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公子無良

第201章 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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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門’前車如流水馬如龍,滿滿的一條街上人頭攢動。.訪問:.。

賈璉坐在轎子裏,就望見許多曾在周、吳兩家見過的鼎鼎有名的人物,手正搭在窗上,恰見前頭一頂轎子停下,於是也隨著轎子,就向那走過去。

“楊‘侍’郎。”賈璉拱了拱手。

楊‘侍’郎回頭見是賈璉,錯愕了一下,隨即笑說道:“還道你身子骨不好,不來了呢。”

“怎麽能不來呢?兩家關係擺在那呢。”賈璉攜了楊‘侍’郎的手向內去,輕聲說道:“如今我進了戶部,還望楊大人多多提攜,你我二人齊心協力,為王爺效命。”

聽見王爺二字,楊‘侍’郎眼皮子跳了又跳,訕笑著點頭,心道忠順王爺哪裏來的消息,竟然拿著先東安郡王的事要挾他。

二人貌合神離地走著,忽然就見邢德全一臉懊惱地過來抓賈璉袖子,“璉哥兒,實在是欺人太甚!”

賈璉詫異地問:“什麽事?”

邢德全冷笑著說:“他們家娘娘大喜,我們因是親家,上趕著來道喜,誰知他們家人怠慢就罷了。竟然拿了兩萬兩銀子,說是要將薛二爺跟我們蚰煙的親事退了。這事,可不是豈有此理?”

楊‘侍’郎咳嗽一聲,對賈璉拱了拱手,就隨著薛家迎客的下人向內去。

“薛蝌怎麽說?”賈璉問。

邢德全冷笑道:“蟠大爺有家不回,蝌二爺又能做了什麽主?薛二太太身子不好,一切事宜全憑薛大‘奶’‘奶’做主。薛大‘奶’‘奶’如今風光了,又說要將慶國公家姑娘娶回來,還放話呢,叫我有膽量就告官去。這可不欺負人?”

賈璉見這地人多口雜,就拉了邢德全一把,說道:“別在這當口上以卵擊石。你隨著我找薛蝌去。”

邢德全見賈璉肯做主,這才忍下一口氣,立時就緊跟著賈璉順著薛家臨街偏‘門’進去,順著小道走著,見著彩明,就叫彩明領路去尋薛蝌。

薛蝌這會子正跟梅翰林說話,見賈璉領著氣鼓鼓的邢德全來,就忙過來請安問好。

“你們家要退親?”賈璉將薛蝌領到偏僻處問。

薛蝌怔了一怔,忙說道:“怎麽會有這種事?”

“怎麽會沒有?先前你家不怎樣,你那好嫂子也不很看重你的親事,如今你們家發達了,我們高攀不起了,就要退親了。”邢德全冷笑一聲。

薛蝌不明就裏地問:“是嫂子做的主?”

“不是她,還有誰?”邢德全又冷笑一聲。

薛蝌臉上一紅,說道:“大舅等我去問個清楚明白。”說著話,又見這偏僻處太過‘潮’濕不利賈璉身子,就叫人領著賈璉向明亮處坐著,立時向家裏後廳上去,見後廳上,隻有平兒在款待‘女’眷,就又向後頭‘花’園裏去找,一路找過去,恰見王熙鳳在跟南安郡王說話,於是就向一旁躲了一躲,待南安郡王去了,才立時‘露’出身形來,將王熙鳳堵在路上,就問她:“嫂子無緣無故,為何又要我跟邢姑娘退親?”

王熙鳳先嚇了一跳,隨後輕笑道:“我道是什麽事呢,有道是齊大非偶,退親這事,邢姑娘也是點了頭的。”

“她一個姑娘家,為何肯點頭退親?定是嫂子拿著話‘逼’她。”

王熙鳳啐道:“說的哪‘門’子屁話!我瞧著蚰煙喜歡得很,偏生人家說了,‘門’不當戶不對難成佳偶,我許下給她兩萬做嫁妝,她高興地還謝恩呢。”

薛蝌漲紅了臉說道:“嫂子定是哄我呢。”

“哄你做什麽?你要想娶邢姑娘,有能耐你就將貴妃從宮裏接回來。如今那邢德全鬧,也不過是想多訛幾兩銀子罷了。”王熙鳳冷笑一聲,又聽說茜香國留在京城的使節也來道賀,顧不得再理會薛蝌,就忙向前頭應付著。

