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樹倒猢猻散
正在景湛出神的時候,君不言抬眸看向他,眼中依舊帶著不喜的情緒。
他作為暗樓的樓主,對於一些世家大族背後的秘辛自然是清楚幾分的。這個景湛,在還沒確定自己從小長大的妹妹不是親生時,就萌生出別的情感來,著實不像是什麽克己複禮的世家君子。
而且當初那個景怡能離開,與他不是沒有關係的。
雖然他也不是什麽好人,但是沒辦法,他雙標。
“你就不想去看看熱鬧?”
君不言難得主動與人搭話,若是放在別人身上,自然是畢恭畢敬的接著。偏偏景湛也是個離經叛道的人,隻是淡淡地回望了他一眼。
“一手策劃的人正坐在我麵前,我去看那個熱鬧幹什麽?不如太子殿下與我說說,為何要對文家出手?”
無論怎樣,文家都是大夏的世族。
君不言作為幽國的皇子,竟然能在大夏的地界上,讓一個紮根頗深的蒙蔭世家遭此羞辱。聯想背後的實力,不得不讓人心驚。
景湛臉上帶著笑容,眼神卻是戒備的。
小妗兒這個未來夫婿可不是個善茬,此行的目的興許本質上就是探測大夏的虛實,又或者有更大的企圖。
君不言臉上的笑容收斂,撩起眼皮,對於景湛的質問並沒有動怒。而是狀似無意地說起了旁的東西,卻讓景湛無所謂的心態動搖。
“孤前些日子在沈隨之的身邊見到一個瞧著麵生的侍女,那女子似是大夏人,腰間佩戴的玉佩與小侯爺這塊有些相像啊。”
“!”
景湛的心跳在這一瞬間震耳欲聾,大腦一片空白,猛地站起了身,麵前的案桌都被打歪,裝著青梅酒的白玉酒盞落在地上,碎成了無數片。
男人卻顧不上這些狼藉的局麵。
他握緊了拳頭,控製住顫抖的身體,壓抑著期待的情感和無數的思念。
聲音已然沙啞,“你見過她?她,在大夏嗎?”
昨夜閻羅向他來匯報時,他便想好了用途。從景湛尋找那女子近十年來看,他對那女子的情感恐怕十分深厚。他幫了景湛,自然需要索取回報。
況且因為妗妗的關係,他已經對這兩人格外優待了。至少確保了那個女孩是全須全尾,沒有任何生命危險的。
君不言輕抿了口杯中的酒,朝著外麵望去。那雪白的帷幔隨風飄舞,輕輕拂過涓涓細流的小溪,水中金色的魚兒來回遊**,側麵假山怪石矗立。
精心養育出的混色牡丹團團簇擁,在冬日的寒風之中綻放著花苞,輕輕顫動,像是少女的含羞嬌嗔。
隻是這美麗的風景依舊不敵那席上的女子一顰一笑,動人風情。
“你應該謝謝妗妗,因為孤本來不打算將此事告訴你。”
君不言看著眼眸幽深的男人,眼底深處是化不開的溫柔與愛意。
景湛的表情猛地一僵,緊攥著的雙手緩緩鬆開,神色有些晦澀不清。
“你想要什麽?”
君不言輕笑一聲,心中暗道這人實在愚鈍,不過好在不是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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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呢!”
這邊,文遠卓匆匆趕到後院,看到跪了滿地的侍女奴才們,心咯噔了一下。
怒吼著問道,全然不見平日裏端方有禮的翩翩君子模樣。
聽見男人的問話,跪在地上的侍從們皆是身子一顫,將頭埋得更深了些。
文遠卓握緊了拳頭,咬了咬牙,心中仍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地走向院子。
君不言不可能敢把事情做絕,這可是大夏,他一個別國太子,並無實力根基,如此招惹他們文家,豈不是自尋死路!
然而,在看見屋內滿臉愁容的大夫,還有縮在牆角,低聲啜泣的女子。
文遠卓知道,自己又錯了。
他真的敢……敢殺了他的弟弟,文家寵在掌心的幼子。
“阿澤?”
文遠卓眼神陰鶩,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人的鼻息,手指一縮。
定定地看著,時間過去許久,突然轉身指向在牆角啜泣的女子,暴喝道:“閉嘴!”
