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秦女刁蠻
離開上將軍府,項少龍馬不停蹄,幸好琴清府在同一條的王宮禦道上,隻隔二十多座王侯將相的府第。
由於不想那麽惹人注目,鐵衛們早被他遣回都騎衛所,駿馬疾風也隨之回去。為方便走路,他脫下笨重的戰甲,改穿一般的武士服,不過他的體型異於常人,說不惹人注目隻是笑話,但在心理上總安心一點。
此時太陽逐漸往西山落下去,道上行人車馬疏落,項少龍想起善柔,不由湧起淒涼悲痛。隻有不斷地去為她的大仇努力奔走部署,始能舒緩心中的悲鬱苦楚。
蹄聲驟響,一隊十多騎由前方疾馳而至。
項少龍警覺性極高,定睛一看,立時愕然。
原來竟是一隊全女班的騎士,五顏六色、爭妍鬥麗的武士服,把這批美娘子襯得像一團彩雲,由長街遠處飄過來。
她們像在比拚馬速騎術,逢車過車,遇騎過騎,轉瞬間來至近前。
項少龍想起昌平君說起以乃妹嬴盈為首的女兒軍,禁不住好奇心,用神打量。
一馬當先的是位身穿黃白色夾雜武士服的少女,生得美賽天仙,比之呂娘蓉亦毫不遜色。策馬疾馳,盡顯她的青春活力。
她有一對趙致般的長腿,嬌美處可與烏廷芳爭一日之短長,膚色雪白晶瑩有如紀嫣然。腰身纖細美好,但胸脯脹鼓豐腴,非常誘人,活色生香,是擁有魔鬼身材的美麗天使。
項少龍不由心中喝彩。
隨行的女兒軍隊員,比起她來大為遜色。最特別處是她秀美的俏容常掛著一絲既驕傲又自得的笑意,像是世上所有男人,隻配給她作踏腳的馬鐙,引人之極。
不過街上的男人看到她,紛紛垂下目光,不敢行注目之禮。
項少龍差不多可肯定眼前使人矚目的美女便是嬴盈,她也看到他,一對明如夜空星辰的點漆美眸立時亮起來。
項少龍嚇得垂下頭去,避開她的眼光。
嬴盈一聲嬌叱,整隊十五人的女兒軍如響斯應,一起勒馬停定,整齊一致,比訓練有素的軍隊不遑多讓。
項少龍心知不妙,低頭疾走,同時頗感茫然,難道這批女兒軍凶惡至隨街挑選像樣的男人尋釁嗎?
這想法仍在腦海中盤旋時,風聲響起,嬴盈的馬鞭在頭上旋轉一圈,蓄滿力道,照著他的厚背揮打過來。
項少龍心中大怒,這刁蠻女真是太過霸道,自己與她不但無怨無仇,還互不相識,竟見人便打。
聽準鞭勢,反手一抓,鞭端落在手上。若對方是男子,他會用力反拉,讓對方翻跌馬下,當場出醜。但對方是如此嬌美動人的青春玉女,憐香惜玉之心使他手下留情。
嬴盈嬌呼一聲,用力回扯。
項少龍轉過身來,用力相抵。這美嬌娃的力道可不賴,馬鞭挺得筆直,兩人打個照麵,目光交擊,相隔隻有丈許,是馬鞭加上兩條手臂的長度。
街上行人紛紛避難似的逃開去。
那批女兒軍嬌叱聲中,扇形散開圍上來,把項少龍逼在牆角處。
嬴盈嘴角露出一絲滿足的甜美笑容,另手一抽馬韁,戰馬如臂使指,往後退去。
項少龍心中暗讚,放開鞭梢。
“鏗鏘”聲中,眾女同時拔劍,在馬背上遙指項少龍,嬌呼叱罵,其中竟夾雜幾聲“狗雜種”、“你的娘”那類隻有市井之徒才說的粗話。
項少龍大感頭痛,醒悟到該遇上古時代的“飛女黨”。
嬴盈收回馬鞭,大感得意,又衝前少許,向眾女喝道:“想殺人嗎?快把劍收起來!”
項少龍和眾女同時大惑不解,後者們聽話得很,長劍回到鞘內去。
嬴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果然了得!好家夥!乖乖地隨本姑娘來,讓我試試你的劍法。”
項少龍愕然道:“姑娘知我是誰嗎?”
嬴盈不耐煩地道:“你又沒有告訴我,誰知道你是哪裏來不識抬舉的狂妄之徒?”
