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2章 病
斜陽晚晴，挽不住長街薄雪，天涯離情。
晚霞渲染街道，駿馬拖動浮燈，街上行人馬車遠遠望見提督車駕依次讓開，未有人敢叫囂吵嚷。便就如此，響鞭過處隻聽得見車軲轆滾滾，青驄馬打響鼻，馬蹄踢踢踏踏，背靠夕陽，追風彎月。
楚鈺將莫忘抱在懷裏，臂彎枕在她腦後，三千青絲落膝頭，一張芙蓉麵一抹桃花唇，嬌嬌弱弱未肯睜眼，已美得讓人心醉。他說：“阿莫，跟我說說話，別嚇我。”他的手骨節分明，探向她額頭，微顫。
心下一沉，她燒得滾燙。
莫忘撐開眼皮，小腦袋往他懷裏拱了拱，仿若一隻尋母的幼獸，小小的手無力，但緊緊攥住他胸前寶石扣，生怕一晃眼他就不見。嘟囔道：“楚鈺……我好難受……”
不過一瞬，她一蹙眉，一聲呼喚，他便要拔劍屠城。
環住她的手臂再收緊，仿佛就能借著這力道留住她的魂。他的唇微涼，貼在她額上，細細碎碎的吻落在她眉心眼尾，“阿莫，阿莫”他一路呢喃，吻過她緋紅的麵龐，繼而遊弋在她耳畔，輕聲細語喚她，“阿莫忍過這一回，我同阿莫保證，再不教你受苦，好不好？嗯？”
楚鈺的尾音悱惻，不知藏了多少纏綿的情、未能解的意，是相思入骨，藤蔓一般纏緊了一顆心，碰一碰便是疼。
她小小聲哼一句好，側臉貼著他胸前騰雲的金龍，偷偷瞄他緊張神色，混沌中帶了笑，苦中樂、澀中甜最是動人。突然覺得仿佛回到了前世，不自覺，春蔥般的柔荑撫上他的臉，指腹滑過他圓潤唇珠，再爬上他眼角淚痣，她說：“楚鈺，你生得真是好看，當初我一見你就是被你這樣貌給勾了魂。”
他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放在唇邊親吻，她發燒他醉酒，雙雙不知明日事。
楚鈺說：“在我心裏誰都不如阿莫好看，一見阿莫我便什麽煩心事都不記得，隻想逗阿莫開心，守住阿莫一輩子安安
逸逸無憂無慮。”
“你可別逗我了，當初都恨不得要我的命呢！”莫忘抓他的手背去冰自己燒的滾燙的臉頰，明明睜大了眼睛，卻仿佛什麽都看不清，朦朦朧朧眼瞳映出他一池透澈溫柔，她著實熬不住，低語：“我頭疼…………”
楚鈺便將拇指按壓在她太陽穴上，“一會吃了藥就好。阿莫乖，忍一忍。”
她的身子跟著馬車顛簸慢慢搖，眼前事物都成了重影，她舔一舔幹澀的唇瓣說：“我好想睡啊。”
“那就睡吧，我不吵你了。”
他笑，吻一吻她微蹙的額心，一萬分耐心哄著她，“我不走，我守著阿莫。等你醒來，我們再慢慢說，說一天一夜好不好？你乖，現在閉上眼好好睡一覺。”
她在他懷裏點頭，麵頰蹭著他外袍窣窣響，“好，咱們說好的，你不許走，也不許送我走，回頭我還有賬要同你算呢。”
他輕輕拍她後背，“好阿莫，閉上眼，到哪我都守著你。”
話語似暖風拂過，吹散了愁緒，熨帖了心。
楚鈺將莫忘安頓在自己房中，高樂先一步趕回來，已經將屋子裏燒的暖融融，掀開門簾似落進春末。
莫忘窩在**，隻留下中衣，仍舊迷迷糊糊難清醒。
畢芊又端著藥進門來，楚鈺便到床前去，手臂穿過她頸後，握住瘦削的肩，緩緩將人扶起來靠在他胸前，“阿莫……阿莫……”他喚她，“乖，起來喝藥。”
莫忘的呼吸灼燙，眼皮有千斤重，撐不起來，閉著眼同他說話，“不要蜜餞，就喝水。”
“好，來，張嘴。”蓮花底紋的白釉勺子就在她嘴邊，抵著下唇喂進去，苦得人皺眉，“好難喝……”
楚鈺已然舀起第二勺，“乖，喝了藥頭就不疼了。”
她一口一口皺著眉喝完，苦巴巴咂嘴，“藥喝完了，還是頭疼，你又騙人。”
他放下碗，無奈又
寵溺地笑，“世上要真有入口百病除的神藥，天涯海角我都給你找來。你聽話，躺下再睡會兒，醒來帶你出去走走。”
莫忘突然癡癡的笑了起來，說：“你現在對我好，我總是不敢相信，總覺得你喂進來的是穿腸的毒藥，會要了我的命。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好像還在前世，那時候你還是皇子，沒有這麽多的顧慮，我們在一起，總是比後來要單純了許多。再後來……我雖成了皇後，可到底是不如姐姐能帶給你的多，咱們呀也就貌合神離了，可我總是願意相信你對我還是有半分情誼的，舍不得殺我，可總歸我是覺得錯了。”
“楚鈺，我此番重生總覺得活著太累了，帶著滿心的仇恨，做事畏首畏尾，難受極了，還不如當初就死了，一了百了。”
入夜，楚鈺守她半宿，也聽她說了半宿胡話，一時叫阿鈺，一時喊救命，一時又說，孩子，我的孩子，她的嘴唇燒的幹澀起白屑。楚鈺每隔一炷香時間要喂她一杯水，間隔還扶著她迷迷糊糊進過一碗藥。聽她哭著說難受，到後來發不出聲，揉著眼睛在**翻來又覆去，怎麽躺都依然是痛，從頭到腳沒有一處能安生。
夜裏又將沈季同沈太醫從被窩裏拉了出來，再診脈，沈太醫捋著白須直搖頭，不成不成，這一關難熬。一劑猛藥下去，仍不見起色。楚鈺的麵色難看，直道：“治不好她，朕叫你陪葬！”
嚇得藥童多抓一片黃芪，哆哆嗦嗦求師傅救命。
小藥童跟著梧桐下去熬藥，沈季同沈太醫道，若要降溫還有一法，以老酒擦拭身體，或可得一時之用，能撐到這一帖藥起效即可。
楚鈺把她的命都寄托在了這一貼藥上，能不能活，就在此一舉了。他活了這麽許久，突然覺得世事無常，她好不容易回到他的身邊，他終於可以將世上最好的東西送到她的麵前，可她卻出了這樣的事情。
這次落水，將他原本控製的平靜的心情，打的一團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