芙蓉被嚇了一跳,對上男人的眼神後,接二連三的驚嚇讓她徹底承受不住,翻了個白眼後直接暈了過去。
若不是還要查明真相,文遠卓此刻當真想殺了此女。
他知道文銘澤愛好女色,但是也沒有到了色令智昏的地步,尤其在家中,有父親和他看著,不敢太過火。
今日怎麽可能因為一個女人死去!
想到君不言的話,文遠卓努力壓下暴怒的情緒,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早日查明真相。
既是還阿澤一個清白,也是為了岌岌可危的文家。
如今太後出宮清修,他縱使向蕭衡服了軟,但是那人又怎麽可能放過這麽多年壓製在他頭上的文家。
在這個關頭上,再傳出文家二公子死於馬上風,無異於親手遞了把刀送到蕭衡麵前。
“玄刃。”
文遠卓看向悄無聲息出現在身後的男人,吩咐道:“院子裏的人全部處理掉,想盡辦法不準讓消息透露出一絲一毫。”
“是,公子。”
文遠卓走出房門時,最後看了眼跪在屋內的眾人,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全是冷意。
跟隨而來的眾人感受到男人身上的肅殺之氣時,蠢蠢欲動的心思陡然安定下來,不敢多言。
“諸位,今日府中突發狀況,實在抱歉。改日在下定當親自賠禮,望諸位莫怪。”
安靜了幾秒鍾後。海大公子率先出聲,“沒事沒事,文兄實在客氣。既然文兄還有要事處理,我們便不多打擾了。改日再聚改日再聚。”
文遠卓扯了扯嘴角,露出個笑容。
“隻是還有一事,今日所聞還請各位斟酌,莫要傳出謠言去,徒增煩惱。”
“對對對,這是自然的!小公爺放心,我們必然不會亂說。”
“那就好,各位請便。”
看著眾人匆忙離開,文遠卓不再掩飾陰鬱的表情,聽到院子嘭然倒地的聲音,眼中沒有絲毫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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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蕭雲嬌聽到侍衛的話以後,臉上的表情十分震驚。
手中的酒杯當即掉落,好在那侍衛眼疾手快,避免那酒水弄髒了女孩的衣裙。
注意到其餘人看來的眼神,蕭雲嬌整理了一下表情,站起身來。
“既然這文府出了刺客,還挾持傷人,本郡主認為大家還是速速離去,莫要傷及無辜了。”
席上的諸位小姐們聽見刺客一詞,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她們都是家中嬌貴的女兒,平日裏甚至不曾傷過手指,刺客對於她們來說實在可怕。
所以在聽到蕭雲嬌的話以後,紛紛起身準備離開。
蘇妗也站了起來,可是方向卻是朝著橋對麵的男子宴席。
阿言還在那裏,況且今日這事實在怪異,什麽刺客,恐怕隻是掩人耳目的說法。
“你沒事吧?!”
蘇妗急忙走到君不言麵前,上下打量著他。
“怎麽了?”
君不言看到女孩的動作,還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也老老實實地任由她擺弄。
“承安郡主說文府遭了刺客,我害怕你出事。”
畢竟她們之前遇到兩次刺殺,每一次男人都受了傷,差點兒沒命。所以現在聽見刺客一詞,她總害怕君不言又出了事。
君不言怔愣過後,眼中滿是笑意,站起身來,轉了一圈。
“沒事,妗妗放心,我沒有事。”
一旁的景湛看到蘇妗的動作,撇了撇嘴,非得上趕著刺撓一句:“小妗兒,你這也太偏心了吧。我好歹也算是你表哥,就不關心關心我?”