薛蝌不忿王熙鳳所作所為,於是就去尋薛姨媽、薛二太太做主,誰知走到薛姨媽院子外,就見許多披金戴銀的‘女’人向內給薛姨媽請安去,萬般無奈,就又向薛寶琴房裏去。

薛寶琴見哥哥垂頭搭腦地進來,就笑道:“你這是怎麽了?”又請薛蝌向棋盤邊坐下。

薛蝌愁眉苦臉地說道:“嫂子竟然替我退了親。”

薛寶琴大吃一驚,須臾低頭說道:“先前也曾聽嫂子那邊人嫌棄梅家不好,隻因梅家在京城還有些名望,隻能如此。邢家連個正經的老爺也沒有,也難怪嫂子有那膽量。”

“難道就由著她了?”薛蝌冷笑著說。

薛寶琴低頭說道:“不然,你就請了蟠哥哥回家來做主,等你跟邢姐姐成了親,就領著她回金陵去吧。前年封了妃,今年就封了貴妃,這勢頭,叫人瞧著就害怕。”

薛蝌點了點頭,又問:“你隨著我們回金陵嗎?”

薛寶琴搖了搖頭,“我回不去了。”

薛蝌心知薛寶琴為難,於是也不勉強她,又從這邊出去,見前院人來人往出不得‘門’,就從後‘門’出去,騎了馬就向京營校場去尋薛蟠。

待望見揮舞著大刀被日頭曬得黑黢黢的薛蟠,薛蝌登時落下淚來,跪下抱著薛蟠的‘腿’,就哭道:“求大哥哥回家以正家風,不然這個家真不知道要怎麽樣了。”

“你哭什麽?”薛蟠皺著眉頭將薛蝌拉了起來。

薛蝌抹著眼淚,就將王熙鳳要給他退親的事說了一說,薛蟠登時惱怒道:“還由著她了?傳我的話,立時就請了媒人,三媒六聘將邢姑娘娶回來。”

“大哥肯做主?求大哥回家吧,不然嫂子跟老虎一樣,誰敢對她說個不字?”薛蝌又哀求道。

薛蟠禁不住他再三懇求,這才脫了褂子將臉上汗水一抹,就隨著薛蝌向家去。

隻見薛蟠回了家‘門’,就被一群人堵住,耳朵裏塞滿了眾人恭維聲,好容易擠出來,就隨著薛蝌向倒廳裏去見賈璉、邢德全。

薛蟠先跟邢德全賠了不是,隨後又叫彩明請了王熙鳳來,待王熙鳳款款過來了,就虎著臉問她:“為什麽要退親?”

王熙鳳瞅了一眼薛蝌,心道這沒出息的東西,笑說道:“強扭的瓜不甜,邢姑娘不樂意,我也沒法子?”

“要不是你拿著國舅家的威風欺負人,她肯不樂意?”邢德全冷笑著說。

“一口價,五萬兩。”王熙鳳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就對邢德全伸出五根手指。

邢德全一噎。

薛蟠不耐煩地說道:“什麽五萬不五萬,明兒就請媒人去邢家,早早地將人娶回來。”

“娶回來了,我們立時就回金陵,不叨擾大哥大嫂。”薛蝌忙說道。

王熙鳳瞪著薛蟠,眼睛一紅,說道:“那慶國公家怎麽說?”

“……隨你如何說。”薛蟠賭氣道。

王熙鳳不禁咬牙切齒,冷笑道:“你白被人叫個國舅,就連一點力氣也不肯出?虧得我為你們薛家忙裏忙外。”

“誰叫你忙的?”薛蟠針鋒相對地說道。

王熙鳳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好,你們樂意娶就娶,娘娘那,我可不替你們遮掩著。”悠悠地站起來,又掃了薛蝌一眼,就徑直向外去。

“哎!”薛蟠忍不住一拍腦袋,見‘門’外二哥兒走來,就叫了他一聲,誰知二哥兒並不認識薛蟠是哪個,兀自追著王熙鳳就去了。

“行了,該娶的你就娶吧,我還向馮家去。”薛蟠垂頭喪氣地說。

邢德全笑道:“還是大爺說話有分量。”

薛蟠無耐地一笑。

賈璉微微眯了眯眼睛,拍了拍邢德全肩膀也向外去,一邊走著,一邊將來往之人記在心上,出了‘門’上了轎子,半路打發邢德全先走,於是就向忠順王府去。

到忠順王府時,天‘色’已經大黑。隻見各處黑漆漆的,隻有要緊的‘門’處有幾點星火。

今次忠順王爺不縮在那狹小的屋子裏,背著兩隻手站在院子裏看那八月十七的月亮。

“王爺?”賈璉呼喚了一聲。

忠順王爺點了點頭,“楊‘侍’郎可在戶部幫著你了?”

