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文集·飄香劍雨

第三十五章 故人重逢解情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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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則民等得不耐道:“溫兄不承認這臭小子是女婿的話,快快說出,莫耽誤了時光,天下英雄在等著溫兄說話呢!”

溫天智幾經思索,判定阮偉不會是女兒的晚輩才敢出頭,他雖打得自己重傷,若能今日拾回自己的麵子,就是將女兒許配給他,亦無不可,當下凝重答道:“不錯,他正是溫某最近才招得的女婿!”

阮偉沒想到溫天智竟然會將女兒許配給自己,在這天下英雄麵前答應是斷斷不會改變的,不由感激地向溫天智望去。

溫天智點頭笑道:“你去向北堡之子簡世兄討教討教。”

簡少舞大笑道:“什麽人要向少爺討教?”

阮偉昂然道:“在下阮偉!”

他現在明知自己姓呂,但仍不願改姓。

簡少舞輕藐阮偉那身落魄的樣子,狂笑道:“是你嗎?你也配與少爺動手!”

阮偉見他蔑視自己,神色不動道:“阮某在十二招內摔倒閣下十二次!”

簡少舞一聽此話,似乎不信自己的耳朵,暗道:“縱然你學會了掌法,也萬難摔咱一跤,莫說連摔十二跤了!”

簡則民突道:“你若不能摔倒犬子,又如何呢?”

阮偉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在下摔不倒簡兄,拍手就走!”

簡則民見阮偉頗有自信,暗道他不是瘋子,定有所能,暗暗起了戒心,吩咐簡少舞道:“你可要小心點,隻要維持十二招不敗,便算勝了!”

簡少舞大笑道:“咱叫他第一招便敗在手下!”

說著一記絕妙怪招向阮偉攻去,阮偉早已有備,見他攻來,即刻展出從未施展的十二佛掌!

這十二佛掌一招三式,招招精絕,式式奧妙,比之龍形八掌威力猶勝三分,可說天下無敵掌法。

簡少舞的掌法是北堡家傳絕學飛蛇掌,其威力非同小可,但碰到十二佛掌卻半點威力也發揮不出,隻見阮偉第一招施到第三式,左掌帶起一股掌風,劈到簡少舞的肥股上。

簡少舞萬料不到那掌突然劈到,頓失重心,一個踉蹌,俯倒地上,幸虧他內功不弱,一個“鷂子翻身”挺身而起。

台下群豪見他雖然迅快站起身來,但是算來已是敗了,眾人皆未見過阮偉,看他襤褸不堪的樣子定是個無名小子,以一個無名小子打倒天下聞名北堡之子是何等駭人之事,而且僅在一招之內,頓時驚呼讚歎聲四下迭起!

簡少舞羞憤得臉色通紅,第二招竭力攻去,阮偉第一招見功,胸有成竹,當下將十二佛掌第二招施出。

這一招三式一串而出,到得第三式,簡少舞依樣葫蘆被阮偉劈倒地上,簡少舞被劈得心火上冒,瘋狂攻去,隻見兩人的招式如浮光掠影般你來我往。

群豪見到這等絕學,雖見簡少舞被連連劈倒地上,亦無人發出驚呼聲了,因為他們的神誌皆迷醉在阮偉那正大光明、招式宏偉的十二佛掌中。

阮偉三十六式一一施出,到得最後一式用出六成真力把簡少舞劈飛三丈外,摔倒地上,一時動彈不得。

這時恰好十二招,台下有人算得清楚,大聲道:“十二跤!十二跤!果然摔了十二跤……”

簡則民鐵青著臉走上台扶起簡少舞,走近溫天智身邊道:“你招得好女婿,北堡從此江湖除名,可惜那小子的武功並非你所授,勝了亦算不得光彩!”

溫天智笑道:“兄弟的武功有限,哪能教出這等武功的女婿,不怕丟人,兄弟尚曾敗在他的手下!”

簡則民驚道:“你曾被你的女婿打敗過!”

溫天智冷靜道:“不但敗了而且受了重傷!”

