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十五章 戰場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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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湯院。後院走馬樓。

龍鷹把包裹放在一邊,解開牛筋,探手進內摸索。三女倚欄立在底層半廊裏,瞪大美目看她們的夫君大人。

風過庭則倚木柱坐在與三女相對的低欄上,雙手環抱,饒有興致瞧著龍鷹,看可取出什麽令他驚喜的神兵利器來。萬仞雨腳步不丁不八的卓立長達百步、寬若六十步走馬樓圍起的大空間另一端,神態輕鬆地注視對手,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刀道大家氣派。

龍鷹掏出一把刀來,由於天刀仍藏於普通的鞘子裏,除比一般刀子大上點外,風萬兩人均看不出特異之處。

龍鷹左手握連鞘天刀,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向三女道:“記得鼓掌喝彩!”

人雅怯怯生生地道:“萬公子是客人嘛!”

風過庭和萬仞雨啞然失笑。

龍鷹道:“誰使出精彩招數,便為誰喝彩。”轉向萬仞雨道:“站好了沒有?”

萬仞雨沒好氣地道:“萬某人早試過你的刀法,還要大言不慚,放馬過來!”

龍鷹歎道:“真不識好人心,老子故意和你以刀對刀,不是認為刀法可勝過你,哪怕要下一世才勝得了你,我也要和你戰一場。因為隻有老子,方可助你的刀法做出突破,更上一層樓。坦白告訴你,若對小弟掉以輕心,說不定甫交鋒立被逼落下風,直至飲恨收場。”

三女聽得緊張起來,呼吸急促。

風過庭道:“不要嚇壞三位嫂子。”又道:“你這把刀有什麽名堂?”

“錚!”

天刀離鞘而出,龍鷹隨手拋掉刀鞘,右手把刀往右方橫伸開去,雙目魔芒遽盛,氣勢陡增,長笑道:“這就是繼宋缺的天刀之後,第二把夠資格的天刀。”

風過庭和萬仞雨難掩驚異之色,銳目同時落在他橫空的天刀上。

龍鷹倏地退後一步,天刀發出強烈的破風之聲,先舉過頭頂,再分中切下。同一時間萬仞雨祭出井中月,兩刀刀鋒相對,沒有絲毫時間上的差異,像預先約好了似的。

兩般凜冽的刀氣,隔空硬撞一記,兩人同時晃一下。

三女駭得花容失色,下意識往後退開。

萬仞雨雙目精芒爍閃,凝注對手,喝道:“果然有點門道,此刀是否有百斤之重?”

龍鷹回敬他似能穿牆透壁的淩厲眼神,道:“確是一百斤,看刀!”

人隨刀走,在眨眼的高速裏,天刀照頭朝萬仞雨劈下去,三女失聲驚呼時,萬仞雨刀往上挑,又腳踏奇步。

“當!”

兩刀交接,火花濺射。萬仞雨足踏實地,趁龍鷹天刀被挑開之際,由於改變位置,自然而然地借勢橫削龍鷹的空檔,全無斧鑿之痕,不愧天下第一用刀高手。

豈知龍鷹天刀往胸腹一收,忽然爆起一團烏芒,潮暴般推前迎向萬仞雨的一刀,不移半步。

萬仞雨改削為劈,井中月化作黃芒,命中天刀刀芒核心處。

三女幾欲掩眼不看,花容失色。

“叮!”

