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騎鹿者

“那是什麽？頭上生著角的，看起來比駱駝還高。”阿茹目光銳利，很快就在敵軍的隊伍中，發現了數十頭模樣古怪的坐騎。看起來像是梅花鹿，個頭卻是梅花鹿的三倍。身體比戰馬看起來強壯許多，頭頂上還生著兩隻巨大的角，就像兩團落光了葉子的枯樹。

“奧倫，那是奧倫！”洛古特所在的部落位置偏北，曾經在粟特商人的貨物裏，見到過同樣的動物，皺著眉頭快速給出了答案。“傳說中森林當中妖怪的坐騎，跑起來比馬還快，吃愛哭的小孩子為生。”（注：奧倫，就是馴鹿。奧倫是鄂倫春語的音譯。）

“這裏是草原，森林當中的妖怪過不來！”薑蓉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過於緊張，“也沒有足夠的小孩子給它吃。”

“對，如果它的飼料是小孩子。那飼養它的部落，肯定早就被吃成絕後了。可見傳說不可信。”駱履元年紀雖小，卻非常善解人意，立刻順著薑蓉的意思補充。

因為生存艱難，草原上的部落，普遍人口都不多。能擁有三萬男女的部落，已經可以稱霸一方。而三萬人口的大部落裏頭，幼兒也就占十分之一。如果那看上去似鹿又似馬的“奧倫”，果真以幼兒為食，飼養它的部落，早就被吃得斷子絕孫了，根本不可能延續到現在。

如此推算，傳說顯然不成立。瞭望台上的眾人，啞然失笑，刹那間，心中的恐慌就散掉了一大半兒。

“洛古特，你還知道什麽？把你知道的有關奧倫的消息都說一說？哪個部落最擅長飼養它們。這些部落有什麽習俗，戰鬥力又如何？”待大夥都放下心來之後，薑蓉又朝著山下看了幾眼，低聲向洛古特谘詢。

“我不知道。我還是很小的時候，從粟特商人那裏看到過這種牲口。在大食商人出現之前，草原上大多數商隊都是粟特人組成的，他們一年四季到處販賣貨物，誰也不知道他們都去過哪？”洛古特想了想，慚愧地搖頭。

“粟特商人為什麽要在商隊中帶著它？給它吃什麽？”薑蓉一點兒都不覺得失望，耐心地從側麵尋找答案。

“賣它的奶，現擠現賣，說喝了可以壯……”洛古特又想了想，低聲回應。話說到一半兒，他忽然意識薑蓉和阿茹都是女性，臉色微紅，低下頭補充，“喝了之後，會讓男人長得更結實。賣得很貴，要十斤奶酪才能換一小碗。至於給它吃的東西，好像是鮮嫩的蘑菇和樹葉兒。”

“那說明奧倫的性子很溫順，否則定然無法隨時擠奶。”薑蓉的推理能力很強，迅速從洛古特的話裏得到了答案，“另外，它吃素，不吃肉。所謂吃小孩，肯定是粟特商人在嚇唬你。”

“哈哈哈……”眾人全都搖頭而笑，心中的恐慌，徹底一掃而空。

既然似鹿又似馬的龐然大物不是什麽妖獸，已經來到山腳下的那支打扮怪異的敵軍，自然也屬於人類範疇。

而既然敵軍屬於人類，大夥就有守住白鹿穀的可能！

“阿姐，我想起點有用的東西來。”笑聲過後，回紇族旅率阿不思拱起手，主動向薑蓉匯報，“我在老早以前，聽部落裏的長老說起過。在非常遙遠的北方，有一個名叫骨利幹的部落，喜歡養比牛還大的鹿。喝它的奶，吃它的肉，還能騎著它翻山越嶺。但是，那種鹿特別怕熱，夏天必須躲回大山裏去，否則就會活活被太陽曬死。”

“你確定這種鹿？哪個長老對你說的？骨利幹人能聽得懂回紇語麽？”薑蓉聽得心中一喜，立刻連珠箭般追問。

“比牛還大的鹿，我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如果它不是妖怪的話，博碩長老當時說的就應該是它。”阿不思想了想，先輕輕點頭，然後又慚愧地搖頭。“博碩長老去年在護送婆潤去受降城的路上，被烏紇派人殺死了！骨利幹人能不能聽懂回紇話，我不確定。博碩長老從來沒跟我說起過這方麵的事情。”

這就是沒有自身文字的壞處了。所有知識和文化傳承，都依靠部落中某個或者某幾個長老的嘴巴。一旦負責傳承的長老病故或者戰死，來不及教給後輩的知識，就會跟他一道葬進墳墓。後輩們想要了解該方麵的知識，就得一切重頭開始。

“其他長老呢，會有了解骨利幹人的嗎？”薑蓉不甘心，盯著阿不思的眼睛詢問。

眼下山穀裏的可戰之兵，滿打滿算，隻有四百出頭。哪怕把輕傷號和半大孩子加上，也不會超過七百。而敵軍規模，至少在一萬以上。想要堅守到婆潤帶兵趕來，她必須先找到敵軍的弱點，然後再想盡一切辦法拖延時間。

“不知道！”阿不思沒勇氣跟薑蓉的目光相接，慚愧地低下了頭。然後，彈指功夫過後，他腦海忽然有靈光閃動，快速抬起頭，啞著嗓子補充，“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博碩長老說，骨利幹人部落，位於小海附近。他們喜歡用鹿拉車，但是自己不會造車，得從雞祿奚人那裏買。雞祿奚人，應該對他們了解的更多。”

“小洛，下去問問奚族各部弟兄，有誰知道骨利幹人的情況。如果他走得動，就帶他到這裏見我！”薑蓉的眼睛一亮，立刻低聲吩咐。

薑簡所統帥的各部聯軍裏，就有一哨兵馬來自雞祿奚。而雞祿奚，與蕭術裏所在庫莫奚，又是同一個民族的不同分支。所以現在於瞭望台下，就站著好幾個傷愈還未歸隊奚族武士，他們當中，極可能有人了解骨利幹部的情況。

“是！”駱履元答應一聲，快速沿著扶梯狂奔而下。

“小心別摔倒！”薑蓉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扭過頭，繼續觀察敵情。

就在她和洛古特等人推測敵軍身份這段時間裏，對方的前哨已經殺到了山腳下。竟然沒停下來等待後麵的大隊人馬跟上，而是直接騎著怪模怪樣的“奧倫”，沿著山坡就朝上衝。堪堪衝到一半兒，發現根本找不到通往山頂的路，而山坡也變得越來越陡峭，才又將坐騎停了下來，扯開嗓子朝著瞭望台方向大喊大叫，“不紮哈拉嘎，哈勒紮，尕布及剌……”

那氣焰，要多囂張有多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