簡則民大歎道:“這等說來,連老夫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當下他抱起簡少舞,當走過阮偉身邊時望也不望一眼,對天呼道:“江山代有新人出……”

他下麵話沒有說出,便已飛身下台,走失人群中。

直到此時溫義再也顧不得女兒的矜持了,緩身上前,歡喜得欲淚道:“大哥!大哥,你可不要再離開我了……”

阮偉握住她的纖手,激動道:“大哥因身世不明,誤會令尊,將溫伯父打成重傷,你還怪我嗎?”

溫義搖頭嬌嗔道:“不!不!大哥怎麽還叫爹爹做伯父呢?”

阮偉一時傻住,不解道:“那……那……叫什麽呢?……”

溫義緊搖著阮偉握住的手道:“大哥裝傻!大哥裝傻!”

他倆彼此相愛甚深,數月未見,日日刻骨相思,今日相見誤會冰釋,頓時忘了身在廣庭大眾之間,隻道在深閨密室中,相愛之情,橫溢於語言形態中!

溫天智看他兩人如此相愛,憶起自己孤苦一人,雖有妻女,但得不著相愛之情,想到傷心處,轉身他望。

群豪皆是三山五嶽的人物,這等兒女私情他們可體會不出,見熱鬧已完,紛紛離去。

當群豪將要完全散時,忽聽一聲柔嫩的語言道:“好不羞呀!好不羞呀!大庭廣眾之間如此肉麻,真是傷風敗俗……”

這聲音不大,但人人聽到,而且像在耳邊細說一般,聞者莫不吃驚,以為身邊有個女子在說話,可是回身望去,身旁哪有女子!

群豪中武功高的便知這是一門絕頂的氣功,當今江湖上功力能臻至此者,怕再找不出一個了。

隻見台上突然現身出兩位女子,一位身著黑裝年在二九,另一位身著道袍,是個三十上下的女道士。

阮偉看到黑裝少女,心中一驚,暗呼道:“好丫頭!竟然不放過我,找到這裏來了!”

那女道士板著麵孔道:“小子,你就是阮偉嗎?”

這聲音柔嫩細膩,群豪一聽就知是剛才如在耳邊說話的聲音,眾人看女道士如此年紀竟懷有如此絕頂氣功,莫不大驚!

阮偉見女道士容貌絕美,雖是板著麵孔亦有一種能夠攝人心魄的魅力,當下即刻判斷出她是武林四美之一昆侖玉女崔佩了!

他不敢僭禮,道:“晚輩正是阮偉,前輩來此,不知有何吩咐?”

昆侖玉女崔佩冷笑道:“誰敢吩咐你,你連我女兒都敢欺負,我還敢吩咐你嗎?”

阮偉笑道:“晚輩何曾欺負了令嬡……”

隻見崔佩白玉般的纖掌突然揚起,“啪”的一聲打在阮偉的臉上,怒道:“你敢強辯!”

阮偉摸著被打的左頰,一麵暗驚淩起新說得不錯,鏢主夫人果有非凡的武功,那一掌擊來,自己一個大意竟無法避開,一麵心中氣道:“虧你是個出家人,怎麽動手就打人,哪有出家人的氣質!”但礙於她是前輩,忍住胸中怒氣,一言不發。

黑衣女子歐陽芝驚叫道:“娘!你打他做什麽?”

崔佩見阮偉沒有還手,來時的怒氣稍消一點,回首笑道:“這種人不教訓他一下,眼中還有別人的天下?”

阮偉不作一聲,轉身牽起溫義的手,向溫天智道:“嶽父,我們走吧!”

溫義本來很氣憤女道士打了阮偉一個耳刮子,這時聽他喊爹爹一聲嶽父,心下一甜,乖乖地跟著阮偉向台下走去。

歐陽芝急道:“娘……他……他走了!”

崔佩將手中拂塵一圈,如疾箭般纏向阮偉牽著溫義的手,阮偉陡覺手背上如有針刺,心下大驚,不敢大意,左掌突出,劈開拂塵,右手迅快將溫義牽到身後。

溫義大罵道:“不要臉的道姑,臭道姑……”

崔佩大怒,拂塵沒有收回,右臂內氣一運,拂塵伸張如箭,射向溫義的腦門。

溫義哪曾防到崔佩拂塵不收,便能再次擊人,隻見眼前銀芒閃閃,暗道完了,這下腦袋一定要被她擊碎。

阮偉急切之下,不及救人,他一咬鋼牙,左臂一拳打出,攔在溫義的麵門前,拂塵一擊之方便全部落在他的手臂上。

但聽到“嘩啦”一聲,阮偉的左袖被擊成粉碎,在血肉橫飛中緩緩飄下!

