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死結
車鼻可汗見狀，心中殺意更濃。然而，卻不得不強裝出一副怒氣漸消的模樣，沉著臉擺手，“責罰爾等有什麽用？我要看到那白袍唐將的腦袋！毒逯，就依你之言，天亮之後，你親自帶兵去追殺此人。大營裏的將士，除了本汗之外，隨你調遣！”
“謝大汗！”葉護毒逯肚子裏又鬆了一口氣，再度俯身行禮。
眼下他還不具備直接挑戰車鼻可汗的實力，能因勢利導，逼迫車鼻可汗收回成命，救下四名領軍伯克，已經極限。所以，他必須見好就收，以免車鼻可汗徹底喪失理智，冒著全軍崩潰的風險將自己當作優先誅殺目標。
“爾等退下休息吧，明天晚上，本汗會擺下酒宴，恭候爾等帶著那白袍唐將的腦袋凱旋而歸！”折騰了大半宿，車鼻可汗也累了，疲倦地擺手。
眾將齊聲告退，然後轉身離去。回到各自的帳篷之後，抓緊時間養精蓄銳。待第二天一大早，就在葉護毒逯的統一指揮下，兵分四路，每路帶著兩千五百狼騎去追殺那白袍唐將。
然而，那白袍唐將薛仁貴，卻像草尖上的霜掛一般，在陽光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四路狼騎在化雪後的泥地裏，兜來兜去搜了一整天，連他留下的一團凍馬糞都沒搜到。
天黑後收兵返回營地，眾人身上就有了一絲灰溜溜的味道。本以為，肯定要被車鼻可汗借機狠狠收拾，卻沒料到，車鼻可汗非但沒有動怒，反倒命人擺出熱氣騰騰的烤肉和酒水，慰勞辛苦了一整天的將士們。並且宣布，明天繼續由葉護毒逯負責搜索白袍唐將，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老狐狸！”葉護毒逯心中暗罵，卻隻能躬身領命。
不抓到白袍唐將絕不回營的話，是他昨夜為了救那四名抗命的伯克，親口說出來的。如今車鼻可汗將搜索追殺白袍唐將的任務“綁定”在了他身上，他當然推辭不得。
一整天早出晚歸，卻連那白袍唐將的影子都看不到，狼騎們在失望之餘，心中肯定會生出怨氣。如此用不了幾天，他通過仗義救人獲得的威信，就會徹底被怨氣給抵消。
想要保住自己來之不易的威信，葉護毒逯就必須兌現自己當初的許諾。所以，第三天早晨，他將搜索範圍從營地周邊七十裏，直接擴大到了一百裏。將四支搜索隊伍，也分成了八隊。每隊之前約定用號角聲互相聯絡，並且安排了斥候接力傳遞消息。隻要其中有一隊發現了那白袍唐將，臨近的兩隊會在半個時辰內趕過去，集中三千兵馬，務求將此人拿下。
功夫不負有心人，中午剛過，伯克格拉就在距離營地一百多裏處的某座丘陵旁，發現了白袍唐將薛仁貴。隻可惜，他這邊剛剛吹響號角，白袍唐將薛仁貴就策馬向他衝了過來，隔著一百二十多步遠，三箭連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的脖頸和戰馬的脖頸，相繼射了個對穿。
“殺了他，給伯克報仇！”格拉的親兵們大急，叫嚷著策馬前衝，找白袍唐將拚命。而那白袍唐將薛仁貴，卻不慌不忙地連續又發了六箭，每箭必射一人落馬。
“嗖嗖嗖——”跟在薛仁貴身後的大唐健兒們，也紛紛引弓而射。人數雖然不多，準頭卻高得可怕。轉眼間，就將衝在最前方的三十多名狼騎，全都送回了老家。
其餘狼騎被嚇得亡魂大冒，尖叫著拉住了坐騎，不敢再向前衝半步。那薛仁貴也懶得在尋常突厥兵卒身上浪費體力，冷笑著擺了擺角弓，撥轉坐騎，帶著麾下的大唐健兒們如飛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另外兩隊狼騎終於急匆匆地趕到，除了伯克格拉等人的屍體和九百多名垂頭喪氣的同夥之外，一無所獲。
有人不服氣，提議踩著馬蹄印兒去追。卻遭到了周圍所有同夥的白眼兒。白袍唐將已經走了半個時辰，現在去追，能不能追上難說。萬一途中遇到唐軍大隊兵馬的埋伏，隔著一百多裏遠，誰能前來相救？
即便沒有埋伏，這箭無虛發的手段，也足夠嚇人。草原空曠，白袍唐將可以一路跑，一路射，在他體力耗盡，或者手中箭矢耗盡之前，三千兵馬當中，哪個又能近得了他的身？
所以，抬著伯克格拉以及其他戰死者的屍體回營，才是最佳選擇。反正那白袍唐將，已經被“驅逐”到百裏之外，今夜，大夥好歹可以安心睡個完整覺。
於是乎，當天晚上，八路追兵返回了七路半，卻連唐將的寒毛都沒帶回半根兒，葉護毒逯愈發灰頭土臉。車鼻可汗見了，既不生氣，也不趁機收拾葉護毒逯等人，反而又好言好語安慰了眾人一番，然後鼓勵眾人休息一夜之後，再集中兵力沿著今天發現的那唐將的方向，繼續追殺。
葉護毒逯又羞又氣，隻能繼續咬著牙死撐。第四天早晨起來，立刻點起五千兵馬出發，發誓與那白袍唐將不死不休。大薩滿邸兀，卻有些擔心隊伍在曠野耽擱久了，再生出什麽變故，找了個單獨相處的機會，向車鼻可汗低聲建議，“大汗，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趁著最近幾天又變得暖和，咱們趕緊按照原定計劃，去同羅仆固部埋伏吧。以免去得太晚，被那薑簡搶了先。”
“再等一天，否則毒逯不會甘心。”車鼻可汗對大薩滿邸兀，心中多少還保持著一點兒尊重，想了想，沉聲回應。
“毒逯這孩子我知道，他那天未必是存心挑釁大汗的權威。”大薩滿邸兀知道症結在哪裏，小心翼翼地勸說，“這半年來，咱們已經戰死了七個伯克。有經驗的伯克，隻剩下了九個，另外三個，是不久之前才提拔起來。”
“問題不在於毒逯存心不存心，而在於，我這個大汗，在將士們眼裏，到底還值得不值得追隨。”車鼻可汗看了大薩滿邸兀一眼，苦笑著搖頭。“否則，即便我現在就下令全軍返回金微山下，也無法保證半路上會不會出什麽亂子。咱們突厥，還有勇氣對抗大唐的人沒幾個了。我如果死了，恐怕百年之內，突厥不會有第二個人，還能生出勇氣領軍拿下，與李世民的子孫爭奪到底誰才配做天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