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老道甘心做護法
半仙受命覓童男
話說無住和尚,聽了餘八叔問上將來怎樣進行的一句話,便把自己定下的計劃向他說上一說,又命餘八叔去把柳遲邀了來。如今且按下慢表,再把那趙五提一提。單說那趙五好像發瘋也似的,奔出了餘八叔的屋中,腦中昏亂到了極頂,隻知胡亂向前奔去。等到神誌稍清,佇了足四下一望時,卻已到了十數裏外的荒野之中了。方把剛才的事,一節節地想了起來,倒又徬徨四顧,露出無所適從的樣子。暗自說道:“罷了,罷了!十載的深仇,既沒有報得成,不但是這十年來的苦苦練習,完全是歸於無用,而且還有什麽麵目,回到玄帝觀中去見師傅一輩人呢?不如一死幹淨。”想到這裏,便想圖個自盡的方法。
可是還沒有實行得,忽又轉念一想道:“不可,不可!我和那餘八叔本有上十載深仇的,如今仗著那鐵匣之力,眼見就可把他燒死,不料從中又鑽出他的師傅無住和尚來。不但使得我功虧一簣,還把我的兩件法寶都打落在他的手中,這不更是仇上加仇麽?無論如何,我就是自己沒有這力量報得此仇,也定要走遍天涯,訪尋能人,代我去找著他們師徒兩人,了卻這一重公案,方雪了心頭之恨。如何如此的懦弱,竟要一死了事呢!”
正在這個當兒,忽覺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並笑著說道:“如今報仇要緊,立在這裏呆想,又有什麽用處呢?”這一來,倒把趙五駭了一跳。忙回身瞧看時,卻見在背後說這話的,就是說他臉帶晦氣,報仇不成,並贈他鐵匣的那個賽半仙。
趙五和賽半仙隻有一麵之交,原無什麽深切的感情的,但在此時,他正酷念著要報此深仇,而且想覓到一個能人代他報仇,而賽半仙恰恰不先不後地到來。加之賽半仙的神術,又是他所心折的,那代他報仇一件事,他雖不完全屬望在賽半仙身上,卻至少總有一半是屬望著賽半仙的。所以他見了賽半仙,好似他鄉遇故知一般,露著十分親熱的樣子,很欣喜地說道:“相士,我正弄得走投無路,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有你到來,我有了生路了。”
賽半仙微微一笑,還沒有回答什麽。趙五又接著說道:“相士,你真不愧是個神相,我果然被你料著,沒有報仇得成,反铩羽而歸了。幸虧有你給我的那隻鐵匣保護著,總算保全了性命。所可恨的,後來又鑽出來了一個無住和尚,竟把你的那隻鐵匣也打倒在地上了。”說著,又把去報仇時的一番情形,約略說上一說。說完以後,又加上一句道:“相士,你看現在我該有怎樣的一種辦法,請你明白地教導我,我是方寸大亂,一點主意都沒有了。”
賽半仙道:“你所遭到的種種事情,就是你不向我說,我亦已有所知,所以在你未向我請教以前,我倒已替你想定了一個辦法了。隻不知你讚成不讚成?”趙五忙道:“什麽辦法,快些講給我聽聽,隻要能報得仇,我沒有不讚成的。”賽半仙道:“不要忙,讓我細細對你說。不過這裏不是談話的所在,我們且到那邊樹林中,坐下來談一回吧。”
趙五把頭點點,即跟著賽半仙同到了樹林中,席地坐了下來。又兩眼望著賽半仙問道:“究竟是怎樣的辦法?如今你該可以說了。”賽半仙道:“我先問你,這無住和尚究竟是個何等樣的人物,你也知道麽?”趙五搖頭道:“不知道。”賽半仙笑道:“我對你說了吧,他不過是昆侖派中的一個附屬品,他那徒弟餘八叔更是附屬品中的附屬品,尤其不足道了。如今我們要想個法子把這昆侖派滅了去。不但是把昆侖派滅了去,並連這崆峒派,也要使他們同歸於盡。如果真能辦到此事,兩派中人再也不能有一個幸得漏網的了。那無住和尚師徒倆,難道還能單獨活命不成?那時你的仇,不是也就暗暗報了麽?”
