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將計就計
項少龍一震道:“何有此言?”
肖月潭微笑道:“若論玩權謀手段,沒有多少個可及得上你老哥我。早在你告訴我如何坐上管事之位時,我便知不妥,所以暗下留心,發覺不但張泉對你嫉恨極深,以董淑貞為首的一派歌姬也恨不得去你而後快。在這種情況下,祝秀真竟送上門來,不是陷阱才怪。”
項少龍清醒過來,暗罵自己疏忽,點頭道:“這或者就叫便宜莫貪,幸好我根本不打算去。”
肖月潭一呆道:“項少龍何時變得這麽好相與了。所謂‘先安內才可攘外’,若不趁此機會狠狠挫折對方氣焰,這種女子、小人聯合想出來的毒計,隻會教你防不勝防。更何況你曾答應鳳菲助她應付對她有野心的男人,不在這種時刻顯點手段,如何建立她對你的信心?”
項少龍尷尬道:“我不大習慣對付女人,總是狠不下心來。而且更不知怎樣利用這脂粉陷阱反過來對付她們。”
肖月潭胸有成竹地道:“首先讓我分析形勢,昨晚我由雲娘處早探清楚各人關係,原來董淑貞暗裏和張泉有一手,沙立則是祝秀真的麵首。不要以為他們間真的是郎情妾意,其實隻是一種利益和色欲的結合。現在沙立給鳳菲趕走,張泉又因而降職失勢。你可說同時開罪董、祝兩女,麵對的惡劣情況可想而知。”
項少龍擁被苦笑道:“原來這隻是鳳菲利用我來重整歌舞姬團的形勢,否則怎會忽然信任起我這麽一個陌生人來呢?”
肖月潭同意道:“鳳菲是個很有手段的美人兒,比狐狸還要狡猾,你確變成她一著棋子。不過她仍不想太過開罪董淑貞,否則就會連張泉都掃了出去。哈!究竟祝秀真擺下的是什麽陷阱呢?量她沒有殺人的膽量。看來隻會誣你偷入她房裏圖謀不軌,使鳳菲不得不逐你出團。”
項少龍喜道:“那倒非常劃算,若我可以離團,便可改為由你聘我做禦者諸如此類等下役,那時將不用擔心會給人識破。”
肖月潭失笑道:“到我那裏反更危險。我船上的人大多看過你的畫像,相處久了,難保不會有人起疑。這也是我遣走仲孫何忌等人的原因,待我改好你的容貌,你方可以和他們接觸。”
項少龍歎道:“現在該怎辦?”
肖月潭搖頭笑道:“祝秀真來來去去不過是喊賊捉賊的招數,少龍有沒有興趣真的去玩這個女人?保證滋味極佳,不會令你失望。”
項少龍湧起刺激的衝動,旋又壓下衝動,拒絕道:“我不習慣與沒有感情的女人歡好,更不想用這種手段征服她。而且若讓鳳菲知道我和她有關係,更不知她會怎麽看我,所以此計萬萬不行。”
肖月潭點頭道:“我忘了你是正人君子,既是如此,就采取威嚇手段,給這個**來個下馬威好了。”
接著低聲說出計劃。
河風呼呼中,項少龍由艙窗鑽出去,利用鉤索攀往上層,踏著船身突出的橫木,壁虎般往祝秀真的房間遊過去。
幸好船壁結的冰因近兩天氣候回暖融掉,否則縱有鉤索之助,仍是非常危險。
船上、岸上均靜悄悄的,在這種天氣下,誰都要躲進被窩裏去。
每逢經過代表一間房子的艙窗時,他都須俯身而過。這邊十多間艙房隻有兩、三個窗子仍透出昏暗的燈火,祝秀真的閨房當然不在其中。
最接近船頭的三間艙房,分別住了鳳菲、董淑貞和祝秀真這團內最有地位的三位女性,而雲娘則在另一邊的艙房。
由於項少龍的房間靠近艙尾,所以要攀爬好一段船身,才可到達祝秀真那扇窗子。房內和船艙外壁絕對是兩個不同世界,那不單是冷暖的分別,而是感覺的兩樣。
項少龍心中好笑,自己好像成了武俠小說中描寫能飛簷走壁的高手,隻不過不是去行俠仗義,而是為自己的命運掙紮求存。
肖月潭對鳳菲的評語,使他對這美女生出戒心。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自己實在太容易相信別人說的話,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心中早有定見她們內在與外表同樣美麗。最難測是婦人心,祝秀真正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
他收回鉤索,再次射出,掛到上方艙頂更遠處,借力橫移,如是重複幾趟後,移到祝秀真的艙房外。
房內悄無聲息,正要拔出匕首,挑開窗門鑽進去時,前方董淑貞房間處隱隱傳來女子的嬌呼聲。
項少龍一陣心跳,大感好奇,不由移了過去,來到那扇窗外,貼耳細聽。究竟誰會在董淑貞房內呢?
