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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來的時候,S市給馬路的印象是灰暗的,就像被煤灰鋪過一層一樣,和現在通透的感覺完全是天壤之別。
可能是新舊城區的緣故吧,去年從高速下來,就直奔了破敗的老城區,那邊都是四五十年的老舊建築,所以看上去死氣沉沉。
現在他就是要去那個地方。
馬路橫穿過一條街,站在路邊叫了一輛車。
“去電廠。”
“老電廠,還是新電廠?”
馬路眨眨眼睛,“有兩個電廠?”
“你外地來的吧,以前從來沒來過?”司機倒是很熱情。
“嗯,應該是新民路上的那個吧,房子看上去挺破的。”
“哦,那是老電廠,早就搬了,”司機踩了油門,車刺溜一聲開了出去,“新電廠現在在郊區。”
馬路感覺開了很久似的,仿佛在城裏轉了大半個圈,可到了目的地,看看計價器才9塊錢。他付錢下了車,感覺這個門頭似曾相識。
沒錯,就是這了,馬路回憶著,去年的這個時候,周炳國帶他來的就是這裏。
馬路有種即親切又心酸的感覺。他吸了一口氣,然後走了進去。
兩邊樓房的表麵傷痕累累,坑坑窪窪,牆灰都一塊一塊的剝落了,像是一個難看的癩痢。馬路左顧右盼,動用所有的感官,想要捕捉空氣中的分子,哪怕隻要有一點點林慕的印記,都會興奮不已。然而事與願違,無論如何努力,他都想象不出來,林慕和這裏會有什麽樣的交集。
小區的路邊,三三倆倆的坐著一些閑人在聊天,還有響著鈴鐺收破爛的三輪車,馬路一邊走,一邊在想如何切入自己要幹的事情中來。
小區不大,很快他就來到了那個單元門口,鏽跡斑駁的門牌號,掛在正中的門沿上,馬路停了下來。
他四周望望,不遠處,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正坐在路邊的藤椅上,身後的樹枝間,掛了一個鳥籠,身旁還泡了一壺茶。
如果他是這裏的老居民,看年紀,應該對當年的事兒有印象吧,馬路想著,然後靠了過去。
“大爺,”他從口袋裏掏出了煙,遞了過去,“跟你打聽個事兒。”
老頭眯著的雙眼慢慢睜開,上下打量著馬路,帶著一絲警惕,“什麽事兒?”
馬路原本想說自己是警察,但一琢磨沒這個必要,“是這樣的,您是這的老居民吧?”
“嗯,住了四十多年了。”
這個回答讓馬路頗感欣慰,剛出師就碰到一個“活曆史”?
“聽說這個樓裏,死過人?”馬路開門見山的說。
“死的人多了!”老頭翻著眼看看他,表情很滑稽,“那個樓裏不死人的?!”
馬路也笑了,自己的問題不嚴謹,“不是,我是說,樓裏麵迄今還藏著一具女孩的屍體!”
老頭又翻翻眼睛,但絲毫沒有驚訝的感覺,也許二十年來,他已經被無數人問過這個問題了,“你信嗎?”他反問道。
馬路愣了一愣,看著老頭狡黠的眼神,笑了,他掏出打火機,替老頭點上,“這是您的鳥?”點好火,指指樹上的鳥籠,“是八哥吧?”
“沒錯。”老頭吸了一口煙。
馬路打量著這隻鳥,實在是難看的很,羽毛稀鬆,毫無光澤,都露出裏麵白色的肉了,閉著眼睛,耷拉著腦袋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看上去反而是它的主人生機勃勃的多。
馬路皺皺眉,老頭像是一下子就猜透了他的心思,“什麽意思,看不起啊,我告訴你,它年紀比你爺爺都大。”
“大爺,您這可是開玩笑了,”馬路咧著嘴,他不懂鳥,但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這種八哥也就8-10年的樣子,那都屬於養的好的,很多兩年不到就死了,“養了多少年了?”
“多少年?打一出生,就在我身邊了,到今年二十歲了!”
馬路吃了一驚,他轉過頭再去看看那鳥,二十歲,相當於人當中的120歲,那豈不是還真是老壽星,比自己爺爺年紀還大。“呦,這可真是稀有。”
“它比人值錢。”老頭站起身,把鳥籠子從樹枝上挑下來,然後坐回椅子上。那八哥受到了驚動,睜了一下眼,但很快又閉上了——確實是老了。
“二十年?那豈不是也跟著您一塊經曆了很多事兒。”馬路醉翁之意不在“鳥”,把話題又一點點拉了回來。
老頭逗著鳥,鳥也不理他,像是對著鳥,又像是對著馬路在說,“時間一長,就都成精了。”
馬路皺皺眉頭,不明就裏。
老頭放下鳥籠,“年輕人,你是來問二十年前死人的事兒吧。”
馬路又是一愣,馬上點點頭。
老頭擺擺手,“那天我就在他們跟前呢!”老頭指指不遠處的一塊空地,“我看著那把鍘刀,活生生的把那小姑娘的腦袋切下來的。”
馬路趕緊又掏出煙,遞過去一根,等著他接著往下說。
老頭把當年他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算是第一手信息,馬路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除了那個鍘刀女孩,還有另一起變態殺人案,和此事糾結在一起。
“那麽說來,那女孩的屍體,真的一直沒發現?”
“嗬嗬,這是我親身經曆的,可現在偏偏很多人都不信,我就搞不懂了,他們寧願去相信一些無中生有的東西,也不遠承認這曾經發生過的事兒。”
馬路抬頭看看對麵這棟破舊的老樓,現在顯得格外的陰森恐怖。
居民們吃喝拉撒,過著自己的日常生活,可有一具腐爛的屍體,就成天和他們同在,卻不知道在哪?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警察後來沒找過?”
“當然找過,可找不著有什麽辦法,警察又不是神,到了後來除了不了了之,根本沒有別的辦法,反正他們也不住這。”
馬路又問,“我聽說很多人都搬走了!”
“要是你,你不搬嗎,現在這樓裏絕大部分都是外地來的,不知情,反正跟他們說了,他們也不信。就算信也沒辦法,誰讓這便宜呢,出於錢上的考慮,也隻能睜一眼閉一眼了。”
“那您不怕嗎?”
“我?”老頭哈哈笑起來了,他又提起鳥籠子,“你問問它,咱們怕不怕?”
那鳥又把眼睜開,像是聽懂老頭說話似的,猛然間叫了起來,“殺人啦,殺人啦。”
馬路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行為再次把老頭惹得大笑起來,“你看看,連它都知道。”
馬路尷尬的笑笑,“大爺,我再問一句,那你住在這樓裏,二十年來發生過什麽奇怪的事情沒?”
“奇怪的事情?你指什麽。”
“我不知道,隨便,就是那種,那種稀奇古怪的事情。”
老頭歪著脖子嘿嘿陰笑,笑得馬路起雞皮疙瘩,鳥突然撲騰起來,“我看見啦,我看見啦!”
這回卻是老頭反應大了起來,他嚇了一跳,狠狠的拍著鳥籠子,“瞎叫什麽!”老頭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偷偷瞄著馬路,正好被發現。
本來馬路不會懷疑的,但老頭鬼祟的眼神,出賣了自己。
他看見馬路正狐疑的看著他,迅速把頭別過去了。
那鳥受到驚嚇,在鳥籠子撲騰的更厲害了,身上本來不多的羽毛,下來撲騰下來好幾根,變得更醜陋了。
馬路的知覺告訴自己,這老頭和鳥,都向他隱瞞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