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五章 得報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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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少龍和善柔以勁箭強攻,伏在屋脊居高臨下,連續射殺十多人後,滕翼等已破門攻入莊內。

兩人不見田單由屋內逃出,立即想到是什麽一回事,迅以攀索由天窗躍入屋內,很快找到田單等人遁走的秘密地道的入口,忙追了進去。

地道寬敞筆直,以木柱和泥板固定,還設有通氣孔,設置周詳。

兩人不敢燃亮火把,貼壁摸黑前行,不一會兒由另一端洞口鑽出去,原來位處樹林邊緣,林外就是那小碼頭,那些漁舟已全給沉到水裏去,十多道黑影,正沿岸往上遊逃去。

項少龍再發出訊號火箭,才和善柔全速追前。

一陣狂奔後,對方六個人墮後下來,拔出長劍,掉頭殺至。

項少龍哪有閑暇和他們糾纏,拔出飛針,藉夜色掩護,兩手連揮,六人紛紛倒地。

前方剩下的七個人想不到他們如此厲害,己方六人連擋他兩人一陣子都辦不到,一聲發喊,離開河岸,分散往河旁的小坡和密林逃去。

項少龍再發兩針,登時又有兩人倒地。

善柔發了狠性,擲出飛刀,另一個剛奔上土坡的人背後中刀,翻滾下來。此時善柔認出奔上坡頂的其中一人正是田單,不知哪裏來的腳力,越過項少龍,箭般衝上坡頂,趕上敵人。

項少龍怕她有失,忙提氣追了上去。

兵刃交擊聲連串響起,善柔的嬌叱夾雜著對方的慘叫,迅即恢複平靜。

項少龍來到坡頂時,交戰雙方經已分開,兩人滿身是血,善柔的左臂和右肩背均滲出鮮血。

田單手提長劍與善柔對峙,胸口急速起伏,在月照下臉若死灰。

田單一眼瞥見項少龍,慘然笑道:“好!你終於趕上我了!”

善柔厲聲道:“田單!你知我是誰嗎?”

此時蹄聲響起,滕翼等手持火把策馬而來,團團把三人圍在中間。

趙致一聲尖叫,撲下馬來,厲喝道:“當日你誅我三族之時,曾否想過有今天的一日?”

善柔冷叱道:“他是我的,我要親手殺他!”

項少龍退到趙致身旁,低聲道:“讓你柔姊動手吧!”

趙致“嘩”的一聲,伏在項少龍肩上,激動得哭起來。

田單仍是神態從容,哈哈笑道:“我田單生平殺人無數,哪記得曾殺過什麽人?項少龍!算你本事,我田單服你了!”

反手一抹,劍鋒在頸上拖過,往後傾跌,當場斃命。

善柔全身抖顫起來,跪倒地上。

趙致撲過去摟緊她,兩女抱頭痛哭,哭聲響徹林野。

一代梟雄,終於殞命。

滕翼跳下馬來,割下田單首級,大喝道:“我們走!”

項少龍心中一片茫然,那是難以形容的感覺。

一方麵固因善柔姊妹和滕翼得報滅門大仇而歡欣,自己也完成本是不可能達到的目的。但看著千古名傳的人物自刎眼前,總有些失落的感覺,又隱隱感到不對勁,田單竟是這麽容易被幹掉嗎?

回船後,立即起航回壽春去。

那晚眾人喝得酩酊大醉,次日睡了整天,才先後醒過來。

項少龍頭重腳輕地來到艙廳,三女正在喁喁細語,神色歡暢。

趙致喜叫道:“項郎!柔姊肯陪我們回鹹陽哩!”

項少龍大喜道:“那天你說的是騙我的了!”

善柔擺出嬌蠻樣兒道:“早說過是騙你的,想來真氣人!你竟一點都不著緊。”

紀嫣然笑道:“柔姊莫要氣惱,我們的夫君大人什麽事都藏在心內,口硬心軟,你切莫見怪啊!”

