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公子無良

第51章 互相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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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目珠翠、錦繡中,賈母愣了一愣,聽門外丫鬟進來說王夫人聽說賈璉將寶玉帶了出去心急火燎地過來說話,擺了擺手,對鸚鵡道:“告訴二太太,是我叫璉二爺帶了寶玉、雲丫頭出去的。叫她把心放回肚子裏。”

鸚鵡聰慧,明白賈母這是有了息事寧人的心思,不肯再順著二房的擺布跟賈赦、賈璉作對,立時出門去說了。

王夫人、元春在門外聽了,母女二人對視一眼,又坐了翠幄青車回到家中,合計了半日,隻覺賈母又放了金彩夫婦出來,又替賈璉遮攔著,竟像是被金彩一黨說服了一般。

隻是,王夫人還有些想不明白,“老太太既然放了金彩,怎不來跟咱們追問東西呢?”

元春輕輕搖頭道:“隻怕這東西,是老太太不敢光明正大要的。既然老太太不要了,母親日後便不再提起這事就是了。”

“隻可恨……罷了,能夠大事化小總是好。”王夫人口中如此說,到底昔日處處維護他們一房的賈母,如今冷不丁地“不偏不倚”起來,委實叫人心裏難受。

那邊廂,賈寶玉、史湘雲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人趴在車窗裏好奇地向大街上望去,二人嘰嘰咕咕地說話,指手畫腳,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二人之後,賈璉靠著軟綿綿的靠枕舒坦地坐在車廂中閉目養神,若說他為何帶了寶玉、湘雲兩個出來,純粹是為了氣一氣賈母——他哪裏不知道賈母防著他呢,她越是防著他,他越是要弄個兄友弟恭的樣——且他托著元春的名給南安太妃送禮,史家太太瞧見了,八成要順水推舟定下史湘雲與賈寶玉的事,畢竟沒有白送了“嫁妝”不送出侄女的道理。忽地腿上一沉,睜開眼睛就見寶玉、湘雲將手按在他茶白的綾子褲上仰頭看他

“什麽事?”賈璉問。

“二哥哥,那柳姐姐果然俊俏得很?”寶玉問。

史湘雲嘰咕了一句隻有寶玉聽得懂的話,儼然是口齒不如寶玉流利,口中隻有“寶愛哥哥”四個字清楚一些。

“是,那柳姐姐俊俏得很。”賈璉笑了,也撩開窗口去看,望見外頭有賣冰糖葫蘆、糖畫的,就叫人買來給寶玉、湘雲兩個,重新靠回褥墊上抱著手臂養神,覺察到有隻手去摸他腰上的香囊,就將那隻手拿開。

“二哥哥這香囊好漂亮。”寶玉道。

裏頭的通靈寶玉更漂亮。賈璉心道,拿著手摸了摸寶玉的頭,“瞧見了什麽,隻管打發人去買。”望見史湘雲嘴角的涎水險些流到他褲子上,趕緊閃開,後悔叫人弄了容易流口水的東西給兩個小人吃。

待馬車停下,因外頭天有些晚了,風大一些,賈璉下了馬車,便披上大氅,怕湘雲、寶玉兩個吹了風,不許他們下馬車,自己領著趙天梁、趙天棟站到渡口邊上,略等了等,就見夕陽餘暉下,碧水微波中三艘小船慢慢地駛了過來。

第一艘船還沒停穩,船上先跳下來一個穿著尋常布衣的八、九歲少年,那少年手裏握著寶劍,躍上了岸,兩步走到賈璉麵前,便抱著拳跪下,冷著臉道:“多謝璉二爺救命之恩,日後做牛做馬,全憑璉二爺處置。”

“快起來吧,算不得什麽事。”賈璉伸手去攙扶柳湘蓮,看他形容俊俏、眉眼精致,活像是個俊俏女孩兒,心道難道那賴尚榮會打起賣了他的主意。隻是他雖極力入鄉隨俗,至今也無法明白那些達官顯貴狎昵戲子、孌寵時的心理,按說他們尋的都是模樣兒俊俏的,也便是男生女相的。既然去尋了女相的,為何不幹脆去找女子呢?

柳湘蓮不肯起,連連給賈璉磕頭。

船上又下來一個老奴,那老奴更是對賈璉感激涕零。

岸上林家早打發來京的人,並來來往往不相幹的人見賈璉風流倜儻、柳湘蓮形容俊俏,紛紛納罕這是怎麽了。

“那位是賈家璉二爺?”