一聽之下,立時呆在當場。
房中翻雲覆雨者竟都是女人,可能正在最要命的時刻,兩女叫得聲嘶力竭,極盡挑逗之能事。原來董淑貞不但愛男人,也愛女人。
正要離開,董淑貞沙啞的聲音響起道:“秀真你真好。”
項少龍大吃一驚,怎麽祝秀真竟會到了董淑貞的房間去,那在祝秀真房中的又是誰?
雲娘不是告訴肖月潭董淑貞和祝秀真分別與張泉和沙立搭上嗎?那董淑貞該與祝秀真處於對立的位置,為何兩女竟成為同性戀人呢?
茫然不解之時,祝秀真的聲音喘息著道:“這時刻還要逗人家,那家夥該快來了,這樣搞法連門響都聽不到。”
董淑貞嬌笑道:“隻要聽到幸月的尖叫就行。”
祝秀真道:“今天我和幸月調換房間,立即出事,大小姐會否生疑?”
董淑貞笑道:“精彩處正在這裏,就算鳳菲懷疑我們在弄鬼,卻也知道沈良隻是個好色的奴才。當管事沒兩天已搞三搞四,哪能委以重任。而對我們更是無可奈何,沒有我們,她怎能和蘭宮媛她們爭一日之短長。”
祝秀真默然片晌,低聲道:“我不明白以談先生那種身份地位和有真才實學的人,對沈良這奴才竟會這麽另眼相看?”
項少龍本想離開,聞言留下續聽。
董淑貞歎道:“這個家夥確有點特別,身手又厲害得教人吃驚,若非覺得他難以收買,給他占點便宜都是值得的。”
項少龍仍弄不清楚董淑貞要弄出這麽多事來究竟為了什麽?很想她自己說出來。但兩人沉默下去,不片刻再傳出祝秀真輕輕的呻吟聲。
項少龍沒興趣聽下去,返回自己的艙房,並將過程告訴肖月潭。
肖月潭聽畢,也覺好笑,沉吟片晌後拍腿道:“我有一將計就計之法,不但可反過來害祝秀真,還可增添你的光彩。”
項少龍連忙問計。
肖月潭壓低聲音道:“你可揮筆寫下一信,內容當然是表示你多謝祝秀真垂青於你,可是你卻不能接受,請她見諒諸如此類,再放入那換了是幸月的房間內。如此不但可拆穿她們的詭計,還可以表現出你並非易受引誘的人。”
項少龍苦笑道:“此計絕對行不通,舞刀弄棒是我本行,賣文弄墨卻是另一回事。”
肖月潭呆了一呆,失笑道:“我倒沒想過這方麵的問題,不過隻要你畫個押就成,其他由我代勞,但千萬不要錯手寫了項少龍上去。”
項少龍如釋重負,陪他笑起來。
次日清晨,船隊繼續航程。
兩人在房內用過早膳,肖月潭往船頭與眾姬湊興欣賞兩岸景色,項少龍則忙個不休,學習處理團內的事務。
小屏兒照例從旁指點。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小屏兒態度友善了點,陪他到底艙清點沿途買來的東西,忽然道:“你為何要代人背罪?”
項少龍摸不著頭腦道:“背什麽罪?”
小屏兒俏臉微紅道:“昨天我聽人說原來雲娘找的是談先生,才知誤會了你,但為何你不辯白呢?”
項少龍故意氣她道:“你不是說談先生是不欺暗室的正人君子嗎?而且小屏姊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幸好清者自清,小屏姊不會再鄙視我了吧?”
小屏兒大窘,岔開話題道:“為何近兩天你像是忽然老了點,須發都有些花白了。”
項少龍暗吃一驚,表麵裝作若無其事的笑道:“有人一夜白發,我隻是白了少許,已算幸運。”
小屏兒還以為他意指因自己誤會他,為此而苦惱得白了發鬢須髭,嗔喜交集的橫他一眼,又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兒,指點他做該打理的事。
項少龍暗喜過關,又覺得這樣逗逗俏妞兒,也是人生樂事。
午膳時,鳳菲破例召他去陪席,幸月也有參與。
項少龍心知肚明是什麽一回事,當然扮作毫不知情。
鳳菲隨口問他接手張泉工作的情況後,開門見山道:“沈管事是否知道差點給人陷害?”
項少龍故作愕然道:“小人不明白大小姐的話。”
對麵的幸月笑道:“我昨天因秀真小姐的請求與她對調房間,所以沈管事那封情詞並茂的信來到我手上,這樣說沈管事明白了嗎?”
項少龍裝出吃驚的樣子,憤然道:“原來她是布局來害我。”
鳳菲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道:“幸好你沒有令我失望。以往無論我聘用任何人,最終都被她們勾引過去,沈管事是唯一的例外。”
幸月讚道:“想不到沈管事還寫得一手好字。”
項少龍坦然道:“那是我央談先生代筆的。我除了可勉強畫押外,其他的都見不得人。”
鳳菲點頭道:“你肯坦白說出來,更是難能可貴。可是聽沈管事出口成文,妙句橫生,怎會是不通文墨的人?”
