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懸疑推理名家 · 一人一本成名作(共40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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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羽慧文的眼裏,王小誌的情況沒有惡化,但也從沒有好轉過,一直就這麽半死不活的“吊”著,而且很有可能這一輩子都這樣糊裏糊塗的過下去了。

她對弟弟是有愧疚的。畢竟血濃於水,過去的事情不談也罷,事已如此,作為姐姐總不能和當初他們的母親一樣,置王小誌的死活於不顧。

王羽慧文學的就是犯罪心理學,在身體康複上可能幫不上什麽忙,但如何走進一個封閉的心裏,她還是有這樣的能力的。王小誌近乎失語,隻簡單重複著三句話。

這三句話就像沙漠海裏的地標,會帶著她尋到真相?

當然也有可能隻是“生命力頑強的仙人掌”,碰巧紮根在那,誤導著人們的方向?

“這三句話帶有很重要的信息!”馬路回憶著王羽慧文在會議室和劉從嚴說的話。

他跟著周炳國那麽多年,當然知道王羽慧文的意思,也知道其中的不確定性。人的心理猶如宇宙一般浩瀚神秘,絕非三言兩語就能夠概括。

“可她還拿鏡子反照太陽光來著,”馬路把自己看到的都告訴了達子,“一個成年人,誰會無聊到玩這種遊戲。”

“嗯,所以說,專門研究精神病的人和我們這些警察思路就是不一樣,”達子笑著調侃著。那晚之後,王羽慧文又主動找過劉從嚴一次,提供了王小誌另外一個信息,“那傻子每天什麽事兒都不幹,坐在**,對著窗外,手裏好像捏著什麽東西,一直上下搖動比劃著。我們看過肯定不會放心上——瘋子不都這樣嘛,但人家王羽慧文不這樣想,觀察了半天,得出了結論,說是拿著鏡子在對麵畫畫呢。按她的說法再去看看,倒還真有點像。”達子搖搖頭,表示不解,“那小子為什麽要這樣做,反正我是想不出來,他姐卻認為意義重大,應該在出事之前,反複做過的行為,所以就自己跑回家,模仿一遍,看看有什麽收獲。”

“有收獲嗎?”馬路問。

達子回答,“應該沒有吧,”又說,“也有可能有收獲了,但沒跟我們說。”

馬路有點失望。

原本他還指望,王羽慧文在了解王小誌的時候,能夠獲得線索,提供給他解開楊東事件的謎底。現在看看,她可能都不知道當時楊玉蘭發生了什麽!

警察接著查王小誌案,馬路對這點不感興趣,所以細節也沒多問,告別了達子,他決定再去會會那個老頭。

上次老頭喝醉了酒,一通胡說八道,但在沒醉之前還是點中了要害。況且還不知道老頭到底是真醉還是裝醉,這種街頭算命的老江湖,最擅長的就是把事兒弄得玄乎,否則誰去上他的當呢?

如果這事兒是發生在別人的身上,沒準馬路還會拿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教育人家這是迷信,千萬別上了騙子的當。可遇到自己——而且是在對方屢屢言中的時候,就沒那麽淡定了。

馬路開著車,憑著記憶來到老頭家所在的那條巷子。掐著時間,在路邊買好菜肴和酒,一路提進去。老頭生活似乎很有規律,他又在院子兀自做飯呢。

馬路站在門口喊著,“大爺,我又來找您喝酒來了。”

老頭轉過頭,臉上保持著笑容,“又來了!”

“哎!”

那八哥總是在這種時候,調節氣氛,“吃飯,吃飯!”

老頭指指它,“就隻知道吃!”

“活著不就是為了吃嘛!”馬路一邊說,一邊已經走進了屋裏。

桌子擺定,倒上酒,還是老規矩,馬路率先敬了一杯酒,老頭也不客氣,兀自咕咚咕咚喝下。

“慢點,慢點,”馬路勸著,“不急,慢慢喝。”嘴上這樣說,馬路心裏卻在想,別光顧著喝,就你這酒量,別回頭到了關鍵時刻又喝醉了。

馬路給老頭的碗裏夾了一筷子菜,琢磨今天怎麽開口。上次說到“死而複生”的話題,不明不白的就結束了,看來今天還得就著這個話題往下接。

“你上次說,你有個朋友,就是楊玉蘭死而複生的?”還沒等馬路開口呢,沒想到,那老頭倒主動提起這事來了,“來來來,跟我說說這事兒。”

馬路愣了一愣,看看老頭的表情,他正看著自己,馬路吃不準他的路子,“就一普通朋友,其實我也談不上有多了解。”馬路說話留了點餘地。

老頭嘿嘿笑,意味深長的說,“普通朋友,我看是你女朋友吧。”

馬路又吃了一驚,這老頭察言觀色的能力很強。

本來這事兒過去那麽久了,馬路應該沒那麽大反應才對。可不知為什麽,觸動他的不僅是這句話的內容,還有老頭說這話的語氣,有一種奇怪的氣場。

“跟我說說你的女朋友吧。”老頭說著。

馬路夾了一口菜。

“咕咕咕咕!”一個奇怪的聲音冒了出來,馬路遁聲看看,原來是那隻八哥。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馬路話雖這樣講,可突然居然有了傾訴的衝動。

老頭笑笑,“沒什麽好說的話,你有必要花那麽大精力來找我嗎?”