“多虧了王爺,楊‘侍’郎很是照顧下臣。”

“那就好。”忠順王爺歎了一聲,又問,“你進來時,可察覺到有人在暗處盯著忠順王府?”

賈璉呆呆地問:“王爺這話是什麽意思?”

忠順王爺背著手歎息地說道:“你前些日子病了,有些事不明白。”略頓了頓,就又說:“你進了山西清吏司,覺得山西風土人情怎樣?”

賈璉笑說道:“下臣不曾去過山西,隻瞧著幾張紙,實在看不出什麽風土人情。”

“回去吧,好生保養身子,若是前些日子你沒病,興許就沒那樣的事了。”忠順王爺見賈璉不明白,就揮揮手催著他走。等賈璉走了,就又仰著頭將月亮瞧了一瞧。

“王爺如今要怎麽辦?”忠順王府長史官來問。

忠順王爺閉了閉眼,心道若是太上皇跟皇帝父子齊心,豈不是他死期到了?“打聽清楚了嗎?那一日宮裏,當真什麽事都沒有,皇帝就放了太上皇向五台山去?”

“是,確實什麽事都沒有,據說賢德妃先帶著丫頭進去了一趟呢。”

“莫非太上皇當真是引蛇出‘洞’?”忠順王爺‘陰’沉著臉,想起那日太上皇冷不防派常升來說要‘逼’宮,催著他調遣人打點宮外,虧得他覺得蹊蹺,才隻驚動了三兩個人,並不敢有大動作。

“隻怕是了,那日之後,盯著咱們府上的人就更多了。”長史官說道。

忠順王爺想起繕國公、修國公來,不免有些‘唇’亡齒寒,暗道他多少把柄都握在太上皇手上,那老東西千萬不要卸磨殺驢,想著,就招手叫長史官上前來,輕聲吩咐道:“叫人去五台山送太上皇一程。”

“這……”長史官不禁有些猶豫。

忠順王爺冷笑道:“難道要坐以待斃,等著太上皇勾結皇上叫咱們家破人亡麽?待五台山的事了了,立時再向南邊送信,務必要叫皇帝再派遣了兵馬向南邊去——薛家還想要旗開得勝?做夢!”

長史官聞言趕緊答應下來,心知此時的忠順王府就如在炭火上烘烤一樣,也不敢耽擱,一邊打發人向山西送信,一邊又派遣人向廣東去。

卻說賈璉離開忠順王府後,就立時回了榮國府,回了家,就將邢蚰煙與薛蝌隻怕會倉促成親的事說給許青珩。

許青珩知曉他的意思,忙又帶著迎‘春’、金彩家的,打發人向邢家商議邢、薛兩家的親事,過了兩日,果然見邢德全來抱怨說薛家有意不給邢蚰煙好臉,要敷衍著辦喜事。

這會子薛家烈火烹油一樣,許青珩也不樂意去跟王熙鳳計較,勸說了邢德全幾句,就幫襯著邢家辦下親事。

待十月裏,瞧著薛蝌要領著邢蚰煙回金陵去,許青珩叫賈芸、賈薔去送了一送。

臘月裏,賈璉親自領著趙天梁、趙天棟向忠順王府送節禮時,就被忠順王爺請到書房裏說話。

賈璉許久沒見過忠順王爺出現在這樣宣闊的屋子裏,心裏琢磨著忠順王爺怕是心裏有了數了,於是就恭敬地請安。

“山西那邊的吏治,你可清楚了?”忠順王爺坐在椅子上,雖穿著道袍,卻也霸氣外‘露’。

賈璉就站在他書桌前,含笑說道:“已經清楚了一些。”

“想法子將這些人,秘密地調遣過去。”忠順王爺戴著碩大扳指的拇指輕輕一按,就將一張宣旨推向賈璉。

賈璉接過那宣旨望了一眼,蹙眉說道:“王爺,此舉怕太張揚了一些,萬一被人瞧出來……”

忠順王爺朗盛笑道:“放心,未必有人顧得上咱們。”

賈璉聽他這話還有弦外之意,於是答應了,就將那紙揣在懷中,又領著趙天梁、趙天棟回家去,待進了許青珩房裏,將她窩在‘床’上輕輕地拍著源哥兒,就笑道:“一天到晚霸占孩子,也不怕迎‘春’罵你。”

許青珩笑說道:“她巴不得呢,人家夫君閑著沒事就呆在家裏,不像我們家那位。”

賈璉哼笑一聲,又看房裏堆著一堆茜香國的綢緞,就知道是王熙鳳打發人送來的,笑說道:“賢德貴妃頭回子做代皇後,薛家要使下大力氣了。”

“那可不。”許青珩抱著源哥兒坐起身來,問道,“你瞧著源哥兒長得像我嗎?”

