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神秘敵人
當晚眾獵者由西狩山回來之時,項少龍已領著紀嫣然、趙致和十八鐵衛匆匆上路,趕往秦、楚邊界與滕翼會合。
自趙倩、春盈等遇襲身亡後,他從未有一刻比現在更輕鬆舒暢。
莫傲已死,小盤得到軍方全麵支持,勢力大盛。
朱姬又因嫪毐的關係,開始與呂不韋生出問題。
在種種的形勢轉變下,自己大概可以有些安樂的日子可過吧!
可是心中又隱隱有抹揮不去的陰影。
當日與趙倩等上路出使前,何嚐想過會遇到凶險,但噩夢忽然降臨,直到這晚狠狠打擊了呂不韋,才算喘定口氣。
對於茫不可測的命運,他已成驚弓之鳥。他依照早先與滕翼定下的路線,日夜兼程趕路,七天後越過東嶺,地勢轉趨平坦,這晚在一條小河旁紮營生火。
不知為何項少龍總是心緒不寧,對著烏言著、荊善等一眾鐵衛打回來的野味提不起勁。
紀嫣然訝道:“項郎有心事嗎?”
趙致笑道:“是否掛念芳妹和寶兒他們哩?”
項少龍凝望著正“劈啪”熊燒的火焰,沉聲道:“不!我有種很不安寧的感覺,事實上自離開鹹陽後,這感覺便存在著,隻不過今晚特別強烈。”
紀嫣然色變道:“項郎乃非常人,若有預感,必有不尋常事會發生。”轉向正圍著另一堆篝火燒烤著獵獲物的烏舒等道:“你們聽到嗎?”
荊善站起來,道:“我們立即去偵察一下。”
眾鐵衛均奉項少龍有若神明,聽他這麽說,哪還不提高戒備,分頭去了。
鐵衛們去後,趙致訝道:“照說理應沒有人會跟蹤我們圖謀不軌的,特別是呂不韋方麵的人全在小俊和禁衛的監視下,想動動指頭亦相當困難,這事確是非常難解。”
紀嫣然柔聲道:“項郎心裏那種感覺,會否是因別的事引起哩?因為表麵看來確應沒有人會跟蹤我們的!”
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沒有那麽本事,能對別處發生的事生出感應。隻不過基於長年處於步步驚心的險境裏,對是否有伏兵或被人跟蹤特別敏感。還好很快可以知道答案,荊善的鼻子比獵犬還要厲害。”
趙致有點軟弱地偎入他懷裏,低聲道:“我有點害怕!”
項少龍知她想起趙倩等遇襲慘死的往事,憐意大起,摟著她香肩道:“有我在,絕不會教人傷害到我的致致半根寒毛。”
紀嫣然望往天上的夜空,輕輕道:“假若有人一直在追蹤我們,那項郎今晚的不安感覺特別強烈,就非常有道理,因為這裏地勢較為平坦,而且……”
“啊!”
一聲慘叫,劃破荒原星野的寧靜,更證實項少龍的擔心不是多餘的。
趙致色變道:“這不是烏達的聲音嗎?”
烏達乃十八鐵衛之一,人極機靈,身手敏捷,他若如此輕易遇襲,那敵人如非身手極為高強,就是在部署上非常巧妙。
項少龍和兩女跳了起來,各自去取箭矢、兵器和解開係著的馬兒。卻不敢把篝火弄熄,否則就要和其他鐵衛失去聯係。
那燃燒著的火焰,正似有力地告訴他們即將來臨的危險,因為他們已成為敵人進攻的目標。
直至這時,他們對敵人仍是一無所知,完全找不著頭緒。
此時荊善等倉皇回來,人人臉現悲憤之色,烏達被烏言著背著,中了兩箭,分在背上和肋下,渾身鮮血,氣若遊絲。
趙致見本是生龍活虎的烏達變了這個模樣,激動得掉下眼淚來。
烏舒正想過去把篝火弄熄,給項少龍製止,道:“嫣然先給烏達止血,截斷箭杆,卻千萬不要移動箭簇。”
紀嫣然不待他吩咐,早動手施救起來。
烏言著等鐵衛均和烏達情同兄弟,個個眼都紅了,噴著仇恨的火焰。
項少龍知此乃生死關頭,絕不可粗心大意,冷靜地問道:“來的是什麽人?有何布置?烏達怎會受傷的?”
眾人眼光集中到烏言著身上,顯然是因他和烏達一夥,而其他人尚未遇上敵人。
烏言著深吸一口氣,硬壓下悲傷道:“我和烏達往東摸去,想攀上一座丘頂居高下望時,冷箭便來了。”
項少龍一聽下立時心跳加劇,東向之路正是通往楚境的路途,這麽說,眼前神秘的敵人應已完成對他們的包圍。不過現在黑漆一片,諒敵人在天明前不敢貿然動手。
但天明時,卻將是他們的末日。
趙致忽地失聲痛哭,眾人心知不妙,往躺在地上的烏達望去,果然已斷了氣。
項少龍心中一動,攔著要撲過去的諸衛,冷喝道:“讓我盡點人事!”
