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公子無良

第80章 嶄露頭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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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恐那王仁追出城門,四人便又縱馬向廣西趕去,一路披星戴月,到了廣西地麵上,賈璉麵容清臒,少了兩分脂粉氣,也顯得堅毅起來

依著黎芮指點,四人在一日黃昏時分先尋上了廣西總督況晏冰的智囊周韶良,那周韶良見賈璉一行風塵仆仆地趕來,聽了他們的來意後,立時領著賈璉去廣西總督府。

廣西總督府建造不到一年,處處嶄新,滿庭綠樹棵棵瘦小,全無兩江總督府的恢弘大氣。

賈璉記起林如海說過這廣西總督乃是當今為分了太上皇親信兩廣總督的權有意設下的,心下隻覺林如海叫他來尋況晏冰十分高明,一況晏冰對當今忠心耿耿,卻也對許之安、黎芮、林如海頗為敬重,他們的話他未必不聽;二,隻有這樣身份的人,得他相助後逃過一劫,當今才會收到他賈璉遞上去的投名狀。

於是待進了那尚且散發著油漆味道的衙門暖閣時,賈璉不等拜見況晏冰,先將許之安、黎芮、林如海的書信、帖子送上,隨後才一邊打量況晏冰,一邊拜了下去。

隻見況晏冰四十過五,容貌周正卻麵白無須,滾圓的身子束縛在官袍之下,雖不笑,卻已經叫人覺得是個和藹可親的人。

況晏冰先不看信,忙攙扶著賈璉,攜著他的手在暖閣內椅子中坐下,雖無須卻依舊拿著手在下巴上撫了撫,含笑道:“璉二爺專程趕來,受委屈了。”又寒暄了幾句,名人捧了水盆給賈璉洗手,另外置辦酒菜送來,才去看許之安三人的書信,原本笑盈盈的,此時看了信卻不笑了。

“老爺,那義忠親王老千歲何等惜命的人,倘若他要‘舍生取義’,必然不會無的放矢,定是上頭那位指揮他誣賴老爺們呢。老爺那這兩日就準備送向京城彈劾義忠親王的折子萬萬不可派人送去。”周韶良用心良苦地立在況晏冰身後。

況晏冰緊緊地抿著單薄得幾乎沒有血色的嘴唇,仔仔細細地將那三人的書信帖子看了又看,再三問賈璉:“那義忠親王府果然有古怪?”但他已經聽從聖命,要將彈劾義忠親王的折子及時送到京城,倘若他不送,打亂了當今的宏圖那該當何罪?

賈璉笑道:“古怪之處多了,隻是太過瑣碎,姑父說給當今並其他同僚聽,才無人肯信。單說賈家寧國府與義忠親王來往多了,偏他家娶兒媳,義忠親王府並未打發人去賀喜,竟像是有意避嫌;再則,義忠親王府裏,伺候了老太妃幾十年的老嬤嬤被老太妃推薦去了王家,如今老嬤嬤在薛家裏教導薛家姑娘;還有義忠親王身子骨矍鑠,一直不提大棺材的事,偏也趕著年前急忙忙地將自己的棺材打造好擺在家中

。若說義忠親王年紀大了,準備棺材也無可厚非;可這節骨眼上,風吹草動都不能掉以輕心,義忠親王到底為何篤定自己能有資格躺在那檣木棺材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瑣碎的破綻呢。”

況晏冰見賈璉也是沒有十足的把握,隻是憑著蛛絲馬跡來斷定義忠親王府有古怪,思忖著自己若全信了他,若是他料錯了,豈不是耽誤了他為當今盡忠?若不信,倘若他猜對了,自己豈不是中了義忠親王的奸計?原本他這廣西總督就是從兩廣總督分出來的,地位不穩,更要如履薄冰,處處小心才是。

“璉哥兒,你拿了我的折子回京,瞧著京裏的情形如何,再替我呈上折子。”況晏冰稍稍苦惱之後,便和藹可親地對賈璉道。

有許之安、黎芮、林如海三人的書信,他對賈璉自然是信任的。況且若是他依著章程呈送折子,途經驛站,興許驛站中早埋伏下人,叫他半路反悔要討回折子也不成。

賈璉連忙答應了,略吃了些酒菜,歇了兩日,見他處又有官員來催促著況晏冰一同進京遞折子,便由況晏冰做說客,將廣西地麵上五個大大小小皇帝一係官員彈劾義忠親王的折子全部收了,因急等著看京城裏如何,便又日夜兼程地向京都趕去,一路奔波,十月下旬到了京都城外,不等進城,先望見城外百姓神神秘秘似乎有什麽忌憚,待再進了城,果然瞧見城中雖仍有百姓在街上做買賣,但不時有錦衣衛押送著一群還穿著錦繡帶著金簪的官家女眷在街上招搖過市。

