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反陷一招
龍鷹啞然笑道:“勿大驚小怪,先聽小弟道來,情況微妙。”
接著扼要的轉述無瑕說過的話。
符太聽得呆了起來,由於戴著麵具,龍鷹沒法觀其外,握其內。
問道:“怎麽樣?”
符太長長籲一口氣,道:“這般的一個女人,竟對我這個流氓惡棍情有獨鍾,是否陷阱?”
龍鷹心中同意。
“玉女宗”三大女性高手,無瑕千變萬化,難以歸類;湘君碧如千年狐精,有迷死人不賠命的本領。比較而言,柔夫人像孤芳自賞的高雅淑女,蕙質蘭心。三女中,最不可能對符太生出情意的,正是她。
龍鷹道:“這是你們自己也不明白的冤孽。勿想多了,無瑕現在豈敢無事興波地來惹我們?你當無瑕是有誠意的好了。”
符太歎道:“給你害死了!”
龍鷹愕然道:“何事?”
符太苦笑道:“我的一顆心,竟熱了起來。”
馬車減速。
符太雙目精芒大盛,道:“由老子來應付。”
龍鷹皺起眉頭,馬車剛過甘露殿,前方是延嘉殿和玄武門,入玄武門後可從西內苑大後門重玄門進入禁苑,再由禁苑往大明宮。整個太極宮宮城,以前由李多祚的右羽林軍負責,現在則不知何人主事。
看符太的神態,該早猜到在這裏遭為難。
符太道:“政變後,宮內無小事,我這麽匆匆離開大明宮,不返興慶宮,卻到布政坊去,最蠢者亦知事不尋常。對方不敢在朱雀和承天兩門攔截,卻待我們到此處方出手,可知他們猜到老子載的是你這個大混蛋,遂在此布下天羅地網,教你沒法逃走,順便可將老子一並拖下水。”
龍鷹大奇道:“我是欽犯嗎?”
符太沒好氣道:“你是什麽,不是由我說,也暫不到皇上置喙,而是任他們捏造。隻要不是蠢人,誰都看出老範你的威脅,兼之北幫的人是你有份拿下的,老宗和老田兩個奸賊,不敢觸犯大帥,亦不敢觸犯本太醫和禦前劍士,順理成章找你來祭旗。現時你是否重犯仍在熱議裏,但對方卻可行使權宜之計,就是將鼎鼎大名的大江範輕舟,見人便來個當場逮捕,送之有司,來個嚴刑拷問。明白了嗎?”
龍鷹愕然道:“尚有皇法嗎?”
符太道:“有沒有皇法,由政變到此一刻,怕誰都沒法弄清楚,老子曉得的,是皇法就在老子手上。等看好戲吧!且是最精彩的百戲,叫鬥惡。”
馬車繼續減速。
太監小方一邊勒馬收韁,邊揚聲道:“稟上太醫大人,前方玄武門有兩重拒馬攔路。”
符太好整以暇地應道:“曉得了。”
龍鷹不用掀簾探頭去看,已知陷進禁衛軍的重圍內。聽呼吸,清楚非是一般守門的羽林軍,而是羽林軍裏的好手和精銳,人數在二百人間,再加三、四個高手,確有足夠同時殺死兩人的實力。
符太喝道:“小方到我窗邊來。”
到此刻,龍鷹尚未猜到符太如何應付眼前場麵。聽他剛才口氣,西京仍未從變亂的動**恢複過來,且權力暫時落入韋後和宗楚客之手,不到李顯話事。這樣的情況不可能持久,隻能是韋、宗趁火打劫的一時權宜之計。
於韋後來說,是趁機大量安插族人,占據因隨李多祚及其追隨者的死亡和被處決後,騰空出來的軍權軍職。
對宗楚客而言,則是在隻手遮天的情況下,滅掉殺諸武等人的證據和痕跡,令知情者不敢說半句話,投訴無門。
李顯正處於絕對的劣勢。
在這樣的情況下,任符小子如何得寵,也隨李顯處於下風。
尤有甚者,是龍鷹看穿眼前遇上的,非止刁難般簡單,而是宗楚客、田上淵精心布局,借蠢人之手殺他的“範輕舟”,最理想是將王庭經也拖落此趟渾水裏去。
此為“快刀斬亂麻”,造成既定事實,因牽涉到韋氏子弟,李顯徒呼奈何。
“範輕舟”在大運河“揚楚直道”,大破北幫封河艦隊,令宗楚客和田上淵大感一天不除此人,睡難安寢。知“範輕舟”早晚到西京來,故意日間在通往皇宮和興慶宮之路加強攔路關卡,晚上則宵禁,將戒嚴令延長,為的就是狩獵龍鷹的“範輕舟”。
