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被操控的一生
此時，葉清黎已經基本確定了一件事情。
那個化成泡沫的黑衣擺渡人之所以會落得這個下場，便是造神丹導致的。
而造神丹這個東西在葉清黎看來，便如一個專門為擺渡人而準備的騙局。
隻是不知道，那位所謂的大祭司到底意欲何為？
葉清黎對上黑衣擺渡人滿含期待和焦灼的眼睛，微微沉默。
黑衣擺渡人對那位“友人”感情至深，同時他又將造神丹視為信仰。
當信仰殺死了愛的人，他該如何自洽呢？
最終她還是按下了那一絲的惻隱之心，道：“如果我告訴你，知道這個答案對你而言不是好事，你之後可能會非常後悔，那你還想要知道嗎？”
黑衣擺渡人想也沒想地點頭：“我想。”
“如果我畏懼真相，就不會一直徘徊在那個地方了。”
別看葉清黎和蒼塵進入溟海境的時候那麽輕鬆，但這份順利的背後藏著黑衣擺渡人十幾年來的努力。
他一直在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徘徊在這個地方，就是為了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就是為了今日。
見他這樣堅定，葉清黎悉數地將汙染之事告知了他。
海怪的前身是南溟海本身的生靈，受到汙染，邪氣入侵後，它們成了海怪。
汙染過的生靈無法離開被汙染的環境，溟海境的確是一方淨土，並未藏著如他幻想出來的恐怖和危險，但它的幹淨，對被汙染過的黑衣擺渡人而言，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險了。
黑衣擺渡人有些呆滯地重複了一遍：“汙染？”
“無法離開南溟海，無法在沒有汙染的地方活下去……所以被汙染的我們是什麽髒東西嗎？”
“她就是因為這樣可笑的原因死的？”
“凶手竟然是……”
黑衣擺渡人口中不斷地呢喃著，細碎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他看起來有些呆滯，又帶著幾分神經質。
葉清黎和蒼塵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出聲，他們都知道，黑衣擺渡人的這些問題並不需要誰去回答。
黑衣擺渡人需要的是一些時間，獨自的消化著這個真相。
過了好一會兒，黑衣擺渡人才從失魂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他的雙眼爬上了紅血絲，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憔悴了許多。
黑衣擺渡人死死地盯住葉清黎：“你沒有騙我？”
“我何必騙你。”葉清黎道：“何況，我想你能這麽快地接受這個真相，想來你這些年也不是毫無所獲。”
黑衣擺渡人或許沒有猜到最終的答案，但是一些旁枝末節的東西，線索，都會在葉清黎那番話後被他串聯起來，去佐證葉清黎所說的那個真相。
最後，他才會毫無阻礙地便接受了這個本該讓人無法接受的事實真相。
黑衣擺渡人聲音沙啞地道：“我料想到和擺渡人特殊的身份有關係，造神丹讓我們不用修煉也能成神，我們成了竊神者，總會需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但是……”
他完全沒想到，真相遠比他猜測的要不堪得多。
“是了，海怪這種東西，這麽惡心，肮髒，它們的屍體，憑什麽能成為至寶呢？”
“如果造神丹真的能造神，靠吃這種髒東西的腐肉成就的神，會是什麽神？魔神嗎？”
蒼塵“委婉”地道：“魔神其實很強的，普通神族都不能與之相比，他們參悟天地法則，好戰的他們打過無數戰役，都是些能真正地翻雲覆雨的角色。”