“二爺,這事是已經發出來了。”曹誌堅也累得幾乎掉了一層皮,兄弟三人個個臉色黑黃,滿臉疲憊。

賈璉抿著嘴,並不在路上打聽,一路帶著況晏冰等人的折子向榮國府去,上了寧榮大街,就望見賈蓉穿著一身桃紅滿繡衫子帶著賈薔等人嘻嘻哈哈地騎著馬。

“璉二叔沒出家?”賈蓉嘲諷地問,麵上的喜氣如何都遮不住。

“你是哪裏發了橫財麽?就這樣高興。”

橫財二字叫賈蓉心一跳,唯恐賈璉知道了義忠親王將錢財放在寧國府的事,立時沒了方才的勢頭,低著頭帶著人就去了。

不等賈璉到了榮國府門前,榮國府門上已經知道消息,金彩、林之孝、戴良等紛紛出了門,迎上賈璉的馬匹,隻管抱著賈璉的腿抹眼淚

“二爺再不回來,老太太都撐不住了!”金彩紅著眼眶,看賈璉瘦削了許多,又道:“快去見見老太太吧,若是老太太瞧見二爺這麽個樣,不定多傷心。”

賈璉點了頭,被人簇擁著進了榮國府,不先去見賈母,隻領著金彩進警幻齋洗漱,待在裏間更衣洗漱時就問金彩:“京城裏是怎麽了?我看街上好大太太、小姐被用繩子捆著拉著走。”

金彩望向十二扇的絹麵秀麗江山圖屏風後賈璉的身影,弓著身子道:“可了不得了!虧得林姑爺出京辦差才回來,不然也要攤上大事!義忠親王府,滿門都被逼死了!”

屏風後的水聲小了一些,須臾就聽賈璉問:“都是個什麽說法?”

“還能是什麽說法?都說禦史台、蘭台寺並京城內外的一群老爺們合夥威逼利誘嚇唬老親王要他認罪,老親王為表清白,先殺了才幾歲的小公子,用小公子的血寫了狀詞,然後自己也自裁了。老太妃、王妃見老親王如此,傷心之下,便跟兩個郡主也都吊死在自家正堂上。鬧得這樣大,連聖人也不敢出聲說一句老千歲罪有應得,太上皇震怒,下旨將逼迫老千歲的人一一捉拿歸案,但凡是彈劾老千歲的老爺,都一一治罪了。新近聽說兩個外地的老爺昨兒的折子才進京,半夜裏捉拿他們的錦衣衛便已經派出去了。”

“聖人也不能說句公道話?”賈璉匆匆洗了頭發,滿頭水珠地就披著衣裳出了屏風。

金彩連忙拿了帕子去擦賈璉頭發上的水,隻說:“老千歲滿門都被逼死了,公道自然在老千歲那邊,聖人還能說個什麽?”

“我最厭煩文死諫、武死戰那一套!不管有理沒理,隻要一死,道理全在他們那了。”賈璉雖投機取巧,但此時見事情鬧得比他預想得還大,當今竟然被打壓得說不出一句維護自己一係官員的話,還是不免佩服太上皇薑還是老的辣,又為那些無辜官宦打抱不平。

金彩訥訥地道:“話雖如此,但義忠王府死了滿門,誰能鐵石心腸說句他們罪有應得?”

賈璉忽地想賈蓉那樣高興,果然是發了一筆橫財了,待有機會,他且敲詐敲詐賈珍,也從中分出一碗羹來,正想著,隻聽門外腳步聲繚亂,又有朱釵環佩叮咚聲,忙整理衣衫迎出去,待掀開簾子,望見迎春攙扶著越發衰老的賈母、賈赦蠟黃著臉進來,忙先跪在賈母跟前,“叫老太太掛心了

!”

