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尋找香怪
符太離開尚藥局,心情頗佳,因一番努力後,終於得到成果,煉出了小敏兒要求的“大還丹”。
當日信口開河,說可在七天內製成,原來是癡人說夢,雖自幼受過這方麵的訓練,然而丟下太久,有些工序記憶模糊,因而不斷犯錯,須記憶和摸索,七天變成了個多月,今夜終於交差。
天上繁星點點,想起在煉藥場內不見天日的生涯,有幾天且是在裏麵度夜,特別有感覺。
對茂平和常青兩個小子,他是傾囊傳授,沒有保留,當然非是教他們用毒去害人,而是以千黛的《行醫實錄》為基礎,輔以本教的草本藥經,悉心引導,又傳他們針灸刺穴的秘術,為此他應韋後之令出診,予兩人實習的機會,大有恢複到昔時“徒代師職”的醫家生涯。
一個隨此而來的好處,是逐漸在達官貴人間建立起人脈關係,廣結善緣,受到由衷的尊敬愛戴。
誰敢開罪救苦救難的“醜神醫”?
龍鷹輸進脈內,後被他吸納到血液去的魔氣,在靈動上雖及不上那混蛋,可是在活血行氣的功夫上,肯定勝之不止一籌。加厚病人的底子後,才不致因虛不受補,藥石無靈。
前方大批官員聚集在八方館大門外,鬧哄哄的,人人興高采烈,傳來陣陣笑聲,三十多輛馬車,停在道上另一邊,看情況,該是宴罷離開,仍意猶未盡,在門外殷殷話別。
符太左轉,避過前方的熱鬧,朝東宮的方向走。
他眼明目銳,隔遠從人群裏認出張柬之、桓彥範、袁恕己、崔玄暐和敬暉五個家夥。難怪他們這般高興。
三天前,李顯下詔公布,將於明天早朝正式加封五人,此事由高力士那小子告訴他。五個廷變的主腦人物,早於李顯登位之初,除升官外,還獲賜郡公的爵位,再升一級,就是“王”,等同李旦和楊清仁,其雀躍之情,可以理解。
“富在深山有遠親”,依附五人的大小官員,早一天慶祝,為他們舉行預賀的盛宴,可以理解。
很多官員熟口熟麵,卻見不到那勞什子的尚藥丞韓登。“毒丸風波”雖因李顯派出湯公公,與尚藥局的頂頭上司機關殿中省的負責官員說話,被硬壓下去,可是韓登卻是氣焰日盛,符太當然也不給他麵子,致關係日劣。此刻目睹賀宴,才猜到韓登誤以為撐他腰者,日益受李顯看重。
真不知個“死”字是如何寫的,大禍臨頭仍不自覺,明天知道是怎麽樣的一回事後,樂極生悲,已悔之恨晚。
符太雖不清楚武三思、宗楚客玩何把戲手段,可是從武三思等頻頻來見李顯和韋後,離時春風滿麵,湯公公則憂心忡忡,便知明天的封王大典,利韋武而不利張柬之等人。
符太對他們沒絲毫同情,愚蠢兼不肯聽勸,就要付出代價。
馬車聲從後傳來,還有七、八個騎士。
符太大訝,心忖馬車理該駛往正大門的方向,不應朝東宮來。
“太醫大人請留步,長公主有請。”
符太暗歎一口氣,竟是太平。
鄭居中來到龍鷹旁,俯身道:“範爺!李趣回來了。”
龍鷹聽到艇子接近的水響,不情願地收起《實錄》,訝道:“香怪在艇上嗎?”
鄭居中搖頭,苦笑道:“看李趣垂頭喪氣的模樣,知他無功而回。”
龍鷹長身而起。
鄭居中好奇問道:“範爺讀的是何經何典,看得這般入神?”
龍鷹隨口應道:“什麽都不是,而是兵家的實戰秘錄,將‘知彼知己’的要旨發揮至淋漓盡致之境。”
不理鄭居中一頭霧水的,往登上甲板的李趣迎去。
李趣立定,頹然乏語。
龍鷹道:“給他斷然拒絕嗎?”
