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各有前因
萬仞雨不解道:“向雨田不是南朝末年的人嗎?與魯妙子屬同一時期,該長不了多少歲,怎可能與二百年前的燕飛成為朋友?”
龍鷹沒說話地瞪著他。
萬仞雨容色轉白,籲出重壓心頭的一口氣,攤開一隻手掌,道:“說吧!”
龍鷹艱難地道:“就是‘破碎虛空’四個字。”
時間和寒風像凝結起來,這句話在綠洲和其外的塔克拉瑪幹轟轟回響,至少他們的感覺是那樣子。
風過庭低聲念道:“破碎虛空?”
龍鷹道:“天下四大奇書,以《戰神圖錄》居首,卻也是其中最神秘的,既沒有人看過,也不知如何會流傳下來,甚至有人認為此書從未存在過。可是據輾轉相傳的說法,《戰神圖錄》的最後一式,正是‘破碎虛空’。依張易之所言,說書話本裏的燕飛,與當時被譽為北方第一高手的慕容垂決戰,隻一招便分出勝負,狠敗慕容垂,而正因此乃沒有可能的事,故張大人認為《邊荒傳奇》的話本誇大失實,難以相信。”
萬仞雨皺眉不語。
風過庭歎道:“隻有一個可能性,就是燕飛施展的是‘破碎虛空’,若可將無影無形的虛空粉碎,試問何人能對抗之?”
龍鷹道:“還記得我偷聽萬俟京和凝豔的對話嗎?當時萬俟京提到他秘族出了個神通廣大的人,並以之來比較我。事實上那時我已猜到他說的大有可能是向雨田,隻是未能證實。”
萬仞雨急促的喘了幾口氣,苦笑道:“我生平從未遇上過如今晚的衝動,我一向抱持的想法,是不語怪力亂神,也不是完全不相信,而是敬而遠之。唉!真的很難接受。我的娘!照你這麽說,向雨田不單沒因練功致走火入魔,還練成了種魔大法。對嗎?”
風過庭道:“現在證實了嗎?”
龍鷹道:“由法明證實了。向雨田本是秘人,得魔門的墨夷明授以種魔大法,而最他奶奶的巧合,是墨夷明正是燕飛的生父,使兩人不但注定是朋友兄弟,還因燕飛看在父親分上,放魔門一馬。據法明從佛門得到的資料,當時魔門盡起高手,圍攻燕飛,仍落得全體被殲的命運。而最令魔門震驚的,是魔門裏最善逃遁、最難殺死的一個叫‘鬼影’的人,亦失陷在燕飛的手段下。我的娘!我本來像萬爺般是半信半疑,可是經法明證實後,再沒法心存疑惑。”
說時心中同時想到,如果可揭露法明魔門的身份,會更有說服力。
萬仞雨喃喃道:“世間竟真有此等異事?”接著雙目精芒大盛,道:“不是兄弟不相信你,現在更相信燕飛是確有其人,向雨田也活過二百歲。但席遙又憑什麽曉得燕飛和盧循間發生的事?”
風過庭讚道:“問得好!此正為我心裏最大的疑惑。”
龍鷹道:“盧循當時問燕飛,如果他練成‘黃天大法’,能否像他師尊孫恩般開啟仙門,進入道家寶典《太平洞極經》描述的‘洞天福地’去。燕飛答盧循道:‘黃天大法’外尚有‘至陽無極’,如盧循有幸成功,可再去找他,或可玉成盧循的心願。”
萬仞雨道:“愈說愈實在了,但卻非針對我問題的答案。”
風過庭點頭同意萬仞雨的話。
龍鷹續下去,道:“盧循於是像現在的席遙般,潛入道山,專心一意的修煉‘黃天大法’,卻始終沒法成功,遂於臨死前將所有事,盡錄《自傳》之內,秘密在天師道的宗主間流傳,直至傳入席遙之手。”
又歎道:“終到了最關鍵之處。席遙並非尋常的人,當他從師父手上得傳《自傳》,竟從這一世的輪回醒轉過來,醒悟自己正是盧循的輪回轉世,前生的記憶倒卷而回,更認為小弟正是他這一世的‘燕飛’,什麽道尊之位,已變得無關痛癢,當他練成他奶奶的‘至陽無極’後,會來找小弟決戰。現在你們該明白,為何我不想告訴你們。”
以兩人的修養,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
龍鷹道:“我們現在正是超越了棋盤的棋子,看到其他棋子全被困在生死之局內,成了局外之人,知道有個出口,可以出乎生死之間,超越輪回轉世。”
風過庭雙目放光,道:“真的有輪回轉世嗎?或許席遙隻是因思念仙門成狂?”
龍鷹道:“我也希望席遙是個瘋子,但我與席遙說話時,感覺剛好相反。他不單是個誠懇的人,還擁有大智慧。這樣的一個人,絕不用向我說謊。”
萬仞雨訝道:“公子好像並不把仙門放在心上。”
風過庭仰望星空,雙目閃爍著前所未見的奇光,道:“因為我看到了希望。夜哩!我們返帳休息如何?”