趙五道:“你這番話果然說得很是爽快。但照我想來,憑著我們二人的力量,要把他們師徒倆對付著,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今竟要把這兩派一齊掃滅,這如何辦得到?你難道沒有細細想上一番麽?”賽半仙又笑道:“我不是歡喜說空話的人,既然向你說得這番話,當然曾經細細思量過一番,而且定要見之實行的。我且問你,李成化不就是你的師傅麽?鏡清道人不又是你的師祖麽?他們二位都是有上了不得的本領的。而我的師傅哭道人,本領雖及不上他們二位,然決不在昆侖、崆峒兩派人之下,這是我所信得過的。倘然他們三人,肯勠力同心,合在一起幹著,剛才這件快心的事情,不是就可幹得成了麽?”趙五聽他說到這裏,不覺也露著十分興奮的樣子,忙問道:“此話怎講?”賽半仙方把哭道人立意要和昆侖、崆峒兩派作對,定期擺設擂台,招羅天下英雄,並要請鏡清道人或是李成化前去充當台主的一番事情,一齊說了出來。
趙五沉吟著道:“好是好,隻是敝師祖近來不大愛問世事,敝老師也和從前變了樣子,不甚愛管閑賬,而且和昆侖、崆峒兩派中人,還多有些往來。如今令師要請他們前去充當台主,恐怕不見得肯答允呢!”賽半仙道:“這倒不然。昆侖、崆峒兩派中人,令師祖和著令師雖和他們多有些往來,但隻是表麵上的一種虛偽交情,其實心中也不以這兩派人的驕橫為然,這是我所深知的。但因沒有人發難,也就隱忍著罷了。現在既有敝老師肯做這個戇大,諒來他們沒有不樂從的。而且充當台主,又是另外一件事,不見得就表示是和昆侖、崆峒兩派人作對呢。”
趙五覺得此話很是說得不錯,一壁暗想:“也罷!我就打這條路進行吧。萬一僥天之幸,師祖或是師傅對於哭道人這個要求,竟是答允下來,那昆侖、崆峒兩派人的滅亡之期,諒來也就不遠了。我的仇,不是就在暗中報了麽?否則,單獨地為了我的事情,要請師傅替我前去報仇,不但說出來不大順口,而且在事實上也有些難於辦到呢。”當下便欣然地說道:“好,好!讓我先去對我師傅說知。倘然你能和我同去,那是更好的了。”於是二人一同起程,向著山東濰縣進發。
不一日,到了玄帝觀中,趙五即領了賽半仙,前去參見李成化。略敘客套,賽半仙即把來意說明。李成化聽了,倒是十分讚成,隻見他很高興地說道:“這倒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本來這兩派的人,太驕橫得不成樣子。以為除了他們兩派之外,天下沒有什麽能人咧。隻恨我的本領太淺薄一些,在旁邊搖旗呐喊是可以的,若要我充當台主,那就要給人家笑話了。不如讓我上一趟冷泉島,去把我師傅鏡清道人請了出來。倘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允許,這件事情辦起來,那就可有十分的把握了。”賽半仙見他肯出於自動,要去把鏡清道人請出來,暗中當然喜不自勝。當下又向他說了無數好話。李成化隨即囑咐趙五並一眾徒弟,好生把賽半仙款待著,自己立刻上冷泉島去了。
數日之後,已見他回到玄帝觀中,見了賽半仙,劈頭劈腦地就說上一句道:“這倒是我所不及料的。”賽半仙倒被他駭下一大跳,以為事情已是失望了。趙五自然也是很關心這樁事的,聽了也非常的不得勁,忙搶著問道:“怎麽,莫非祖師爺不肯允承充當台主麽?”李成化道:“不,哪裏會有這種話!我所以十分稱奇的,因為他老人家不但接受了我們的請求,而且據他自己說,還和他們是有夙怨的呢。”