善柔不屑道:“他是你們的夫君大人吧!與我善柔何幹?”旋又“噗嗤”嬌笑,送他一個甜蜜的笑容。

眾人知她性格,當然沒人會對她的說話認真。

逆流而上,舟行轉慢。比來時多費一天,始抵壽春。

項少龍因答應莊夫人路經滇國時花幾天時間去看她,所以沒有停留,直赴城陽。登岸後,與等候他們的精兵團會合,南下往滇國去。

陪莊夫人母子回滇的是新委任為將軍的樓無心,率領八千楚兵,已收複大部分由叛軍占領的地方。滇人知莊保義回來,紛紛起義,組成新滇軍,聚眾二萬人,與楚軍把滇都高澤重重包圍。

高澤地處高原,背山依勢而築,形勢險要,兼之水源、糧食充足,聯軍一時莫奈他何,還折損了數千人。

眾諸侯國見夜郎王新喪,紛紛發難,且蘭王更率眾攻入夜郎國都,另立新主,才凱旋而回,夜郎人從此再無力欺壓鄰國。

項少龍等抵達高澤的聯軍營地,攻城軍剛吃了一場敗仗,死傷枕藉。

樓無心和莊夫人知項少龍守諾而來,大喜過望,把眾人迎入營裏。

樓無心欲設宴為眾人洗塵,給項少龍婉言拒絕,立即在主帳內舉行會議,研究破城之法。

聽罷樓無心細說高澤城的形勢和環境後,項少龍淡然道:“此城最厲害處是靠山之險,我們就由這處入手,保證三天後便可破城,因為世上沒有一座山是爬不上去的。”

莊夫人、樓無心等將領無不瞪目以對。

當晚項少龍等夤夜行軍,來到高澤城背靠的大石山後,結營布陣。

到次日清晨,項少龍和滕翼研究山勢,擬定五條路線,派人攀上去設置固定的鐵圈,布置攀索。

這些都是精兵團久經訓練的基本項目,設備齊全,到天黑之時,項少龍等已可藉攀索和嵌入石壁的腳蹬,迅速來到巖巉不平、雜樹叢生的山頂上。

隻見廣達七、八裏的高澤城,在腳下延展開去。

而樓無心則正指揮大軍,日夜攻城,好引開叛軍的注意力。喊殺和矢石破空之聲,不絕於耳。

紀嫣然等三女這時亦爬上來,嬌喘細細地蹲在項少龍和滕翼之旁。

此處離下麵足有七十丈的距離,普通人看下去確是觸目驚心,但對一向以烏家牧場附近比這處高出足有三倍的拜月峰作練習場地的精兵團員來說,攀爬這座石山實屬小兒科至極。

滕翼一聲令下,身手特別了得的荊善、烏舒、烏言著和丹泉四人,立即由垂下的攀索往下落去,找到落足點,再安放釘圈,設置新的攀索。

他們的裝備依足二十一世紀攀岩專家的設計,靠著腰間的套圈,向下滑去,快若閃電,似玩遊戲般輕鬆容易。

剎那間四人抵達山腳的草叢內,與高澤城南的後城牆隻隔了一條護城河。

城牆上的守衛都到了另三堵城牆協防,隻在幾座哨樓處有人把守,但都看不到燈光難及的暗黑下方。

滕翼再度發令,烏家特種戰士照足平時訓練,藉著峭壁上雜樹的遮蔽和夜色的掩護,一批批往下滑去,此時荊善等四人穿上水靠,泅過護城河,設置橫渡河麵的索子。

紀嫣然凝望城內像蟻般忙碌的守城軍民,道:“單看情況便知道它隻是一個靠武力維持的政權,居民都是被鞭子強逼去做搬運的勞工。”

眾人仔細一看,果如紀嫣然所指,城民隻是在監視和鞭打下被迫負起種種守城的任務,一派無可奈何的表情。

這時一隊人策馬由另一端巡邏過來,提著風燈往城下和後山照射。

眾人嚇了一跳,紛紛躲起來,荊善等四人伏到牆腳處,最糟是那四條橫過河麵的長索,隻要對方稍微留神定可發覺。

索子雖漆上了不會反光的黑油,終非是隱形之物。

項少龍人急智生,當那批人的燈光快要把索子納入光照裏時,撮唇發出一下尖銳的夜梟叫聲。

那些人自然舉燈往後山照來,當發現不到什麽時,早越過索子,迅速遠去。眾人均抹了一把冷汗。

善柔湊過來道:“算你這家夥有點辦法!”

荊善等射出鉤索,掛上城頭,迅速攀上去,靈活如猴,分別潛往解決哨樓內的守衛。

烏家戰士一批一批的渡河攀城,動作敏捷,幹脆利落,表現出驚人的效率。

項少龍看得自豪不已,縱是二十一世紀的特種部隊,也不外如此水平。

此時有近千人落到山腳處,到達城上者則取出弩箭,扼守城牆上所有戰略位置。

滕翼低笑道:“二哥手癢了,要先行一步。”

項少龍道:“一起下去吧!”

