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小姐靠讀心屢破奇案

第17章 吾妻阿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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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珺意自出生起便是錦衣玉食的貴公子,前十六年的人生裏,他提筆揮墨,繪就丹青,亦或是賞花觀月,隨口吟詩,總是信手拈來,於是少年成名,被世人冠以“才子”之名。

沈珺意才名在外,自然有許多姑娘芳心暗許,給他遞情書的貴女數不勝數,可從未有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心。

是以那時太子殿下時常打趣他:“阿意這般挑剔,莫不是要孤獨終老了?”

而沈珺意總是笑笑,堅定地說:“我總會遇到的,那個可以與我共度一生的人。”

然而還不等他在茫茫人海裏尋到那個“命中注定”的人,天下便戰火四起。

大才子棄筆從戎,從此以後,邊塞大漠,烈日飛沙,隻有孤城狼煙、將領士兵相伴,他便再沒兒女情長的心思,披鎧甲,執兵刃,金戈鐵馬,浴血殺敵,就這般走過了七年。

後來戰火平息,天下太平,昔日的太子殿下也已經登基為帝,遂召他回京,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南陽侯。

此時沈珺意已二十又三,族人開始操心起他的婚事來,就連陛下也在私下物色著合適的人選,可無一人是沈珺意滿意的。

被逼得急了,沈珺意甚至向陛下請辭,要回邊塞去。

陛下和族人無奈,隻得作罷。

又過了一年,陛下南下江南微服私訪,沈珺意同行。

原以為要孤獨終老的人,就這般遇見了他心儀的姑娘。

那日陽光明媚,春風輕拂,沈珺意與陛下乘船沿江而下,兩岸楊柳依依,偶爾還能望見岸上踏春的遊人。

他與陛下坐在船艙外的木板上品茶下棋,忽地聞見一陣琴音。

那琴音如江南清晨的薄霧,縹縹緲緲,又如山間清泉,輕輕揚揚,帶著神秘,叫人神往。

兩人同時頓住下棋的動作,尋聲望去,就見離他們不遠處有一雕花小船正緩緩朝這邊行來。

小船周圍隻用薄紗遮著,沈珺意能望見那薄紗後麵的一張古琴以及那雙撫琴的纖纖玉手。

曾有伯牙鍾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今有他沈珺意聽琴音一見鍾情。

不知為何,雖未見其人,他卻知道,她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當花船靠近時,沈珺意忍不住出聲:“此曲甚美,如聽仙樂,不知姑娘可否上船來彈奏一曲?”

陛下側眸望向他,眼裏有清淺的笑意。

“噗。”花船裏傳來一陣笑聲,沈珺意的心跳驀地快了起來。

像是少年被戳破了朦朧的心事,緊張又期待地等待一個答案。

花船的薄紗被一隻手輕輕地掀開,一個姑娘的身影便映入他的眼簾。

沈珺意沒想到,那姑娘居然生得如此的美。

一雙桃花眼裏似含著無盡的柔情,溫溫和和地望著他時,仿佛要將他的魂一塊勾走了。

姑娘臉上未施粉黛,卻皮膚雪白,有江南小家碧玉的感覺。

沈珺意覺得心髒仿佛要跳出胸腔,飛進姑娘的懷裏,他呆呆地望著她,卻是連話都忘了說。

還是那姑娘先笑著開了口:“既然兩位公子相邀,那我卻之不恭,便在船上再為兩位彈奏一曲吧。”

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帶著江南人淡淡的鼻音。

而他依舊在愣神,這姑娘,不僅長得好看,連聲音都這般好聽。

莫約連陛下都察覺到他的失態,遂替他答了一句:“那便有勞姑娘了。”

姑娘又望了他一眼,才又撫起琴。

這次的琴音未像之前那般纏綿空靈,而是如山崩地裂,大風揚沙,急促又有力。

沈珺意聽著那琴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在大漠邊疆時擊鼓迎戰的情景。

他的眼裏滿是驚異。

如此瘦弱的女子,怎能有如此磅礴的力量?

