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魔頭和小雲間初相見
可注定不會有人聽到他的聲音,沈也甚至想附身到他奶奶的屍體上借屍還魂,拉著沈雲間快點離開,可惜,也不行。
他最終躺回到那個屋頂上,以手臂擋眼,不想看,不想聽。
郭儒比沈雲間大半歲,但沈雲間或者說沈也覺得,這半歲,差了就是一輩子。
沈則成不是個好弟弟好丈夫好爸爸,但應該算是個不錯的哥哥,所以沈也記得他騙過他姐夫的錢,打父母打兄弟打老婆打孩子,唯獨沒讓他那個妹妹受過什麽委屈。
沈則萍比沈則成早一年結婚,所以先懷了孩子,郭儒先出生,沈則成對這個外甥格外好,是個十分稱職的好舅舅,以至於到沈雲間出生的時候,沈則成已經失去了新鮮感,對沈雲間的喜愛度遠不如郭儒,哪怕沈雲間才是他的親生兒子。
舉個簡單的例子,那個年代還流行各種翻蓋滑蓋稀奇古怪的手機,沈則成也用一個月的薪水買了一個,昂貴又好看,還自帶前置攝像機功能。
那個時候,能有一部這樣的手機,走到哪都能被恭維一聲老板。
沈雲間第一次見到手機,更是第一次接觸照相機,覺得好玩,總想拿著自拍,被沈則成看到大罵了一頓,生怕他弄壞分毫,從此以後沈雲間再也不碰那部手機了。
可是下個月沈則成回來的時候,他的手機屏保是一張郭儒的照片,還是自拍。
這必定是很喜歡吧,所以不讓自己的兒子碰,卻讓別人的兒子隨便拍,拍完還設成了屏保。
如果隻是因為如此,沈也並不至於會討厭郭儒,他討厭郭儒是因為……那時候他說不上來,長大之後社會越來越進步,他學會了一個詞,叫綠茶。
沈則成的姐姐也就是沈雲間的大姑,叫沈則霞,她有兩個女兒,所以郭儒算是沈家血脈的第一個男孩,故而可謂眾星捧月,凡是以他為先,可是當沈雲間出生的時候,他畢竟才真的姓沈,分走了郭儒的一半寵愛,郭儒可能也是因此看他不順眼。
具體表現為,在沈雲間麵前挑釁罵人,在大人麵前溫順賣乖,每次把沈雲間氣得恨不得揍他,他轉頭哭著跑去跟大人告狀。
沈雲間那時候太小,說話條理不清晰,再加上大人先入為主,認為哭了必定就是受委屈的那一方,每每不聽沈雲間說完,就先是一頓指責毒打。
沈雲間氣得不行,暗地裏就去揍郭儒,換來的是郭儒的告狀和家長新一輪的責打。
沈也有時候常常想,後來的沈雲間慫成那個樣子,再也不敢打架,是不是就跟這些有關。
這次葬禮亦然。
沈也不了解外地,但他知道本地習俗,客人叩拜死者,家屬跪在一旁還禮,這件事隻能本家人做。也就是說隻有沈則成和沈雲間,以及幾個沈家旁支親戚做,沈則霞和沈則萍都不行,因為她們嫁出去了。
這些都是沈也長大一些後知道的,可那時候的沈雲間隻有九歲,他不懂,也沒人告訴過他,因為這畢竟是他家第一次有人過世。
沈雲間在旁邊跪著許久,還禮還到麻木,期間沈則成走了,他以為沈則成是忙別的去了,沒有多想,直到又過了好久好久,他累得幾乎要暈過去的時候,沈則成怒吼著又回來了。
“叫你半天了,你又死哪去了,吃飯了不知道啊!”沈則成吼道。
沈雲間是真的不知道,沒有人告訴過他。
吃完飯,沈雲間看沈則成沒有再跪回去,所以也就沒回去跪,他感覺下。半身都快沒有知覺,酸疼得厲害,於是找了個凳子坐下休息。
期間郭儒又來了,不如意外的挑釁,平時沈雲間還會跟他爭執幾句,但是今天實在太累了,也就沒有理會。
郭儒見他半天不上鉤,也覺得無趣,拿著作業去大廳寫作業了。
沈雲間嗤笑一聲,又開始做戲了,想寫作業不會去外麵嗎?不會去自己房間嗎?幹嘛非要去客廳人最多的地方?不擠嗎?不吵嗎?哀樂震耳欲聾,耳朵不疼嗎?能靜下心寫作業嗎?怪不得學習不好,看他的名次就知道他們班有多少人了。
不外乎是做給人看而已。
果然,沈則成經過,欣慰道:“果然還是小儒乖,來舅舅家都不忘了帶上作業。”轉眼看到癱坐在一旁的沈雲間,立馬橫眉冷對,“你看看你哥再看看你,人家都知道寫作業,你怎麽不寫?!”
說實話,沈雲間對沈則成太過了解,隻一個眼神就知道他要說什麽,所以早就想好了說辭,道:“我寫完了,放假的那天晚上,我就寫完了。”說完他看了郭儒一眼。
郭儒臉色一變。
沈則成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說,語塞了下,隨即像有些惱羞成怒般更加大聲吼道:“就知道強嘴!寫完你能保證全對嗎?你就不會檢查檢……”
“能,”沈雲間打斷他,“我學習好。”
郭儒的臉色更難看了。
沈則成的怒氣似乎到達了極致,不顧大庭廣眾怒吼道:“那你不會再看看別的書?你回回考第一了嗎?你就不會複習複習?!”
