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沈叔叔的血色記憶
沈雲間毫不懷疑，雲雪琴是真的敢給班主任或者校長打電話，組織什麽狗屁募捐！
沈雲間深吸了口氣，咬牙道：“什麽時候交贖金？在哪？”
雲雪琴道：“今晚交贖金，就在隔壁鎮的那個廢棄磚廠，你小時候咱們去隔壁鎮看燈會，你還去過那個廢棄磚廠。”
沈雲間道：“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帶錢回去，你不許給我們老師和校長打電話。”
雲雪琴忙道：“你不用回來，把錢轉回來就行……”
雲雪琴話沒說完，沈雲間已經掛了電話。
“沈叔叔？”沈雲間有些緊張地看著沈也。
沈也雖然麵色不善，卻朝他一笑，輕輕搖了搖頭，“小雲間別怕，這次的事情……還好，不算大。”
沈雲間道：“真的有綁架？”
沈也點了下頭，“大概吧，但我並沒有親眼見到，所以不確定。”
當年，雲雪琴選擇了讓沈也把錢轉回去就好，不用回去，所以沈也並沒有親眼見到綁架交贖金的現場。
可是如今，就算真的被綁架了，無論是誰，也配從他家小雲間手裏拿一分錢？
沈也道：“小雲間，你先回去上課，不用為這些事操心，我回永和鎮一趟，你放心，別說六千，六毛錢都不用花。”說著沈也就要走。
沈雲間卻拉住他，“我和你一起。”
沈也瞥眉，“不要，白耽誤你上課，而且你過兩天就要去市裏參加比賽了，不應該為這種事耽誤時間。”
沈雲間卻堅定搖頭，“永和鎮的一切，我都不會讓你一個人麵對，我必須跟你一起。”
知道沈雲間是個多堅決的人，沈也也不跟他浪費時間，點頭同意。
沈雲間負責去找班主任請假，班主任不在，幸虧裴老師在。本以為請假會很麻煩，沈雲間想著實在不行幹脆逃課算了，結果裴老師隻是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就簽了假條。
因為二人幾乎相同的樣貌，所以他們分頭行動，沈雲間去找老師請假的同時，沈也回宿舍去拿帽子和口罩，以免回永和鎮的路上遇到熟人。
最後兩人拿著假條出了校門，坐上了回永和鎮的長途汽車。
因為不是放假日期，所以長途車上沒什麽人，他們坐在最後一排，沈也低聲給沈雲間講述當年的這起綁架案。
“其實當年的事，我並沒有親眼見到，畢竟我當時在學校，而雲雪琴那些所謂大人覺得我當時是小孩子，所以也沒有告訴我很多，是我後來通過他們的多次爭吵，和其他八卦親戚的轉述，才知道了個大概。”沈也道：“我記得是沈則成開出租車的時候接了個一個單子，把一位女乘客送到鄰鎮。”
沈也說著，“那位女乘客可能從事的不是什麽體麵職業，大抵是陪酒之類的，有沒有出賣身體就不知道了，總之是從鎮上唯一的那家KTV出來的，穿得也有些緊身暴露，上衣的衣領裏還塞著現金，撐得領口大開。走出KTV的時候喝得醉醺醺的，還叫那些老板下次再來記得還點她。”
“我估計那位女乘客應該是鄰鎮人，在永和鎮的KTV上班，下了班打個出租車回家而已。”
聽到這裏，沈雲間微微瞪大眼睛，似乎在猜著什麽。
“打住，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沈則成沒那個膽子，趁人酒醉趁人之危，這也叫強J，他不敢。”沈也道：“我估計，他應該就是看人家穿得性感又暴露，領口大開裙子又短，沒忍住多看了幾眼，可能還上手偷摸過，當然，這些都是我猜的，畢竟我又沒親眼見到。”
“那位女乘客上車之後雖然迷迷糊糊的在打瞌睡，但也沒完全睡著，還是有意識的，可能沈則成偷窺被發現了，就跟沈則成吵了起來。沈則成覺得理虧麵子上過不去，爭吵之中就罵人家反正也是出來賣的，賣給誰不是賣，自己看幾眼怎麽了，還指不定被多少人看過玩過了。”
