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殉國
接下來的故事便沒有什麽新鮮感了。
黎陽的遠程心靈控製在超大規模的太空戰爭裏或許還算不得什麽大殺器。
畢竟機械帝國的頂級導彈的射程動輒上億公裏，甚至還有一些可以瞬間震**超大範圍的原子與分子，將半徑數十萬公裏的空間範圍內的溫度瞬間抬升到萬度以上的“規則級武器”，遇到那樣的軍隊，黎**本沒機會發揮。
但這隻是一場特種作戰。
是的，如果把視野放大到整個機械帝國，將空間放大到以光年計，將時間拉長到千萬年，發生在源星表麵上的戰爭的確隻算得上是一場由特種兵參與的特種作戰。
在此時此刻，在尋跡者飛船的外層，在作戰雙方的力量幾乎都是由人組成的特種戰爭裏，黎陽是無敵的。
超級輔腦並未增加黎陽的朋友的名額，但卻大幅度延長了他的控製距離，也不再需要點對點地直視對方。
黎陽能輕而易舉將原本至少要數十人的圍合才能勉強抵擋的強大戰士離間成自己人。
越強的冰封戰士，在他的眼裏越可口。
被老冰棍們引以為依仗的最後的一千名，理論上可以毀滅一個低級文明的精銳兵團，在黎陽的注視下就如同烈日下的淺雪般脆弱，被迅速摧毀。
與此同時，無敵於文明的尋跡者的合金裝甲也早已被輕易而舉地開了個洞。
沒人知道問題出在哪，但尋跡者的防禦係統就是如此簡單地被攻破了。
隨後，一些曾經被他們視為低賤的工具的殖人黑客與程序員在其他戰鬥職業者的拱衛下潮水般順著那洞口湧入。。
嬴豐曾經徒勞的試圖激活尋跡者裏的自動防護機關以組建最後的防禦陣線。
但令人絕望的是對方似乎和他們自己一樣了解尋跡者裏的一切。
無論是機關陷阱還是自動化部隊，要麽被輕易地誘發，要麽被針對性地抵擋，要麽被信息潛入輕而易舉地終止了行動。
要知道，這些自動化部隊的內核程序使用的是帝國正規軍的加密編碼，就算是在星際戰爭裏遭遇到朝聖者那些變態數據人，也至少能撐到打空彈藥儲備再果斷自爆。
然而在這些低賤的殖人叛軍麵前，這些火力凶猛的作戰機械隻是剛剛冒出頭，便會被瞬間入侵，進入癱瘓模式。
這完全不合理。
如此詭異的狀況幾乎讓九人組裏的另外七人誤以為嬴豐和馬中飛已經被對麵那個恐怖的心靈魔裔入侵了大腦。
並沒有人知道，走在最前方的那名絕對忠於黎陽的九級機甲戰士的裝甲的背上，有一個鐵鍋大小的發射器正在瑩瑩閃光。
這並非無線電發射器，而是一個經過改造的超高功率幽靈粒子通訊器陣列。目前這東西正在超負荷運轉著，裏麵的人腦神經元正因持續超負荷運轉而發出痛苦的呻吟，冷卻液的表層正冒著不合理的白霧。
這種程度的運轉讓它大約隻能再維持半個小時就會自行燒毀，但已經足夠使用了。因為任重準備了整整十個。
通過這些刺探到內部的通訊陣列，孫艾的觸須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以足夠的強度接觸到她眼前所見的一切智能設備。
盡管尋跡者裏的自動作戰機械隻接受尋跡者本身的智腦管轄，但某種意義上，曾經的“網”，如今的孫艾也有一定的管理權。
最重要的是，孫艾還好巧不巧地知道了這些作戰機械的密碼。
密碼是任重給的，孫艾並沒有過問任重是如何搞到的這些密碼，因為那不重要。
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悄無聲息間，任重帶著星火軍裏的諸多親信出現在了尋跡者的表麵，與在此等候多時的馬瀟淩完成一場小規模的戰略會師。
一些星火軍戰士滿臉豔羨地看著正前仆後繼往洞口裏躍去的盟友，但並沒有人大膽地探頭探腦著張望。
任重、馬瀟淩、陳菡語等人回頭望去，那艘0001號戰艦正在以不算快的速度往這邊逼近。