“像。”

“為什麽像?”

“外甥像舅,咱們又有夫妻相,怎麽不像你?”賈璉敷衍地說,見源哥兒像是小貓一樣嗯嗯出聲,就說道:“你拍一拍,別叫他再叫了。”

“他這是拉了。”許青珩說著,就去解開包被,賈璉忙轉身向外去,到了‘門’邊,心說許青珩怎那樣愛沒事找事呢?繼而又想源哥兒是男孩,相貌似迎‘春’,隻怕將來在長相上要不如他老子了。

正想著,忽然就見有報喪的來說:“賈大人,太上皇在山西五台山遇刺身亡,皇上下旨,令儉郡王、寶郡王、北靜王前去迎接,柳提督護衛;又令賈大人、許大人去山西,徹查此事。”

賈璉忽然想起忠順王爺的話來,見柳湘蓮也已經打扮整齊地出來了,忙與柳湘蓮一同向宮裏去,在內閣裏見到許‘玉’珩,就與許‘玉’珩‘交’頭接耳地嘀咕了一回。

須臾就見北靜王、寶郡王、儉郡王快步走了出來。

幾人話不多說,就待要啟程向五台山去,忽然又落了雪,隻見賈璉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這樣,是去不得了。”許‘玉’珩蹙了蹙眉頭。

北靜王想了一想,立時拔‘腿’又向大明宮去,須臾回來了,就對賈璉說道:“主上令你留下,叫楊‘侍’郎陪同前去。”

賈璉慚愧地說道:“體力不支,不能隨著諸位前去,還請諸位莫怪。”於是目送他們一行人出去,又見雪越下越大,想著不知這雪哪一會子才會停,於是就向外去。

正向外走,就見許世寧裹著一口鍾領著袁靖風等匆匆地過來。

“嶽父要去哪?”

許世寧蹙眉說道:“要去查探太上皇的陵寢,雖太上皇的陵寢早已休憩停當,但再瞧上一瞧,才能安心。”於是也顧不得賈璉,就領著袁靖風匆匆向外頭去。

賈璉駐足望了一眼,用帕子遮住嘴,就又向宮外走去。

誰知走了幾步,就被人堵住路,抬頭就見是六皇子。

六皇子待笑不笑地說道:“太上皇沒了,我又娶不成了。”

賈璉笑道:“見過六皇子。”躬了躬身,見六皇子不叫他平身,於是就自己個站了起來。

六皇子吸了一口氣,將手搭在賈璉肩頭,說道:“我送你出去。”

“不敢。”賈璉笑著推辭道。

六皇子悄聲說道:“有什麽不敢?方才瞧著小李子向這邊來,他怕是來找你呢,定是父皇有話要跟你說。”

賈璉微微一怔,隨後笑說道:“不知六皇子言下何意?”

“何意?”六皇子詭秘地一笑,又推著賈璉向外去,“不過是略表親近罷了。”於是半扶半推,就“護送”賈璉向外頭來,待出了宮‘門’,就與賈璉擠上一頂轎子。

賈璉裹著銀狐大氅歪在一角,靜靜地去看六皇子。

六皇子眯著眼睛,待轎子走出一截路,就說道:“我都瞧見了,雖忠順王爺沒疑心到你身上,但那日父皇神‘色’,我全部瞧見了。”

“閣下要怎樣?”賈璉笑了。

六皇子笑說道:“不怎樣,隻是既然知道你是父皇親信,哪有不來親近的道理?我比不得九皇子,抓周之日,就有人打了勝仗來應景,一切種種,不得不自己籌謀。”

賈璉笑了一笑。

忽然聽轎子外趙天梁說:“老爺在梨香院裏生事,二爺去瞧瞧嗎?”