聰明人出口,笨人出手。
宗楚客今早忽見符太匆匆坐馬車出宮,還不知他去接人?來個順水推舟,知會與“範輕舟”結下梁子的韋族子弟,授之以“逼虎跳牆”之計,打正旗號攔路搜車,試問以“玩命郎”範輕舟的為人,怎肯落入韋氏子弟手上,若起衝突,羽林軍一哄而上,將“範輕舟”殺於亂刀之下。
“王庭經”反抗嗎?順手幹掉,一了百了。
要怪,就怪到韋氏子弟身上,不論後果有多嚴重,宗楚客和田上淵仍可置身事外。
此計既毒且絕,惟宗楚客可想出來。
小方來到窗邊。
他比高力士矮上大半個頭,以身材論,不算矮小,肩膀寬寬的,不覺有一般太監的陰陽怪氣,反予人敦實之感,膚色黝黑,五官端正,眼目精靈,二十一、二歲的年紀,尤難得的,在眼前的形勢裏,表現輕鬆,不慌不忙。
符太探手懷裏,不知在掏什麽東西,邊向龍鷹傳音道:“外麵是你的老相好駙馬爺韋捷,他以為能陷老子,卻是老子布局陷他。”
不用他說,龍鷹透簾看到,六、七個身穿羽林軍將領服飾的大漢,出現在小方背後十多步處,朝馬車走過來。
領頭的,是韋捷。
龍鷹僅知他尚未坐上李多祚右羽林大將軍之位,但現時看樣子,一副羽林軍頭子的派勢,大可能暫代大統領之職,無怪符小子說此位子乃韋捷囊中之物。
一番轉折後,韋捷從無緣問鼎禁軍大統領之位,到現在似非他莫屬般,西京人事上的轉變,令人感歎。
唉!
李多祚走了!
他首次入洛陽宮,是由他帶路,回想當年,怎猜到他得此下場。
符太將掏出來的東西,從簾下遞給小方。
車廂內暗外明,從車內看外麵,清晰分明;從外看進來,視線為簾幕所隔。
小方接過後,轉身,朝韋捷一方舉起符太給他卷冊似的東西,張開,唱喏道:“太醫王庭經,奉皇上手諭,迎接貴客返……”
“啪!”
韋捷不看小方半眼的一巴掌刮過去,打得小方連人帶聖諭跌倒,消失在龍、符兩人視線之外。
韋捷氣焰熏天地看著墜跌地上的小方,獰笑道:“你們的高大見到本駙馬爺,亦要弓背哈腰,你算什麽,竟敢祭皇上的諭令來恫嚇。現在乃非常時期,軍令為先,其他一切均要讓路。皇上怎知外麵發生的事,全是受爾等小人唆擺,該告你們一狀的是我。”
符太毫不動氣,輕鬆自若的觀賞韋捷在簾外發狂發瘋。
龍鷹卻目瞪口呆。
韋捷的張狂,到了匪夷所思之境,但非無跡可尋,其時在西京,他便完全無視當時的形勢,來尋“範輕舟”晦氣。
韋氏子弟的質素,遠在武氏子弟之下,不明白他們權力的來源,非是韋後,而是李顯。
當然,眼前之況,亦為李顯一手促成。
韋捷身後五人,現出嘲弄之色,有人且功聚雙目,朝簾內瞧進來,“打狗看主人”,韋捷表麵罵小方,實為指桑罵槐,每一句都針對符太。
“高大”入耳,龍鷹一時仍未明白韋捷指誰,旋即醒悟是“高大宮監”的高力士,“高大”較親切順口。
龍鷹並不擔心小方給韋捷打傷,一來韋捷沒運氣勁,更兼小方該是高力士訓練出來的,懂兩下子,又故意舉起聖諭封擋,讓韋捷毀爛聖諭,被打時避重就輕,以側跌化解力道。此刻倒地不起,是裝出來的。
即使小小一個太監,其機心亦遠在韋捷此等浮誇的世家子弟之上。
敵方最厲害的五個人,站在韋捷身後,保護他,為他壯膽。
韋捷終朝車簾望來,但保證隻能看到隱約的人影。
符太向龍鷹現出詭異的笑容。
韋捷的聲音傳進來道:“奉大相之令,凡往大明宮去的馬車,均須經過檢查,始可放行。得罪太醫了。”
以他的為人,這番話算說得客氣。
韋捷非常小心,離車窗足五步遠,怕的是符太驟起發難。
陪他的五個高手,左右兩人均比他離車窗近半步,可隨時出手為他消災解難。
五人為一等一的好手,比夜來深隻遜上一、二籌,真不知從何處鑽出來的。
符太欣然道:“敢問駙馬爺,剛才鄙人出宮時,道路暢通無阻,現時回頭,竟有拒馬擋路,是否衝著我王庭經而來?”