二人一聽這話,早把心上一塊重石放下,便又同聲問道:“原來是有夙怨的,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李成化道:“他老人家最初住居到冷泉島,創設出長春教,舉行收女門徒的典禮的時候,不是曾請三山五嶽的道友,前去觀禮的麽?那金羅漢呂宣良倒也不遠千裏而來,也是列席觀禮者之一。當場並沒有什麽話說,不料他觀禮已畢,在離開冷泉島,回向自己洞府的時候,卻笑著對一個道友說道:‘這次的典禮雖是十分隆重,然而照我瞧來,處處不脫一個邪字,離著正道甚遠。所以這長春教主饒他有多大的本領,至多隻能算是一個外道的魁首。所可怪的,這班女門徒既具有這一種堅毅不拔的誌向,當然也是很有夙根的,為何不尋求正道,卻去跟他學習邪道?將來正不知伊於何底呢!’說到這裏,歎息上一陣,又顧著跟隨他的那兩頭鷹,微笑地說道:‘你們雖是扁毛的禽類,卻比她們來得聰明多了,不願接近邪教,隻願一輩子跟著我呢。’這番話不久就傳到了他老人家的耳中,當然十分惱怒。不過懶得多事,也就隱忍下來。如今既出上這麽一回事,正是他修報夙怨的好機會,怎麽還會不高興擔任呢?可是他老人家素來是十分緘默的,以前從沒有對我說過這件事,所以我聽了之後,倒覺得十分詫異呢。”
賽半仙道:“如此好極了。不過這擂台開台之期,大概總在來年三四月間。從冷泉島到邛來山,倒也有上一點路程,所以今年年底就得動身了。他老人家總已知道了吧?”李成化笑道:“這倒不相幹的,他老人家是會禦風術的,你難道沒有知道麽?邛來山雖是相距甚遠,然在他老人家看來,好似就在鄰近一般,不當得怎麽一回事呢。不過他老人家又有說話吩咐下來了,他說這一次擺設擂台的地點,雖是僻在四川的邛來山,然而一旦傳說開去,一定三山五嶽皆會知道得這件事。加之我是素來不輕易出冷泉島的,忽又擔任下了這台主,那更是值得令人注意的了。說不定昆侖、崆峒兩派中的能人,都要前來出手一下。萬一弄得不好,恐連昆侖派中的呂宣良、崆峒派中的甘瘤子,他們依為台柱子的,都要親自出馬呢。”
賽半仙聽到這裏,忙讒言道:“這話倒是不錯的,那無住和尚並已親口對我說過,到了擂台開打之日,他定要趕到邛來山下,和我們拚上一拚的。不過呂宣良同著甘瘤子這一班人,究竟會來不會來,現在卻還不能預先知道呢。”李成化笑道:“你不要性急,且聽我再說下去。他老人家因此又說,憑他自己的這點本領,就算他們全來了,或者在擂台上,也不難把他們一齊打倒,不過還不是萬全之策。他卻又有一個更巧的算計兒呢。”說到這裏,略停一停。賽半仙雖不好意思再向他打岔,心中卻一刻也不能忍耐得,似乎向他催著道:“快說,快說!究竟是怎樣一個巧的算計兒呢?”隨聽李成化接著說道:“他老人家的主張是這樣的,最好想個方法,使這兩派中的重要人物,在我們擺設擂台的時侯,一個個都病了倒來。雖有要來打擂台的這條心,卻在實際上萬萬辦不到。這不是很有趣味的一樁事情呢?然而在平常人,這種方法是想得出做不到的,他老人家卻竟有這麽一點法力。他是會擺設落魂陣的,你大概已聽人家說過了吧?現在隻要他老人家出來擺上一個落魂陣,不怕他們不一個個病了倒來。而且不但是病了倒來,法力如果再厲害一些,簡直要使他們一個個魂消魄散,一命歸陰呢。”
