席的樣子。

老爹老媽和老姐忙活著其他事情,準備招呼客人。

進宅酒席。

姚遠一回來,大家就都轟動了,紛紛打招呼,但卻不像城裏人那樣追著說話,打完招呼該幹什麽依然幹什麽,在大家眼裏,姚遠就是村裏的小夥子,在長輩眼裏,姚遠隻是賺了大錢的晚輩,僅此而已。

農村的純樸讓姚遠感覺非常舒服,越往後走,他看到的虛偽就越多,他會被捧得越來越高,他會越來越看不清楚自己,唯有在農村,他才能夠意識到自己也隻不過是塵世間黃土之上的一介凡人。

“阿遠,貼對聯。”姚振華招呼著。

“哦,好!”

姚遠連忙進客廳,老爺子正在揮毫落紙。老爺子雖然沒有什麽文化,但是他的書法非常厲害。當年就因為這一手書法,戰爭年代部隊首長路過要把他帶走,但是老爺子“母在不遠遊”拒絕了。

要不然,姚遠的老爺子現在也是副省級幹部了。

“新進吉宅丁財兩旺千秋盛,居住福地富貴雙全萬代榮!”

老爺子揮毫寫就,滿意地點頭,指了指姚遠,說,“你平時也要練練字,等你畢業了,寫對聯的活就交給你了。”

姚遠豎起大拇指誇讚道,“阿爺,你這手字比得上方圓幾百裏地都是這個,我要是不練個十幾二十年,絕對沒有這份功力。”

“滑頭,先等晾幹,去把鞭炮掛好。”老爺子指了指那邊牆壁。

姚遠這才注意到那邊放著一個跟十人圓飯桌差不多大的鞭炮!

“這麽大的鞭炮!”姚遠哭笑不得。

姚振華手裏拿著工具往外走,說,“鞭炮廠定做的,花了我兩個月的工資,一萬響。”

走進來個看上去三十左右歲的男子,笑著道,“阿遠,我幫你。”

姚遠一看,很眼熟。

“認不出我來了吧,我是姚虎啊。”男子笑著露出一口黃牙。

姚遠猛地記起,頗為激動地拍著姚虎的肩膀,“阿虎!哎我真認不出來了,小時候你那麽點大,現在真壯!”

他的同齡人,村裏的小夥伴,隻是姚虎初中畢業之後就回家務農了,麵朝黃土背朝天,二十歲的人看上去和三十歲的差不多。

“你小學三年級就搬縣城去了,平時也沒怎麽回來,當然記不得我了。”姚虎憨厚一笑。

姚遠和姚虎抬著鞭炮出去,想了想,幹脆圍著新宅整個院子繞了一圈,竟然能繞大半個院子,可見鞭炮有多大。

“一眨眼十年了,你說得沒錯,以前回來得少了,以後得常回來看看,不然我真怕以後見著麵了也想不起來誰是誰了。”姚遠感慨著說。

姚虎家在姚遠家老宅後,同一年出生,是正兒八經的發小,平時玩得也是最好的,三年級之後姚遠搬縣城去了之後,前麵幾年每個寒暑假都會回來和姚虎一塊玩,等到了初中,便漸漸少了。

“誰說不是呢。”姚虎笑著說。

姚遠忽然想起什麽來,“對了,你好像結婚了?我聽我說起。”

“對,年後不久擺酒了,振華叔說你在在外麵回不來。”姚虎說。

姚遠愧疚一笑,“對不住了老同學。”

二人就站在路邊抽煙,不時有客人陸陸續續來了,大多是村裏的鄉親,當然還有親戚,至於姚遠這邊,他誰也沒通知。

姚遠幹脆就站在門口那裏迎接了,姚虎陪著他。

姚遠抽空說,“你知道,我一邊上大學一邊做點生意,現在做得還可以,有什麽困難沒有,跟我說說,千萬不能跟我客氣。”

“沒什麽困難。”姚虎憨厚笑道,“我承包了二十畝地種甘蔗,養了十幾頭豬,還有一百多個雞,生活過得去,沒困難。”

姚遠看得出來,姚虎說的是心裏話。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從古至今都是如此,姚遠也免不了。

他道,“副業搞這麽大,說明你對市場很看好,阿虎,幹脆規模化吧,我給你投錢。”

姚虎嚇了一跳,連忙搖頭說,“不不不,我都是摸索著來的,你知道我初中畢業就不讀了,沒什麽文化做不來生意。”

“會種地養豬養雞就行了,其他的你不用操心。要我說啊,幹脆把村裏人都組織起來搞副業,我找銷路,你們負責生產。”姚遠說。

憑著對發小的了解,姚遠知道讓憨厚老實的姚虎來做這個組織人是最合適的,他一直在考慮應該怎樣帶領鄉親們致富,隻是給錢沒有意義的,曆史多次證明,不斷的給予隻會養出一幫仇人和懶漢來。

組織鄉親們成立一個副業合作社,這邊再成立一個農業公司,兩者對接起來就是一盤生意。公司加農戶這種模式是被證明行之有效的。

姚虎猶豫著,關係到鄉親們的利益,他是不好拒絕的。

抽了口煙,姚遠說,“就這麽決定了,我找老支書說,就交給你來組織了,把有意願搞副業的都組織起來,以家庭為單位。”

“可是,可是如果東西賣不出去虧本了怎麽辦?”姚虎擔憂地說。

姚遠笑道,“農業公司和你們簽合同,給最低收購價,起碼是保證不會虧本的。”

姚虎又擔心地說,“但是不是誰家都拿得出錢搞副業,他們吃飯都困難。”

“也好辦,農業公司給啟動資金,誰都可以申請。根據咱們村的情況來看,養殖方麵,養牛、養豬和養雞是比較好的,種植方麵的話,甘蔗也行,但是畝產量要想辦法提上去。”姚遠提出自己的建議。

回國前,他和王建國通了一次電話,已經答應全麵接下全縣的糖廠進行整合改組。也就是說,上個曆史上,從1993年開始到2013年,整整二十年裏都處於低迷狀態的甘蔗收購價,這種情況不會再出現。

說白了,多少錢收購,就是姚遠一句話的事,隻要他開心,他虧本收購都沒問題。

“對了,你家應該有糖廠給的白條吧?”姚遠問。

姚虎哼了一聲,點頭,“有,怎麽沒有,咱們村裏隻要種過甘蔗的都有,有的久的都快十年了,全都青陽糖廠給的,不是振華叔工作的糖廠。”

“我知道,你跟大家說一說,把白條都找出來,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去糖廠要錢了。”姚遠說。

“真的?”姚虎懷疑地看著姚遠。

不是驚喜,而是懷疑,可見打白條這件事情給農民帶來的傷害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