當項少龍等抵達牆頭時,過千烏家精銳分作四組,準備沿城牆分左右兩方殺過去和攻進城內。

滕翼射出訊號火箭,通知攻城的樓無心他們已成功進入城內。

項少龍派人把守各個登城的關口後,領著三女和五百戰士,來到城內。

滕翼則負責占領牆頭。

號角聲起。

驀地全體戰士齊聲呐喊道:“城破了!城破了!”

城內軍民一齊愕然時,殺聲震天而起,隻見後城牆處高插“莊”字大旗,以數百計的戰士從城牆上飛將軍般殺下來。

那些正搬運東西的城民一聲發喊,丟下檑木、石頭等物,四散逃走,還大嚷道:“城破了!城破了!”

混亂像瘟疫般散播開去。

項少龍等由城牆的梯級蝗蟲般擁下來,弩箭如雨飛射,敵兵紛紛倒地,轉眼便控製了後城門的廣場和附近的建築物。

項少龍命人打開城門和放下吊橋,同時指揮手下占領屋頂,布防堅守。

衝前來的敵人都給射回去,己方的人卻源源不絕從城門擁進城來,還送進長矛、高盾等重武器。

滕翼等則趁敵人陣腳大亂之際,勢如破竹地攻占西北各小半截城牆。

樓無心的攻城隊伍則全力攻擊東門,把敵人的主力牽製在那裏。

占領了西北城牆的己方部隊,居高臨下,以強弓勁箭,廓清在城內下方奔走攔截的敵人。

項少龍見時機已至,揮臂發令。一排排的烏家戰士,在勁箭的掩護下,持矛挺戟地往東、西、北三門殺去,戰況淒厲慘烈。

牆上的烏家戰士又高喊道:“棄械蹲地者不殺!棄械蹲地者不殺!”不斷重複,這當然是學過現代心理戰的項少龍想出來的妙計。

多處房舍均著火焚燒,烈焰從屋頂冒起老高,再往四方房舍蔓延開去,把整座城沐浴在火光之內,濃煙蔽天,星月黯然無光。

守兵紛紛拋兵棄甲,與城民一批一批地蹲在城角或廣場通衢之間,士氣全消。

城內已成混戰之局,烏家戰士結成一個個組織嚴密的戰陣,不住擴大占領的範圍。

城牆上的戰士更不斷挺進,殺得頑抗者血流成河,屍伏牆頭。

受傷者均被迅速運返南牆,由專人救治,一切井然有序。

今趟是這支特種部隊首次在大規模戰爭中初試身手,果是非同凡響。

在一批盾手和箭手打頭陣下,項少龍領著三女和十八鐵衛,成功破入內城,此時西、北兩門剛落入控製中,並打開城門,讓己方人馬蜂擁入城。

守內城的敵兵苦苦抵抗,項少龍等撲了上去,左衝右殺,不半晌突破內城門的防守,朝王宮殺去。

敵兵知大勢已去,紛紛棄械投降。項少龍使人把降兵集中到一處看管,樓無心和莊孔率領數千精兵衝了進來,兩股人馬會合後,更是勢如破竹,不到一盞熱茶的工夫,攻進王宮內。

宮內亂成一片,哭聲震天,宮娥、婦孺摟作一團,抖顫求饒,守兵紛紛跪地投降。

項少龍心生憐惜,著人好好安撫和照顧他們。

“砰!”

主殿門被硬生生撞開來,隻見一群三十多個敵方將士,舉劍團團護著中間一名身穿王服、頭頂高冠的青年,氣氛悲壯激烈。

外麵的喊殺打鬥聲逐漸疏落,顯示高澤城已落入攻城軍的手上。

項少龍等在這群人前重重排列,數十張弩箭直指殿心的敵陣。

莊孔大喝道:“立即投降,否則殺無赦!”

那王服青年昂頭喝道:“我乃李令之子李期,寧死不降!”

樓無心湊到項少龍耳旁道:“此子作惡多端,曾**婦女無數,死不足惜。”

項少龍苦笑道:“你倒知我心意,這處由你主持吧!”