賽半仙這時再也忍耐不住了,忙又攙問一句道:“這個法子好是好,可是擺設這個落魂陣起來,究竟也容易不容易呢?”李成化道:“容易之至,隻是有一樁事,你們須得趕快去辦。就是須把這兩派中重要人物的年庚八字,打聽得明明白白。他老人家根據著,好替他們製成一個個的草人,把八字放在草人的腹中,然後念著符咒,向這些草人禮拜起來。包管不到七天,他們一個個都要顯著落魂失魄的樣子呢。”
賽半仙道:“這是容易得很的!隻是要打聽那幾個人的年庚八字呢,須得明明白白地吩咐我一聲,讓我好去打聽。”李成化便從懷中取出了一張名單來,說道:“這是他老人家已在這張單上,開得清清楚楚,你隻要照著這張名單上所列的,一個個去打聽就是了。”
賽半仙便很鄭重地取了過來,放在懷中,又問道:“還有什麽事情,要吩咐我去做麽?”李成化被他這一問,好似又突然地記起了一件事,便說道:“真的,幾乎有一件要緊事忘記告訴你了。在這落魂陣中,照例是要供設一位凶神的。當擺設這落魂陣的時候,須先要把這位凶神很虔誠地祭祀一番。但是別的祭品還是尋常,有一種特殊的祭品,卻是萬萬不可少的,少了就不靈驗。倒很要費上一些手腳呢。”
賽半仙忙問道:“究竟是一種什麽東西?你老說得如此鄭重。”李成化道:“並不是別的東西,實是需要著一對童男女。”賽半仙聽了,倒禁不住笑了出來道:“我道是什麽東西,原來隻是一對童男女,這有什麽難辦,隨意抓來兩個就是了。”李成化也笑道:“你不要瞧得這般容易,還得聽我說下去。他老人家所需要的,並不是尋常的童男女,卻指名著要一個辰年辰月辰日辰時生的童男,和一個酉年酉月酉日酉時生的童女。你瞧,這不是有些難辦麽?”
賽半仙沉吟道:“有了這麽一個指定,事情的確有些難辦。不過我是業星相術的,隻要再掛上一個算命的招子,到四處去走動起來,或者不難把這一對童男女覓到呢。”李成化道:“如此好極了,你就趕快出發吧,我在這裏靜聽好消息呢。”當下賽半仙即寫了一封信,把已和鏡清道人師徒倆接洽好,及鏡清道人主張擺設落魂陣的一番情形,一齊寫在上麵。並請哭道人趕快把擺設擂台的事,一樁樁籌備起來,免得臨時手忙腳亂。即托李成化用飛劍傳遞的方法,把這信送到四川邛來山上哭道人那邊去。一麵又邀了趙五一路同行,做個幫手,即作別李成化走了。
他沿路行去,隨處設攤,倒也有不少人來請他相麵,請他算命。但是辰年辰月辰日辰時生的童男,和著酉年酉月酉日酉時生的童女,卻一個也打聽不到,不覺有些悶悶不樂。
這一天行到一個鬧熱的市鎮,便在鎮上設了攤。正在談相批命,忙得一個不亦樂乎的時候,忽有一個英武的少年,同著一個清秀的童子,也走近了攤邊,即站在攤前的人叢中間觀著。隻聽得那少年向著那童子笑問道:“老弟,你也要請教他算上一命麽?像你的八字這麽的特別,是不大有得聽見的,說不定是一個貴人之造,將來有上遠大的前程呢。”
童子道:“表哥,我的八字有什麽特別,我自己倒並不知道。”少年笑道:“你的八字中,有上四個辰字,這字難得遇見的,還能說是不特別麽?”童子搖頭道:“不,我不要請教他。這種算命先生,全是一派江湖氣,任他說得天花亂墜,我總是一個不相信呢。”
每當賽半仙擺設攤子的時候,趙五也裝著瞧熱鬧的人,總在旁邊伺察著,暗暗做著賽半仙的耳目。這時這番話早已傳入他的耳中去了,不禁暗自歡喜道:“好了!果然有個辰年辰月生的人來了。這是一個送上門來的主顧,我得好好地注意著他,萬萬不可讓他在我們手中溜了去呢。欲知這童子是何人?”
