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遊俠兒

第254章 魔鬼晝行

字體:16+-

羽箭如風暴般射向低矮的寨牆,令天空都為之變暗。木製的營牆後,很快就濺起了血光,身穿皮甲的薛延陀武士將身體縮在寨牆和木製的盾牌之後,盡全力避免暴露於箭雨之下,仍舊不停地有人被羽箭射中,血流滿地。

攻擊來得太突然,羽箭也太多,太密。隻有一人多高的木製寨牆和單薄的木盾,根本無法為薛延陀武士提供足夠的防護。甚至許多麵盾牌因為短時間內承受了太多的羽箭,四分五裂。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寨牆外響起低沉的號角聲,宛若魔鬼睡醒後發出的咆哮。在馬背上對寨牆發起羽箭覆蓋的突厥狼騎們,迅速轉向左右兩翼,為後續攻擊隊伍讓出足夠的空間。

數十輛的馬車“隆隆”向前,取代了騎兵們的位置。馬車上的突厥步卒們用繩索套住剛剛點燃的火油罐子,奮力前甩。刹那間,數以百計的火球騰空而起,疊加馬車的速度和投擲的速度,砸向木製的寨牆,將寨牆靠近正門附近寬達十丈,深約五尺的區域,砸成了一片火海。

罐子為黏土燒製,裏麵裝的是牛油,還摻了鋸末和硫磺。這是大食講經人傳授給車鼻可汗的戰術,用來對付草原上各部落的營寨最凶殘不過!

罐子落地,就會摔得四分五裂。飛濺出去的牛油、鋸末和硫磺混合物,無論粘在任何東西的表麵,都無法輕易擦除,並且沾火就著。

每一個火罐子,至少能在其落地處方圓四尺的範圍之內,點起五六個火頭。幾百個火罐子落到寬十丈,深度不到半丈的區域之內,足以給區域內的守軍和防禦設施,造成一場滅頂之災!

“啊——”三十幾個薛延陀武士,在火海之中衝出,慘叫著向附近的同伴求救。他的頭盔在燃燒,鎧甲在燃燒,護腿和靴子也在燃燒,張開的雙臂就像兩隻火炬。

周圍沒被火焰波及,卻被嚇呆了的同伴,沒勇氣,也不知道怎樣才能為救他們,慌慌張張地轉身閃避。渾身上下都在燃燒的武士們,踉蹌著又衝出了十五六步,一個接一個栽倒於地,翻滾,掙紮,在絕望中慘死。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低沉的號角聲又響了起來,比從小海(貝加爾湖)吹過來的北風還要陰冷。

伴著魔鬼的咆哮,寨牆外的馬車迅速轉向,繞過正在熊熊燃燒的區域,撲向營地的西側大門。駐守在營地西側的薛延陀武士們知道大難臨頭,拚命放箭阻攔。兩千餘名突厥狼騎旋風般殺至,超過馬車,將羽箭一波接一波射向寨牆之內,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寨牆內的薛延陀武士很快就又壓得抬不起頭,寨牆外,突厥人的馬車繼續隆隆而行。坐在車上的投擲手們甩動皮索,重複上一輪動作。數以百計被點燃的火罐子拖著長長的尾煙砸向營地西門。火光衝天而起,營地的西門連同兩側木牆,被烈焰迅速包裹,濃煙夾著紅色的火星扶搖而上。

“投降,我們投降,請大可汗念在我等一向恭順的份上,給我等留一條活路——”沒等第三輪號角聲響起,營地內的薛延陀人已經確信自己一方沒有任何守住營地的可能。一名頭戴鐵冠的年青人,在二十幾名老者的簇擁下,高舉著白旗走向僥幸還沒被點燃的一段寨牆,向已經張弓搭箭的狼騎們高聲求饒。

“投降,我們投降,請大可汗念在我等一向恭順……”寨牆附近的薛延陀武士們雖然不甘心,也隻能紅著眼睛重複,以免繼續戰鬥下去,整個部落遭受滅頂之災。

突厥狼騎迅速收起角弓,潮水般後退。隆隆駛來的馬車也立刻減速,馬車上,突厥投擲手還沒燒過癮,一個個單手舉著火把,麵朝薛延陀人的營寨,虎視眈眈。

“嗚嗚嗚嗚嗚——”號角聲再度吹響,卻不是進攻的曲調。一隊身披猩紅色披風,騎著金紅色的大宛良駒的突厥近衛,邁著整齊的步伐上前,用身體組成一道紅色的長廊。車鼻可汗阿史那斛勃的身影緊跟著出現,騎著高頭大馬走過長廊,與頭戴鐵冠的薛延陀別部吐屯隔著寨牆相望。

“大可汗,今年夏天,聽聞您有誌重振突厥,屬下還給人送去了三百頭羊,五十匹駿馬相助。”頭戴鐵冠的年青薛延陀別部吐屯咄咄躬身下拜,大聲喊冤,“屬下從沒有違拗過大可汗的任何命令,還請大可汗念在屬下以往恭順的份上,放我部上下一條活路!”

