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渾身多是心眼
其實,仗打到那個時候,已經不是輸贏的問題了,而是尊嚴,是金融市場上的主權!
看到姚遠如此鄭重其事,三位國字頭的領導神情凝重,尤其是卓副局長和林司長。
他們沉默了一陣子,卓副局長說,“小姚,我可以做這個見證人,但是我們三位分量不夠。”
頓了頓,卓副局長說,“這不是推脫。你能不能等等,等到下午開市?”
姚遠不解,“需要請示?”
林司長搖頭,說,“下午開市前,夏紅華副主任會過來,你和他是老朋友了,他做見證人比我們加起來都有分量。”
“原來如此,那就不必了,有你們三位就夠了。”姚遠放心了。
夏紅華這個時候來是來給他站台的,他不用問都知道,如果是別的事,夏紅華肯定會先打電話然後再過來。
這邊沒有了顧慮,姚遠給高健打去了電話,下達了攻擊港幣匯率的指令。
事後,這批攻擊港幣匯率的賬戶被挖出來並不屬於索羅斯以及其追隨者,幕後竟然是俞永安。站到台前的俞永安遭到了大量專家學者的攻訐,遭到了香港人的謾罵。
直到幾年後所有的信息解密,俞永安才洗刷掉冤屈,大家才發現俞永安才是真正的英雄,而吃裏扒外的隻有李半城,不過那個時候李半城已經沒落了……
事後大量專家學者客觀地分析這一次實際上由姚遠策劃的攻擊港幣匯率行動,普遍形成了一個相對統一的看法。
在當時(1997年)的背景下,香港經濟下調,房地產泡沫到了頂峰,又逢紐約股市大跌,索羅斯又是攜攻陷東南亞、台灣等地區之威全力出擊。
要擊退索羅斯並不算難,有中央政府的支持,特區政府隻要入市托市,索羅斯就一定拿不下港幣匯率。
可是想要大勝全勝索羅斯,非行不尋常之事不可。
利用李半城的小心思,俞永安用自己的清白作為代價打入索羅斯內部,而隨索羅斯攻擊港幣匯率的舉動,根本就是一次主動性的大手術,目的有二,第一,加快速度引爆香港經濟的隱患,長痛不如短痛,借此機會痛下決心刮骨療傷最好不過,第二,促使索羅斯把所有的資金本錢都投入進來,用這種方式逼迫索羅斯進行決戰。
可以說,事後幾年裏,這些專家學者的分析結論基本是姚遠策劃這一次裏應外合的行動的目的了。
高健那邊行動了,俞永安做好了隨時站到台前的準備。
本就搖搖欲墜的港幣匯率,在突然出現的又一方的上千億拋售量下,終於看到了深淵。
接到消息的時候,任誌剛在他的總裁辦公室裏,等助理葉占臣匯報完,冷汗直接從任誌剛的額頭上浸出來。
“占臣,我們遇到大難題了。”任誌剛從來沒有這麽慌張過。
葉占臣還算冷靜,他說,“索羅斯擺明了在逼我們提高利率抽高息口,好在恒指期貨合約上獲利。但係要保住港幣匯率,我們別無選擇。”
任誌剛猶豫著,凝眉看了看葉占臣,道,“啟動應對機製吧,我們別無選擇。”
葉占臣連忙去了。
提高利率、抽高息口,這道閘一打開那是受不住的,此前隔夜拆息去到了280厘,這一次對方來勢更猛,突破280厘是絕對會發生的事,這麽一來,恒指要完蛋了。
等葉占臣走了之後,任誌剛迅速打電話給財政司司長曾權,簡單說了幾句後後,任誌剛立即離開金管局前往財政司開會。
等任誌剛到了財政司後,除了曾權,還有特區行政長官。
接下來要談的是絕對機密的事情。
這也是任誌剛沒有帶助理和秘書的原因。
任誌剛把情況介紹了一遍後,沉聲說道,“提高利率抽高息口可以穩定匯率,國際炒家很難承受巨大的拆借成本,但是這麽做會嚴重打擊股市。”
“董生,曾生,這是一道選擇題。”
二人沉默不語。
香港剛剛回歸,第一屆特區政府領導班子壓力很大,尤其是董生,他有很高水平的政治素養,但是麵對連金融管理專家任誌剛都束手無策的局麵,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曾權同樣如此。
其實二人心裏清楚的是,任誌剛著急秘密見他們,並不是詢問他們有何良策,而是讓他們來做這道選擇題。
曾權隱隱感覺到這不會是唯一一道選擇題。
任誌剛真正想要問的應該是政府幹預不幹預,這是任誌剛決定不了的,他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幹吧,行一步看一步。”董生沉聲說。
曾權皺眉道,“董生,股市怎麽辦?股市如果垮了,香港經濟也垮了。”
董生再一次沉默了,良久,他問任誌剛,“任總,你有什麽應對辦法?”
任誌剛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猶豫了很久,然後慢慢地問,“索羅斯等人為非作歹,他們攻擊港幣匯率逼迫我們提高利率抽高息口,另一邊在輿論上大肆散布謠言,同時暗中在恒指期貨上布置地雷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確高明。”
他話鋒一轉,“但是,這裏麵有一個必要的前提——特區政府繼續奉行不幹預政策。”
董生馬上回過神來了,原來任誌剛真正想談的是這個問題,此前說的所有話都是為了引出這個問題。
並不是任誌剛藏了小心思,而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金管局總裁能夠給出的。
董生沉吟著說,“特區政府一直奉行不幹預政策,這也是香港港自由金融市場的重要保證。”
說完之後又沉默了。
要回答這個問題太難了。
良久,董生沉聲說,“先應付匯率的事吧,大家都在考慮考慮,再看看往下的情況,看看股市這塊的情況。任總,你和幾個大老板談一談,請他們出手托一托股市。”
也隻能如此了。
請幾個大老板托市?
他們不趁機在恒指期貨上落井下石已經是值得燒高香的事了,除非殃及他們的股票,否則要他們出手托市那是幾乎不可能的。
再者說了,那些大老板平時看著牛逼哄哄,可是哪個不是負債高企,想托市也擠不出多少錢來。
董生當特首之前是船王,他老爹是船王,當了特首之後,他家族的生意可是沒有退出,他自己是清楚這裏麵的情況的。
因此,任誌剛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權當“請幾個大老板托托股市”這個話是廢話。
和廢話沒有什麽兩樣。
任誌剛幹多少年金管局總裁了,他已經懷疑索羅斯的隊伍裏有香港本埠豪門的資金了,沒有那才奇了怪了。
奉行不幹預市場政策可以說是香港金融的立身之本,不到萬不得已,任誌剛不會想到這一點,他想到這一點,已經說明情況很糟糕了,他的預感非常非常不好。
對於這一點,董生、曾生都是清楚的。
這仨人渾身都是心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