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冊 異靈 正文2
老人臉容一正,抬頭望向天上,心神似已飛往無限遠的天外,好一會才帶著人群,折回原先的路線,逐漸遠去。
淩渡宇眼光追蹤而去,視線已被密麻麻的人群阻擋,再看不見這舉動奇怪的老人,四周的人紛紛向淩渡宇投以奇異的眼光,他聽到四周的人群中,有人耳語道:“奇怪,蘭特納聖者從來沒有這樣的舉動!”
車子又再通行無阻,看來適才是為了讓這群人通過馬路,阻塞了交通。
淩渡宇條件反應地駕車,心中卻在想著剛才的蘭特納聖者。
他究竟是什麽意思?他看中了淩渡宇什麽?
車行半小時後,來到臨河而築的一所五星級大酒店。
今晚,他要在這裏度宿一宵了。
一個小時後,淩渡宇梳洗完畢,穿著輕便的T恤牛仔褲,來到酒店內的餐廳門前。
淩渡宇輕鬆地踏進餐廳,一名侍者迎上來道:“先生!預訂了台子嗎?”
淩渡宇搖頭。
侍者臉上泛起抱歉的表情,禮貌地道:“你可以稍待一會嗎?”
淩渡宇待要答應,來了個領班道:“閣下是否淩渡宇先生?”
淩渡宇微一錯愕,點了點頭。
領班堆起恭維的笑容道:“貴友在貴賓廳內等你,請隨我來!”當先帶路前行。
淩渡宇天不怕地不怕,毫不猶豫跟進,心內嘀咕:究竟會是誰?難道是沈翎?他應該忙得不可開交,哪有閑情在餐廳給他一個這樣的驚喜。
領班把他引進一個獨立的廂房內,一張長台,首尾燃點著兩台燭火,銀色的餐具,台心的鮮花,洋溢著浪漫的氣氛。
長台一端靠牆的主家位,坐了位傳統印度華服的女子。
淩渡宇一見,大感愕然,道:“什麽?是你!”
女子臉上冷冰冰地,吝嗇地把動人的笑容收起來,道:“請坐吧!”
原來竟是手握幾家賭場、被尊為大小姐的海藍娜。
淩渡宇老實不客氣坐在長台的另一端,遙望著另一端的海藍娜。
海藍娜淺紫藍色的頭巾,配著一身輕柔的湖水藍底印白花的紗裙,在燭光掩映下,神秘而不可及。
海藍娜淡淡道:“我為你要了一個精美的素餐,在這個六年一度的聖河節,你不會反對吧?”
淩渡宇做了個不在乎的表情,心中另有一種想法,海藍娜是因為不願有人在她麵前吃肉,才顯得這樣體貼。
侍者捧上素餐和薄餅,退出房外。房內剩下他們兩人。
左側是落地大玻璃,俯瞰著恒河。
燈火點點在河麵上移動,眾多信徒在進行宗教的儀式。
淩渡宇看看海藍娜麵前的台麵空空如也,清水也沒有一杯,奇道:“你的晚餐呢?”
海藍娜平靜地答道:“今天是我斷食的日子,請不要客氣。”
淩渡宇恍然道:“噢!快是月圓的時刻了。”難怪海藍娜是那樣平靜和輕緩。
修煉瑜伽的人,每選擇滿月和新月時斷食,不吃食物和清水,因為他們認為這可對抗月亮對人身心的影響力。
月球的引力,在這兩個時間達到最強的力量,因為太陽、月亮、地球在同一在線,造成地上潮汐漲退。人的身體百分之七十是水的分子,月球在這兩個時刻,亦同時影響到人體內的“潮汐”。
據研究,滿月及新月後三天內,月球的引力把人體的水分吸到腦部。這異常的變化,形成焦慮、不安、亢進等情緒。另有一派理論,則認為月亮在這兩個時間,影響氣壓,以致產生連鎖的影響,及於人體內的血壓升降和腺體的分泌,結果當然影響到人的情緒。
瑜伽的手段是通過對物質身體的控製,達至對精神的控製,所以在滿月和新月前的三天,瑜伽師會進行斷食,以減少身體內的水分,就是這個道理。
淩渡宇倒不客氣,伏案大嚼起來。海藍娜蠻有興趣地看著他進食。
淩渡宇笑道:“你遠道來此,設宴招待,是否心中不服氣,想搜還我一次身?以牙還牙!”
海藍娜臉上飛上兩朵紅雲,倍添豔麗,顯然是回想起當晚的氣人情景,好一會神色才恢複平靜無波,避而不答道:“今趟是有事相求。”
淩渡宇愕然,道:“你……”
海藍娜輕輕搖頭,道:“不是我,我代表一位很特別的人來請求你們。”
淩渡宇給她弄得糊塗起來,指指自己道:“我們?”