“咄咄是吧!”車鼻可汗用眼皮夾了年青的吐屯一眼,冷笑著回應,“羊和馬,本可汗的確收到了。可本可汗的兩個兒子帶兵攻打回紇之時,你為什麽不帶領麾下武士追隨?羯盤陀兵敗受傷,你為什麽不派人護送他返回金微山?本汗年初給你的信中曾經明確指出,要麽站突厥,要麽站大唐,想兩頭都不得罪,等待著你的,肯定是死路一條!”

“大可汗息怒,息怒啊!”薛延陀別部吐屯咄咄被嚇得打了個哆嗦,立刻將身體躬得更低,“不是屬下不肯出兵,是我部距離回紇太近,而屬下這邊,所有能上馬廝殺的男女,加起來都湊不夠三千。一旦婆潤帶著人馬前來報複,我部就得粉身碎骨。”

這就是小部落的無奈。他的部落,隻是薛延陀諸多別部當中的一個,總人口還不到兩萬,能上馬作戰的青壯男女全部加起來也隻有兩千四百出頭。跟著羯盤陀去討伐回紇固然容易,可一旦回紇人在羯盤陀離去之後展開報複,他的部落根本沒有自保之力。

理由很充分,也完全屬於事實。然而,車鼻可汗聽了,卻再度搖頭冷笑,“回紇人會讓你部粉身碎骨,難道本可汗就做不到不成?來人,給我砸爛了寨牆,血洗了這夥薛延陀蠢貨!”

“饒命,饒命啊,大汗。我,我願意獻出一萬頭羊,五百頭牛,外加一千匹馬,給大汗助威!”咄咄嚇得魂飛魄散,雙膝跪地,連聲哀求。

“大汗饒命,我等願意出牛羊犒軍!”長老們也紛紛跪倒,哀聲求告。

“大汗饒命,我等願意出兵助戰,出兵助戰!”

一萬頭羊,五百頭牛,外加一千匹馬,已經是整個部落能拿出來的極限。車鼻可汗率部離去之後,部落裏肯定很多人要被活活餓死。

然而,無法取得車鼻可汗的“原諒”,死去的人肯定更多。

“一萬頭羊,五百頭牛,外加一千匹馬?”車鼻可汗怦然心動,輕輕皺眉。然而,還沒等咄咄和長老們做出肯定回應,他卻又狂笑著舉起了刀,“這點兒東西,也想減輕罪責,大白天的何必做夢?來人,給本汗平了這個寨子,所有牲畜糧食,咱們自取!”

“大汗饒命——”咄咄和長老們,狂叫著叩頭,試圖讓車鼻可汗改變主意。

然而,後者卻沒有再做任何回應。

四下裏,突厥狼騎掩護著投擲手再度發起攻勢,將木製的寨牆一段接一段焚毀。不待火勢完全熄滅,狼騎們就策馬衝過寨牆上的缺口長驅而入,手中鋼刀揮舞,將所有能看得到的薛延陀人,無論是跪倒求饒的,還是拚死抵抗的,全都砍翻在血泊之中。

“車鼻可汗,我跟你拚了!”薛延陀別部吐屯咄咄追悔莫及,帶著三百多名親信衝上前,試圖阻擋狼騎的腳步,給麾下牧民們爭取逃走的時間。

數百支羽箭從天而降,將他身邊的親信們射得人仰馬翻。倉促組建的陣型迅速崩潰,迎麵殺過來的突厥狼騎高舉著橫刀,結成小隊突入軍陣,轉眼間,就將軍陣分割成了數塊兒。隨即左劈右砍,將薛延陀武士們斬於馬下。

反抗就像山洪前的一堆沙土般,轉眼間就被突厥狼騎衝垮。年輕的薛延陀別部吐屯咄咄接連砍死了三名狼騎,前胸也多處中箭,血染征衣。他咬緊牙關,繼續策馬前衝,很快就又被一支投矛射中了的小腹。緊跟著,他**的戰馬也中了箭,悲鳴著跪倒於地。兩個狼騎趁機加速從他身邊衝過,橫刀斜掃,將他手臂和脖頸先後砍成了兩段。

無法逃走的薛延陀牧民們,從帳篷裏衝出來,用草叉和木棍,保護背後的妻兒。突厥狼騎嫻熟地射出羽箭,將他殺死。隨即,將火把丟向帳篷。躲在帳篷裏的女人和孩子被迫逃出,雙腳卻跑不贏戰馬。突厥狼騎們獰笑著從身後追上來,像玩耍一般,將他們一個接一個砍倒。

屠殺在整個營地裏發生,每一名衝進營地的突厥狼騎,都自動變成了劊子手。他們的眼睛裏沒有溫度,沒有憐憫,甚至沒有多少情緒波動,平靜得宛若在割草。

沒有一個狼騎,會為將屠刀砍向老人和孩子而感到愧疚。也沒有一個狼騎,會在將橫刀砍向手無寸鐵的女人之時,感到一絲猶豫。

他們是狼神的子孫,而殺戮,是狼與生俱來的本能。

他們眼裏,任何異族都不是同類。

他們點燃帳篷,焚毀書籍,將整個部落變成廢墟,將文明毀滅,將野蠻視作榮耀,卻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