這麽說，神界的神族可能有水貨，但魔界的魔神，基本就是屍山血海中出來的狠角色，實力強到可怕。
神族或許會厭惡喜歡挑起戰爭的魔神，但卻絕對不會小看魔神的實力。
像造神丹這種東西，實在是不配與魔神沾邊，它若是真的能助人成“神”，那成的估計也就是半吊子邪神，偽神，最多和仙人碰一碰。
不過這種來路不正的力量，也是完全無法與自己紮實修煉出來的修為相比的。
後者的實力是穩定的，屬於自己的，而前者，他們仿佛隻是這股力量的承載之人，而非歸屬於他們本人所有，其中必然有著毀滅性的隱患。
至於這個隱患，不能走出被汙染的地方，也隻是它的冰山一角而已，還有更可怕的危害並未被發現。
黑衣擺渡人看了蒼塵一眼，這次並未去反駁什麽。
他道：“造神丹的主要材料是海怪的屍體，但也不僅需要海怪的屍體，還有很多藥材，它造價不菲，大多數人都沒辦法大量的煉製。”
“造神丹能延長壽命，能提升實力，但想要做到‘永生’，想要一直維持住這股力量，就需要持續不斷地服用造神丹，不能停下，否則便會功虧一簣。”
“有底蘊的擺渡人並不擔心這一點，但很多普通的擺渡人都是因吃不起造神丹而死。”
黑衣擺渡人一屁股坐在了船頭，眼神悲痛地看向了像一麵鏡子一樣平整的海麵，道：“我和我的妻子原本也隻是很普通的白衣擺渡人而已，經過極大的努力之後，才穿上了這身黑衣。”
“黑衣擺渡人可以去接一些由大祭司和紫衣擺渡人發布出來的任務，那些任務分了一二三，三級的任務，哪怕是一級任務的獎勵也十分豐厚，完成一個的獎勵便堪比白衣擺渡人努力三年了。這也是為什麽要努力升級成黑衣擺渡人的原因。”
“我和妻子一直接一二級的任務，直到那次，她不顧我的阻攔接下了一個三級的任務。”
“因為她懷孕了。”
黑衣擺渡人捂住了眼睛，但卻無法阻止眼淚從眼眶中落下，從手指縫中流出。
“她想讓孩子出生後的起點更高一些，不用再吃我們當初吃過的苦，所以需要更多的資源，更多的造神丹才行。”
“她比我強，性子也十分好強……”黑衣擺渡人苦笑，“她‘看不起’我，覺得我連二級任務都做得無比艱難，根本不打算讓我去努力這一把。”
“我有時候真恨啊，這個女人就不能像別的女子那樣，讓男子站在前麵頂著嗎？”
“如果那次她沒有攔著我進去，如果進去的是我……”
“我寧願死的是我。”黑衣擺渡人道：“她那麽厲害，我死了，她也可以一個人把孩子養得好好的。但是她不在，孩子也不在，我連好好活著都做不到。”
尋找出妻兒死亡真相成為了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但正如葉清黎之前對他的警告，他知道了真相後，獲得的並非救贖，或許是跌入了另外一個深淵。
他原本是不想妻兒不明不白的死了，他的妻子那樣驕傲要強的人，這種死法未免有些可笑，他想為她正名。
結果，知道真相後，她的死才真正地成為一個笑話。
“真沒意思啊……”這一生。
黑衣擺渡人長吐了一口氣。
他重新站起身，對葉清黎道：“多謝，我現在最後送你們一程。”
“等把你們送上岸了，你再殺我。”
黑衣擺渡人在說到葉清黎殺他的時候，語氣十分平淡，說到死亡，仿佛是在談論天氣一般尋常。
因為，他感受到了二人對他存有殺心，而他本身也已經存了死誌。
“你妻子和孩子的死，並不能稱之為意外。”
葉清黎的一句話讓黑衣擺渡人去觸碰劃槳的手停了下來。
“如果在千年前你們就被盯上，為你們精心設計了這麽一場關於成神的騙局，那麽所謂的意外，也就成了必然。”葉清黎道：“你們被造神丹操控了一生，為它生，為它死，它才是你們所有痛苦的源頭。”
黑衣擺渡人看向了葉清黎。
葉清黎淡淡地回視，道：“你既然都窺見了真相，卻什麽都不做，選擇就這樣去死……你真的甘心嗎？”
“……你什麽意思？”
“我覺得比起自戕，你更應該找到那個操控著你們命運的人。”
“然後，殺了他，以慰你妻兒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