海藍娜點頭道:“是的!你們!”
淩渡宇沉默起來。“你們”當然是指他和沈翎。難道她也想象王子一樣覬覦他們要發掘的“東西”?他實在不願將眼前這看來玉潔冰清的美女,和貪婪連結起來。
海藍娜雖在淩渡宇的灼灼眼光迫視下,依然問心無愧地淡然自若,緩緩道:“放心吧!我代表的人和王子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無論你們掘出任何寶物或在這世俗裏很值錢的東西,他也不會沾手。”當她提到她代表的那人時,神色間自然透出高度的崇敬。
淩渡宇呆了一呆,仔細端詳她美麗的俏臉,不解地道:“那他有什麽請求?”
海藍娜籲出一口氣,輕輕道:“我隻是負責為他傳話。”
淩渡宇靜心等待,海藍娜有種寧靜致遠的特質,使人和她一起時,感到一切都是和平、安靜、美好。
海藍娜續道:“他說:他想下去看一看,就是那麽多,絕不會帶走任何一樣物質化的東西。”
淩渡宇腦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沈翎要發掘什麽東西,故此無從作出任何判斷,事情愈來愈不簡單。王子也可以說是通過沈翎的異常行為,估計沈翎誌不在石油,從而要求分一杯羹。海藍娜代表的這個人,似乎知道的又比王子更為深入,他的請求亦更是奇怪。究竟這是什麽一回事?
“不取走任何物質化的東西”,對比是“會取走非物質化的東西”,那又是什麽東西?“精神”是非物質的,那又和深入地底的一個洞有何關係?
海藍娜見淩渡宇苦苦思索,先發製人地道:“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沒有人可以明白他。”
淩渡宇迫問道:“他是誰?”
海藍娜道:“現在還不能說。”
淩渡宇心中有些許憤怒,沉聲道:“你的請求,為何不直接向沈翎說……”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道:“我看他不會拒絕大小姐你的要求,無論是如何地不合理。”
海藍娜臉上再起紅雲,垂下頭道:“你和我代表的人,都是非凡的人,我以為你們會明白對方。”
她這樣一說,淩渡宇知道海藍娜真的隻是個傳話人,她羞態可人,刺激起淩渡宇,使他步步進逼,道:“那你為什麽不直接找上沈翎?”
海藍娜抬起俏臉,深澈清美的秀目,一觸淩渡宇透視心靈的銳目,不敵地垂下目光,以蚊蚋般的聲音道:“我怕見他!而你是他的好朋友。”
淩渡宇大樂道:“怕什麽?怕愛上他嗎?”
海藍娜料不到淩渡宇這麽單刀直入,大膽了當,俏臉更紅,頭垂得更低了。
淩渡宇微笑不語,欣賞著對方動人的女兒情態。
足有數分鍾之久,海藍娜勇敢地仰起俏臉,紅潮退去,堅定地道:“是的!你說得很對,因為我心中另有所愛,不能再接受這以外任何的愛了。”
淩渡宇愕然道:“你結了婚嗎?”
海藍娜臉容恢複止水般的平靜,搖頭否認。
淩渡宇失聲笑道:“既然非名花有主,你怎能封起別人追逐於裙下的門路,你怕愛上他,這表示你對他大有情意。”
海藍娜搖首道:“這是很難解說的,我也不想再談。”
淩渡宇道:“那你又為什麽要找我,難道我沒有吸引力嗎?你不‘怕’我嗎?”