“去瞧瞧。”賈璉說道。

趙天梁答應著,就叫人抬著轎子從後街上進了榮國府。

賈璉進了梨香院,就聽見碧蓮狐假虎威地呼喝聲,細聽,隻聽賈赦也說“我們榮國府的小爺,能叫你那樣厲害地管教?”,待走到充作學堂的屋子外,就見葛魁從裏頭走出來說道:“璉二爺,我要請辭了,我雖算不得上桃李滿天下,但這樣頑劣的學生,卻是平生所未見。”

賈璉扭頭,見那賈琮白著眼躲在賈赦身後,連連對葛魁賠不是,見葛魁執意請辭,就說道:“如此,也不敢再請葛先生教書了,隻請葛先生別離了榮國府,日常在正事上指點賈璉吧。”

葛魁拱了拱手,進了屋子裏拿了書,就一徑地向前院去。

“二哥,是他無理取鬧,大冷的天還叫人懸什麽腕子寫什麽字。”賈琮躲在賈赦背後咕噥著。

賈赦也冷著臉說道:“一瞧那姓葛的,就不懷好意。”

“不寫就不寫,好好玩吧。”賈璉懶怠跟賈赦糾纏。

誰知碧蓮一聽賈璉這話,登時冒出了出來,抓住賈琮臂膀就狠狠地掐了一把,罵道:“沒骨氣的東西,將先生都氣走了。快回來寫字!”

“方才不是說不寫嗎?”賈琮被碧蓮反複的態度‘弄’糊塗了。

賈赦方才護短,此時又怕賈璉存心教壞賈琮,也發怒道:“快去寫,腳爐也不許燒!人家寒‘門’子弟還照著雪光看書呢。”說著話,就又去推搡賈琮。

賈璉瞅了一眼可憐兮兮的賈琮,忽然見六皇子不見了,於是就向園子裏去找,走了幾步路,被風吹得頭暈,就在心裏自嘲地道:如今他比林黛‘玉’還要嬌弱兩分。於是就先叫人撐傘遮住風雪,向一處亭子裏避雪。

待過了一盞茶功夫,見雪小了許多,賈璉就又裹著大氅向外去找六皇子,見園子裏婆子為躲雪也不曾瞧見六皇子向哪裏去了,於是就循著小徑向正園‘門’去,忽然望見六皇子站在兩棵枯萎的海棠樹下,就慢慢向他走去,見他正向一處望著,於是拿著手在他肩膀上輕輕地一拍。

六皇子仿若從夢裏驚醒一樣,伸出手向前指著,“那是誰?”問著話,眼睛又向前麵紅梅林中看去。

賈璉抬頭向紅梅林中一望,見是妙‘玉’梳著妙常髻,月白裙襖外罩著件水田青緞鑲邊長背心捧著個白瓷甕子站在紅梅樹下,漫天白雪襯得她越發冰肌‘玉’骨。

賈璉見此情景,心道此時妙‘玉’若穿著一身大紅衣裳牽著幾隻凶猛大狗,才算應景。

“她就是你那據說絕代佳人的妹妹嗎?”六皇子惋惜地說道,雙目依舊不舍離開。

賈璉心說她是你姑姑,笑說道:“不是,她是借住在我家帶發修行的出家人。”

“出家人?”六皇子瞥了一眼在梅‘花’樹邊服‘侍’的婢‘女’,卻不信賈璉這話,見不是迎‘春’,於是快步走進紅梅林中,見那‘女’子纖纖素‘玉’拿著一柄‘玉’著將梅‘花’上的白雪掃向甕子,於是走過去壓低了枝頭,說道:“我來幫你。”

妙‘玉’乍然見來了生人,柳眉一掃,就一言不發地領著婢‘女’去了。

“她怎麽又不要這雪‘花’了?”六皇子著急地回頭問賈璉。

賈璉笑說道:“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

“過潔世同嫌?”六皇子隻將這一句念叨了一回,歎息道這等絕世佳人,在青燈古殿下老去,未免太辜負蒼天恩賜。

“是以,她方才是嫌棄六皇子‘弄’髒了白雪,她本來要去玄墓蟠香寺收梅‘花’水,我們告訴她天寒地凍她一介‘女’子不便宜去,她才死心。六皇子不必跟她一般見識,太上皇駕崩,不好請六皇子留下吃酒,六皇子還是速速回宮,安慰皇上吧。”

六皇子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又念叨著“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就隨著賈璉向外去。

賈璉一直將六皇子送上轎子,這才有些虛弱地要回後樓上去,誰知站在大‘門’外,就見胡競枝焦急地走過來。

“璉二哥答應要叫我金榜題名,如今太上皇沒了……”

“放心,主上正在用人之際,明年‘春’日的殿試最多推遲到秋日。”賈璉說著,見胡競枝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就轉身回大跨院去,進了跨院,見許青珩將源哥兒還回去後就百無聊賴地坐在房裏做針線,於是在她身邊坐下,說道:“妙‘玉’怕是被六皇子看上了。”

許青珩一呆,忙說道:“這怎麽得了?要不,將妙‘玉’送出去?”