刀芒散去,變回天刀,硬將井中月格開,又再化作漫空刀芒,往萬仞雨灑去。

萬仞雨叫了聲“好”,也不覺他如何動作,閃往一側,井中月變作數道黃芒,反攻龍鷹。

“當當當當!”幾下呼吸的時間,兩人左閃右移,兔起鶻落的過了十多招,招招均險至毫厘。倏又形勢一變,龍鷹似鬼魅般移動,化作沒有重量飆閃如神的輕煙,繞著萬仞雨狂攻。萬仞雨則隻在方圓六尺許的地方腳踏奇步,以不變應萬變。每當龍鷹接近,兩人間總是刀影滾滾,兵器交擊聲密集鳴響,火花激射。天刀宛如狂風暴雨,一陣陣吹打衝擊對手,而萬仞雨則穩如崇山峻嶽,井中月幻起重重黃芒,以精妙詭奇至令人難以相信的手法,隨身子精妙地挪移閃轉,沒收龍鷹仿如長河衝奔般的驚人攻勢。

不要說喝彩叫好,三女連呼吸也感到困難,看得目迷心跳,說不出半句話。風過庭則目射奇光,眨一下眼亦是有所不願。

龍鷹忽然一刀從左上方斜斜橫掃而下,對比起先前快至令人沒法看清楚的數百刀,清晰爽脆得使觀者生出怪異和不習慣的感覺,但又是淩厲至力足以橫掃千軍,有種血戰沙場的味兒。全心全意,絕不含糊。

風過庭忘情叫道:“好!”

“當!”

萬仞雨豎刀硬架,發出震耳欲聾的金屬鳴響,竟給劈得連人帶刀,挫退兩步,但退而不亂,使出精微的後招變化,令龍鷹氣勢如虹的一刀,沒法趁勢追擊,不得不收刀後退。

萬仞雨刀芒暴漲,龍鷹一刀往他挑去。此刀又與自開始以來所有刀法不同,但又很難說出不同處在哪裏。隻可說天刀再不是達百斤的重兵器,而是輕似飄羽,最奇異的是遊移不定,看似攻向一點,事實上卻籠天罩地,令被刀氣鎖定者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輪到萬仞雨大聲叫好,井中月化為閃電般的厲芒,裂破兩人間的虛空,迎上龍鷹的天刀。

真勁爆破,龍鷹斷線風箏般的拋後尋丈,直抵登上樓台的木階,還收不住勢子,一屁股坐到樓梯去。

萬仞雨則一步一步身不由己的朝相反方向後退,“砰!”的一聲撞在風過庭旁的台欄處,先挨在那裏,然後滑坐地上。

走馬樓中央的偌大空間,隻餘兩人急促喘息的聲音,一時沒有人說得出話來。

龍鷹急喘著辛苦的笑道:“小子你真強硬,連這一刀也撂不倒你。哈……”將天刀橫放腿上。

萬仞雨把刀放在身旁,歎道:“自懂刀以來,從未曾打得這麽爽。龍小子確有你的。”

龍鷹朝三女瞧去,道:“還以為可仗你們搖旗呐喊,由頭至尾聽到的隻是驚叫嬌呼。”

麗麗白他一眼,捧心怨道:“差點給嚇死了,還來說人家。”

人雅以她稚嫩的嬌聲道:“真以為夫君大人和萬公子在拚命,嚇壞人哩!”

龍鷹、萬仞雨和風過庭聞言哄笑,三女驚魂甫定,一臉不依。

風過庭歎道:“這是在下平生所見最精彩絕倫的一戰,萬兄用的如非井中月,肯定給天刀劈斷。”

萬仞雨道:“我終於體會到當年向雨田的威勢。”

龍鷹斜眼兜著風過庭,道:“該公子下場哩!”

風過庭不能相信地道:“這麽快可以再舞刀弄棒?”

龍鷹昂然起立,先來到三女下方,愛憐地道:“跟著的一場比剛才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們還要看下去?”

秀清擔心地道:“真的不會錯手打傷?”

風過庭悠然步入“比武場”,笑道:“看似凶險,事實上我們極有分寸,處處留手,三位嫂夫人不用擔憂。”

人雅雀躍道:“那我們定要看下去。回想剛才,確是火爆刺激。”

龍鷹來到革袋處,將天刀塞進去,再將分開了的雙端奇器拿出來,分握左右,站將起來。

不但三女看呆了眼,風過庭和萬仞雨都瞠目以對。

風過庭大奇道:“這是什麽家夥?”