方才他與君不言相商過後,也算暫時達成了和平。可是想起來這人趁火打劫,不免心中鬱氣,非要膈應他兩句才算舒坦。
果不其然,男人的死亡凝視投了過來,景湛低咳了兩聲,不再多言。
蘇妗看向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蕭雲嬌,一時覺得她也是個可憐人,不過是大膽追求自己喜歡的男子罷了,最後也不得善終。
“郡主,此地既有刺客,您不如早些離開。”
蕭雲嬌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滿地看向蘇妗。
“沒事,有明影在,本郡主才不會受傷。倒是你,身嬌體弱的,風一吹就能倒似的,還是快點兒走吧。”
君不言聽到女孩的語氣,有些不樂意地看過去。
蕭雲嬌明顯被他的眼神嚇到,向後退了一步,那一直默不作聲的明影朝女孩的身前擋了擋,無聲地對上君不言的視線。
即便此番行為是以下犯上,若是君不言計較,以尊卑之別就可懲治他。但他依舊沒有退讓,而是堅定地將女孩護在身後。
蘇妗連忙扯了扯君不言的袖子,示意他沒事。
正當四人準備離開的時候,文遠卓從外麵走進,站定在階梯之上。
目光在四人之間徘徊,最終停留在君不言的身上。
“太子殿下,您或許對我們文家有所誤解。”
蘇妗有些擔心地看向男人,卻被他牽住了手,捏了捏手心以示安撫。
“今日之事,我必然會想太子殿下討回來。”
文遠卓看著兩人相握的手,眼神中透露著濃鬱的殺意,甚至不再有絲毫的掩飾。
此事兩人都已心知肚明,但是卻無可奈何,畢竟抓不到證據。
就算有些證據指明君不言又如何,隻要他還是幽國的太子,蕭衡無論如何也不會得罪他。
所以此事,文銘澤的死隻能是白死。
君不言對於他的話十分不屑,嗤笑了一聲。
“文遠卓,你此刻該擔心的是文國公夫婦,而不是在孤這裏大放厥詞。”
文遠卓瞳孔驟縮,今日父親和母親出門送行太後,他提起此話是什麽意思?
君不言牽著蘇妗的手,走過男人旁邊時,說道:“別急,下一個就是你。”
文遠卓站在原地,指甲深深地嵌入到掌心中,鮮血順著手掌滴落。
心中對君不言已經是恨到了極點,他不明白為何君不言會對他發難,難不成隻是因為蘇妗?
文家倒台,對蘇家又會有什麽好處?!
一場鬧劇,悻悻落幕。
恐怕今日來參加詩會的眾人心中都有了新的衡量,文遠卓今日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蘇妗聽完君不言的解釋以後,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你就這樣明目張膽地,不害怕文遠卓與你拚個魚死網破?”
直接在人家的府上,動手殺了他的弟弟,即便是罪有應得,也太過冒險了。
君不言手指纏繞著女孩落在肩上的長發,懶懶地說道:“文家這麽多年在太後的庇護下,多少的醃臢事都被掩蓋下來,手上沾得人命數不勝數,貪汙斂財,欺上瞞下,買官賣官,甚至私自屯兵,無論哪一條擺出來,蕭衡都不會再繼續容忍下去。”
“可是這些大家雖然都是知道的,但手中沒有證據,如何能算?蕭衡之所以在太後離宮還能繼續允許文家存在,不也是因為手中沒有證據嗎?”
蘇妗自然明白文家這些年暗地裏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
“妗妗,你要相信我啊。說不定此時,蕭衡的案桌上就擺了份證據,在外的文國公夫婦也已經被緝拿。”
君不言輕嗅著女孩的發絲,清香撲鼻,讓人心曠神怡。
蘇妗轉頭看向不以為然的男人,眼中滿是震驚。
這男人到底手中有多少底牌,怎麽感覺他對於大夏的情況比她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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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莫要動氣,太醫方才還說讓您不宜太過操勞。”
元福看著表情陰沉的蕭衡,連忙出聲勸道。
蕭衡將視線從桌上的奏折上移開,冷笑一聲。
“朕隻以為文家往常不過是貪了些銀子,想著看在母後的情麵上便不予追究。沒想到他們竟然敢私自屯兵?!這是要造反嗎!”
啪得一聲,厚厚的一遝子摔在光滑的地板上,元福低下了頭,不敢多言。
此事已經觸及到為君者的底線,誰碰誰死啊!
“安峰回來了嗎?”
“還沒呢,不過估算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蕭衡的眼神陰鶩,看著外麵的紅牆片瓦,握緊了龍椅上的龍頭把手。
權力,皇位,與他而言便是不可觸碰的地方,文家有膽子覬覦,便要有命來承受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