“向哪送?若送出去了,她無依無靠,叫六皇子得手,那該怎麽辦?”賈璉說道。

許青珩歎道:“太上皇走了,也要留下個爛攤子。”念叨了兩句,見賈璉臉‘色’不好,就說道:“吃一些粥暖暖胃吧,太上皇在山西出了事,等過了年,有你忙活的呢。”說著話,就叫人煮了軟軟糯糯的粥來。

賈璉吃了粥,覺得有些頭暈,就早早地回後樓上睡下了了。第二日果然發起燒來,病了足有十一二日,到了大年三十才勉強打起‘精’神來,因太上皇沒了,也不能熱鬧過年,一切隻能儉省。到了正月十七,一大早就傳說北靜王、儉郡王、寶郡王護送太上皇進京了,於是就穿了官袍,就向宮裏頭,略等了一等,就與其他臣工依著品級,隨著皇帝向城外迎接太上皇。

賈璉站在隊伍中,遠遠地探頭望著,忽然望見一處銀山向皇城湧來,就隨著身邊人跪下,見皇帝走到太上皇棺材邊撫著棺材痛哭流涕,就與其他臣工一起說了一句“請主上節哀”,又恭請太後、皇帝回宮。

再次從城外折回宮中,眼瞅著太上皇停在了正宮裏,就隨著群臣在靈堂前跪著守靈。

賈璉見有人哀痛不已,就時不時地拿著帕子抹淚,忽然聽見跪在前頭的常升說:“六皇子呢?”

這一聲‘激’起千層‘浪’,眾人忙向前頭望去,隻見除了自戕的大皇子,其他皇子,甚至是年幼的皇孫都在,唯獨六皇子不在。

“老六呢?”跪在靈‘床’前披麻戴孝的水沐終於也問了一句,又看向謙郡王:“老六呢?”

謙郡王忙說道:“隻怕六弟並不知今日太上皇回來……原定下過兩日才回來的。”

水沐冷笑道:“莫非太上皇駕崩,他還有心出遊不成?”於是就令謙郡王立時去找。

不等謙郡王出去,就見六皇子悲痛莫名地進來跪下,看他衣襟上被雪水浸透,腳上又站了黃泥,似乎是從外頭回來的。

“你方才去哪裏了?”水沐冷笑著問。

“回父皇,兒子方才向玄墓蟠香寺去。”

“去那做什麽?”

六皇子悲痛地說道:“皇祖父沒了,皇祖母尚在,兒子不知如何安撫皇祖母,隻想著皇祖父極愛茶道,不如收了好水烹茶安慰皇祖母。於是就向玄墓蟠香寺去。”

水沐見六皇子形容也很是狼狽,就歎說道:“你也用心了。”

賈璉眼皮子跳了跳,心道六皇子這是借‘花’獻佛了,待皇帝下旨令群臣散去後,就進了戶部。才進去,就見楊‘侍’郎來說:“山西那邊的官員實在該死!明知太上皇在那,也不知加強守衛。”說著話,就遞給賈璉一副名冊,“這是瀆職官員名冊,你拿去與吏部、刑部,協同查辦。”

“是。”賈璉接過名冊望了一眼,微微挑眉後,就向吏部去,進了吏部,與吏部官員說了一會子話,忽然就見個小太監過來了。

“賈大人,這壇子,請賈大人帶回去送給妙‘玉’姑娘。”那小太監說道。

賈璉笑道:“給個出家人傳遞東西,似乎有些不大妥當吧。”

“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是天上落下來的雪‘花’,最是幹淨了,勞累到賈大人,我們六皇子日後定有重謝。”那小太監說著,將壇子放下來就走了。

賈璉失笑一聲,叫趙天梁收了壇子,依舊回了戶部,與黎碧舟、許‘玉’瑒一同吃了飯,正待要向太上皇靈堂那守夜去,忽然就見一群人議論紛紛地走來。

房在思也在人堆裏,待見了黎碧舟,就走來拉住他姐夫的袖子向他擠眼睛。

黎碧舟會意,借故將房在思領在身邊,走開一截路,進了偏廳裏,當著賈璉、許‘玉’瑒的麵,就問他:“你們方才在說什麽?”