再向賽半仙瞧時,雖正和一個老者算著命,看去卻也已聽得了這番說話,連連向他使著眼色。似乎教他對於這個童子,特別注意一些,不要放他溜了。一會兒,又聽那童子說道:“這也隻是一派老生常談,沒有什麽可聽。表哥,時候已是不早,我們不如回去吧,母親恐怕已在盼望我呢。”那少年把頭點點,便帶了童子向前走去。趙五哪肯失去機會,也就悄悄尾隨在後。好在他們二人沿路閑瞧著,並談得十分高興,所以雖有人在後尾隨著,他們卻絲毫也沒有覺得。
漸行漸遠,已離了鬧市,走入田野之間,頃刻間,又到了一個三岔路口。童子忽然立停了足,對那少年說道:“表哥,我們就在這裏分手了吧。你可打那邊走,我也要沿著這條路回去了。”少年道:“你一個人回去,不要緊麽,不要我再送你一程麽?”童子笑道:“表哥,你又在說笑話了。像我這麽一個人,還怕拐子把我拐了去麽?如果真有拐子要想把我拐去,那他的膽子也可算大極了。”
趙五在後聽得了這幾句話,不覺小小吃上一驚,暗道這童子好大的口氣,莫非真是有什麽來曆的不成?還是他已覺察了我在後尾隨著,故意說這幾句話,把我駭上一駭呢?想著,忙將身子向一個樹林中一躲,免被他們瞧見。
這時那少年和童子,點了一點頭,卻早已分道各行了。趙五倒又膽壯起來,暗想這少年雖不知是何等樣人,然而身體很是魁梧,氣概很是英武,瞧去倒是不大好打發的。如今他已管自走了,隻剩下這童子一個人,正是天造地設,一個絕好的機會。無論這童子有多大的本領,終究是個童子,自己難道對付不下,還怕他溜了走麽?於是,他決定主意,要在這四顧無人的田野中,把這童子打翻了,然後再上了迷藥,把這童子帶了走呢。
不料,事情很是出人意外,這童子剛才和那少年且談且行,行步非常遲滯。現在剩下了他一個人,竟健步如風,跑得飛一般的快。趙五別說要上前去打翻他了,便連跟了他走,都覺有些勉強。不免暗暗叫苦道:“罷了,罷了!我趙五白白地練了這多少年的功夫,誰知走起路來,竟連一個小孩子都跟隨不上呢?”並且這童子好像是知道他尾隨在後麵,故意要和他開玩笑似的,等到走得太快,兩下相距得太遠了,倒又向後一望,立停了足。趙五見了,暗暗歡喜,慌忙趕上前去,不料還沒有走得近,童子又飛也似的拔足向前走了。
如是地跟隨了好一程,早已走入一個小村之中,一個道姑裝的婦女,穿了一件紅色的道服,正佇立在一家門前閑望著。一見那童子走來,即迎了過來,並歡然地問道:“好孩子,你回來了麽,表哥呢?”童子道:“他本要送我回來的,我阻止了他,他才回家去了。”說到這裏,忽然俯下身去,在地上拾了一枚石子起來。便又突然地回了身,將這石子用力擲了出去,一壁笑著說道:“那邊樹上有頭鳥,叫得很是煩聒,母親也聽得麽?我要把它打了下來呢。”
他口中雖說是打鳥,其實這石子一直向著趙五這邊打來,嚇得趙五隻好撒腿便跑,不敢再向村中行去。回到鎮上,找著了賽半仙,合在一處一商量,大家都不肯失去這個好機會,決定夜間就去把他劫了來。料想他們那邊,隻有一個婦人、一個童子,不見得有什麽能為可以向他抵抗呢。