在任重的布置之下，0001號戰艦此時在這忙碌的戰場裏顯得有些孤單。
其他戰艦與已經撲出來的作戰單位與它之間的距離拉得有些開。
沒人認為這樣的安排裏有什麽陰謀，頂多隻是給一個最終王者和真正的幕後黑手以足夠彰顯尊榮的出場方式罷了。
在尋跡者的王座大廳裏，九個相互合作了超過一千年，曾經稚嫩如今已經漸漸成熟起來，並且即將完成人生中第一次殖民任務的管理員們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親密無間的同事們剛剛度過了一場不算愉快，也注定得不到結果的爭吵。
嬴豐與馬中飛據理力爭以證明自己並未被控製，依然忠於帝國，忠於皇帝和自己的使命。
但倆人卻完全無法給出艦船裏正在發生的狀況的解釋。
然而另外七人卻也不可能跳起來將這兩名可能已經背叛的同事處決掉。
原因很簡單，九個人分工明確，組合在一起就是一台精密的機器。
如果這兩人死了，他們就基本上完全喪失了對這艘飛船的操控能力。
他們的否認是真的如此情真意切，但又讓人不敢相信，無法做出定奪。
外麵由殖人組成的反叛軍正在以快得不合理的速度不斷逼近。
那艘可以遠程控製人的思維的可怕艦船也在靠得越來越近。
到得此時，明明尋跡者裏還有不少高爆導彈的儲備，但嬴豐卻又已經根本不敢按下發射鍵。
因為那些瘋狂的殖人已經像撲到肉塊上的蒼蠅一般撲在了飛船表麵之上。
隻怕發射井剛剛開出個口子，導彈剛剛冒出個頭，就會被人提前引爆。
盡管這肯定也會炸死自己，但以那些殖人仿佛麵對殺父仇人般的瘋狂，老冰棍們堅信這些人會這麽做。
他們已經損失了太多的東西。
他們的任務已經基本失敗。
但現在使徒大人卻又依然活著。
如果在帝國使徒依然活著，任務尚未完全失敗的情況下，讓尋跡者也被自己的導彈轟爆，他們無法想象當最後的情報傳回帝國後，自己的家族會遭到怎樣的懲處。
在如此複雜的思緒下，嬴豐緩緩說道。
“剛才我們已經計算出，那個神級心靈魔裔的控製距離是十萬公裏。一分鍾後，我們就將會進入它的射程。現在你們相信我們的清白了嗎？”
正在此時，大廳一側的方位已經響起警報。
那些悍不畏死的叛軍戰士已經抵達了大廳之外，正在與可以關閉對外鏈接，具備自主性能的殺戮機器001進行著最後的搏鬥。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也不知道是誰悶悶地說了一句。
“信息已經編製完成。”就在這時候，先前一直沉默的馬中飛突然揚起了腦袋，朗聲說道。
其他人渾身一凜，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馬中飛所說的信息，可以稱之為他們的“最後的電波”。
盡管傳遞信息的載體是信息流，但“最後的電波”這稱謂卻來自遠古的記憶，應該是人類邁入星際時代之前，上一代源星人裏的某個戰場逸聞。
這段信息非常重要。
甚至可以說是對這場失敗的尋跡者任務的最終總結，這段信息返回帝國後，可以決定當初將他們送進殖民計劃的家族會遭到什麽待遇。
在尋跡者的智腦裏，加載了一段程序，當激活這段程序後，尋跡者的智腦將會瞬間啟動最高的功率，對外釋放出原本絕對被禁止的強度的信息流。
這一段信息流會成為宇宙背景輻射的一部分，一直傳遞到上萬光年之外，沒有任何恒星的光芒可以遮掩，甚至可以越過黑洞。
同時，這段信息也會被與帝國為敵的另外三方勢力輕易地接收到。
過去禁止使用，是因為這會完全暴露這支殖民隊的方位，招來另外三方勢力的窺探、屠戮或是搶劫，恰似在黑暗的森林中乳臭未幹的小男孩高舉著吸引嗜血的冷酷的獵人的火把。
隻有當任務完全失敗時，才能以如此強度發射信息。
任務完全失敗的標準非常簡單，那就是九個管理員全部身亡，殖人完全失控，尋跡者和“網”也有陷落的可能。