房在思咕噥著嘴說道:“年裏都說賢德貴妃要代皇後料理太上皇後事,各家裏都沒有異議,誰知方才宮裏傳出話來,說是太後一意孤行,點了我家娘娘。”

黎碧舟大吃一驚,忙問道:“主上許了嗎?”

“……太上皇沒了,太後已經是十分哀痛,她點下來的人,主上也不會逆了她的意思。”房在思十分為難地說,似乎是不相信有生之年,他們房家能走到那地步。

“……走吧,別誤了時辰。”許‘玉’瑒嘀咕了一句,搭著房在思肩膀意有所指地說道,“左右人家原本是沒有妃位才做了才人的,如今因太後‘一意孤行’屈居在他人之下,也不是沒有道理。”

黎碧舟笑著說:“正是,那個‘一意孤行’,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房在思一愣,說道:“宮裏頭都這樣說。”

“走吧,走吧。”賈璉搭著許‘玉’瑒、房在思肩膀就推著他們向外去,到了外頭,其他人騎馬,隻他一人坐了轎子就進了宮,依舊在靈堂前守著。

忽然聽人說賢德貴妃、房妃扶著太後前來祭拜,眾人神‘色’越發哀痛,就瞧著薛寶釵在一邊跟隨,太後身子斜向攙扶著她的房文慧,三人到了靈前,太後令薛寶釵燒紙,她就落著淚歪在房文慧身上。

“你領著皇長孫回宮裏歇著,別累著他。”太後瞧著靠在儉郡王懷中的皇長孫軟軟地耷拉著腦袋,就對房文慧說道。

房文慧答應了一聲,皇長孫懵懵懂懂地站起身來,走到房文慧身邊,將她的手一牽,就喊了一聲‘奶’‘奶’。

房在思隔著十幾步遠,不禁打了顫,見有人向他看來,忙將頭埋下。

待太後並二妃走了,剩下守靈的個個若有所思起來。

待時辰到了,眾人向外去,走到宮‘門’邊,房在思就一個箭步地鑽進黎碧舟轎子裏。賈璉眨了眨眼睛,見幾個老大人向他走來,也有意回避開,上了轎子,就隨著許世寧、許‘玉’瑒向許家去。

許家裏頭,果然因皇長孫當著眾人麵喊的那一聲‘奶’‘奶’都聚集起來。

隻瞧著整個倒廳裏,許、黎、袁、寧、房五家老爺全部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飲茶。

“……不能叫她出那麽風頭,明兒個,房家就先去請罪。”房文慧之父說道。

許之安模棱兩可地嘖了一聲。

袁靖風說道:“這會子實在犯不著跟薛家對上——隻是,房妃寒氣入宮,將來又不能生下一兒半‘女’,若是……也使得。”

許世寧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怕就怕,娘娘有心要爭一爭。”又看向賈璉,“你如何說?”

賈璉笑說道:“左右有人要一意孤行,幾位老爺反對也沒法子。”

許世寧笑說道:“你是要我們‘欲’拒還迎?實不相瞞,我們家當真要拒了這事。”

“……那就懇請主上立薛家娘娘為後?”房在思‘插’了一句嘴。

許世寧沉‘吟’一番,又去看許之安。

許之安思量一番,說道:“走著瞧吧,她既然不能生育子嗣,做了皇後也無妨。很不必為這點子事大驚小怪。”又見賈璉臉‘色’不好,於是催著他回家休息。

賈璉答應著,就從許家裏出來,坐在轎子裏,就聽外頭有人說話,撩開簾子瞧著是王熙鳳的小廝旺兒。

旺兒瞄了一眼許家匾額,堆笑說道:“璉二爺,我們‘奶’‘奶’請璉二爺過去說話。”

“太晚了,為避嫌疑,也不能去。”賈璉硬邦邦地說道。

旺兒忙笑著說:“璉二爺想到哪裏去了,王家兩位老爺、楊‘侍’郎、慶國公也在呢。”

賈璉沉‘吟’一番,對旺兒說道:“許家、房家都說明兒個要替房妃請罪呢,薛家要怎樣,隻管撒開手辦就是了。”

旺兒聽了這話,心裏歡喜不迭,忙立在一邊叫賈璉的轎子走,隨後趕緊騎著馬回了薛家,進了前頭廳上,望了一眼在座的王熙鳳、慶國公、王子騰、楊‘侍’郎,就忙說道:“璉二爺不肯來,他說許家、房家被今天的事嚇得了不得,就等著明天請罪呢,說是叫咱們家要怎樣,隻管撒開手去辦。”

王子騰聽了,就對王熙鳳說道:“依著國法家規,都應當是貴妃以兒媳之禮送太上皇最後一程,豈可叫太後一時被‘奸’人‘迷’‘惑’,就‘亂’了國法家規?”