幸虧阮偉身懷絕妙的瑜伽神功,運氣護住左臂,隻擊傷了一塊皮肉,否則整條左臂都要被拂塵擊成碎粉。

縱然如此,阮偉的左臂也被擊得血肉模糊,看來十分怕人!

崔佩未想到阮偉會如此搶救他的意中人,無緣無故打傷了他,女兒可要心痛,緩聲道:“誰叫你走了?”

溫義含著淚水,急忙扯下衣襟包住阮偉的左臂。

那邊歐陽芝同時也扯下衣襟要去包住阮偉的左臂,但見溫義已在包著,氣得滿麵嫉容,恨恨地將衣襟摔在地下,掩麵低泣起來。

崔佩愛憐地勸著歐陽芝道:“芝兒不要哭,一切有娘在這裏做主!”

溫義包紮好了,氣急道:“大……大哥,都是我害你的……”

阮偉搖頭道:“不要著急,沒關係!”

崔佩冷笑道:“沒關係!你假若再擋我殺那賤婢,下次可沒那麽簡單了!”

阮偉抱拳揖道:“阮某敬你是個前輩,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打了阮某一掌二塵,再大的怨恨也該消了!”

崔佩道:“誰要殺你,你走你的!”

阮偉道聲“謝了”,牽起溫義的手就要下台,崔佩怒道:“放下那個賤婢!”

阮偉凜然道:“前輩怎生說的?”

崔佩笑道:“你還敢發怒?我叫你走,並沒叫那賤婢走!”

阮偉怒氣不可再抑製,氣得大聲道:“她與你無冤無仇,你左一聲的賤婢右一聲的賤婢,罵也罵夠了,還要留她做什麽?”

崔佩冷冷道:“誰叫你喜歡她?今天不但要留下她,尚且要取她的性命,除非……”

阮偉怒道:“除非什麽?”

崔佩笑道:“除非你跟我們走,萬事皆休!”

阮偉大怒道:“說來說去,你們還是不放過我!”

當下他指著歐陽芝罵道:“你這個任性的丫頭,阮某不過失了一次莫名其妙的約會,你便如此記恨,把你娘請出來要趕盡殺絕,天下哪有像你這樣惡毒的心!”

歐陽芝氣苦道:“娘!娘!”

她自幼嬌生慣養,哪會被人這樣當麵罵過,越思越傷心,隻聽她哭泣得越發厲害了!

崔佩隻有一女,是往日未做道士時生的,見她哭得這樣傷心,心中一恨,不但恨溫義和女兒的意中人相好,就連阮偉也恨上了!

當下她怒顏道:“小子,你劃下道來吧!”

阮偉也激起傲氣,向溫天智道:“嶽父,請您將義妹先帶走,阮某倒要會會昔日曾劍敗天爭教主、正義幫主的人物,憑仗什麽不顧人情法理?”

群豪本要散去,見又有鬥爭便紛紛聚攏,這時聽到阮偉的話,齊皆大嘩,他們未想到台上這女道士竟會擊敗天下一幫一教之首。

溫義突道:“大哥,我等你打敗了那惡女人再走!”

阮偉心下大急,暗忖自己恐非敵手,倘若自己敗了,她們一定不會放過義妹,當下急切道:“義妹,你快隨嶽父走吧!”

溫義曉得阮偉的心,不禁幽幽道:“大哥,你想我會拋下你,讓你一人和強敵拚生死嗎?”

這幾句話說得很平靜,卻含蘊著無限的柔情與蜜意,阮偉知她心意再勸也勸不走了,目前唯有奮力一戰,才能保住她不會被崔佩殺害!

崔佩等得不耐道:“快快動手吧!隻要你勝得過我,我馬上帶著女兒就走,否則你就要殺死那個賤婢,終生侍候我女兒!”

阮偉怒喝道:“放屁!”雙掌一分,直襲崔佩門前。

崔佩拂塵一拂,閃開阮偉的攻擊,笑道:“空手你不是我的對手,快拿兵刃出來吧!”

