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七情兵俑13
老雕已經完全記不得他是如何返回到自己的小院中，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坐在自己的小院台階上，夜空也早已被星芒占據，驅掃了白天的所有痕跡。
他知道，他再也騙不了自己，對於自己走後，黑風寨的命運，他一直在告訴自己，他們能夠過得更好，過上比他所帶給他們的生活更好，正是由於這樣的想法在，他才能在宜州城待下去，將身心放在對美食的追尋上。
淳於英（剃頭匠）的出現，剛開始給他帶來的是驚喜，如果寨子裏麵的人和淳於英有相同的命運，那麽就說明他當時的選擇無比正確，但是不知為何，心底的一絲不安，卻讓他不敢追尋事情的真相。
生怕眼前這一切，不過是給自己雙眼的一個幻景，當真實接觸的時候，一切又都從他的指隙流走，但最後淳於英的話，讓他明白，他所麵對的的確是幻景，不過這幻景，不是別人構造出來給他看的，而是他自己構造出來，欺騙自己的。
當他設想的美好情景被打破，思緒的狂流就不斷的在想著最壞的情況下狂奔，以前那些被他下意識忽略的慘像，重新浮現在腦海中，不過，身處其中的麵容則屬於那些熟悉的人。
他的故事很簡單，他從沒想過做什麽英雄之類，當他結果黑風寨這個責任的時候，他想的就隻是如何保證這些人能夠過得好一點，他不是沒有努力過，所有的方法他都嚐試過，但寨子中眾人的生活並沒有因為他的努力變得好轉。
所以，他做了最後的選擇，和千牛衛的人做了交易，他離開黑風寨，要在主城千牛衛的監管下，千牛衛會給寨子中的所有人，一個合理的出路。
如果把這件事視作是他為寨子做出的犧牲，在選擇之前，他或許會有這樣的想法，而現在明白事情的結局，他也在宜州城中度過了這麽多年，他明白了，不是他為寨子做出了犧牲，而是寨子為他的生活做出了犧牲。
他已經度過了青年熱血的階段，選擇回頭路後，重新撿起這份責任，所麵對的種種現實問題，都是他所要考慮的，當然，他也可以選擇一條比較輕鬆的路，忽略淳於英的出現，當今天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那些過往，就像他入住宜州城所想的那樣，和他的新生活完全不再相關。
但他是否能夠做出這樣的選擇，他的心是否還會幫助他編織一個人溫暖的夢境，阻擋那些真實侵入他的思想，那些美食，是否依舊會是他生活的動力，這些所有問題的答案，他都給不出他所希望的那個。
“隻有你自己才能夠判定你自己，你是勇敢還是懦弱，從來不在於別人怎麽說，而是在於你怎麽認定，別人看不動，他們隻能夠猜測，通過你的表現來假設，因此，他們看的、說的，都是你的表現，而非你的本性。”
“阿爸，我並不想下這個判定，”老雕的雙手慢慢遮掩住了自己的麵容，“我想告訴我自己，我對這些也無能為力，我已經盡了我自己的最大努力，目前的結局，就是最好的結果，這一切，都是我想給自己的……”
“但是在那一雙雙眼神下，一雙雙麵容下，我無法下這個判定，我知道我是在逃避，逃避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或者這樣更輕鬆一些。”
“是啊，每個人都應該自己去追求他們想要的東西，如果追求不到，那是他們自己能力不行，又不關我什麽事兒，我為什麽要為他們承擔責任，我已經做了那麽多，他們的事情，我改變不了，我不是天尊！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老雕在恍惚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那雙目光，那些叮嚀，他有些激動，想將心中的一切都講出來，就像那個人站在他麵前一般，即便是在他麵前，他從來沒有將這些東西講出來的機會。
“我想說，你看錯我了！我不是能擔得起這麽大責任的人！我就是個沒什麽大誌向，就想一天天混日子的凡人！你將那麽大的寨子，那麽多的人交到我手上，就是你犯得最大錯誤！他們出現今天這樣的結果，不是因為我！是因為你！是你的問題，不是我！！！”
“我承認，我就是懦夫！怎麽了？！我就是逃避責任！怎麽了？！這些責任是我應該背負的麽？！是你，是你們強加在我的身上的？！我為什麽不能有我自己的追求，他們無法融入正常人，我可以！我又不是生養他們的人，不是他們的爹媽，我對他們有什麽責任？！”
“你想做什麽英雄、聖人，你去做！我不想，我隻想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每天做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為什麽你們讓我連這點追求都要剝奪！”
老雕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在說話的同時，幾近歇斯底裏，而眼眶再也無法限製住淚水，從源頭不斷的翻滾而下。
“小雕，你以後想要做什麽呀？！”
“我以後要像阿爹、叔叔們一樣，帶著大家過好日子！”
“哈哈哈哈！那小雕跟英叔說說，過什麽好日子啊？”
“嗯嗯……就是……就是……每天都能吃點心，每天都能吃肉，還不用自己幹活。”
“哇，那小雕以後豈不肥的都飛不起來了啊。”
“啊？！那怎麽辦？那我少吃點點心？不行不行，少吃點肉，嗯~也不行，多幹點活？啊，好累哦，英叔，你說要怎麽辦才好？”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者時間一點也沒有改變，老雕激動的情緒，也逐漸平複了下來，麵對的壓力還在那裏，壓力下積累的情緒卻被他宣泄一空，緩緩的走到小院之中。
人永遠欺騙不了自己，心中的那個坎，才是最難翻越的坎。
“阿爹，你說的對，我還是騙不了我自己，既然犯了錯誤，那就要把他彌補過來，錯誤不可原諒，但也不意味著每個人犯錯誤後都要萬劫不複。”
“希望，我現在開始彌補我的錯誤，並不算太晚，希望，我能夠將它彌補。”
鋪在小院中的石板被老雕掀開，裝飾的植物也被他扔在一旁，一個四方的地坑躺在老雕的眼前，一把有些缺口的斬馬刀，靜靜地躺在坑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