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8月1日 19時33分 中國 渤海某海軍基地
今天是八一建軍節,基地文工團在露天操場舉辦了大型文藝演出,但103並沒有享受的份,他們仍得呆在船上,不準離船半步。明天就要正式出發了,還有很多功課要做呢。
遠處舞台上的亮嗓聲斷斷續續飄到了“東方之星號”上,王星火聽得清,那是革命京劇《智取威虎山》的唱段:
“黨給我智慧給我膽,千難萬險隻等閑,
為剿匪先把土匪扮,似尖刀插進威虎山,
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間。
壯誌撼山嶽,雄心震深淵。
待等到與戰友會師百雞宴,
搗匪巢定叫它地覆天翻……”
王星火不由聽得熱血澎湃,心想現在103的同誌們不正像當年獨闖虎穴的楊子榮一樣,“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撲上前”嗎?
在兩天之內,他們經曆了極高強度的“訓練”,袁智強私下裏開玩笑說,他的大腦袋都快漲爆了,受罪啊,這樣下去,寧願上戰場火拚。
“同誌們,你們說,是誰造出這麽個龐然怪物?”袁智強翻看著“克裏特皇後號”郵輪的資料,撇了撇嘴。李遇白不以為然地從鼻孔中輕哼了一聲,仿佛在說,你這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袁智強倒沒什麽,卻惹得一旁的王星火心裏很不痛快。
“這是資產階級和帝國主義的超大毒瘤!”杜麗搶白說。
“小心你們的嘴巴。”範哲低斥道。
杜麗吐吐舌頭,自知失言。按照行動規定,在郵輪上雖然可以說漢語,但像“同誌們”這樣的稱謂是萬萬不能出現的,更何況一口一句大陸革命用語。他們的身份是華商,華商有華商的語言,不小心是很容易露陷的。
不過“克裏特皇後號”郵輪確實大,在那個時候可以算是西太平洋上的巨無霸了,“東方之星號”跟它比起來隻能算是小個子。
六十年代初期,隨著越洋飛行的興起,遠洋巨輪風光不再,因為時間就是生命,就是金錢,誰願意花上幾星期的時間耗在茫茫大海上呢?西方輪船巨頭們不會坐著等死,紛紛動起了腦筋,怎麽辦?有辦法。狹窄的飛機再怎麽高檔,也不可能成為享受人生的天堂,郵輪卻可以,因為它大,大就容易做文章,大而奢華,就是有錢人的天堂,於是,一種新型的豪華郵輪誕生了。這一變,果然成了郵輪公司起死回生的妙藥,受到城市中產階級的熱捧。
“克裏特皇後號”就是這波郵輪熱的受益者,它於1960年建造於意大利,原本打算作為遠洋航行巨輪,造成船體後,老板見形勢不對,趕緊順應潮流,改建成了度假和客運兩用郵輪。1962年正式在澳大利亞悉尼投入運營,成為西太平洋寥寥的幾艘豪華郵輪之一。
說幾個數據吧,“克裏特皇後號”船身長達287米,寬49米,高56米,噸位72335噸,吃水8米,巡航速度30節,最高速度33-36節,擁有11層甲板,18艘救生艇,936套客房,可載客2200多名,船員近600名……
這些數據,王星火他們閉著眼睛都能默寫出來了。但沒真正踏上它之前,腦子裏沒什麽真實概念,隻能停留在有限的想象中。
這世界上真有那麽大的客船嗎?他們還是不可想象。
但比“克裏特皇後號”更讓人期待的是“老V”。103喜歡把警衛目標稱為“老V”,“老V”就是“VIP”,即“重要人物”,它是二戰後期盟軍執行重要護送任務時發明的特殊指稱,戰爭結束後便一直在各國警衛部隊沿用下來。
船是死的,人是活的,不管在國內,還是在海外,警衛工作最重要的都是人。人有三種:老V,圖謀者,警衛,這三者構成了互為犄角的三角關係。但這個三角卻並不穩定,隨著環境和事件的變化,會衍生出千萬種可能,每一種危險的變化都可能導致任務失敗。陣地被奪,可以奪回來,比賽失利,可以再比一次,警衛失敗卻是無法逆轉的,敗,就敗得徹徹底底的,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所以,每一次警衛任務都像在走鋼絲,鋼絲下不是彈簧床,而是一把把帶血的尖刀。
變化無處不在,比如說,剛剛三分鍾前,他們收到了最新的情報,老V為了擺脫特務的糾纏,將提前秘密抵達新加坡,也就是說,在103跟他們會合之前,中間出現了一段時間的空檔,這是相當危險的,組織上不得不另外安排人員接應。
在整個過程中,老V的配合是很關鍵的因素。因此,研究“老V”葉恒艮及其一家的性格、心理是十分重要的環節。關於葉恒艮一家的資料並不多,大多根據“熟人”李遇白的描述。103分析認為,葉恒艮和葉濤配合工作應該不大成問題,但女兒葉芊就難說了,典型的大小姐脾氣,又沾染上了美國叛逆青年的一些不良習氣,恐怕會做一些出格的事,給警衛工作帶來預料不到的麻煩。
“星火,對葉芊的警衛工作要特別安排,杜麗作為葉芊的貼身警衛,具體執行,決不能讓她惹麻煩。”範哲吩咐說。
“是。”王星火點頭。
範哲組長因為有別的安排,並不參加此次任務,這讓副組長王星火肩上的擔子一下子重了很多。
不過再重的擔子也得挑起來。眾人又深入分析了特務可能采取的措施,第一種可能,綁架,要活的,綁到台灣去;第二種可能,暗殺,綁架不成,就會從肉體上消滅“老V”。
雖然這次走的是非常規路線,但不排除郵輪停靠在新加坡港口時,特務們會探知情報混上船。因為“克裏特皇後號”是兩用郵輪,它還保留著遠洋客輪的功能,在每個停靠港口都會有遊客上下,這對103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挑戰。
設計了幾套保護方案,應對幾種不同的狀況。但是,在孤零零的海上,從來沒有執行過任務的地方,麵對完全陌生的環境和人物,這些方案能像國內那樣有效嗎?
誰也說不準。
一直探討到深夜,操場上的文藝演出早已結束,軍港熟睡了,特別地寧靜,除了港內稀稀點點的艦船指示燈,隻有“東方之星號”三層的小會議室還透著亮。在方案確定後,所有的資料當即收回封存。
範哲說,他要連夜趕回北京,明天不能送同誌們了,說完嚴肅地站了起來,向組員們端端正正敬了個軍禮。
“同誌們,希望你們不辱使命,圓滿完成祖國交給你們的光榮任務。”範哲說。
“請組長放心,我們保證人、物平安回國。”王星火帶頭回了個有力的軍禮。
“請祖國放心,103保證完成任務!”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範哲欣慰地點頭,說要在北京預先擺下慶功酒,就等他們回來。說罷便與每個人握手告別,下了船,徑直上了等候在碼頭的軍用吉普。
“範組,老K已經在等了。”開車的司機一臉冷峻。
範哲關上車門,揮了揮手說:“走,我們去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