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十七章 認捐名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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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鷹隨楊清仁到皇宮走了一轉,主要是讓李顯見到他,“範輕舟”沒去如黃鶴。

於李顯而言,“現實”隨他主觀的願望變形和扭曲,他可將你完全忘掉,或把某事置諸腦後,那盡管你長時間不入宮謁見,李顯不會為此動半個念頭;可是,若他想見你時,幾個時辰已有天長地久之感。

整個宮內、宮外的形勢,亦可作如是觀,由其心境決定,不存在客觀的事實。沒人告訴他真相,被花言巧語和謊話蒙蔽。

或許,此為意誌薄弱者的特性,沒法堅持某個決定,不論下決定的決心有多大,在韋後蓄意修好下,李顯又重現虛假的安逸裏。

高力士安排下,龍鷹與李顯短暫見麵,他不主動問起大相府遇襲調查的進展,龍鷹當然隻字不提,因不知說什麽好。

龍鷹懷疑,若燕欽融一事非已交入太平之手,事情能否繼續進行?“燕書”的震撼,顯然在自欺欺人的大唐天子腦袋內逐漸淡退。

無論如何,李顯的反複,大幅減緩任何事情的迫切性,令龍鷹取得喘息回旋的空間。

唯一不變的,李顯仍愛見他、和他說話,如非宗楚客有事上報,肯定不放人。

龍鷹在禦書房外與宗楚客碰頭,後者春風滿麵,或許認為符太的“醜神醫”終於中招,命不久矣,去除了奪位的最後障礙。

他的直覺應驗入神,果然宗楚客扯著他到一旁說話,問道:“輕舟是從金花落來此嗎?聽說太醫大人身體不適,故今天不到宮裏來。”

最關心醜神醫的,本該為李顯,他卻沒就此問半句,顯然對符小子信心十足,知沒病可難倒他,包括他自己的病。

龍鷹心忖高力士散播謠言的本領,不在他吹、捧、拍的功夫之下。而以宗楚客的城府之深,有機會便問,既可見他對此事的著緊,亦可知老宗相信一切全在控製裏,沒任何顧忌。

龍鷹道:“我去過見太醫,想扯衫尾入宮,卻被告知他在練功,雖未見到太醫,看來不似有病。”

宗楚客略一沉吟,知追問下去過於著跡,轉話題道:“輕舟哪天有空?”

龍鷹苦笑道:“過多幾天如何?我為八公主籌金之事,到現在仍一事無成,好該努力一下。”

宗楚客眼內嘲弄之色,一閃即逝,堆起關切的神情,道:“輕舟備有認捐冊嗎?”

龍鷹道:“何謂認捐冊?”

宗楚客擺出熱衷幫忙的虛偽模樣,解釋道:“等於捐款名錄,詳列捐者的名字、金額,並由捐者在冊上簽押,沒絲毫含糊。此冊有兩大好處,首先,如公主問起募捐的進展,將認捐冊給她過目便成。其次,隻要把足額的認捐冊交給公主,可由她遣人依冊上名單和金額逐一收錢,免去輕舟很多工夫。”

龍鷹心中暗罵,他的看似幫忙,事實上大幅添加自己的壓力,沒得含糊,令安樂對他盡過多少力一目了然。唯一好處,是隻要將認捐冊交給李隆基,可把責任轉嫁到他身上。

宗楚客續道:“不過!這類事有個潛規矩,便是如不足額,概由負責募捐者認頭,以補不足之數。八公主非隨便挑一個人,而是認為輕舟有足夠的財力,可達她心願。”

龍鷹心忖如此潛規則,肯定是宗楚客想出來的,因除非募捐為常事,否則何來什麽娘的潛規則?

不過他話既出口,顯然和韋後、安樂等商量好,不到自己此受害人不屈服。

楊清仁早看破此點,田上淵不擇手段,亦要削弱江州隆的財力。事無財不行,軍事式的行動,對錢財的耗損更驚人,削其財力,等於削其實力,此計極毒。

龍鷹裝出頹然無語的樣兒。

宗楚客當然不可憐他,因計出於他,且因得逞而自喜,欣然道:“我認捐百兩黃金,待輕舟備妥認捐冊,拿來讓我簽押。”拍拍他肩頭,入書齋見李顯去。

龍鷹心內苦歎,老宗加上老楊,不過一百一十兩黃金。

以楊清仁的身份地位,不過十兩黃金。老宗算大手筆,擺明賣人情給他,可知百兩黃金極可能是捐獻的極限,換過財雄的香霸,能否拿出這個數目尚屬未知。

他奶奶的!

安樂的目標是一萬五千兩黃金,須找到一百個肯捐百兩者方湊得萬兩之數,這一百個傻瓜,到哪裏找?

難道全由自己墊?

高力士來了,領他離開,道:“昭容的車在廣場候範爺。”

龍鷹訝道:“今天她竟可以這麽快返家?”

高力士輕描淡寫的道:“一切依然,皇上勤力幾天後回複正常,今天如非娘娘逼他,不會上廷主持朝會。”

聽高力士以這樣的語調說李顯,知他對這個昏君早已心死。

又道:“昨夜宗楚客請來兩個色藝俱絕的歌姬,到麟德殿在禦前表演,看得皇上如醉如癡,事後又安排兩歌姬侍寢,皇上何來早朝的精神。今天,小子告訴皇上經爺今日不能來,皇上像聽不到似的。”

龍鷹搖頭歎息。

高力士又道:“小子向娘娘通報了燕欽融的上書。”

龍鷹心忖高力士比之自己,更能當機立斷,實事求是。問道:“你怎樣說?”