海藍娜軟聲道:“淩先生!”她語聲中充滿懇求的味道,把對方淩厲的詞鋒,一下子化解於無形。
淩渡宇歎了一口氣道:“好吧!這件事我不能做主,讓我和沈翎談過再說。”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海藍娜默坐不語。
淩渡宇正要離去,海藍娜道:“假若你們需要資金,無論多少我也可以付出。”
淩渡宇離開桌子的那一端,走到海藍娜身前,俯下頭去,離開她晶瑩的俏臉數寸的地方說道:“你既願付錢,那天為何又要贏沈翎的錢。”
海藍娜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何發展到那情況,我原本是蓄意輸一大筆給他的。”
淩渡宇一呆,隨即大笑起來,轉身往門走去,留下海藍娜在背後。
一路往房間走去,他的心神仍然轉在海藍娜身上,當晚在賭場時,海藍娜牌麵的三條K,比起沈翎的三條A是輸多贏少,看來她的話非是虛語,可是造化弄人,她最後來了一條K,成為“四條”,勝了此局。
他又想起沈翎未翻過來的底牌,有點後悔適才沒有乘機問一問海藍娜,不過這也好,這成為了他們兩人間的事了。
來到房門前,心中一動,停了下來。
他的目光落在門隙一條斷發上,他出門時,曾抽下一根頭發,以口水黏在門隙處,門環掛上“請勿騷擾”這牌子,目下頭發斷了,顯示有人曾進房內。
他猶豫片晌,終於如平常地推門進內,警覺性提到最高。
幾乎同一時間,一把性感的女聲道:“回來了嗎?”就像妻子對下班回來的丈夫的歡迎語。
雲絲蘭安然挨坐在房內的沙發上,左手優美地拿著長長的煙嘴,吸了一口煙,輕輕吐出,煙霧在她的俏臉前升起,**的大眼,帶著野性和挑戰。
她穿了鵝黃色的兩件頭套裙,有點男性化的西裝外套上衣內,是銀白的絲質恤衫,頸項處掛了一串珍珠,光華奪目,修長的大腿交疊在一起,高雅中帶有使人心動的魅力。她說話時,兩顆月形的耳墜輕輕顫動,惹人遐思。
淩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如果我是星探,一定不會放過你。”他的目光這時才有餘暇打量放在她麵前小幾上的小型錄音機。
雲絲蘭深深吸了一口煙,笑道:“多謝好意,但卻不用了,誰不知道雲絲蘭是印度最紅的豔星,今屆的影後。”
淩渡宇呆了一呆,搖頭失笑,關上門,在她對麵的沙發坐下。
兩人的目光交纏一處。
雲絲蘭眼中露出欣賞的神色,道:“你是個性感的男人!”
淩渡宇回敬道:“你是個性感的女人。”
雲絲蘭動人一笑,以近乎耳語的性感聲音道:“你還未真正嚐試過我的滋味,否則你這句話,將會有感情多了。”
淩渡宇“咯”一聲吞了啖口水,隻覺喉嚨有點幹燥,給雲絲蘭這樣主動挑逗,是極難抗拒的。
淩渡宇感到有改變話題的必要,指著幾上的錄音機說:“你不是特別來放段音樂給我欣賞吧?”
雲絲蘭淡淡道:“我要給你聽的,比貝多芬或巴哈音樂更動人,那是你和你的大探險家朋友的美妙聲音。”
淩渡宇動作凝住,沉聲道:“你要怎樣?”他思路極快,立時知道這是什麽一回事。
雲絲蘭道:“果然是淩渡宇,一個使惡勢力束手無策的人物,沒有錯,那晚王子要我跟蹤你,在窗外偷聽你兩人說話。我也想不到,隻看你一眼,便給你發覺了,幸好我錄下你們的說話。”眼睛望向錄音機,續道:“這盒翻錄的版本,算是我給你的見麵禮。”
淩渡宇不怒反笑,舒舒服服挨在沙發裏,道:“你究竟想怎樣?”
雲絲蘭身子前傾,媚聲道:“你知道假設這錄音交到王子手裏,後果會是怎樣?”恤衫的胸口開得很低,這樣前傾,淩渡宇的眼光不期然地望進她深深的乳溝內。
眼前奇景消去,她坐直了嬌軀,脊骨挺得直直的,高聳的酥胸,顫顫巍巍,尤其是有了剛才的春光乍泄,更增人的遐想。
她確是男人的大克星,舉手投足,莫不把對方的心神吸攝。
淩渡宇發覺自己沒法生起對她應有的憤怒。
淩渡宇吸了一口氣,道:“說吧!”
雲絲蘭默然片刻,沉聲道:“我要你為我殺一個人!”
淩渡宇皺眉道:“你當我是誰,一個職業殺手?”
雲絲蘭道:“不,我知你是個怎樣的人,我手上有很詳盡的關於你的資料,你是絕不反對殺這個人的。”
淩渡宇道:“誰?”
雲絲蘭道:“王子!我要你殺他,在你把東西掘出來前,幹掉他!”
淩渡宇神情一愕,奇道:“什麽?你不是為他工作的嗎?”
雲絲蘭笑了起來,這次笑聲含著深刻的悲憤,恨恨道:“我不止為他工作,還是他的情婦、他的玩物、他巴結政要的工具。”
淩渡宇恍然大悟,那次在賭場遇上雲絲蘭,敢情並非巧合。她是奉王子之命,來監視沈翎,難怪賭場的人這樣懾於她的威勢,誰敢惹她的強硬後台。
一時間默然無語。
淩渡宇打破僵局,道:“你這樣來訪,不怕王子知道嗎?”