李趣搖頭,沮喪地道:“下屬先到香怪的家去,卻已易了主,隻好退而求其次,去找一個曾在他香場工作的人。唉!沒想過香怪可以潦倒至此。”
鄭居中來到龍鷹右側,道:“兵敗如山倒,意料之中嗬。”
龍鷹道:“他尚在人間便成,總有人曉得他的去向。”
李趣顯然不止因找不到香怪而失落,還有是因之而來的可惜和感慨,香怪終為他的師父,雖然師徒關係隻維持了十多天。
鄭居中擔心道:“最怕他離開了西京這個傷心地。”
李趣答道:“沒人曉得。”
勉強振起精神,道:“給皇甫長雄燒掉他的香庫後,皇甫長雄還指示地痞流氓來搗亂,逼得他結束了香鋪,本來手上仍有幾個錢,夠他生活豐足的過下輩子,豈知禍不單行,發妻因憂憤過度急病亡歿,令香怪更是一蹶不振,終日流連青樓,沉迷於杯中物。兩個小妾因此攜子挾帶私逃,令他囊空如洗,不得不變賣祖業。有了一筆錢後,變本加厲,成為另一個人似的。”
鄭居中一怔道:“難道他過世了?”
龍鷹同意,若然如此,找他該沒困難,尋遍各大青樓、賭館便成。
李趣道:“沒人曉得。”
鄭居中皺眉道:“發生了什麽事?”
李趣道:“下屬找的人叫何凡康,算香怪的徒弟,與下屬有點交情,很有骨氣。香怪的工場完蛋後,皇甫長雄曾遣人招攬他到香安莊做香匠,何凡康寧願改操賤役,拒不接受。現在何凡康是西京內仍關心香怪的人,據他說,香怪在十多天前忽然失蹤,沒有回到棲身的廟宇。何凡康找了他好幾天,仍沒尋著他,隻打聽到香怪在北裏一所青樓與人發生衝突,給揍了一頓。”
鄭居中向龍鷹道:“情況不妙,很可能已給對頭毀屍滅跡。”
李趣道:“更可能是自荊他曾向何凡康透露,假設變得不名一文,他會自荊”
龍鷹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因自懂事以後,有錢沒錢,對他不構成難題。在這一刻,方想到於一般人來說,世上最可怕的事,莫過於變成窮光蛋,名譽、財富、家庭於旦夕之間化為烏有,香怪經曆的,乃人間慘事。
鄭居中和李趣瞧著他,等待他的決定。
龍鷹道:“香怪隻是生死未卜,我們尚有一線希望。”
鄭居中道:“讓我和李趣一起上岸,先找何凡康,然後去尋人,盡最後的努力。”
龍鷹沉吟道:“如可以找到他,何凡康早找到了。像香怪這般潦倒,肯定惹目,即使淪落街頭,也不會無影無蹤。在他身上該有事發生。”
李趣道:“有可能是皇甫長雄出手嗎?以皇甫長雄的為人,派人置他於死地毫不稀奇。”
鄭居中同意道:“皇甫長雄一向心狠手辣,又心胸狹窄,會幹這樣的事。”
龍鷹道:“你們或許不相信,可是,我有個感覺,是他尚在人間。”
兩人均感無話可說,顯然暗裏認為他過於樂觀,隻朝好的方向想。
龍鷹心中一動,道:“我要到岸上走走,天明時回來。”
被香怪的事擾亂了心神,不論如何想知道符太和太平方麵的發展,但再沒有讀錄的心情。
鄭居中吃一驚道:“樂彥來找範爺,我們怎麽辦?”
龍鷹道:“能來早該來了。他應是沒法脫身,如真的來,告訴他明早在碼頭見,不用擔心,有北幫瞧著,沒人敢打我們的主意。”
龍鷹離舟登岸,離開碼頭區,往東走,待切入朱雀大街,再找個人來問往北裏的路,一人從後趕上來,道:“範爺好!”
龍鷹哈哈笑道:“陸大哥不失耳聽八方的一貫本色,那邊傳出消息,這邊便來了。”
赫然是陸石夫,他一身便服,態度悠閑,像來赴朋友約會。
龍鷹見道上車來人往,大有不夜城之景,奇道:“不嫌張揚嗎?”
陸石夫悠然道:“武三思一直著我留神,看範爺何時到西京來,立即報上。”
又壓低聲音道:“這奸賊很想見你,照我看,他終感受到北幫勢力膨脹,可以是好事變壞事。”
龍鷹道:“宗楚客和他的關係出現變化嗎?”
陸石夫道:“表麵仍未見端倪,不過從武三思這般著緊範爺,可知他欲要以範爺製衡田上淵。”
龍鷹心忖權力鬥爭確是無日無之,鬥垮了張柬之等的五王,現在輪到武三思和宗楚客,肯定非常複雜。
陸石夫道:“我可安排範爺去見那奸賊。”
龍鷹道:“明天吧!現在我有件天大緊要的事,須大哥幫忙。”
陸石夫訝道:“何事?”
龍鷹道:“有個叫‘香怪’的人,以前在這裏頗有名氣,陸大哥聽過嗎?”
陸石夫道:“又這麽巧的,範爺請隨我來。”
《天地明環》卷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