“正是

。”朱龍有意挨著人群近一些,見眾人好奇,就指著柳湘蓮、柳家老奴道:“大年三十那日,那老頭去我們門上誣賴璉二爺拐帶了他們家小爺,虧得我們璉二爺仁義,看他一把年紀就說他必定另有苦衷才敢來國公府門前鬧事。就打發人拿了銀子千裏迢迢去南邊救人。”

“你們不知道,隻差一點,那小爺就要落在戲班子裏出不來了。”

……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璉二爺果然是以德報怨的忠厚之人。”

“誰說不是呢?我們二爺可是個俠義之人。”

賈璉耳朵裏聽見這些話,瞧著柳湘蓮的臉色發白,心道這位也愛鬥雞走狗、串風月戲、矢誌娶個絕色的主,如今該要痛改前非了吧?再次攙扶起柳湘蓮,“早先並不知道你是這副相貌,隻叫人帶了一千兩去。虧得派去的人機靈,知道我們家林姑老爺在蘇州,向林姑老爺求救,才能救你一命。說起來,真正的救命恩人,該是我家姑父才是。”說罷,就向船上看去,果然望見一個年過不惑的儒雅男子慢慢踱下船來。

柳湘蓮因昔日為賴尚榮打抱不平,痛罵過賈璉,此時見他並不記仇,依舊對賈璉跪下道:“多謝璉二爺大人不記小人過。”又起身對林如海作揖,“林老爺,欠下的銀子,改日、改日……”雖賴尚榮一家被抓入官,但被他們卷走的家財所剩無幾,哪裏有銀子還來?

“見過姑父,這是從姑父手上借的一千兩贖買人與鴛鴦劍的銀子,多謝姑父慷慨解囊。”賈璉又叫趙天梁將銀子送給林如海。

林如海自然推辭再三,見那賈璉一定要還,隻得收下。

如此一來,柳湘蓮越發換不了賈璉的恩情了,於是給林如海作揖後,又跪著要隨著賈璉回賈家報恩。

賈璉為難道:“這怎麽好……若是旁的也還罷了,偏柳小爺這副相貌,倘若我收留他,旁人再穿鑿附會,說出一些侮辱柳小哥的話呢?”

柳湘蓮進了戲班子裏,也將那些大戶人家豢養孌童的事一一見識了,心裏也覺若不是自己生得這副相貌,便也不會遭此一劫,於是提劍就要向自己臉上劃去。

柳家老奴趕緊抱住柳湘蓮,又跪地求賈璉道:“璉二爺,家裏隻剩下一所空宅子,雖有個姑太太,但姑太太娘家不濟,連自己的家都當不了,如何能管這些?小主人又是這副相貌,難免有人見色起意,欺負了他……”

林如海一路與柳湘蓮同路,見他雖有些頑劣意氣用事,卻也算是個可造之材,於是也勸說賈璉道:“璉哥兒便帶了他回去吧,先不提什麽報恩不報恩,隻當好人做到底

。他被人賣到了蘇州,昔日又跟一群紈絝玩在一處,如今那些紈絝知道了,十個裏頭兩個肯幫扶他就算不錯,剩下的八個焉有不欺侮他的?”

林如海說的這些都是“人之常情”,賈璉沉吟一番,心中也覺既然大費周章花了大價錢地做了好事,就叫柳湘蓮留在他身邊做個活招牌,讓人人都知道他以德報怨才好,於是道:“既然如此,家裏也開了一所學堂,不如你來我家學堂裏讀書吧。”

柳湘蓮原是父母過世後,無人管教便不肯再讀書的人,奈何被賴尚榮拐賣一遭,知曉了人情冷暖,也有了些上進的心思,就道:“既然是璉二爺救了我,我便聽璉二爺的。”

賈璉含笑點了點頭,望見清波碧水上,林家的女船上又抬下一頂藍布轎子,已經從信裏知道賈敏因黛玉體弱留在蘇州不曾隨著林如海進京,那轎子裏不過是個賈敏臨時提上來的一個幫著林如海打點京中衣裳茶飯的姨娘,於是並不向那轎子去,與林如海告辭後,領著柳湘蓮、柳家老奴上了馬車依舊回賈家去。

“璉二爺,你怎不跟林姑老爺多說幾句?”趙天梁在馬車外疑惑不解地問,他原以為賈璉今日是來巴結林如海,其次才是見柳湘蓮。

賈璉瞅著寶玉、湘雲兩個拉著手好奇地圍著冷著臉的柳湘蓮看,摩挲著下巴,心道這柳湘蓮有趣得很,口上道:“一時沒想起要說什麽。”還能說什麽呢?難道勸說林如海也告老還鄉或者丁憂?或者是別聽皇帝的話去撩撥義忠親王的虎須?別開玩笑了,要是他有能耐,知道怎麽應付這事,他早跟著林如海去皇帝跟前露臉去了,如今是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又覺得反正林如海也有意疏遠賈家,就幹脆不去蹚那渾水。

趙天梁在馬車外一笑。

寶玉在馬車裏道:“柳姐姐……”

“我是男的。”

“柳姐姐可是要去我家?”