現在，就是這時候了。
巴頓·奧古斯都苦澀地問道：“采用的第幾種方案？”
馬中飛：“第三種。”
眾人再度陷入沉默。
所謂的第三種方案，是完全失敗的方案。
指的是他們不會在最後的電波裏提到朝聖者，也不提到“網”的故障與修複，更不提到帝國使徒，假裝他們依舊完全無知地被朝聖者蒙蔽著。
原本應該與他們接上頭的帝國使徒也因為“網”的緣故而陷落在源星之上。
他們把任務失敗的重點，放到了最後時刻突然出現的神級心靈魔裔的身上。
那麽，他們的失敗便僅僅隻是因為能力不足，無法對抗神級心靈魔裔，而不是因為自己的愚蠢而把事情搞砸了。
建立這樣的訊息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們已經默認了雖然目前使徒大人尚未被控製，但也已經絕對沒有翻盤的可能。
他們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失敗，隻是想敗得不那麽醜陋。
馬中飛歎了口氣，一邊拔出高能手槍，一邊說道：“幸好使徒大人並未在尋跡者裏完成使徒身份認證。某種意義上，也幸好我們沒讓他接管‘網’的權限，也幸好沒有修複‘網’的通訊功能。不然我就不可能在最終信息裏作假。”
同樣把槍對準了自己腦袋的嬴豐點了點頭：“是的，我們至少可以裝作完全沒和使徒接觸過。”
菲迪娜·洛克顫抖著手，將槍口放進了嘴裏，略有些含混不清道：“你們說，使徒大人是不是還有可能力挽狂瀾？”
馬中飛嗚嗚著說道：“沒可能。這樣強大的心靈魔裔，不會給他任何機會。這必然是一場，還算漂亮的完全失敗。”
“嗯。”
嘭！
大廳的一角終於被破開一個洞口來。
幾乎同時，九個頭顱完全炸開。
一共十個聲音混合在一起，讓人幾乎無法分辨。
恐怖的熱能在這大廳裏驟然釋放開來，如同九個燃燒的灼日順著九人空洞的脖頸一直往下擴張，將他們的軀體徹底燒為灰燼。
九名源星文明的“創世主”，九個來自機械帝國的C級殖民隊管理員，選擇了用不算光明磊落的方式殉國。
一道龐大的信息流如同黑洞爆炸般從尋跡者飛船湧出，開始向四麵八方彌散，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衝破了幹擾彈陣列堆積出來的信息亂流，又衝破了源太陽風組成的行星係邊緣等離子層，撲向了宇宙深處，撲向了橢圓星係深處。
幾乎同時，任重的腦海裏響起孫艾的聲音。
“成功了，他們說出了你想讓他們說的話。”
站在尋跡者表麵的任重長舒口氣，仰頭望向頭頂遙遠的星空。
那是一片無盡黑暗的宇宙，隻有極細微的光芒倔強而又堅韌地照耀過來。
任重想了想這橢圓星係的黃道麵，心頭暗自念道，“以前小時候曾經以為天上的星星就是飛舞的螢火蟲，後來我知道了這些是恒星。後來我才知道，那不隻是恒星，而是可能比銀河係還龐大的河外星係。那一抹小小的光點背後，可能就有萬萬億個恒星，還發生著無數種族與文明間的可歌可泣的故事。就是不知道那些小小光點裏，哪個是室女座超星係團？我的銀河係，又在哪裏？”
正在他心頭低語時，眼角的餘光處又捕捉到一片灼熱至極的光芒。
他微微別過臉去，同時啟動了裝甲的能量護盾。
不用去看，他就知道0001號戰艦已經化成了一盞近在咫尺的小小太陽。
藏匿在0001號貨倉裏的壓縮三相熱核彈正在釋放著它此生僅僅一次的恐怖熱能。
任重的“朋友”，陪著他一路走到現在的宇宙中可能真的是獨一無二的變異生命體，明明不是心靈魔裔，卻比魔裔更像是妖魔鬼怪的黎陽正沐浴在烈火之中。
他甚至來不及發出生命裏最後的疑問，便如此卑微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