“鏗!”

雙端器接合為一,在龍鷹手上變長變短,最後調校至九尺,扭緊鎖實。龍鷹道:“這裏地方淺窄,隻能用最短的長度。”接著把雙端器拋給風過庭。

風過庭一手接過,揮舞把玩,動容道:“這怪東西至少比你的重刀輕上二至三十斤,兼具多重特性,像為你這兵器法師專門打製,聖上的確為它尋得真主。”

萬仞雨起身走過來,井中月回到背上,接過雙端器研玩一番,道:“你這拍檔有什麽名堂?”

人雅掩嘴嬌笑道:“拍檔!”神情可愛柔媚,風過庭和萬仞雨現出驚豔神色。

龍鷹心忖如論嬌姿美態的層出不窮,隻小魔女堪與人雅比擬。道:“還未命名,暫喚它作雙頭擊。”

風過庭欣然道:“名字相當不錯,俗得來有親切感,平易近人。”

萬仞雨將雙頭擊拋回龍鷹,退上樓台,氣氛頓時扯緊。

風過庭拔出長劍,遙指龍鷹,道:“在下的劍名孤虛,取自術家的‘甲子旬中無戌亥,戌亥即為孤,辰巳即為虛’,又有‘日辰不全,故有孤虛’之語。”

龍鷹道:“天幹十,地支十二,故甲子旬排不到最末的兩個地支戌和亥,戌亥遂落空亡。但劍屬金,金空則鳴,聲震宇宙,風兄此劍之名,大有深意。”

風過庭大訝道:“想不到龍兄如此博學,佩服。”

龍鷹長笑道:“風兄準備!”

風過庭微笑道:“沒有一刻在下不是準備妥當。”

龍鷹發動了,雙頭擊先到頭上,盤旋飛轉,生出虎虎破風的駭人聲音,驀地又化作繞身疾走遊龍般的芒影,雙頭擊在他雙手的掣弄下,活過來似的,千變萬化,教人無從捉摸。

風過庭冷喝一聲,孤虛劃過虛空,化作電閃,一無所懼地往龍鷹長擊而去,凜厲的劍氣鎖緊龍鷹,整個空間變得寒氣浸浸,三女不由自主往外退開去。

“當!”

龍鷹以卷刃的一端挑開孤虛,連消帶打,戟矛的一端往風過庭挑去。

風過庭叫了聲“好”,回劍下削,砍中戟矛。接著劍芒遽盛,爆開漫空劍影,劍氣“嗤嗤”作響,狂風驟雨般往龍鷹灑去。劍法淩厲,但人仍是那麽氣定神閑,瀟灑好看。

龍鷹還是首次和他交手,風過庭的劍法靈動如神龍,但最難擋的是劍勁忽輕忽重,輕時帶卸馭奇勁,令人生出用錯力道和勁氣如泥牛入海的難受感覺,重時則雷霆萬鈞,劍氣沿兵器侵體,如斯可怕的劍法,確是聞所未聞。

龍鷹大笑道:“風兄果然名不虛傳。”雙頭擊靈奇變幻,挑、削、啄、劈、砍、掃、格、刺,見招破招,以快對快,隻守不攻,穩如堅堡險寨,不退半步。

場麵火爆目眩,以守對攻。

忽然龍鷹躍往半空,雙頭擊被舞動至再分不清楚哪一端在哪個位置,銅牆鐵壁似的直壓對手。

風過庭大喝道:“好!”

人隨劍走,竟拔身而起,直撞入龍鷹的兵陣裏去。

“鏘!”