沈雲間知道這是沈則成開始胡攪蠻纏了,他對自我脾氣的控製已經在前幾天到達了極限,自己再說一句就必定會挨打,哪怕大廳這麽多客人。
沈雲間不再似乎跟他爭辯,老實聽他的話,回屋看書去了。
他不能反駁,如果反駁,落在外人眼裏,外人會說“他爸也是為他好啊,想讓他多看看書啊”,“郭儒這孩子是努力,不像小間,寫完作業了就知道玩”……
可他把作業寫完,不就是為了玩嗎?早知道不寫這麽快了。
算了,總好過去外麵跪著,沈雲間隨便找出本書來,慢慢翻看。
沈也站在屋頂上,看著沈則成氣得夠嗆,旁邊人還在勸他“孩子小不懂事你別生氣”,莫名的,沈也有些不忍心繼續看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了。
本地葬禮對死者的叩拜是分時間的,沈也至今也搞不清楚到底怎麽個流程,畢竟家裏也不是經常死人,也沒人和他說過這些,估摸著應該是上午拜一次,下午拜一次,但隻要是祭拜死者,家屬就是要還禮的。
沈也記得,那天他正在看書,沈則成突然衝了進來,一把扯住他的頭發,緊接著兩個耳光抽了上來,他的鼻血頓時噴湧出來。
沈則成的嘴裏還罵著:“艸你媽的,敢跟老子耍性子!老子他媽抽死你!艸……”
沈雲間當時被打蒙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後來有人告訴他,是下午的叩拜開始了,家屬要還禮,沈則成找他半天找不到,最後發現他居然躲在屋裏看書,所以才氣極了……
可是,沒有人告訴他下午還要跪、幾點跪啊,自己沒有躲啊。而且不是沈則成讓他回屋看書的嗎?為什麽找不到他?還有,他們家是平房,窗戶是玻璃窗,透過玻璃窗不就看到他在屋子裏看書了嗎?為什麽找不到他?
沈雲間的臉被抽得高高腫起,沈則成被客人拉開,可還是阻攔不住他一腳又一腳地踹上來,沈也記得,當初自己的臉、被踹的地方,其實都不算疼,真正疼的,是左耳。
客人把沈則成拉開以後,沈雲間的舅舅把他拉到水龍頭前洗臉,沈雲間眼前一片金星,耳朵嗡嗡的,裏麵裂開般的疼。
他對舅舅道:“舅,我耳朵疼。”
他舅舅那時候也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半大孩子,不明白為什麽流鼻血會耳朵疼,沒當回事,沈雲間跟別人說也沒人理會,也就沒人管,直到半夜睡覺的時候,沈雲間發起了燒,甚至左耳流出了血。
雲雪琴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忙著帶著沈雲間去了鎮上的醫院,大夫檢查說是耳膜破了,還有點腦震**,可是鎮上的醫院太小,設備不完善,送來的又太晚,耳膜已經粘連了,無法修補,隻能擦了點藥,讓回去養著。
沈也摸了摸自己的左耳,沒有聾,但聽力確實幾乎等於無。
沈也看向下麵,沈則成已經衝進了沈雲間的房間了,一切正在按照他的記憶發展。
沈也沒興趣看那血腥的場麵,他被吵得頭疼,想躲躲清淨。
“哇……”
屋子裏已經傳來了聲嘶力竭的哭聲……
跟自己無關,打死才好,打死了,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這個窩囊廢了!
打死才好!
可是再回神的時候,沈也不知怎的還是進了屋,看著沈則成的凶神惡煞的臉,沈也想,所謂凶神惡煞,不過如此。
“艸你媽的,敢跟老子耍性子!老子他媽抽死你!艸……”
記憶中一模一樣的罵聲……
沈也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絲殺氣,他驀地伸手,朝沈則成的麵門襲去!
可惜,還是穿身而過,碰不到。
沈則成已經被拉開,嘴裏罵聲不斷,沈雲間被打得頭暈眼花,搖搖欲墜,一個站不穩向前栽去,正撞向沈也的方向。
可惜,沈也無法扶他,隻能由著他穿過了自己的身體,摔倒在地上,再由他舅舅扶了起來。
沈雲間臉上血淚橫流,鮮血染紅了他身上的孝布孝衣,紅白相間,顏色刺目得很。
沈也看著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摸摸他腫起來的臉。
結果自然而然沒有碰到。
可在他的手垂下的瞬間,他沒有注意到,沈雲間的一滴血滴到了他的手背上,卻奇跡般沒有穿透過去。
沈雲間的舅舅扶著他來到水龍頭前,給他洗臉洗鼻子。
沈也跟著出來。
“舅,我耳朵疼……”沈雲間氣息奄奄地說道。
他舅舅不以為然道:“沒事沒事,一會兒就好了,聽話。”
沈雲間於是不再出聲,乖乖聽話,相信舅舅說的,一會兒就能好。
“他騙你的。”沈也突然開了口。
沈雲間一愣。
沈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隻是垂著眼眸,看不到他眼底的神色,涼涼出聲:“不會好的,以後你的左耳會聾掉。想好起來,讓你舅舅帶你去醫院。”
沈雲間有些錯愕的回頭,隨即突然“啊”地大叫出聲。
“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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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耳膜破裂是可以自己愈合的,不太會影響聽力,但如果破裂的十分嚴重就會影響了
我立誌這篇文不會寫太長,起碼比上一篇短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