他想起的是二十一世紀學來的急救術。烏達一向身強力壯,利箭亦未傷及要害,這刻忽然咽氣,可能隻是因失血過多,心髒一時疲弱下失去功能,未必救不回來。
當下使人把他放平,用手有節奏地敲擊和按壓他的心房,隻幾下功夫,烏達渾身一震,重新開始呼吸,心房回複跳動,連做人工呼吸都省掉。
紀嫣然等看得瞪目以對,不能相信眼前事實。
項少龍取出匕首,向烏達道:“千萬不可睡覺,否則你就沒命了。”
他狠著心腸,把箭簇剜出來,紀嫣然等立即給他敷上止血藥。
項少龍霍地起立,指使眾人砍削樹枝製成擔架床,烏舒等見他連死了的人都可救活過來,哪還不信心大增,士氣激振。
紀嫣然和趙致為烏達包紮妥當後,來到項少龍旁,後者崇慕地道:“夫君大人真有本領,竟連死去的人都可救活過來。”
紀嫣然道:“我對我們夫君層出不窮的本領,是見怪不怪了。”
秀眸環顧深黑的山林荒野,低聲道:“我們一直疏忽了一個人,項郎猜到是誰嗎?”
項少龍正苦思脫身之計,聞言想了想,脫口道:“杜璧!”
趙致“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紀嫣然道:“正是此人,今天高陵君的人馬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前來舉事,必有他在背後大力支持。”
項少龍恍然道:“我明白哩!他根本就一直在旁窺伺,假若高陵君成功,他就出來混水摸魚。可是現在卻以為我真的是奉命出來調查與高陵君勾結的人,遂趁機銜著我們的尾巴,找尋殺死我們的機會,哼!”
紀嫣然輕歎道:“由於我們從沒有想及杜璧那方麵的人,故而粗心大意,致陷身眼前的田地。不過亦可由此看出今天跟蹤我們的不應該有太多人,但卻無一不是高手。”
趙致臉色煞白,咬著唇皮道:“還有兩個多時辰就天亮了,怎辦好呢?”
此時烏言著、荊善等弄好擔架,把烏達放了上去,正等候項少龍的指令。
項少龍湊過去吻紀嫣然的臉蛋,欣然道:“就憑嫣然的一句話,救了我們所有人。”
再向眾人道:“今天敵人之所以要射殺烏達,是由於本身人手不多,不能把整個山林徹底封鎖,才要施這下馬威,好教我們不敢逃走。”
眾人聽得精神一振,不過旋又感到頹然,現在四周一片黑暗,既不利敵人進攻,也不利他們逃走,因為誰都看不清楚路途方向。
項少龍沉聲道:“敵人若想以有限的兵力阻截我們,必須占據高地以控下,我們就沿溪涉水從低地溜走,既不怕迷路,更可利用溪澗兩邊高起的泥阜躲避敵人箭矢。”
再微微一笑道:“若沒有燈火,盲目發箭何來準繩可言?”
眾人牽著馬兒,涉著深可及腰的溪水,緩緩前行。
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盡顯眾鐵衛這幾年來於軍事上的嚴格訓練,一點也沒有白費。
特別為掩人耳目,烏家精兵團八成的集訓均是在晚間摸黑進行,這麽的涉水而行,隻是非常小兒科的事。
更難得是二十多匹戰馬一聲不響,乖乖地隨著眾主人逃生。
位於前方的是高舉木盾的烏舒和荊善兩人,後者最擅長山野夜行,由他探路最是妥當。
另有兩人負責運送身受重傷的烏達,一人牽引馬兒,其他人包括紀嫣然和趙致在內,無不手持弩弓,隻要任何地方稍有異動,立即扳動機栝,毫不留情。
無驚無險、不動聲色地潛行十多丈後,眾人都知道關鍵的時刻來了,把警覺提高至極限。
猶幸地勢微往下斜去,溪流更有高低,流水淙淙裏,把他們涉水之聲掩蓋。
四周林木高密,樹頂雖隱見星輝,可是溪內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溪旁泥土腐葉的味道充盈空氣間。
荊善憑像野獸般靈銳的感覺,領著眾人緩緩前行。再走十多步,溪床低陷下去,兩岸在爾消我長下,土崖高出水麵足有丈許之多。
這處的林木更趨濃密,不見半點星光,令人睜目如盲,使人隻能藉聽覺和感覺去移動。
就在此時,強烈的咳嗽聲在左岸近處響起來。眾人嚇得停下來,提高戒心。
他們雖一直有心理準備會碰上敵人,但卻沒想到會如此突如其來,事前沒有半點征兆。在凹陷下去的地勢裏,若敵人居高發動亂箭攻擊,他們肯定無人能活著離去。
此時隻要其中一匹馬兒輕嘶一聲,大夥兒都要完蛋。幸好現在他們固是看不到敵人,敵人也見不到他們。
右方另一把聲音響起,先罵兩句,才道:“想嚇死人嗎?把遊魂野鬼都要咳出來。”
左岸另一人低笑道:“你們都給項少龍嚇怕了,整刻在提心吊膽,照我看被我們射倒他的人後,給個天讓他作膽都不敢再亂撞亂闖,更何況我們在主要的地方都布下絆馬索,連水道也沒有放過。”
河裏一動都不敢動的諸人聽得汗流浹背,大叫好險。
荊善趁岸上敵人低聲說話、心神分散的最佳時刻,把木盾交給烏舒,自己拔出匕首往前摸去,一連割斷三條絆馬索,清除所有障礙。
正要繼續潛行時,足音由左方山林傳至。
不一會兒敵人的傳訊兵抵達,道:“白爺有命,天亮時立即照早先定下路線進攻。誰能割下項少龍人頭,賞五百金;生擒紀才女者,賞一千金,清楚了嗎?”
