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三章 解除禁令

字體:16+-

尚未過天津橋,來俊臣從後方追來,硬拉他到附近一間茶館,坐下說話。

來俊臣對他的測字讚不絕口,道:“真是準確至令人難以相信,七月初三我給送入天牢,但坐了九天便給放出來,魏王打通了所有人事,加上下官的人脈關係,並不如想象中的難捱。鷹爺說得對,囚並不是死,而隻是囚。”

龍鷹好奇地問道:“那有沒有如你告訴我般,舉行七七四十九天的祈福大典?”

來俊臣老臉微紅,低聲道:“那一輪因事忙,忘記了做法事,入獄後才後悔,幸好以前做過的法事,仍有餘效。”

龍鷹罵道:“你這小子,是最典型的臨急抱佛腳。說吧!今天遇上你,該不是碰巧的。”

來俊臣怨道:“要找你不知多麽困難,我派出人手,告訴他們隻要一見到你老哥,立即知會我。好不容易剛才得到你離開大宮監府的消息,又知你馬快,以為追不上,幸好你給梁王截著說話。”

龍鷹拿這位“老朋友”沒法,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回遇上什麽麻煩?”

來俊臣四處張望,見茶客稀疏,且沒人注意他們,仍把聲音壓低,鬼鬼祟祟地道:“下官想求鷹爺再次出手,為下官測字。”

龍鷹道:“測什麽東西?”

來俊臣道:“可以不說出來嗎?”

龍鷹道:“怎麽成呢?我必須針對你要測的事來作出解釋,像上回那樣子。”

來俊臣麵露難色,道:“就測某事的成敗如何?”

龍鷹道:“不是我不夠朋友,隻看你閃閃縮縮,便知不會是好事。還記得你說過要盡捐家產,削發為僧,好懺悔以前做過的壞事嗎?現在卻變本加厲,究竟想害何人?”

來俊臣歎道:“人在江湖,有所謂身不由己;在朝廷,則是同流合汙。你道我想害人嗎?”

龍鷹道:“害人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竟然來央我測字,肯定今次你想害的人身份地位均非同小可,害不成人反害己,對嗎?讓我猜猜你想害誰吧!你今次的目標應是我也認識的,所以不能讓我曉得。我的娘!你不是在說笑吧!”

來俊臣苦著臉道:“求你不要再猜哩!”

龍鷹探手執著他的襟口,道:“千萬勿要做這種蠢事,今次連武承嗣都護不了你,明白嗎?”

來俊臣顫聲道:“你真的猜到了。”

龍鷹悻悻然放開他,沉聲道:“是太平和李旦,對嗎?武承嗣愈來愈放肆了。我再警告你一次,立即打消這個念頭,然後有多遠逃多遠,否則不用測字,也知你死無葬身之地,我是第一個不放過你的人。”

說罷拂袖去了。

龍鷹再不到國老府去,掉頭回宮,直撲貞觀殿,全速奔馳,過端門仍不依例減速,門衛認得是他,不敢攔阻,讓他一陣風般到達貞觀殿。

龍鷹飛身下馬,上官婉兒正從長石階走下來。

龍鷹叫一句“上官大家回來了!”未讓對方有機會答他,便欲與她擦身而過。上官婉兒大吃一驚,幸好她眼明手快,一把扯著他衣袖,駭然叫道:“不要!”惹得守衛門人側目。

龍鷹仍未完全失去理智,沒有甩掉她的玉手,止步道:“不要扯著老子!”

上官婉兒嚷道:“不要這樣去見聖上。”

龍鷹不解道:“為什麽?”

上官婉兒硬扯他步下石階,到平地後,淒然道:“你現在的模樣很可怕,雙眼像要殺人似的,這樣去和聖上說話,她又心情不好,肯定起衝突。不要嗬!”

龍鷹冷靜下來,壓下心中憤慨,知道自己因武承嗣要害死太平的事,致道心失守。尷尬地道:“我的樣子很可怕嗎?”

上官婉兒猶有餘悸地道:“差點給你嚇死了,發生什麽事呢?”

龍鷹想對她笑笑,卻失去了笑的本領,岔開道:“聖上因何心情不好?”

上官婉兒扯著他再走兩步,現出心力交瘁的神色,低聲道:“婉兒剛從廬陵王處回來,此行是代聖上傳達聖意,著他們不要與江湖人物來往。但廬陵王王妃韋氏,卻明言左是死,右是死,不如請聖上賜他們夫婦自盡,勝過任人魚肉。人家將這番話轉達後,聖上勃然大怒。婉兒曉得她早晚會為此向王妃做出報複。唉!”

龍鷹想不到她竟將如此機密的事,沒有保留的向自己說出來,大訝道:“婉兒告訴我這件事,不怕聖上怪罪嗎?”

上官婉兒道:“為了你,人家什麽都不管了。婉兒還有很多話和你說嗬!隨人家回府好嗎?”