沈雲間聞言瞥眉，“就算那位女乘客從事的不是正當職業，關他什麽事，也不是他可以隨意侮辱猥褻的！”
沈也有些讚許地看了沈雲間一眼，繼續道：“嗯，那位女乘客可能也是見沈則成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模樣，也怕激怒他自己會吃虧，所以當時沒有再說什麽，到了地方之後就氣衝衝的下車了。可是幾天之後，沈則成又接了個單子，還是去鄰鎮，這次坐車的是幾個年輕男人。”
沈雲間變了臉色。
沈也道：“沈則成最開始沒有多想，畢竟他開出租這麽多年，又不是第一次拉男乘客，那些男乘客讓他送到鄰鎮的廢棄磚廠，下車之後就把他扣下了。”
“原來那些男乘客其中一個是上次那個女乘客的男朋友，聽說自己女朋友被欺負了，就設局要弄沈則成。具體細節我就不知道了，總之對方扣了人，說沈則成強J了他女朋友，要兩萬塊錢賠償金，不給就打人。”
沈雲間瞥著眉道：“不能報警嗎？強J這種罪名，不能想扣就扣。沒有證據，空口白牙不成立啊。”
沈也嗤笑一聲，“當年我也提出過報警，可是沈則成主動給對方寫了欠條，這樣一來這起綁架案就變成了討債，性質全變了。雖然國家不允許暴力討債，可是有這張欠條在，就算警察當時逼那些人放了人，事後也可以隨時憑借條上門討債。”
沈雲間眉頭未鬆，“那也不對，永和鎮沒有什麽大型的犯罪團夥，那些人最多也就是一些地痞流氓，不可能設計得出什麽精密的綁架案，我們就直接告訴警察去磚廠救人即可，我就不信那些連菜刀沒拿過的小混混敢撕票殺人。”
沈也聞言笑得更加譏諷，“是啊，就是這個道理，當年其實可以直接報警，然後等著警察來救人就行了，沈則成最多也就挨一頓打，隻要撐到警察到就行，從永和鎮開車到鄰鎮磚廠，最多也就二十分鍾。”
然而第一時間，沈則成就給對方寫了欠條。
“打得很嚴重嗎？”沈雲間問。
除非真的打得很嚴重。
沈也聳了下肩，“不知道，最後雲雪琴湊齊了錢，找了平安村的村長還有兩個村民一起作伴，才去鄰鎮贖回了人。我也不知道沈則成究竟被打得有多慘，等我過了一周放假回來的時候，沈則成的傷都好全了。”
沈也的語氣還有絲失望。
沈雲間沒再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他。
因為戴著帽子和口罩，沈也看不全他的表情，一時猜不準他的心思，還以為他是小小年紀第一次遇到綁架被嚇到了，於是安慰道：“別擔心，出不了事，沈則成一個手指頭都沒少，而且現在的我並非前世，那些家夥敢惹到我頭上，我……”
“你當年從哪弄的錢？”沈雲間突然打斷他。
沈也一頓。
沈雲間繼續道：“她既然給我打了電話，當年肯定也給你打了，自從十字繡的事情之後，她既然停了我的生活費，肯定當初也停了你的，你不像我還有你可以依靠，當年你隻有一個人，更沒有私房錢，上學生活費都沒有，哪來的錢湊贖金？”
沈雲間糟糕地發現，自己居然一直忽視了這個問題，沈也上大學是有兼職和獎學金，可是高三後半學期的生活費呢？高三哪來的時間可以兼職？隻靠短期工的工資根本不夠，貧困生助學金也沒那麽容易申請，畢竟班裏比沈雲間家境差的多得是。
那沈也是靠什麽撐完了高三的下學期？
沈雲間知道沈也不會去偷去搶，那麽隻有……
“賣血，是嗎？”沈雲間的聲音有些抖。
賣血究竟是不合法的，那些人本身做的就是不能見光的勾當，那麽自然也就不在乎沈也當年有沒有滿十八周歲。
沈也沒有說話。
他們太過了解彼此，輕易能看穿彼此的心思，想要騙過彼此也最難，所以沈也不敢輕易露出什麽表情或眼神，生怕被沈雲間看穿。
沈雲間連手指都在抖，“其實我剛才偷偷查過賣血的價格，網上說400cc最多給四千，他們要六千，難道你一下……”
“怎麽可能，一個人一次性失血量不能超過400cc的好吧，否則會出人命的，”沈也輕笑著打斷他，“他們隻是賣血機構，又不是殺人機構，出了人命他們也怕會惹上麻煩的。”