溪裏諸人聽得呆了起來,想不到紀嫣然的身體比項少龍的人頭價值竟高出一倍。
但這時哪還有心情和敵人計較身價,在荊善帶路下,眾人愈去愈遠。
天明時,眾人離開險境足有兩裏之遙。他們爬上一座山丘之頂,遙遙窺視敵人。
烏達的情況穩定下來,使各人心情轉佳。
眾鐵衛分散四方,荊善等更爬上樹頂,擴闊視野。
山下草原無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隱見河道,一群群的飛鳥,際此春光明媚的時刻,橫空而過,構成一幅生氣盎然、有聲有色的大自然圖畫。
項少龍和兩位嬌妻伏在一塊大石後,暗歎雖是美景當前,卻無觀賞之閑,紀嫣然在他耳旁細語道:“昨晚敵人不是提過他們的頭領是姓白的嗎?杜璧的家將裏有個叫白飛的人,在秦國相當有名,本是縱橫北方的馬賊,但因開罪匈奴王,後來投靠杜璧。這人最擅追蹤暗襲之術,若真是此人,我們就危險了。”
項少龍訝道:“嫣然為何對杜璧的人這麽熟悉呢?”
紀嫣然輕吻他臉頰,柔聲道:“人家關心你嘛!你沒時間做的事,隻好由為妻代勞。別看清姊深居簡出,事實上她很留心國內國外的所有事情,杜璧的事是由她那處探問回來的。”
項少龍凝神看著昨夜紮營的地方,沉聲道:“若是如此,我們便有暗算白飛的機會,隻要看是誰領路往這邊追來,那人定是此君,覷準機會給他來記冷箭,將會去掉我們所有煩惱。”
太陽在東方地平露出玉容時,遠方人聲馬嘶中,約五百多敵人分成五組,穿林越野往他們追來。
領頭的一組人數最少,隻約五十多人,但行動迅速。更令人驚異的是他們隻在項少龍等人舍溪登岸處逗留半盞熱茶的工夫,便準確無誤地循著他們走過的路線追躡而來,看得他們心生寒意。
不過白飛既是馬賊裏的佼佼者,這點本領不足為奇。
紀嫣然拿著的是特製的強弩,須以腳蹬上箭,射程可及千步,現在居高臨下,射程自然大幅增加。
由於白飛理該帶頭領路,所以隻要看到誰走在最前頭,便知這一箭該送給誰。
看著敵人由遠而近,各人的心都提到咽喉處,呼吸不暢。
若不能射殺白飛,由於對方乃追蹤的大行家,而且人數多逾他們二十倍,個個身手高強,項少龍等又因有烏達的累贅,情勢的凶險,就算最沒有想象力的人,也可想到麵臨的險惡情況。
兩裏多的路程,白飛隻略停三次,便徑直進入射程之內,但因林木的阻擋,始終沒有發箭的機會。
這白飛亦是非常人物,總在有林木遮掩的地方穿行,教人無法找到下手的良機。可知像白飛這類殺戮無數的凶人,能活到今天自有他的一套本領。
就在此時,白飛剛到達一座疏林裏,紀嫣然哪還猶豫,忙扳機栝。豈知機栝聲響的同時,白飛竟翻身避開,弩箭在馬背上掠過,投進草叢裏。
機栝連響,烏言著等眾鐵衛的弩箭飛蝗般射去,白飛的坐騎立時中箭倒地,卻再看不到白飛的蹤影。
這時才知白飛的耳朵和他的眼睛、鼻子同樣厲害。
敵人一陣混亂,紛紛躍下馬背,四散躲藏。
項少龍心中一歎。未來的日子將會在貓捉老鼠式的艱辛中度過,一個不好,就要栽在這杳無人跡的荒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