一曲終時,他還久久不能回神。

四下皆寂靜,唯有微風拂麵。

當他醒過神來,想要說些什麽時,姑娘身旁的婢女卻湊到她耳邊道:“小姐,該回去了,不然老爺又得念叨了。”

姑娘清淺一笑,同他們告別:“兩位公子,後會有期。”

說罷,便放下薄紗,駛船離開。

沈珺意很失落,他還沒來得及問姑娘的芳名,如此一別,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麵。

陛下寬慰他說:“有緣一定會再見的。”

卻不想陛下一語成戳。

那天晚上,他便又見到了姑娘。

他們來到江南名門望族章氏的府邸暫居,章問遠設宴招待他們時,姑娘也在宴席上。

原來姑娘是大儒章問遠最小的嫡女。

他如願以償地知道了她的名字——章玧漓。

在江南的那些日子,他時常同她呆在一起。

漸漸的,他們發現彼此誌趣相投,兩人愛撫琴寫詩,卻也愛那些不著邊際的話本傳奇,他們促膝長談,常常說笑至深夜,卻還意猶未盡。

那時,他懂得了相見恨晚的滋味。

離開江南那日,她送給了他一枚玉佩,還有一封書信。

他本想當即便打開來看,卻被她阻止。

章玧漓低著頭,臉頰染上紅暈,卻堅持道:“阿意,等上了馬車你再看。”

他隻好笑著將玉佩同書信一齊收起來,心裏卻隱隱約約有了猜測。

上了馬車,他將信展開,露出笑意。

“阿意,在遇見你之前,我從未嚐過心動的滋味,可遇到你之後,哪怕是日升日落,花開花謝,我也想同你分享。我想,在不知不覺之間,我已對你傾心。”

他輕輕撫摸著娟秀的字跡,那些文字仿佛活了過來,鑽入他的心裏,將空缺多年的那塊填滿,還散發著溫熱。

妾意如此,郎君又何嚐不是呢?

眾裏尋他千百度,終得相遇。

回京以後,他準備了彩禮,又請陛下下旨,終於十裏紅妝,迎娶了他的心上人。

洞房花燭夜時,她穿著紅色的嫁衣坐在婚**,笑著輕喚他:“夫君。”

那時,他覺得,幸福也不過如此。

他們喝了合巹酒,結發為夫妻,此生不相負。

成婚以後,他們過著幸福甜蜜的生活。

阿漓喜歡梨樹,他便親自挑了上好的梨樹種子,同阿漓一起在院中種下。

阿漓愛看書,他便在院子裏建了一座書閣,搜羅了天下的好書,將書閣裝得滿滿當當。

阿漓會在他清晨練武時為他撫琴,也會在他邀友對弈時,在一旁看書陪他。

他依舊很愛寫詩作畫,而所有的詩篇與畫作,都與她有關。

後來他們有了第一個小孩。

那小子整日調皮搗蛋,像個皮猴一樣上躥下跳,簡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時常被氣得拎著棍子追著那熊孩子滿候府跑,直道:“這小子是來本侯這討債的!”

又過了六年,他的小棉襖出生了。

小姑娘繼承了他的樣貌,卻同阿漓的性子如出一轍,軟軟糯糯的,還很粘人。

當小小的一團趴在他懷裏,軟軟地喚他“爹爹”時,他恨不得將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她麵前。

結婚十幾年,他有溫柔賢惠的妻子,兒女雙全,人生美滿。

可阿漓到底沒能親眼看著孩子們長大,也沒能等到梨樹庇蔭,就香消玉殞。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在他熬夜處理公務時,拍著他的肩膀讓他休息;再也沒有人每日點著燈,等他歸來;再也沒有人會溫柔地笑著對他說:“阿意,給我畫幅畫可好?”

他的阿漓沒能和他白頭偕老,便去了他尋不見的遠方。

他將書閣上的“念川閣”換下來,親自寫了“思漓院”的匾換上去,不讓任何人踏足這裏,隻讓阿漓的婢女留在了思漓院。

他有時會抱著桉兒到梨樹下坐坐,小姑娘還不知道死亡的含義,一直吵著要娘親,可隻要來到思漓院,小姑娘就不再哭鬧。

可更多時候,他都是獨自一人拎著酒壺,登上書閣,一呆就是一天。

有時實在想念,就會想象著阿漓的模樣,提筆作畫。

一張又一張,阿漓的畫像鋪滿了閣樓,喝空的酒壺也散落了一地。

他醉眼朦朧地抬頭,就望見了窗外的雪白。

不知不覺,春天又悄悄來臨,微風吹拂,梨花盛開。

當初的小樹苗,已長高長大了。

他伸出手,接住落下的花瓣。

眼眸酸澀,淚水悄無聲息地落下,在畫上暈染開來。

阿漓,當年我們一同種下的梨樹,今已亭亭如蓋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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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裏尋他千百度”引自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

“今已亭亭如蓋矣”引自歸有光的《項脊軒誌》,原句“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