龍鷹看著風過庭,心中一動,隱隱捕捉到他心中的想法。向萬仞雨道:“老哥你又如何呢?”
萬仞雨苦笑道:“我的腦袋此刻像春秋戰國時那麽亂,要好好靜下來,獨自思索,方可以答你。”
翌日龍鷹最遲起來,出帳時烏雲蔽日,醞釀的是沙暴而不是風雨,想想已教人為小綠洲擔心。
萬仞雨迎上來道:“彩虹夫人派人來找我們,被我擋著,現在該去見她。”
龍鷹三人的帳幕位於綠洲北緣,以監視來自北方的任何異動,心忖既是找他們三人,應是共商大計,而非關乎男女之私。順口問道:“公子到哪裏去了?”
萬仞雨與他並肩舉步,朝彩虹夫人的方帳走去,道:“他說要到昨晚的湖旁想一些事情,我們最好不要騷擾他。”
又壓低聲音道:“真古怪!他整個人的神氣變得不同了,似是充滿希望和生機,如果不是熟悉他的情性,絕看不出那些許兒的差別。”
龍鷹道:“該是與輪回轉世有關係,因若確有輪回,便有可能突破死亡的界限,使原本不可以挽回的,變得有可能挽回。縱然那種可能性是如何渺茫和微乎其微。嘿!你又如何呢?”
萬仞雨苦笑道:“希望可以弄清楚,事實卻是糊裏糊塗,有點像在造夢,疑幻似真。你奶奶的,以後你若有難言之隱,我再不敢逼問。”
龍鷹道:“心病還須心藥醫,我的方法就是小魔女,你的是聶大家。隻要想著她,保證你可忘掉一切。”
萬仞雨歎道:“當你曉得竟有個可離開這世界的出口,以前的所有信念,甚至聖賢之語,君臣父子的倫常,他娘的什麽禮樂射禦書數,全變成不知是什麽東西的東西。就像在沙暴裏,沒有立足之地,弄不清楚方位。希望這種感覺很快可以過去。”
風漠迎上來,領他們到方帳內去,當看到一張繪著漠北山川形勢的地圖,兩人放下心事,因最怕被問及捷道北端的情況。
彩虹夫人和莊聞以微笑歡迎他們,就在這一刻,他們忘掉仙門,重新投進險惡的人間世去。
會議途中,帳外狂風大作,整個綠洲被風塵籠罩,北麵且傳來旱雷的可怕咆哮,使人慶幸沒選今天動身北上。
經整個時辰的反複討論,彩虹夫人一方終接受了龍鷹獻上的策略。風漠仍憂疑重重地道:“捷道盡端塔裏木河一帶山川形勢複雜,且不時改變,我們現在想好的,可能全派不上用場。”
兩人很想問為何會改變,卻苦於沒法問出口來。
幸好莊聞解釋道:“和闐河在夏天水盛時,河水會挾帶大量泥沙衝進塔裏木河,形成新的泥阜或河水分流的諸般情況,年年有異。”
龍鷹道:“那隻好隨機應變。不過萬變不離其宗,沙海永遠是沙海,塔裏木河永遠是塔裏木河。”
彩虹夫人道:“如果敵人不像我們想象般,改守為攻,趁我們長途跋涉,又無從補給下,從塔裏木河南岸的綠洲出擊,我們如何應付?”
萬仞雨冷然道:“那他們就死定了。”接著雙目精芒爍閃,道:“我們三兄弟不但精擅沙漠戰術,且慣了以少勝眾。論小心,我們比任何人都小心;論凶狠,連最悍勇者也要怕我們。我們更會先摸清楚對方的底子,然後因應情況調整作戰計劃。夫人請放心。”
龍鷹道:“沙暴停止了,我們立即動手,做好明早起程的準備。隻要能抵達塔裏木河,我們便可操控主動,不用捱揍。哈!”
起立離帳時,彩虹夫人柔聲道:“狄壯士請留步。”
眾人知機地離開,到帳內隻剩下兩人,彩虹夫人盈盈而起,移到他身前,輕輕道:“你不想知道本夫人為何隨行嗎?”
她長得很高,隻矮龍鷹半個頭,氣息可聞的距離內,被她水汪汪充滿**力的大眼睛注視下,以龍鷹慣於周旋在眾美女間的定力,亦感吃不消。抑製著摟她入懷的衝動,道:“此該與貴國的秘密外交有關,是我們這些外人不應知道的。”
彩虹夫人兩手纏上他脖子,縱體入懷,媚笑道:“狄壯士是外人嗎?”