王熙鳳抿著嘴,又問旺兒:“除了這話,璉二爺可還說了旁的?”

旺兒忙說道:“隻聽見璉二爺在不住地咳嗽,似乎是上年的傷還沒好,急趕著回家休息呢。”

王熙鳳聞言,於是向王子騰、慶國公、楊‘侍’郎拱手說道:“明兒個,還請諸位多多辛苦,務必要勸說主上依著國法家規行事才好。”

“這何必你說?”眾人連連應著。

忽然聽見外頭三更的梆子聲響起,王子騰說道:“明兒個還要進宮,我們先回去了。”

“請。”家裏沒有男兒,王熙鳳忙親自送了眾人出來。

楊‘侍’郎於是隨著王子騰、慶國公向外去,路上三人又將房文慧、薛寶釵比較一番,就各自上了轎子。

楊‘侍’郎坐在轎子裏,權衡著薛、房二人哪個更勝一籌,忽然就聽見外頭有人說話。

那人對著轎子幾不可聞地說道:“王爺說,那薛家愛出風頭,就叫他出個夠。”

楊‘侍’郎應下了,待回了家,又打發家人聯絡了些同僚,次日一早,戴著孝入宮,又依著品級在靈前守著,見諸位同僚都來了,就彼此以眼神聯絡,待見戴權攙扶著皇帝踉踉蹌蹌地走來,就靜等著人說話。

房文慧之父是頭一個開口的,隻見他待水沐燒過了黃紙後,隨著群臣喊了一聲“請皇上保重龍體”,就跪出來,說道:“昨日聽聞皇長孫呼喚房妃‘奶’‘奶’,房妃坦然應了。這實在是臣教導無方,臣心中惶恐,特來請罪,還請主上責罰。”

水沐抓著戴權的膀子,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出,就說道:“房愛卿不必自責,皇長孫年幼無知,也是朕教導無方。”

“啟奏皇上,有道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房妃三番兩次‘亂’了後宮規矩,若不小懲大誡、以儆效尤,怎能令其他人心服口服?”楊‘侍’郎也跪了出來。

因楊‘侍’郎跪了出來,其他人便也陸陸續續地跪出來。

賈璉心知眾人要說什麽,於是先開口說:“賢德貴妃賢良淑德,雖不曾隨駕去五台山服‘侍’太上皇、太後,但在後宮兢兢業業,也為皇上解除後顧之憂。與情與理,房妃都不當逾越了貴妃娘娘。”

他開口後,王子騰、慶國公等就也緊隨著頌揚起薛寶釵來。

水沐越發明白眾人是什麽意思,於是哀痛下,就對戴權說:“將眾人的意思,說給太後聽吧。”

戴權眼珠子轉著,忙叫小李子攙扶著水沐,親自向太後宮去,須臾陪著常升一起回來,常升一回來,就開口說道:“主上,太後說,太上皇遇刺時,房妃曾以身相護,隻因身為‘女’子力量不足,才不能將太上皇救下。若不嘉獎於她,又豈能服眾?”

水沐聞言,就為難地說道:“太上皇一走,眾愛卿就立時叫朕做了忤逆的不肖子孫?”

“臣不敢。”賈璉早回了臣子隊伍中,見其他人磕頭就也跟著磕頭。

水沐冷笑一聲。

常升偷偷覷著水沐臉‘色’,又說道:“太後還說,如今南邊雖打了勝仗,但到底戰事未了,皇上當以江山為重,為太上皇守孝二十七日足矣,不可耽擱了政事;且為免主上處置政事時有後顧之憂,請主上二十七日後,冊封房妃為後。”

王子騰、慶國公腦子裏嗡地一聲。

賈璉也錯愕地微微抬頭,心道房文慧果然有能耐,這樣得太後寵愛,又偷偷向水沐看去,見他‘陰’沉著臉,似乎是十分為難,登時心想原來那“一意孤行”四個字,就是從皇帝臉上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