龍鷹終告清醒,知道自己剛才魔性大發,點頭道:“明白了!但我必須立即見聖上,因為明早須起程到長安去,今晚會設法去見婉兒一麵。”

見她又現驚慌之色,拍拍她香肩安慰道:“沒事了!我知怎樣和聖上說話。”

忍著吻她一口的衝動,從而知道自己恢複正常,輕拍她香背兩下,朝長階走去。

龍鷹進入內堂,大周女帝立在龍桌旁,容色陰沉,餘怒未消。

他笑嘻嘻地來至她前方,於離她五步許處施禮問好,道:“剛才小民來時,忽然刮起狂風,若小民沒有猜錯,這兩天該會有一場罕見的秋雪。”

武曌果然眼神轉柔,目光投往窗外,喃喃道:“秋雪?”

龍鷹道:“隻可惜小民明天將起程到西域去,沒法陪聖上一起賞雪。”

武曌朝他瞧來,一雙鳳目神色轉柔,道:“還記得那場大雪嗎?真迷人。”

龍鷹點頭表示沒有忘記,踏前兩步,笑嘻嘻道:“小民說這麽多話,皆因曉得即將說出來的事,會令聖上不高興。”

武曌沒好氣道:“竟敢對朕施手段,你是否很久沒給人罵過?”

龍鷹苦笑道:“小民心中有兩件事,不得不向聖上說出來。”

武曌轉身便去,道:“隨朕來!”

龍鷹跟在她龍背後,來到後花園的亭子裏,時近黃昏,太陽在西天射出千萬道霞彩。

武曌在石桌旁坐下,道:“坐!”

龍鷹在她對麵坐下,迎上她的目光。

武曌點頭道:“果然涼了點,仍未冷至下雪,可知你剛才是胡謅,不怕朕治你欺君之罪嗎?”

龍鷹見她帶著笑意,欣然道:“是否胡謅,三天內可見分曉。在戰場上,掌握天氣變化,比什麽都管用。”

武曌無奈地道:“朕怎會忘記你為朕立的功勞?說吧!”

龍鷹道:“請聖上恕小民直言無忌,聖上可否對公主收回成命呢?”

武曌鳳目射出複雜的神色,淡淡道:“另一件又是何事?”

龍鷹道:“是結束酷吏政治的時候了!”

武曌出奇地沒現出不悅神色,沉思片晌,道:“邪帝是否在生朕的氣?”

龍鷹從容道:“不是生氣,而是痛心。聖上可知我們多少曾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大臣猛將,死於酷吏手上。聖上的敵人,不是在朝廷或皇宮裏,而是遠在邊疆之外。聖上英明神武,將國事治理得井井有條、人人心服,再不用像以前般,以酷吏的手段駕馭群臣。”

武曌定神看著他,冷然道:“若邪帝這番話是在朕登基前對朕說,朕定會親手取汝之命。現在卻舍不得殺你,亦感到你的話不無道理。唉!對著你,朕總是心軟的。”

龍鷹自問對她的了解,隻比不上胖公公一人。而正如胖公公說的,對迎頭劈來的一刀,她會腳踏實地的去化解,因為沒有選擇的餘地。當時反對她登基情況激烈,令她不得不借酷吏之手,盡誅反對的人,皆因別無選擇。現在情況有異,酷吏反成她治國的障礙。而當她可以有選擇時,她會感情用事,便如眼前的情況,不忍責怪自己。

龍鷹軟語求道:“請聖上開恩,讓小民可開開心心的到西域為聖上辦事。”

武曌仰望天空,沉重地道:“朕自幼疼愛這個女兒,可是她卻不住令朕失望,與法明的勾搭,令朕氣得差點瘋了,今次偷偷到長安去,更擺明不放朕在眼內。邪帝你來教朕該怎樣處置她。”

龍鷹老實答道:“親她兩邊臉蛋,繼續寵縱她。”

武曌鳳目電火般往他投來,失聲道:“你在說什麽?”

龍鷹好整以暇地道:“換作是別人,當然不適宜這麽辦。可是在聖上的情況,有個可讓聖上寵縱的親生骨肉,卻是難能可貴的事,必須好好珍惜。小民明白公主,她是永遠不會背叛聖上的。”

武曌現出氣結了的神情,歎息道:“為何如此歪理,從邪帝口中說出來,卻變成理所當然?”