其實實際並沒有網上查到的價格這麽高，甚至幾乎是縮水了將近十倍，沈雲間查到的價格是血販子將血轉手賣出去的價格，不是給他們這種賣血人的價格，不過沈也並不打算告訴他。
沈也道：“我是賣了一點血，不過你不用擔心，那家賣血機構還算幹淨，所以我也沒有染上什麽奇奇怪怪的病，而且據說一個人其實定期獻血是對身體有好處的，隻是我不是獻血而是賣血而已，我拿了錢我還賺了呢。我賣完血後錢的確還是不夠，所以我又跟同學借了一點，才勉強湊夠的，然後利用寒暑假打工兼職，又把錢還給了同學。”
沈雲間卻立即道：“你撒謊！你說過，你當初除了李子奇，幾乎沒有別的朋友，就算有寥寥幾個，也沒有好到可以借錢的程度。就算借了，他們都是窮學生，怎麽可能給你湊得齊兩千塊，尤其我不相信你賣血能賣四千，這麽多的話沈則成和雲雪琴早就去賣了，整個永和鎮那幫窮途末路的人也都去了！”
沈也一滯。
沈也此刻心裏居然在想，果然不愧是一個人，真是瞞不過啊。
是，沈也當初的確借錢了，也正如沈雲間所說，沈也雖然不至於除了李子奇外一個朋友都沒有，但當初都是一幫窮學生，男生花錢又一向習慣大手大腳，所以每人最多也就借他百八十。有一個同學家境還算優渥，零花錢比較多，借給沈也的比較多一些，可所有人加起來勉強也就一千左右。
加上賣血的錢，以及沈也各種發傳單等兼職掙的錢，加起來還不到兩千。
最後沈也沒辦法，隻能去求賣血機構，求他們能不能借一些錢給自己，自己以後賣血來還，每個月來賣一次也可以。可是賣血機構說一個人一年最多隻能賣血兩次，每次最少隔半年，就算他們機構要求沒有那麽嚴格，起碼最少也要隔四個月。
沈也一再苦苦哀求，終於求得機構心軟，借給了他兩千塊，同意他以後每三個月來賣血一次，以此抵債，而沈雲間的身份證學生證等，要壓在機構作為抵押。
沈也雖然事後可以把身份證和學生證掛失補辦，但是沈也知道敢開這種機構的，手腕多少有些黑，如果自己補辦賴賬得罪了機構，不知道他們要怎麽報複自己。沈也當年有些膽小怕事，不敢得罪他們。
而且當年沈也太窮，又不想放棄學業，想繼續上學，如果雲雪琴一直不給他學費生活費的話，他發現了賣血這條路，以後還想著繼續靠賣血支持自己上學，所以更不敢得罪他們。
機構可能也是了解這些，也看出當年沈也懦弱的性格，所以才敢放心大膽地把錢借給他。
這四千塊是沈也當年能拿出的全部了，可轉給雲雪琴的時候，還是挨了一頓罵，罵他沒用沒把錢湊夠，當年沈也很是愧疚。
好在，沈則成救出來了，可能是雲雪琴又不知從哪弄來了兩千塊吧。
再後來，沈則成又打來電話罵他，罵他果然是有私房錢，罵他白眼狼是畜生，有錢自己藏著不交給父母，問他是不是還有，逼著他轉錢……
沈也還在回憶中沒有回神，突然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住，他回過神來，感覺到沈雲間抱著自己的手有些發抖。
沈雲間的聲音都帶了哭腔，“沈叔叔，我不問了，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你別為難，別難過……”
他本就是他。
即使不問、不答。
可他都知、都懂。
沈也也擁住他，手輕輕覆在他的後背上。
即使什麽都不告訴你，你都抖成這個樣子，讓我怎麽舍得……
沈也感覺到又有濕意滴在了自己項間，沈雲間哽咽的聲音在自己耳邊。
“沈叔叔，謝謝你，那些本該我也經曆的，都是你在替我遮風擋雨負重前行，我本該墜下深淵，是你攜光而來，你是救贖我的光。”
沈也聞言笑了下，學著以往沈雲間的樣子，也在他的項間輕吻了下。
“小傻瓜，我早已是地上的一灘爛泥，本該一直發爛發臭下去，是你，你才是救贖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