馬路看看老頭,他的眼睛裏帶著狡黠。

“你挺難受的吧?”老頭又說,綿綿的、不動聲色的、好像看不見的芒刺,不知為什麽,就像被他看透了心思似的,不知不覺就瓦解了馬路的心理防線,一下子就刺到了他最柔軟的部分。

馬路的情緒一下子憂鬱起來,仿佛回到當年不堪回首的場景,林慕的影子若影若離的出現在他麵前。

“她在哪跟你認識的?”老頭問著。

“我們在唱歌,一群人都在唱歌。”馬路不由自主的回答道。

馬路感覺眼前就像蒙上了一張薄紗,刹那間現實和往事糾纏在了一起,分不清你我,恍惚的猶如做夢。

就在在夢一般的微醺中,馬路傾訴的衝動更加強烈了,周圍的嘈雜全都被剔除了,隻剩下一個聲音。

“咕咕咕咕。”

還是那隻八哥,它盯著自己,仿佛也在等待著他述說故事。

這也算是個諷刺吧,這幾年下來,馬路經曆的全是那些常人想象不到的事兒,談個戀愛吧,遇到個隻能看黑灰白的姑娘,臨了還不負責任的跳樓自殺了,死了還不老實,被周炳國利用,陷入萬劫不複,好不容易脫身出來,又被牽扯到千裏之外,發生在二十年前的一些列奇奇怪怪的事情當中。

這種事兒,馬路當然不可能對父母說,除了讓他們平添擔憂,毫無益處,而除了父母,最信任的人,一個是未婚妻,另一個是師長一樣的忘年交,現在全都不在了。平時想找人喝喝酒,聊聊此事發泄一下,都沒個對象。

現在是個好機會,可對麵坐著的卻是一個古怪的陌生老頭?!

不管那麽多了,情感一旦泛濫起來,就像決堤的洪水,從涓涓細流,到奔騰大江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

老頭問一句,馬路答一句,到後來老頭不說話,就馬路一個人跟單口相聲似的自顧自。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從一開始和林慕交好,到跟著周炳國如何進了懸案清理小組,再到黃玉芬、侯文傑案,最後繞到了周炳國死去,留下了臨終遺言,把他一路引到了這裏。

其中還涉及到很多機密,顧不了那麽多了,既然開口了,就要一吐為快。這時候感性占了絕對的上峰。

都不知道說了多久,直到那八哥都聽膩,猛的一聲叫了起來,“死人啦,死人啦!”

這才把馬路拉回到現實。

一經幹擾,馬路迅速回到了飯桌前,老頭仍舊坐在對麵嘿嘿笑。馬路晃晃腦袋,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

“來來來,喝酒!”老頭舉起了杯。

馬路把酒喝下,愈發清醒,暗自埋怨,來了解情況的,怎麽一不留神把自己露了個底朝天?

馬路把煙掏出來,現在該輪到你說了,他想著,準備就著“死而複生”的話題,問問老頭的看法,剛準備開口,又一轉念,改變主意了,“大爺,你知不知道當年那姑娘被鍘刀鍘死的當天,有個殺人犯也被抓住了。”

“哦,你說那事兒啊!”老頭大口嚼著菜,“這事兒全城的人都知道吧,比那姑娘可出名多了。”

馬路點點頭,“那你怎麽看?”

“什麽叫我怎麽看?”老頭笑了起來,“我一糟老頭能有什麽看法。”

“隨便說說,就隨便說說,想到什麽說什麽,你到底也是當年的目擊者。”

老頭點點頭,“那倒也是,話說回來,確實挺慘的,據說是死了四五個是吧。”

“四個。”馬路糾正道。

“反正差不多,腦袋都開瓢了,還有把狗尾巴往人身上按,虧他想的出來。”

“哎,你說當年的嫌疑犯的家,居然和楊玉蘭屍體失蹤在一棟樓裏,它們之間會不會有點什麽關係,”馬路進一步問道。

老頭搖搖頭,接著嘿嘿笑,沒回答這個問題,也搞不清楚他的意思是“不知道”,還是“沒關係”。

“那你覺得凶手是怎麽想?”

“怎麽想的?”老頭還是搖搖頭,“不是人幹的。”

“是啊,太他媽變態了。”馬路附和道。

“不是,”老頭擺擺手,然後神秘兮兮的把腦袋湊過來,咬著馬路的耳朵說,“我的意思是,他——不——是——人。”

因為沒準備,馬路頓時心裏一寒,被嚇到了。

他皺起眉頭,死死盯著老頭,吃不準他這是醉話還是什麽。他清晰的記得,達子曾跟他講過,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王小誌,總共隻會說三句話,其中一句就是“他不是人”。

馬路不敢放鬆。

老頭又哈哈笑了起來。那隻八哥在一旁,被老頭的笑聲嚇了一跳,“我看見啦,我看見啦!”

老頭臉色驟變,和上次一樣,他瞄了一眼馬路,這一刹那,又被馬路捕捉到了。

老頭馬上把自己的失態掩飾起來,喝了一大口酒,又唱了起來,“萬法同宗,萬物同源,生即是生,死即使死……”

從老頭那出來,馬路又帶著一肚子的疑惑。

而且他還有種奇怪的感覺,怎麽說——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又像洗了一個澡,對,沒錯,就是這個感覺,居然覺得渾身通透舒暢。

他死命回憶,但就是回憶不起來,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馬路坐回車裏,在那琢磨,已經第二次了,那老鳥究竟看到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