高力士道:“小子沒點出燕欽融之名,隻告訴娘娘,皇上拿著個奏章一讀再讀,神色凝重,接著召來相王和長公主密議近一個時辰。”

龍鷹道:“你的通風報訊是聰明的,娘娘有何反應?”

高力士道:“她說我做得好,賞我二兩黃金。之後,就使人找昭容去說話。”

接著歎道:“皇上不該立即召相王和長公主來密議,而應不動聲息,於娘娘不察覺下和他們說話。唉!和相王說話是浪費時間,他已成驚弓之鳥,變得比以前在洛陽時膽子更小,又因有新寵,但求安逸,豈肯犯險?”

龍鷹扯停他,再多走十多步,便從側廊進入殿前廣場。

問道:“什麽新寵?”

高力士道:“是聽回來的,相王最近和霜蕎的表妹都瑾打得火熱,此女曲藝高超,又出落得如花似玉,令相王神魂顛倒,對國家大事,無心理會。”

龍鷹道:“相王尚未將她弄到手嗎?”

高力士道:“理該沒有,否則不用常到樂琴軒去。”

龍鷹心呼厲害,道:“這叫欲擒先縱。”

高力士認同,男人就是這副德性,愈難到手的,愈珍貴。

符太顯然對這方麵的發展,全不知情。

奇道:“你沒將此事報上經爺?”

高力士道:“掖庭宮和大明宮,如各在一方的兩個不同世界,宮內全是追隨相王多年的舊宮娥和侍婢,對小子來說是鞭長莫及,小子亦是昨天才收到這個消息。”

經台勒虛雲點名後,相王李旦身價百倍,忙道:“能否在這方麵想點辦法?”

高力士現出古怪神色,點頭道:“很困難!小子盡力一試。”

欲言又止。

龍鷹訝道:“何事?”

高力士道:“大江聯因何如此在相王身上落足工夫,難道不曉得如皇上出事,第一個被殺的勢為相王,又或先逐離京,再殺之,如對付五王的手法。”

龍鷹心讚高力士懂政治,道:“高大剛說出原因,皇上出事,相王立告行情大漲,我們和大江聯目標一致,就是力保他,使之能成抗衡韋宗集團的人物,好有與之較量的勢力。”

高力士懷疑道:“辦得到嗎?”

龍鷹道:“不是辦得到與否的問題,而是沒有更好的選擇。”

高力士道:“恕小子愚魯,小子還以為若皇上出事,範爺會憑飛騎禦衛對娘娘和大相來個反撲,一舉清除奸黨的勢力,順道收拾大江聯。”

龍鷹道:“你說的,正是大江聯要控製相王的原因,沒有相王,我們名不正、言不順,正義之師,也變成叛賊。何況,我們若師出無名,宇文破絕不隨我們發瘋。”

高力士籲一口氣道:“範爺英明,小子是不明時局。”

龍鷹道:“高大非不明時局,而是知之太深,一點不看好相王,認為他不似人君,比李顯更有不如,對之不存任何希望。而事實確然如此。”

高力士道:“幸好有範爺、經爺為臨淄王主持大局,否則未來情況,不堪想像。”

龍鷹笑道:“你調轉了來說,很快你可看到,臨淄王歸來後,將由比我們更懂政治手段的臨淄王主事,不像我和經爺般,不是被老宗舞的團團轉,就是被台勒虛雲牽著鼻子走,陷於被動的劣勢。”

拍拍他,往廣場舉步。

馬車開出麟德殿。

上官婉兒挨過來,撒嗲道:“上趟你壞蛋,又親又摸的,然後不顧而去,棄人家不理。”

這麽一個香噴噴的大美人主動親熱,言挑語逗,龍鷹不由心**。

幸而南詔之行的後遺症,雖於屢次夜探獨孤倩然達至高峰,那時晚晚想著高門第一美女的香閨,然而隨著時間逐漸冷卻,又因多心煩之事,對男女間事大失興致,故此現在麵對**無比的**,仍把持得住。

更關鍵的,是他曉得上官婉兒在擺姿態,並非要求歡好。

當然,若他要求,大才女諒不拒絕。

龍鷹探手摟她的腰,輕吻她送上來的朱唇,問道:“像河間王般登上右羽林軍大統領之位的重要調動,朝廷會否公告天下?”

上官婉兒點頭道:“這是例行的文書。全國刺史級的大官,特別是邊疆大臣,即使沒特別的事,亦和朝廷保持文書往來,報上最新的情況,以接受朝廷的審核和授意。若有情況卻隱瞞,犯的是欺君大罪。”

龍鷹道:“如此郭大帥該曉得河間王成了大統領。”

上官婉兒點頭,道:“為何問?”

他正在想如何辦得到台勒虛雲囑托的事,當然不是心甘情願,更是養虎為患,不過若不依台勒虛雲之言,會惹他懷疑。現時相王這最重要的至尊牌落入台勒虛雲手中,形勢比人強下,隻好忍辱負重。

答大才女道:“是想知道大帥是否清楚京師的新變化。”

上官婉兒道:“偷看‘燕書’的事,有眉目嗎?”

龍鷹冷哼道:“怎都有點蛛絲馬跡,高大在努力中。”

上官婉兒幽幽道:“你是否不看好皇上?”

龍鷹道:“一天查不出此心腹之患,你敢對未來樂觀嗎?”

上官婉兒道:“為何想起大帥?”

龍鷹為安她的心,道:“那是我的最後一招,若每一條路都走不通時,不論如何不願,隻好走這條路。”

上官婉兒伏入他的懷裏,用力摟著他的腰,淒然道:“婉兒害怕嗬!”

龍鷹立告心軟,自己這樣對待舊情人,是否太過無情。

若告訴她部分真相,該告訴她哪個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