韋捷旁的魁梧漢子笑道:“太醫大人多心了!我們大家都是為皇上辦事,上頭指令何時發下來,駙馬爺何時執行,豈會對人不對事。”
此人說話,比韋捷得體。
符太道:“閣下何人,身居何職,我從未見過你。”
魁梧大漢道:“卑職郎將高崇,見過太醫大人。”
符太笑道:“原來是高崇,聽說韋氏世家裏,數你的武功最好。”
高崇連忙謙讓。
韋捷不耐煩地說道:“太醫大人請下車,我們登車搜一遍後,立即放行。軍令如山,本人必須秉公辦理。”
符太啞然笑道:“難得駙馬爺自己提出來,說到秉公辦理,我們是否該先處理駙馬爺蓄意損毀聖諭的事?”
韋捷的表情立即不自然起來,他絕非一心損毀聖諭,隻是製止小方將聖諭讀出來。際此權力重心轉移的時刻,又得宗楚客和韋溫在背後撐腰,隻要能殺人滅口,事後有他說沒別人說,李顯想追究也力不從心。
韋捷不悅道:“太醫大人請檢點說話,聖諭是內侍臣失足跌倒損毀的,與本駙馬爺全無關係。”
符太哈哈笑道:“鄙人很想說,駙馬爺稍後可親身向皇上陳情,看皇上信你還是信我,又想到根本沒這個必要。”
接著好整以暇,從容自若地說道:“來前,皇上賜鄙人尚方寶劍,如有人膽敢攔阻,犯的非隻欺君之罪,而是叛君的天條,可來個先斬後奏。誰敢阻我斬人,等同犯叛君之罪。不信嗎?移開所有拒馬,鄙人和駙馬爺一起去見皇上。”
韋捷和左右隨人,莫不色變。
還是高崇清醒,問道:“寶劍何在?”
符太笑嘻嘻道:“太重了!鄙人又不慣佩帶,沒帶來。”
六人明顯鬆了一口氣,知他胡謅。
如無此事,那犯欺君之罪者,是符太。
龍鷹半點不擔心符太無以為繼,韋捷比起他,差太遠了。經過這麽多年的宮廷曆練,接觸的是胖公公、高力士這些有“千年道行”成了精的宮廷鬥爭高手,怎都學曉兩手。
韋捷籲一口氣後,正要乘勢追擊,數其犯下欺君大罪,忽然色變,說不出半句話來。
符太隔簾舉起右手,做出個拿捏的姿態。
“血手”!
竟對韋捷隔簾施展“血手”,捏著駙馬爺的咽喉,窗簾不見晃動半下的,與用手捏著韋捷喉嚨,沒有分別。
其他人仍未察覺韋捷的異樣,符小子的“血手”確使得出神入化,龍鷹自問辦不到。非武功高低的問題,關乎“血手”的特性。
符太續道:“幸好鄙人靈機一動,想出方法,就是請皇上將鄙人的手禦賜為‘尚方寶手’,同樣可以……勿動!誰動就是誰犯叛君之罪。”
韋捷旁的五人終察覺不妥當,往韋捷瞧去,見他滿臉漲紅,呼吸困難,不住翻白眼。
果然沒人敢動。
醜神醫一向不買任何人的賬,天才曉得觸犯他下,會否以“尚方寶手”取韋捷小命?
符太悠然道:“這樣吧!駙馬爺吩咐手下移開拒馬,乖乖站往兩旁,讓鄙人的馬車舒舒服服地走過去,鄙人便收回‘尚方寶手’,如何?”
韋捷恢複呼吸,正要退後,卻發覺沒法動彈,全身冰寒,像給凍僵了。不明白是因被“血手”侵占經脈,置他於絕對控製下。
韋捷貪婪的急喘著氣,雙目射出火燒般的憤怒,待要說話,咽喉再次被捏緊。
符太笑道:“看在娘娘和公主份上,給駙馬爺最後一個機會,隻準說‘開關放行’四字,多說一字立即以‘尚方寶手’處決駙馬爺,不信的話,駙馬爺可拿自己的命試試看。”
韋捷辛苦至極,不住點頭。
符太“血手”稍鬆。
韋捷大力呼吸了幾口。
五人愛莫能助。
符太隔簾製著韋捷之舉,屬聞所未聞之事,他們自問望塵莫及。
“尚方寶手”配合“血手”,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符太催道:“說!”
韋捷鬥敗公雞似的,垂頭屈辱地說道:“開關放行。”
馬車馳出玄武門,過重玄門入禁苑,右轉,朝大明宮駛去。
龍鷹道:“小方沒事嗎?”
小方答道:“範爺有心。”
符太讚歎道:“不愧高大的愛將,隨機應變的功夫到家至極。”
駕車的小方應道:“全賴經爺提點。”
符太向龍鷹道:“聽此句,知他的淵源。”
又道:“你在想什麽?”
龍鷹道:“化解剛才情況的方法,唾手可得,例如由宇文破出來迎接我們便成,為何要和他鬥惡?”
符太笑道:“兄弟!技術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