火花四濺。

風過庭回到地上,往後挫退三步。龍鷹則往後一個空翻,回到地麵。形成隔遠對峙的形勢。

風過庭還劍鞘內,歎道:“龍兄的雙頭擊,利攻不利守,但守已這麽厲害,攻肯定更難抵擋,在下拜服。”

龍鷹道:“風兄太謙虛哩!我正因守不下去,不得不借重兵器的特性,逼風兄硬拚一招以求脫身。”

萬仞雨入場道:“采守勢顯然不合你的性格,為何偏采此策略?”

龍鷹沉吟道:“此擊有一怪異特性,如果放手強攻,將會身不由己的縱情發揮,難以留手。古怪!”

風過庭道:“我感覺得到,此擊實暗含不同類型兵器的眾多特點,當你將它發揮得淋漓盡致時,會欲罷不能,直至擊倒對手。”

秀清顫聲道:“真可怕!”

萬仞雨道:“最能發揮此擊作用的時機,肯定是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若伸展至一丈二尺,可想見龍兄所向披靡的情況。”

風過庭道:“不過老兄要采步戰才成。”

龍鷹道:“山人自有妙計,明天拿蹄踏雪作試驗,有成績才報上兩位大哥。”

轉向三女道:“快去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要帶你們到芳華閣出席晚宴。”

三女齊聲歡呼,返上層房間換衣去。

龍鷹道:“我們到前堂喝茶聊天如何?”

兩人欣然隨他到前堂去。

天未亮龍鷹醒過來,三女失去了睜眼的力氣,休說陪他起床。昨晚在芳華閣鬧至初更,人雅等尚是初嚐夜宴滋味,又是在神都首屈一指的芳華閣舉行,回甘湯院後意興仍濃,纏著他爭相獻媚,纏綿良久方入睡。

龍鷹睡了個多時辰,卻是精滿神足,匆匆梳洗更衣,拿起百變盾和天刀,到馬廐找愛駒。尚未轉入馬廐的一邊,蹄踏雪發出嘶叫,仿似曉得主人來臨,令他嘖嘖稱奇。

難道自己感應到它時,它亦感應到自己?

龍鷹進入蹄踏雪的視線,它停止嘶叫,不住跳蹄,狀極歡欣雀躍。龍鷹忙閃電飆前,為它拉開欄門。

蹄踏雪走出來,馬頭湊下,以頭頸和他摩擦,低聲嘶鳴。龍鷹從心底湧起對它毫無保留的愛,摟著它親熱一番。哄孩子般道:“乖寶貝,爹今天要為你練習負重。”

帶它來到院前廣場,為它裝上馬鞍,再將天刀和百變盾安置兩邊。

李公公睡眼惺忪的從宅內走出來,問好後道:“鷹爺尚未吃東西呢?”

龍鷹躍上馬背,道:“公公放心,我等閑兩三天不吃東西仍沒有問題,公公回去睡覺吧!”策騎馳出主門樓,自然而然魔氣貫注蹄踏雪。

蹄踏雪不但沒有絲毫負荷過重的異樣情況,反似比昨天跑得更輕鬆容易,倏忽間達至高速,放蹄上陽大道。

龍鷹兩耳生風,如駕行空天馬,迅即離開上陽宮,過天津橋,在月暗星稀的清晨,奔馳於定鼎大街,風馳電掣地朝定鼎門飆去,感覺棒至極點。

大街的一切清晰起來,感覺延伸擴展,周遭發生的一切全在掌握之中。

一時間,龍鷹忘掉自己,隻剩下純感官的存在,無喜無嗔,心靈晉入空廣無邊的至境,就像那晚從端木菱的仙劍下逃亡,狂馳於林木之巔那暢美動人情況的重演。

城門在前方打開,小魔女策騎從後方追來,龍鷹正要收韁,蹄踏雪已自動收蹄,放緩馬速,偵知主人心意。

龍鷹驚訝得合不攏嘴,小魔女一身彩衣,豔光四射的來到他旁,興奮嚷道:“讓我們由城內比到城外去!”嬌叱一聲,加速往前奔去。

不待他有任何動作,蹄踏雪追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