眾女這時看清楚他的英偉模樣,見他傻愣愣的樣子,敵意大減,開始對他評頭論足。
項少龍聽她口氣,似是曾與自己有點瓜葛,可是遍搜枯腸,卻想不起任何事,歉然道:“對不起,在下身有要事,請恕不能奉陪。”
嬴盈不屑地翹起可愛驕傲、稜角分明的小嘴,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人來!給我把他拿下!”
項少龍對著這刁蠻女哭笑不得時,眾女兒軍已奉命出手,其中兩女揮手一揚,兩張捕獸網當頭罩下,其他諸女劍再出鞘,迫了過來。
遠處雖有圍觀的人,不過可能平時領教慣這些刁蠻女們的霸道手段,又不清楚項少龍是誰,沒人敢去幹涉。
項少龍哈哈一笑,滾倒地上,恰恰在網緣外逸去,來到嬴盈的戰馬蹄前。
戰馬受驚下跳起前蹄,眼看再踏下時要蹬在項少龍身上,項少龍一個前翻,到了馬側處。
嬴盈反應神速,手中馬鞭迎頭照腦的往項少龍抽下來。
項少龍大喝一聲,彈了起來,移到馬尾位置,避過鞭抽。
豈知嬴盈穿上長靴的美腿由馬鐙處脫了出來,往後一伸,撐往項少龍胸口。
項少龍哪想得到她如此了得,一時輕敵下,勉強側退少許,但左肩已給她的靴底擦過,留下一小片汙漬。
其他女兒軍大為興奮,呼嘯追來。
項少龍見勢不妙,搶過車道,擠入了對麵正四散“逃命”的看熱鬧人群中,由一條橫巷趁“兵荒馬亂”之際溜走。
到了琴清的府第時,項少龍仍有啼笑皆非的感覺,開始有點明白昌平君兩兄弟的感受。
管家方二叔來到廳中,把他領往內軒去。
琴清和紀嫣然兩人正在廳中撫琴弄簫,樂也融融。
烏廷芳、趙致、田貞、田鳳等和琴府的十多個婢女,則聚在軒外的大花園裏,在夕陽的餘暉下,輪流抱著已能走上幾步的項寶兒**秋千,不時傳來歡樂的笑聲。
隻恨項少龍想到的卻是善柔,眼前歡樂的情景,適足使他更添創痛。
他先到園裏與烏廷芳和趙致打個招呼,抱項寶兒**幾下秋千,才回到軒內,徑自坐到兩女同一席上,隻隔了張長幾,免去了一切禮數。
琴清欣然道:“寶兒玩了整天,不肯睡午覺,真奇怪他還撐得住。”
項少龍凝望窗外的夕照,聽諸女逗玩寶兒的嬌笑聲,有感而發道:“孩童的想象力最是豐富,什麽東西落到他們眼裏,都通過想象把它們轉化成多姿多彩、妙境無窮的事物。所以在我們成年人看來平平無奇的東西,他們卻可樂而不疲。隻恨日後長大,想象會被殘酷的現實代替,那或者就是認識到現實必須付出的代價。”
兩女對望一眼,均被他這番發人深省的話深深打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收回目光,移到兩女處,立時看呆了眼。
她們宛若兩朵爭妍鬥麗的鮮花,誰都不能壓倒對方。
紀嫣然的嬌豔,與琴清的雅秀,確是人間極品。
琴清俏臉微紅,垂下螓首,輕柔溫婉地道:“項先生終找到時間來探看妻兒嗎?”話畢才知出了語病,玉臉更紅了。
紀嫣然向項少龍使個曖昧的眼色,低聲道:“項郎為何滿懷感觸?”
項少龍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琴清識趣的借口溜出花園,讓他們說話。
項少龍沉聲道:“還記得春申君寫給趙穆的那封信嗎?你能否著你的家將照筆跡弄一封出來呢?”
紀嫣然道:“這個沒有問題,他們中有此能手,內容寫什麽呢?”
項少龍道:“那是春申君給李園的密函,通知他楚王病危,請他立即趕返楚都,卻千萬要瞞著秦人,以免秦人知道楚政不穩,其他內容,由你斟酌吧!”
紀嫣然愕然道:“發生什麽事?”
項少龍的熱淚不受控製的湧出眼角,沉痛地道:“善柔死了!”
小盤在寢宮接見項少龍,訝道:“發生什麽事?”
項少龍把對鹿公說的那一套搬出來,特別強調呂不韋勾結齊、楚的害處。
小盤沉吟半晌,皺眉道:“可是遠交近攻的政策,一向是我大秦的國策,呂不韋隻是依循這條路線發展,理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項少龍清楚體會到小盤再不是個任人擺布的孩子,點頭道:“儲君說得不錯,但問題是呂不韋另有居心,若讓他穩住國外的形勢,他便可以專心國內,誅除異己,若有一天鹿公、徐先等大臣都給他害死,那時我們還憑什麽和他鬥爭呢?”
