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書

番外 山海,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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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婚後,天子心心念念著當年對皇後的承諾,才剛入冬,天子行轅便入了北宮休養。

本來隻有靖安侯一家作陪,正巧碰上苑書回京述職,她便連自己的小將軍府都不回了,死皮賴臉地跟在苑琴身邊打轉,對靖安侯家的小安樂稀罕得不得了,才兩天一大一小兩個活寶就臭氣相投,鬧騰得北宮上下不得安寧,隻差上房掀瓦下湖捕魚了。

靖安侯舍不得收拾自個兒的寶貝閨女,隻得去尋歸西出麵,這位大靖第一劍客也不含糊,半夜直入行宮一言不發地就把睡得爛熟的苑書提回了帝都的將軍府。

苑書走了,安樂不折騰了,韓燁才能耐得下心帶著帝梓元到處轉轉瞅瞅。

雪景茫茫,禦前侍衛們遠守四周,一騎在雪中獨行。

韓燁手握韁繩,帝梓元難得起個早,迷迷糊糊打著哈欠靠在他懷裏。

“前幾日朕去崇文閣,恰好碰上了前幾月在春狩裏得了魁首的那兩個少年,他二人至今還心心念念著朕的禦酒被你喝了,瞧見朕了就一副委屈的樣子。”

“他們還記著呢,我不是遣人送了幾壇酒去他們府上嗎?怎麽,天子賜的是禦酒,我賜的就不是了?他們還嫌棄本宮賜的酒不好喝不成?”帝梓元一下便來了精神,也不瞌睡了,全然一副老子是皇後老子賜的酒難道還跌了份兒不成的表情。

“他們兩個才多大,你都多大了。”韓燁搖了搖頭,失笑道,“哪裏有和臣子搶酒喝的皇後?”

帝梓元哼了一聲,斜瞥一眼,“怎麽,你不喜歡?”

“喜歡喜歡,誰說不喜歡了。”皇後眼才微微一挑,天子就恨不得給她舒舒服服順下來,連忙表忠心,“隻要你想喝,朕以後的禦酒都隻給你喝,誰都不賜了。”

這話酣得饒是帝梓元的定力,都生生哆嗦了一下。

“行了行了,丟不丟人,別讓人聽見了,你願意賜多少便賜多少,我可不管。”帝梓元擺手,在韓燁懷裏換了個姿勢。

雪色如銀,天地安寧,一切突然像是有些不真實。

韓燁攏緊帝梓元,確認懷裏抱著的人是真實的,悄悄舒了一口氣,突然道:“還好你找到靈兆了。”

他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沒有瞞過帝梓元,她心裏有些心疼,覆上了她腰間的手,“是啊,還好找到了。你知道我是在哪兒找到靈兆的嗎?”

“在哪兒?”韓燁聲中露出一抹好奇。當初宮廷暗衛和地方府衙盡出,也沒有找到那個雲遊天下的小道士,梓元到底是在哪裏找到他的?

帝梓元歸來後,他隻知道洛銘西一切安好,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再提帝梓元消失的一年裏到底是怎麽過的。

“我是在晉南帝家我娘種的那片長思花海裏,找到他的。”帝梓元的聲音淡淡響起,裏麵有著連她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奇跡之意。

“晉南帝府的長思花海裏?”韓燁麵露詫異。

“當時銘西的身體已經撐不了了,我和他回了晉南,讓他和洛伯父洛伯母銀輝團聚,他撐到了最後一刻,不願在雙親麵前……”帝梓元聲音一頓,“我便帶著他去了小時候一起長大的長思花海裏送他走……”帝梓元神情裏露出一抹歎息,“沒想到我們在長思花海裏竟然碰到了來帝府後花園悄悄采長思花的靈兆。”

“他怎麽會去了那裏?”