賈母老淚縱橫道:“你這天魔星,家裏的柱子都叫你給拆了,隻剩下你一個頂梁柱,你偏又不說一聲就隨著什麽和尚道士跑了!”說著,就叫賈赦來教訓賈璉。

賈赦也是激動不已,因賈璉不在,唯恐家財便宜了別人,少不得在屋子裏賣力一些巴望著能再生一子,因此身子骨又被掏空一次,此時行動尚且有氣無力,更遑論教訓賈璉了,隻是哆嗦著嘴,氣咻咻地指著賈璉。

“老太太、老爺,哥哥瘦成這樣,頭發還濕著呢。”迎春紅著眼眶,到底賈璉回來了,一顆心也就安了。

賈母冷聲道:“我且問你,你到底是生了什麽糊塗心思要向外跑?”說著,不等賈璉答話,便叫全福、全禧等去裏間給賈璉收拾頭發,她與賈赦坐在外間,一麵吩咐人去弄了好消化的羹湯來,一麵與賈赦絮叨著今次斷然不能饒了賈璉。

賈璉人在裏間,聽著外頭賈母、賈赦絮絮叨叨,心想賈母還沒老糊塗地趁著他不在搞什麽“複辟”,待全福給他擦頭發,就對跟著進來的趙天梁輕聲道:“去蘭台寺,跟姑父說一聲,廣西那邊無事。”

趙天梁知道自己在跟著賈璉幹大事,於是不追問,答應著就退了出去,出門騎了馬,見隔壁的先生賈雨村又向這邊走來,心笑這位賈雨村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騎著馬便快速地向蘭台寺趕去。

今次蘭台寺、禦史台兩處遭殃的官員最多,此時蘭台寺裏蕭索得很,攏共隻有幾個小官員並林如海在。

趙天梁見到了林如海,便將賈璉的話說了。

林如海一直壓在心頭的石頭輕了不少,如今太上皇竟然叫人去各處驛站半路去攔截折子,可見他是想要斬盡殺絕,不給當今一係的官員半路反悔的機會呢。因“草船借箭”的主意是他向當今提起的,當今折損了這麽些人馬,少不得要算到他頭上,如今廣西無事,也算是他將功補過了,於是打發走了趙天梁,急忙出門向宮中去,在宮門處遞了折子,待見大明宮總領太監戴權親自來領他,便隨著戴權進了宮,在禦書房門前被戴權攔下,心知當今怒氣正盛,便撩起袍子跪下,待夕陽西下時,隻覺眼前的漢白玉都模糊了,戴權才出來說:“林大夫,聖人宣你覲見。”

林如海踉蹌著起身,躬身進了禦書房,隻敢看眼前一方大紅的氈毯,進來後,三呼萬歲便又跪下了

“林大人近來可好?”水沐穿著常服深深地皺著眉頭,冷笑著站在林如海麵前。

林如海叩頭道:“臣該死,恨不能及時攔住……”

“沒用的話不必再說了,主意是你出的,如今所有人遭殃,唯獨你平安無事!”水沐側身一隻手撐在禦案上,心歎太上皇果然夠狠,他這邊不過是要抄了義忠親王府,太上皇直接滅了義忠親王府滿門,反將了他一軍,義忠親王滿門沒了,他不但不能說他是畏罪自裁,隻怕過幾日,還要對他追封一番,風光大葬;更要緊的事,依著他們原先的算計,廣西等遠處的官員隻怕已經送了折子在半路上了,那些折子落到太上皇手上,就是他們“逼死”義忠親王滿門的“罪證”。冷眼再三盯著林如海,許久看林如海惶恐不安,才不甘願地揮手令他站起來。

林如海扶著腿緩緩地站了起來,上前兩步低聲說:“聖人不必為廣西的同僚擔心,他們定然平安無事。”雖他曾經阻攔過水沐並那些官員,但如今水沐正在氣頭上,再提那事反倒叫水沐以為他存心搪塞。

水沐一怔,“你如何確定?”

林如海忙又上前兩步,低聲將賈璉不畏辛勞前去廣西的話說了一說,因也欠了賈璉的人情,少不得話裏又要褒揚賈璉兩句。

水沐聽說是賈璉先看出義忠親王府破綻,又聽說賈璉特意去了廣西攔著況晏冰等人遞折子,終於在連日的“噩耗”後聽說了這一個好消息,神色稍緩,不禁覺得那賈璉是個可造之材,此次折算手下多員大將,又叫太上皇手下的老臣得意起來,若不暗暗培養些親信,日後怕他就再無人可用,於是思量著,提筆在禦案上的宣紙下,寫下幾個朱紅大字,隨後將宣紙遞給林如海。

林如海不明所以。

水沐道:“你是探花,今次,便替那賈璉寫下明年秋闈、後年春闈的文章。”

林如海忙躬身接了,不敢細看紙上的字,忙將紙塞入懷中,心知當今是將明後兩年秋闈、春闈的題目給了賈璉,如此說,聖人是折損眾多親信後,要在兩年後便令年才十九的賈璉登入廟堂?見聖人因對他有怨氣,不肯再理會他,便踉蹌著躬身退了出去,望見禦書房外殘陽似血,暗歎兩次“草船借箭”,贏家隻有賈璉一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