當晚二更敲過,鎮上已是萬籟無聲。趙五便換上一身夜行人的衣服,悄悄離了下宿的地方。好在日間一去一來的時間,已把這途徑記得很熟,所以一點不有迷路之患。不一刻,早又到了那小村之中,一瞥眼間,就找得了童子所住的那間屋子。再向四周仔細瞧瞧,確定沒有錯誤發生,便又在地上拾起了一枚小石子,向牆中擲了進去。隻聽得這石子到得牆內,便撲的一聲落在地上,半晌並沒有別的聲息。知道屋中人已是睡熟的了,便大著膽子,走到牆邊,隻把身子輕輕一縱,早已到了牆上。再向下輕輕一躍,已到了那屋子的院中了。
正立住了足,借著月光四下觀望,覓取進內之路。忽在二十步之外,發現了一團黑影,似乎有人蹲在那裏大解一般,倒把他駭了一跳。想要躲避時,那黑影的主人翁,似乎已瞧見了他,同時並立了起來了。就這身度大小瞧去,不是別人,正是他所欲得而甘心的那個童子。不禁又驚又喜,暗想這真是巧得很,不必我去尋找得他,他已自己送上來了。當此夜深人靜,門戶又關得緊緊的,還怕他逃到哪裏去呢?
但是他還沒有動得手,那童子卻又走了過來,悄悄地向他說道,“朋友,剛才日間我覺察了你在後尾隨著我,已知道你或者要光顧我家一次,所以就沒有睡。後來聽得了你投石問訊的信號,更覺得定是你來了,連忙趕了出來,果然就遇見你了。你到底為了什麽事要找著我?不妨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呢。”
這幾句十分尖峭的說話,早把趙五著惱了。他也不暇思索什麽,伸出一隻手來,就想去抓著那童子。但是童子的身手矯健得很,哪裏會被他抓住?沒有等得他的手伸到,早把身子一扭,跳到牆上去了。卻伸出一隻小手,向他招著道:“朋友,原來你是要來和我比武的。那麽,現在我在這裏,你何不也跳上牆來呢?”這時趙五被那童子激怒得不可言狀,也就一言不發,氣憤憤地跳上牆去。可是他的足剛剛踏到牆上,童子倏地將身子一扭,已跳到對麵屋上,又把小手向他招著咧。這一來,真把個趙五氣極了,自然也向屋上趕去。
然而那童子的身手輕靈得很,盡在屋上跳來跳去。累得趙五跟著他跳動,出了一身臭汗,依舊沒有把他抓得,手腳卻都有些發乏起來。一不小心,竟把屋上的一疊瓦踏碎,立時發出一種聲響來。童子忙向他搖手道:“朋友,腳步放輕一些,不要這般魯莽。在這明月之下,我們兩個人在屋上玩一下子,原是一點不要緊的。倘然再發出了什麽聲音,驚動了我的母親出來瞧視,那可不是當耍呢。”
但是這話剛剛說完,便已聽得一陣腳步聲響,跟著便有一個道姑,穿著一身紅色的道服,走到院中立定,這就是那童子的母親了。童子便向趙五埋怨道:“如何?果然把她老人家驚動了。”趙五還沒有答話,又聽得道姑在下麵喊道:“好孩子,在這深更半夜,你同著什麽人在屋上談話呀?”童子笑嘻嘻地回答道:“來了一個很好玩的朋友,所以我睡覺都不想了。母親也要瞧瞧他麽?”
這時道姑似也已一眼瞧見了趙五,便向他招手道:“好的,那麽你就下來吧。”趙五心中雖是很不願意下來,但是不知怎樣,經道姑將手一招,竟不由自主地跳下屋來。那童子也就跟著跳下,又向他的母親說道:“這個人的確很好玩,母親不妨問問他的來意呢。”
欲知道姑問明了趙五的來意沒有,且俟下回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