小盤一震道:“最怕師父都給他害死。”
項少龍倒沒想過自己,雖說他要殺死田單,主要因善柔而起。但他對呂不韋的懷疑,卻非是無的放矢。
試過五國合縱軍逼關之禍後,呂不韋調整策略,轉而謀求鞏固在國內的勢力。莊襄王對他已失去利用價值,反成為障礙,這無情無義的人遂下毒手把莊襄王除去,好扶植以為是親生子的小盤。
現在呂不韋需要的是喘一口氣的時間,若與東方六國仍處於交戰的狀態,他絕不敢動搖秦國軍方的根本,例如撤換大批將領,改為起用無論聲望或資曆經驗全部欠奉的自己人。可是若能穩住東方六國,隻要有幾年時間,他可培植出心中理想的人選,在文、武兩方麵把秦國控製手內。那時他就算要把秦國變作呂家的天下,亦非沒有可能的事。
而對東方六國,三晉由於有切膚之痛,呂不韋不論用哪種懷柔手段,均不會生效。所以他索性置諸不理,隻聯齊結楚,訂立例如燕歸齊、魏歸楚,而趙、韓歸秦一類的密約,那他便可放心對付國內所有的反對勢力。
經過一番解說,小盤終於幡然大悟。
由此看出,項少龍和小盤的關係已不同了。換過以前,無論項少龍說什麽,小盤隻有聽命的份兒。現在他開始以君主的角度去考慮和決定。
他愈來愈像曆史上的“秦始皇”了。
項少龍趕到昌平君兄弟的將軍府,比約定時間遲近半個時辰,卻是無可奈何,在他現時的心情下,肯來赴約已對他們兄弟相當不錯。
他抱著“醜婦終須見嬴盈”的心情,帶著肩膊那點她靴底留下的汙漬,在仆人引領下,舉步進入正舉行晚宴的大廳,立時嚇了一跳。
那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而是廳內左右兩旁的十席裏,隻有昌平君、昌文君和安穀傒三個男人,其他是清一色的女將。
門衛宣布“都騎統領項少龍到”時,原本吵得像把墟市搬來的大廳,立時靜至落針可聞。
昌平君跳了起來,迎出大門,先把項少龍扯出去,愁眉不展道:“我也想不到舍妹竟召來大批女兒軍,把其他的客人都嚇得逃命去也,隻有小安還算老友。唉!若非他是今天的主賓,恐怕也溜掉。幸好你今晚來了,否則……唉!來!進去再說。”
今天輪到項少龍一把扯著他,籲出一口涼氣,道:“她們來幹什麽?”
昌平君道:“還不是要見你這紅人。”
項少龍囁嚅道:“她們是誰?”
昌平君低聲道:“都是未出嫁的閨女,沒有一個年紀超過十八歲的,最厲害的是舍妹嬴盈和鹿公的寶貝孫女鹿丹兒。若不能教她們滿意,今晚你休想脫身。”
項少龍正想問怎樣才能教她們滿意時,嬴盈嬌甜的聲音在昌平君身後響起道:“大哥啊!你不是想叫項統領臨陣逃走吧?”
她的視線被昌平君擋隔,一時間看不清楚項少龍模樣,說完這句話後,才與項少龍打了個照麵,一對美目立時亮起來,嬌叱道:“原來是你!”
項少龍微笑道:“不就是小將嗎?”
昌平君訝道:“你們認識的嗎?”
嬴盈跺足道:“他就是那個在市集出手抱不平,後來又不肯留步一見的可惡家夥。”
項少龍這才恍然大悟,那天來請他去見主人的家將,口中的小姐原來是刁蠻貴女,尚幸沒有見到自己和圖先在一起,否則可要糟透,難怪今天一見自己即動手拿人。
昌平君倒沒有懷疑,笑道:“好極哩!舍妹回來後,雖惱你不肯見她,可是……”
嬴盈扠起蠻腰,大怒道:“你敢說下去!”
昌平君嚇了一跳,陪笑道:“不說不說。來!我們進去喝杯酒,以前的事,全是誤會。”
嬴盈雀躍道:“快來!”喜滋滋地在前領路。
項少龍看她著美麗的背影,特別是這時代罕有的修長**,禁不住有點意亂情迷。
忽然間,他再不感到要應付這批女兒軍是件苦差事。在某一程度上,他有點怕回到家裏,見到任何與善柔有關的人和事。
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後,他不住找事情來做,目的是要麻醉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來令自己沒閑情傷心痛苦。
直至善柔死了,他才清楚她在自己心中占去多麽重要的一個席位。
那是趙倩之死後,對他最嚴重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