“說了我是男的

。”柳湘蓮橫眉冷目道。

寶玉依舊堅持不懈地看著柳湘蓮精致眉眼,“姐姐隨我跟著老祖宗住在一塊吧。”

“他是男的。”史湘雲忽地清晰地插嘴。

“明明是位姐姐。”寶玉指著眉清目秀的柳湘蓮道。

柳湘蓮不耐煩理會寶玉、史湘雲二人,隻是少不得要跟賈璉開門見山道:“若是你們賈家人欺負我,我立時……”

“明著報恩實際上投靠人,還嘴硬什麽?放心,你瞧瞧我們賈家這兩個,哪一個不是絕色,怎會看上你?”九歲,在這年頭算是半大孩子,知道當家理事了吧?賈璉心道。

柳湘蓮的心思被戳破,也委實尷尬,隻得道:“我看柳叔一把年紀為我大江南北地奔波,不忍他再隨著我被人欺辱,這才答應他投靠賈家。你放心,雖是投靠,但你的恩情,我一定會報,不會在你家白吃白住。”

“不必了,我不需要。”賈璉打量了一番柳湘蓮的身體板,心道賈珍、賈薔還是叔侄呢,就因賈薔生得好,府裏都能傳出那些個汙言穢語,他跟柳湘蓮無甚瓜葛,越發不宜太親近。

這萬惡的社會,要做個大好青年,不光女子,就連男子模樣好一點的也親近不得。

“二哥哥不要,我要。”寶玉忽地摟住柳湘蓮的腰道。

柳湘蓮冷了臉,但看寶玉不過四五歲大,也不好發作,伸手將他推開也就罷了。

“林家姑娘相貌如何?”賈璉忽地問,絳珠仙子小時候,應當也十分與眾不同吧。

柳湘蓮嗤了一聲,自嘲道:“我這身份豈是能見人家姑娘麵的?”

馬車進了寧榮大街,路過寧國府,就聽見府中傳出哀戚笙簫聲,柳湘蓮撩開簾子向那一看,見寧國府中白幡飄展,又道:“你們家又有人殯天了?”

“不是我們家。寧榮兩府已經分了宗了。”賈璉也向外看了一眼,腹誹道賈珍把銀子都用在給他母親治喪上,日後秦可卿沒了可怎麽著?

一路進了賈家門,早有賈母的人、王夫人的人等在前院裏來接,賈璉掃了眼那幾個唯恐他割了寶玉肉的婆子一眼,帶了柳湘蓮、寶玉、湘雲三就向賈母院去

到了賈母房中,賈母先將寶玉、湘雲兩個摟在懷中,撫弄一番,見他們兩個沒受到驚嚇反倒因出了一次門興奮不已,叫他們二人隨著奶娘去吃飯,又將柳湘蓮叫到跟前,笑道:“這是誰家的小哥,好個相貌。”

柳湘蓮聽人稱讚他相貌,心裏便不自在,勉強笑了笑。

賈璉將柳湘蓮被賴尚榮發賣一事略說了一說,賈母忙道:“可憐見的,他家裏可還有人?”

“還有個老仆,至於丫鬟、小廝……”

“都散了。”柳湘蓮慚愧地道,若不是他,他身邊跟著的幾個小幺兒也不會被發賣。

賈母拉著柳湘蓮的手,忙道:“既是這麽著,先叫玻璃、翡翠兩個去照應著,且叫他在早先寶玉奶娘的院子裏住著。”

“多謝老太太。”柳湘蓮忙給賈母磕頭。

賈母拉住他,又叫鴛鴦先領著他去吃飯,隨後叫賈璉隨著她去套間炕上坐著,見賈璉斜簽著身子,幾次欲言又止,才問:“你怎沒隨著你姑父姑姑去他家去?他們是自己另外賃了宅子,還是住著你給收拾的?”

賈璉從鸚鵡手上接過茶碗,捧在手上道:“姑姑沒隨著來,姑父直接住在龍台寺衙門裏。”

賈母咳嗽一聲,看賈璉抿了一口茶水,又問:“你瞧著,你姑父是不肯住到咱們家,才不肯先來信的嗎?”

“大抵是了,不然來了信,老太太派人去接,他要推辭必要費好大功夫。”賈璉瞧著賈母聽了這話後就不言不語,便起身向外去,在門外遇上柳湘蓮,順道送他去拜見“鄰居”葛魁,見柳湘蓮緊緊地握著劍,笑道:“我奉勸你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沒必要非執著於絕色。”

柳湘蓮疑惑地看著賈璉,須臾咬牙切齒道:“我平生最恨生得好的,將來娶妻,絕色者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