歎了一口氣,招呼三女掉頭走出殿外,後麵傳來密集的箭矢破空聲和慘叫聲,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收複高澤的三天後,項少龍辭別依依不舍的莊夫人母子和尤氏姊妹等人,趕回鹹陽去。

今次入楚可說是收獲圓滿,不但成功殺死田單,又為楚國和滇國做了好事。但由於徐先生死未卜,太子丹被陷鹹陽,故眾人凱旋而歸的氣氛大為減弱。

入關時,老朋友安穀傒親自把他們迎入關內。項少龍見秦軍人人臂纏白紗,心知不妙。

果然安穀傒慘然道:“徐相遇襲重傷,死在返回鹹陽的歸途上。”

項少龍湧起滔天恨意,呂不韋確是比豺狼更惡毒,為一己私利,完全罔顧秦國的大局,凡是阻礙他的東西,都不擇手段地加以清除。

自己和他本是有恩無怨,隻因莊襄王、朱姬和小盤對自己親近,他就要來害死自己。現在又以卑鄙手段置徐先於死地,更教人切齒痛恨。

安穀傒歎道:“此事已證實是春申君所為,楚人雖把春申君首級送上,又允割讓五郡以求和,但我們豈肯就此罷休?”

項少龍與他並騎而行,痛心地道:“若是如此,就正中呂不韋的奸計。現在他是要利用國家危急的形勢來擴大自己的權力。殺徐相的真凶是呂不韋,春申君隻是被他扯線的傀儡罷了!”

安穀傒色變道:“什麽?”

翌日,項少龍立即起程,趕回鹹陽去。十八日後,鹹陽終於出現眼前。

這時剛過立冬三天,氣候轉寒。不知不覺間,他們離開鹹陽足有六個月。

精兵團自行返回烏家牧場,而項少龍、滕翼、紀嫣然等三女和十八鐵衛則強撐著勞累的身體,回到鹹陽城去。

入城時又聽到另一個不幸的消息,鹿公病倒了,病是給氣出來的。

徐先遺體運回鹹陽,鹿公對屍狂哭,當場暈倒,自此一病不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項少龍等匆匆趕往上將軍府去。踏進府門,大感不安。

府內擠滿了王陵等將領大臣和鹿公的親族,哭聲陣陣。

項少龍還以為鹿公已去世時,王陵把項少龍拉進內堂去,沉痛地道:“快去見上將軍最後一麵!他一直牽念著你,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

項少龍熱淚奪眶而出。忽然間,他知道事實上他不但把鹿公當作一位可敬的朋友和長者,心中還把他當作親人,對他有種兒子對父親的親切和依戀。

鹿公躺在榻上,臉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困難地呼吸著。

小盤站在榻旁,緊握他的手,神情肅穆得叫人吃驚。

鹿丹兒跪在榻子的另一邊,哭得昏天黑地,兩位看來是她長輩的貴婦在照顧她。

荊俊、昌文君、昌平君、呂不韋、管中邪、李斯、嫪毐等全來了,守在門外處。

眾人見到項少龍,都露出驚喜神色。

呂不韋還擺出欣然之貌,摟上項少龍肩頭,低聲道:“少龍回來就好了,快進去見上將軍最後一麵。”

項少龍恨不得立即把他宰了,想掙開他的摟抱時,呂不韋放開他。

荊俊撲上來,抓著他肩頭,叫了聲“三哥”,忍不住失聲痛哭,聞者心酸。

小盤龍軀一震,別過頭來,見到項少龍,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神態卻是出奇的平靜,隻緩緩道:“太傅快進來!”

榻上的鹿公“啊”的一聲,醒轉過來。

小盤沉聲道:“扶丹兒小姐出去吧。”

鹿丹兒站起來要抗議時,雙腿一軟,昏倒在兩婦懷內,荊俊忙衝了過去,把她抱離現場。

項少龍移到榻旁,此時房內隻剩下小盤和項少龍兩人,由於小盤沒有命令,其他人不敢進來。唯一敢在這情況下闖入去的呂不韋又心中有鬼,選擇留在房外。

鹿公猛一睜目,眼光掃過兩人,臉上現出一片紅暈,竟掙紮要坐起身來。

項少龍和小盤對望一眼,均感不妙,知他因見到項少龍而回光反照,命難保矣。兩人扶他坐起來。

鹿公眼角瀉下熱淚,啞聲道:“徐先是否被那奸賊害死的?”

項少龍淒然點頭,熱淚不受控製地淌下來。

鹿公分別緊抓著兩人的手,顫聲在兩人耳邊道:“保儲君,殺奸賊,為我和徐先報仇,謹記!謹記!”

隨即咽下最後一口氣,撒手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