龍鷹道:“因為小民是就事論事,有哪句說哪句。”

武曌道:“算了!看在你為她求情,朕便撤去對她的所有禁製。不過你須代朕警告她,不準插手皇嗣的爭議,否則朕絕不輕饒。”

龍鷹暗抹一把冷汗,告退離開。

陶光園。

在婢女引路下,龍鷹來到靜室門外,遣走婢女,推門而入。

太平公主坐在他的榴木椅裏,旁邊的小幾放了一壺酒,玉容出奇地平靜,見龍鷹進來,仍是無驚無喜。

龍鷹從婢女處知悉她在這裏呆坐足有三個時辰,不肯吃東西,亦不說話,下人們都擔心得要命。

龍鷹大步來到她身前,拿起酒壺,就那麽將酒傾倒一旁的地麵。

太平公主秀眉輕蹙的瞧著他。

龍鷹放好酒壺,將她整個從榴木椅抱起來,然後自己坐入椅裏,變得太平坐在他腿上。太平欲要抗議時,早被他封著香唇,抗議變成“咿咿唔唔”的嬌吟。

龍鷹一雙手不規矩起來,弄得太平不住扭動,恢複了**女本色,也恢複了生趣。

龍鷹停止活動,離開她的香唇,滿足地道:“一切已成過去,你母皇解除了對你的禁製,還有是不準做傻瓜,沒有老子的許可,不準自盡。”

臉紅耳赤的太平公主,一雙秀眸紅起來,伏入他懷裏,河海崩堤般痛哭起來,悲傷欲絕。

龍鷹探手解她的衣襟。

太平公主駭然按著他的手,忘了哭泣,沙啞著聲音道:“龍鷹嗬!人家現在這樣子,你想幹什麽?”

龍鷹道:“沒什麽,隻是想看看將你脫精光後,會不會繼續哭下去。”脫衣的手改為為她拭淚。心忖這兩天不知走了什麽運道,先有花間美女,後有太平公主,都是在他懷裏哭個梨花帶雨。

太平公主在他的背肌狠扭一把,道:“我不是因母皇而哭,而是想不到你仍然關心人家,敢去向母皇為太平求情,心中激動。”

龍鷹吻她櫻唇,微笑道:“公主是小弟第一個愛上的美人兒,怎會不理你呢?答應我,以後不會尋死。”

太平公主嬌癡地道:“隻要你肯與人家好,人家怎舍得尋死?”

龍鷹曉得她恢複正常,道:“我明天起程到長安去,不能陪公主太久,但保證會繼續和公主好。哈!今次是真的為小弟掉情淚了,這可是你親口承認的,沒得抵賴。”

太平公主撒嬌道:“人家不依嗬!”

龍鷹咬著她耳朵道:“鬥爭仍然在進行中,隻是換了另一個形式。我有天大重要的事告訴你,你必須留心聽著。”

太平公主一雙美眸射出清澄之色,點頭道:“說吧!我的好情郎!”

剛出皇城,給萬仞雨截著,兩人下馬到河岸斜坡說話。

萬仞雨道:“若你是去找小魔女,可稍後才去。午後國老偕小魔女和青枝,到城外白馬寺為她們的長安之行祈福,還要吃齋菜,沒這麽快回來。”

又擔心地道:“你真的有把握嗎?”

龍鷹道:“沒時間到國老府去了,幸好有你為我作傳信人。”

遂把最新情況告訴他,隻瞞著來俊臣的事。最後道:“胖公公老謀深算,猜的事有八、九成準頭,請國老勿要衝撞聖上,保持一貫的態度便成。”

萬仞雨點頭答應,道:“你去出生入死,我和過庭則閑得發慌,似乎沒有道理。”

龍鷹哂道:“你怎會悶得發慌,老老實實告訴我,你今天幹過什麽事?”

萬仞雨沒好氣道:“又來了!我剛和芳華到棋園觀戰,不用下場下棋,心情好多了。夢蝶夫人的心情也出奇地好,輸得最多者仍未過二十子。哈!那班低手還以為自己棋藝大進。真不明白,為何有人下棋,可以比其他人高出這麽多?”

龍鷹道:“因為棋盤的天地是無限的,關鍵處在於能否看破全局,從而籌謀用計,每一步都是精心布置的陷阱,誘對方入局。我們現在正和法明對弈,你和過庭絕不是投閑置散,而是最精妙的兩招棋,雖似下在無關痛癢的地方,卻對全局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萬仞雨沉吟片刻,籲一口氣道:“我給你說服了。”

接著道:“我本想去找公子,現在碰著你,不如一道去。”

龍鷹欣然答應,心忖上官婉兒的府第就在風過庭居處附近,非常方便。

兩人回到馬背,沿河奔馳,一盞熱茶的工夫來到風過庭的大宅。

開門的是個家仆壯丁,忙使人為他們安置馬兒,領他們穿過主堂,往後園走去。

出乎首次到訪的龍鷹所料,風流瀟灑、文武雙全的禦前劍手風過庭,其家居幾可以“家徒四壁”來形容,除了基本的台椅等家具外,沒有任何裝飾,頗有刻苦自勵的味兒。

風過庭正在位於前宅間的大花園弄鷹為樂,見兩人來訪,非常歡喜,與他們到小橋上倚欄說話。

龍鷹笑道:“我忽然又有個新主意,但是否行得通,還要大家好好斟酌。”

兩人忙問詳情。

龍鷹道:“此招叫法明弄什麽鬼把戲,我們就弄什麽鬼把戲。哈!小弟真蠢,竟沒想過此招。”

兩人聽得精神大振,洗耳恭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