項少龍暗想哪能告訴你真相。隻好道:“書我倒看過幾本,卻疏於練字。”
幸月奇道:“沈管事必是出身於官宦之家,一般人哪有機會碰到書籍哩?”
項少龍麵對前所未有的“身份挑戰”,要知這時印刷術尚未發明,流行的隻有人手寫的帛書和竹簡,罕有珍貴。若非以前有專為權貴效力的儒者流落到民間,設館授徒,連識字都隻屬權貴的專利。所以假若兩女問起他看過哪本書,隻要追問兩句,立時可拆穿自己的西洋鏡。
唯有胡謅道:“以前我跟隨廉大將軍時,曾接觸過幾本書而已!”
鳳菲倒沒有生疑,含笑道:“祝秀真今回做的隻是小事一件,以後就算有人在我麵前說你是非,我也不會相信。”
幸月似乎對他頗有好感,道:“我們排演歌舞時,沈管事最好在場,好清楚人手的編排以及我們需準備的東西,好嗎?”
項少龍連聲應是。
鳳菲忽然歎氣,蹙起靈秀的黛眉。
項少龍雖見慣美女,仍不得不承認她的一對秀眉非常好看。就像老天爺妙手偶得的畫上去般,形如彎月,絕無半點瑕疵。
幸月也陪她歎一口氣,低聲道:“又勾起大小姐的心事哩,今趟臨淄之行,怎都不能給三絕女和柔骨娘比下去的。”
項少龍無話可說。
要他和人比劍還可以,但這方麵他卻完全幫不上忙來。
看鳳菲的表情,便知她在歌舞編排上遇到難題。像鳳菲這種搞創作的人,自然希望能有突破,那代表著向過去的自己挑戰,自然非常困難。
鳳菲有點意興索然,再沒有說話。反是幸月談興甚濃,還特別囑他今晚記得看她們排演。
告退後,正想返房去找肖月潭“串口供”,後麵有人叫道:“沈良!”
項少龍轉過身來,原來是“穿針引線”害他的騷婢小寧。
她由長廊另一端趕過來,大嗔道:“昨晚為何不見你來,累得小姐白等一晚。”
項少龍笑道:“昨晚我累得睡著了,請小寧姊見諒。”
小寧忍著怒火道:“你這人真是,現在小姐惱了你呢!”
項少龍瀟灑地聳聳肩,裝出個無奈的表情,看得小寧呆了一呆時,他轉身往下層的木梯走去。
小寧追上來一把扯著他衣袖道:“你怎可以這樣就溜了,還不想想有什麽方法可將功贖罪?”
項少龍為免她糾纏,索性道:“其實我歡喜的是小寧姊你,不若你來陪我吧!”
小寧顯早諳男女之事,白他一眼道:“想我給小姐趕走嗎?唉!見你這人還不錯,讓我替你想個辦法補救吧!”
項少龍不耐煩起來,低聲道:“男女間的事哪能勉強,小寧姊不用為此煩惱,不若你今晚來我處吧!”
小寧見計不得售,急道:“怎行嘛?你房內還有談先生。”
項少龍伸手往她臉蛋捏了一把,笑道:“談先生是明白人,怎會介意。”
言罷心中好笑地揚長而去。
回到房中,與肖月潭說了情況,兩人均感好笑。
肖月潭又為他染須、染發,正忙個不停,有人來喚肖月潭去見鳳菲,嚇得他們手忙腳亂地把東西收好。
項少龍正要睡午覺,出奇地張泉竟來找他,還和顏悅色,與以前判若兩人。
坐好後,張泉正容道:“沈兄以前跟過無忌公子,不外求利求財。所以希望與沈兄做個商量,看看有沒有法子談得攏。”
項少龍早知他此來是另有目的,淡淡道:“張兄請說!”
張泉歎道:“當初我聘沈兄當禦者,確是另有居心。事實上很難以此怪我,這個職位你以為容易擔當嗎?到了臨淄沈兄就會知道其中的滋味。那些公卿大臣根本隻把我們這種人視作奴仆,一不小心立要惹禍。他們在大小姐處受了氣後,往往遷怒於我們。但假若沈兄肯合作,我會像兄弟般地在旁照拂,說到底我都當了近兩年的正管事。”
項少龍心中暗笑,道:“張兄有話直說。”
張泉眼睛轉了幾轉,湊近道:“沈兄與我合作還有一大好處,是可享盡豔福,除了幾個碰不得外,連二小姐我都可為你穿針引線。”
項少龍故作驚奇道:“張兄莫要逗我了。”
張泉忙信誓旦旦保證沒有吹牛皮,然後道:“隻要沈兄肯依我之言,我可以先給你五塊金子,事成後再給你十塊。”
項少龍心中一震,十五塊金子可不是小數目,足夠揮霍數年,張泉何來這等財力?
想到這裏,已猜到他是被對鳳菲有野心又財雄勢大的人收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