龍鷹正要答她,已給她豐厚的紅唇封著,還丁香暗吐,那種銷魂滋味,完全超出他的估計,片刻後已全情投入,狠狠吻她一個飽。
唇分。
龍鷹清醒了點,大為驚懍,此女顯然精通媚術,且是個中高手,確是沒有想過。
彩虹夫人臉泛桃紅,嬌體發熱,其嬌媚誘人處,令她仿如脫胎換骨,變成了另一個人,豔光四射,奪人心魄,絕不在太平、閔玄清那級數的美女之下。
龍鷹讚歎道:“我明白哩!夫人是奉命去勾引娑葛。”
彩虹夫人臉現訝色,道:“猜錯一點點,我要勾引的並非娑葛,而是回紇王獨解支。”
龍鷹心中一震,明白過來。
弱國無外交。
於現今的情況下,不論且末王派何人去向盛怒中的回紇王說項,“拒見”已是最佳的招呼,殺人泄憤,乃見慣的等閑事。可是若去見獨解支的是個豔名遠播的美女,則獨解支明知是美人計,也要以身試法,看看美人兒如何向他賣弄風情,如此肯定失陷在精通媚術的彩虹夫人的溫柔陷阱去。
一理通、百理明,看來且末王並非心甘情願將天石獻上娑葛。此運貨團的任務登時變得曖昧難明。
最奇怪的是為何彩虹肯向自己泄漏秘密?
彩虹夫人緊擁著他,肉體輕巧地扭動廝磨,絕不激烈,且是不慍不火,那種若即若離,偏最能惹起男性的原始衝動。
龍鷹心呼厲害,此女的媚術修為,肯定在太平之上。
王室女子,的確沒一個是簡單的。
低頭看著她那雙開始噴射熱焰的大眼睛,問道:“因何不視我作外人?”
彩虹夫人向他眯眯眼睛,輕柔地道:“像三位般的人才,不要說沙海諸國,找遍天下恐亦難湊成此數,剛巧最近突厥人和吐蕃人又在敝國附近追捕他們所謂的頭號通緝犯,令本夫人充滿聯想。嘻!狄壯士是何方神聖,已是呼之欲出。到壯士在沙暴裏救奴家性命,讓奴家接觸到壯士的身體,嗅到壯士誘人的體氣,更添奴家的疑惑,但仍不敢確定。”
龍鷹聽得頭皮發麻,苦笑道:“夫人何時才肯定呢?”
彩虹夫人見他沒有否認,二度送上銷魂蝕骨的熱吻,然後嬌喘細細,甜甜地道:“那晚盜走天石的,絕非突厥人,他們仍沒有這種在大沙海神出鬼沒的超凡能力,亦絕不是薛延陀的馬賊,又或回紇人。天下間,隻有塞外最可怕的秘族戰士,方有此本領。最使人疑惑的,是你孤身一人去對付秘族戰士,而更令人不解的,是你兩位兄弟竟任得你一個人去,最料不到的,你竟能凱旋而回。真的好玩嗬!因為塞內塞外,隻有一個人可完成如此不可能的任務,在沙漠裏從秘人手上奪回失去之物。奴家有說錯嗎?鷹爺!”
最後兩字,是以漢語說出來。
龍鷹頹然扯脫醜麵具,微笑道:“龍鷹拜見夫人。”
彩虹夫人以漢語雀躍道:“奇人奇相,確不負另一個‘少帥’寇仲的威名。敝國雖離天朝長安六千八百二十裏,卻一向關係密切,大家當然是自己人。何況鷹爺於奴家有救命之恩!”
龍鷹道:“他們曉得嗎?”
彩虹夫人道:“隻奴家一人曉得。愈少人知道愈好嘛!但我知莊聞大人早生出疑心,隻是你的醜麵具太精致了,而傳聞中的龍鷹卻是能令最驕傲的美女傾心的風流人物。”
龍鷹鬆一口氣,道:“夫人今次的目的地,是回紇而非突騎施,對嗎?”
彩虹夫人道:“大概如此,獨解支會派人到龜茲來迎接我。屆時玉雯會跟著我,玉芷則隨隊到碎葉城去。不要小覷她們,都是我的得意弟子,玉芷更是青出於藍,力足以應付任何凶橫霸道的男人。不信的話,可同時試試我們三師徒。”
龍鷹從三真妙子處,曉得精通媚術的女子不會吝嗇身體,彩虹的提議**誘人至極,但他總感到時地均不適宜,傳出去更不是太好。幹咳道:“絕不可以在沙漠裏,到龜茲後再看情況吧!”
彩虹夫人還以為他顧忌敵人,點頭道:“一切依鷹爺的吩咐。如果我將你的身份透露予莊聞大人,鷹爺有意見嗎?他是可以完全信賴的人。”
龍鷹同意道:“但隻限他一人。”
彩虹夫人道:“你的兩位兄弟,是你的手下嗎?”
龍鷹坦然道:“他們是與我有過命交情的兄弟,一個是萬仞雨,另一個是風過庭。”
彩虹夫人的美目不住睜大,幾是嚷出來道:“竟然是他們,難怪你們不放數千馬賊在眼內。”
接著美目閃亮,喜滋滋地道:“奴家又有個新主意哩!”
龍鷹微笑道:“一切待把天石送到碎葉城再說。娑葛可以從你們手裏強奪天石,我們也可以從他手上搶回來。對嗎?”
彩虹夫人再獻上火辣的香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