阮偉一驚,暗忖要是沒有兵刃哪是她的對手,但自己身上寸鐵皆無,哪有兵刃,當下歎道:“我沒有劍,空手一樣可打!”

崔佩冷笑道:“你不用兵刃,我這拂塵卻要用的……”

一旁溫天智突道:“那不公平!”

隻見他突然飛縱到人群中,一刻即回,本來空手,這時卻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遞到阮偉的手上。

台下一人大驚道:“那是我的劍!那是我的劍!”

群豪暗驚溫天智的手法了得,片刻下台上台,人不知鬼不覺地奪得別人的寶劍,這份功夫,端的匪夷所思!

那失劍的豪客被旁邊的人勸道:“你那把劍能得高手較藝,實是莫大的榮幸,還吼叫什麽?”

阮偉一劍在手,精神大壯,立即凝神聚氣,默運玄功,緩緩將天龍劍法起劍式“笑佛指天”施出!

崔佩是劍道中的能手,一見阮偉的劍勢便知非同小可,當下就用拂塵當劍展出天羅地網劍。

頃刻隻見台上崔佩的招式猶如疾風雷雨,而阮偉的招式卻是緩慢得很,一點也不著急,穩健得有如泰山峙立一般!

天龍劍法阮偉一一施完後,卻無法傷到崔佩,阮偉不由緊張起來,知道今天遇上了天下第一的劍道高手,她的劍法雖是和歐陽芝在鏢局與自己對敵的劍法一樣,但同樣的劍法在她手中施來,其威力豈能同日而言!

阮偉反複把天龍十三劍施了三遍後,仍不見有任何進展,反之每當手中之劍和對手拂塵相擊時,發覺對方拂塵中含蘊無上的內力,幾使自己把持不住手中之劍,敢情崔佩練的內家玄功竟然比瑜伽神功還要厲害!

崔佩的天羅地網劍共三百六十招,這時已打了三百五十幾招了,暗道:“這小子哪來這麽沉穩厲害的劍法?連一幫一教的頭兒在自己手下亦逃不過三百招,假若不再運用全力,讓他再使一趟十三劍,恐怕三百六十招施完了,也不管用!”

當下她最後幾招運起無上玄功,其威勢陡然增加一倍,阮偉擋了三招已然全身乏力,到最後一招崔佩嬌喝一聲,整個拂塵纏在阮偉的劍身上。

阮偉運勁一奪,奪之不下,再次運勁,亦然無效,到得第三次,他大喝一聲仍然沒有將崔佩的拂塵扯動,卻聽“啪”的一聲,將寶劍拗斷了!

阮偉用盡力氣隻奪得半劍,喪氣萬分,暗忖這半劍哪裏再是崔佩的對手,隻有束手待斃了!

崔佩存心要將阮偉傷在手下,使他敗得口服心服,爾後再也不敢反抗自己,乖乖地做女兒裙邊的不二之臣。

隻見她拂塵帶著強大的勁風向阮偉斷劍擊去,溫義急叫道:“不要臉的惡婦,我大哥的劍斷了,讓他換一把劍再戰,不然……”聲音滿含關切,看樣子要上前相助的意思。

阮偉心知她上來毫無用處,隻有陪著一死,在這緊要關頭,他突然想到開天辟地十八斧!

於是他用斷劍當斧,大喝一聲,劈砍出去。

溫義本要上前相助,這時見阮偉斷劍的威勢,不下於剛才的劍法,心下一寬,仔細觀望。

隻見阮偉砍了兩劍,崔佩就手忙腳亂起來,本來開天辟地十八斧是用巨斧作為兵器,這時阮偉的內力大弱,用分量輕得甚多的斷劍作巨斧,使將起來十分稱手,威力毫不減弱,大有雷動萬物的氣魄!

等到阮偉砍到第五斧,崔佩已被奇妙的斧法劈退三步,劍法施展不出,仿佛那斧法竟將整個劍法封住了,再也不能大開大闔地施展。

崔佩正在焦急萬分的時候,突聽一聲巨喝道:“停手!”

隻見台上躍上一位身著短衫手持巨斧的胡須大漢,他站定後,大笑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都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