帝梓元轉過頭,迎上了韓燁有些困惑的眼。

“靈兆告訴我,你在林城養傷三年,從未向莫霜要過什麽東西,唯一開口要的便是晉南的長思花。莫霜費了不少工夫替你尋了三棵長思花種,你親手種在了林城郊外的竹坊裏,足足三年才開花。”

韓燁頷首,眼底不無遺憾,“可惜我當時身有眼疾,沒有親眼看到那三株長思花花開的樣子。”

“靈兆自小跟淨善國師學醫,他發現長思花不僅漂亮,花徑中可能還有其獨特的藥理,可惜當時竹坊裏隻有三株,你又愛惜如命,他沒能拿來研究。後來北秦歸順大靖,淨善國師辭世,他心無掛念,便去了晉南尋找長思花來研究。”

“原來如此。不愧是淨善國師的弟子,如此執著於醫道。”韓燁感慨道,“當初他確實曾經問過我長思花在何處最多,我告訴他晉南帝家的後花園裏有一片長思花海。”

“他研究長思花,不僅僅是執著於醫道。你應該知道,北秦人的壽命都不長,尤其皇室子弟大多短壽。”

“是,我曾經聽師父提過。北秦人出自漠北雪林中,血脈裏天生便帶了寒氣,先天不足,壽命不長。”韓燁說到這裏,突然一頓,看向帝梓元,“你的意思是那長思花……”

帝梓元點頭,“長思花長於極熱之地的晉南,難以存活,卻天生是寒症的克星。靈兆就是在林城照顧你的時候發現了長思花的特性,他想找到治好北秦子民先天之症的辦法,才會千裏迢迢去晉南研究長思花。但長思花用藥從來沒有人試過,若非銘西命在旦夕,靈兆也不敢貿然替他用藥。銘西病得太重,在靈兆的治療下足足昏昏沉沉了半年才漸漸清醒過來,我不敢離開,便一直留了下來。”

“那這半年,你們在哪裏替銘西治病?”

帝梓元消失的這半年並不在帝北城,這韓燁是知道的。

“你猜?”帝梓元仰起頭,笑眯眯道。

“在安樂寨吧。”韓燁開口,沒有一絲遲疑。

帝梓元挑了挑眉,心想韓燁果然是知道的。

“帝北城被你的探子查了個遍,既然你猜到我去了安樂寨,怎麽不遣人來?”

“朕的國土裏,隻有這一處,永遠不會被侵擾。”韓燁的下巴輕輕地落在帝梓元的額頭上,輕聲開口,“那是朕的安樂長大的地方。”

帝梓元一生披荊斬棘,一顆心剛硬如斯,卻在聽到韓燁這句話的一瞬間柔了下來。

她看向韓燁,笑了起來,“我有時候想,可能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果當年不是你在林城讓靈兆看見了長思花,或許他永遠都不會去晉南,我和銘西也不會機緣巧合遇見他,我就再也沒有機會回來陪在你身邊了。”

“朕是天子,授命於天,老天自然會幫朕。”韓燁在帝梓元額頭上彈了彈,一把把她攏住懷裏,“好在這些事情都過去了,燼言昨日來說行宮裏出現了雪狐,安樂天天纏著他要去看,走,咱們去接安樂,帶她去尋雪狐!”

韓燁說著一拉韁繩,揮起馬鞭朝內宮而去欲接安樂那娃娃。

帝梓元這幾日卻被那小祖宗鬧騰得不行,臉一垮,“安樂要看,你帶她去看就是,拉上我做什麽!”馬上帝梓元懶懶的聲音遠遠傳來。

“朕覺得你要多看看安樂。”

“本宮又不是她爹娘老子,憑什麽一天到晚圍著她轉。”馬上帝梓元懶懶的聲音遠遠傳來。

“瞧多了,你就有覺悟了。”

“什麽覺悟?”

“梓元。”

“嗯?”

“你不覺得,咱們的宮裏該添個像安樂一樣的娃娃了嗎?”

“跟帝安樂一樣?”帝梓元哼了一聲,“你也不怕累得慌?”

“不怕不怕,安樂小時候就是朕一手帶大的,朕有經驗。”

風吹過,兩人的聲音自雪中而來,消散在這天地之間。

世間之事,不過生死富貴愛恨嗔癡,其中,生最重,愛最執著。

茫茫天地,滔滔人生,帝梓元窮其一生終於懂得,即便所愛隔山海,山海亦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