雲絲蘭傲然道:“我對他太有用,除非犯了他的大忌,他還管我不著。何況,他要我色誘你來加以控製。”言罷輕擺嬌軀,作了個動人的姿態,仰臉給了淩渡宇一個飛吻。
淩渡宇的心髒觸電似的跳了幾下,歎口氣道:“殺了他,對你有什麽好處,沒有靠山,你還能橫行無忌嗎?”
雲絲蘭首次垂下頭,幽幽道:“你知道嗎?由我十五歲開始,便想殺他,他是我的殺父仇人。”
“我媽媽生我時難產死了,自我懂事開始,我的家便是街頭,爸爸帶著我從南印度,一直流浪到北印度,我們偷、乞、騙,什麽也幹,還是吃不飽、睡不暖,未曾經曆過那種日子的人,是不會明白的。我學會了很多東西,學懂如何保護自己,如何開鎖、偷東西、打架。我和父親兩人相依為命!”
雲絲蘭猛地抬起頭來,道:“不!我不願意說了,你也沒有興趣聽,是嗎?”
淩渡宇柔聲道:“傻女,說吧說吧!我正在留心聽。”
他的聲音溫厚平和,使人感到能真心信賴。
雲絲蘭眼中露出回憶的神色,道:“我不會忘記,至死也不會忘記,那是下大雨的黃昏,爸爸站在那裏,一架黑色大房車鏟上了行人路,爸爸就倒在地上,他附近的地上全是血、血、血……”
雲絲蘭臉上滿是驚悸,可見當時的驚嚇是多麽深刻。
雲絲蘭沉聲道:“一個人從車上走了出來,一腳踢在垂死的爸爸身上,詛咒道:‘踢死你這賤種,居然敢阻我去路。’我要衝上去拚命,有人攔著我,告訴我那人就是王子,哼!就是王子!”她語聲中的恨意,使人不寒而栗。
淩渡宇道:“既然你和他有這樣的過節,為何又跟著他。”
雲絲蘭放縱地笑起來,淚水卻不停地留下,好一會笑聲停止,緩緩道:“十七歲時,我考進了一所明星訓練學校,造化弄人,原來那是王子轄下的企業之一,一天他來巡視,看中了我,以後的事你可想象得到,他捧起了我,使我成為千萬人羨慕的偶像。可是每天我都想殺死他,但殺死他後,我的一切也完了,他的手下絕不會放過我,我不想再過以前的那種生活,那是比噩夢還可怕的經驗。”她語氣雖然平靜,卻帶著深如大海的無奈和對自己的恨意。
雲絲蘭道:“所以當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一個人物時,我立刻想到求你殺掉他,隻有他死了,我才可以真正地生活,過我自己決定的生活。”
淩渡宇道:“殺這種人我絕不手軟,問題是可否在發掘後,而不是之前。”
雲絲蘭站起身來,走到淩渡宇身前,直至雙腿碰上淩渡宇的膝頭,才跪了下來,一雙玉手按著他的大腿,香唇蜻蜓點水地吻了對方一下,微笑道:“傻子!你太不明白王子,這人從來不遵守任何誓言,絕不會把好處分給任何人,隻要他掌握到你們所知的一切,你們便完了,所以你隻能在那樣的情況出現前,”她用左手掌沿著自己的咽喉做了個切割的手勢,道:“割斷他的喉嚨。”
淩渡宇道:“想幹掉他的人必然很多,但直到今天他仍活得那樣好,可知並非易事,這還不要緊,問題是據我推想,很多為我們工作的人,由工程師以至工人,可能都是他指派來或受他操縱。他假若死了,我們的計劃怎樣進行。”
雲絲蘭站起身來,道:“這是你的問題了,記著!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你一定要比王子先動手。”她遞過一張紙條道:“這個電話號碼,可以找到我。”
她推開了門。
淩渡宇扭頭叫道:“你不是要色誘我嗎,為什麽趕著走?”
雲絲蘭扭頭沉聲道:“今天是我爸爸的忌辰……我……很喜歡你。”指了指幾上的錄音帶,道:“那是唯一的一盒,你……愛怎樣便怎樣……”
動人的身形,隨著閉起的門,消失不見。
淩渡宇來到開采的營地時,是次日的早上十一時。
風雨交襲下,整個營地陷在白茫茫的豪雨裏,視野不清。
營地在一個四麵圍著高山的盆地核心處,龐大的鋼架豎立起來,廣大的營地圍著鐵網,車進車出,數百工人在忙碌著,進口處守衛森嚴。
他在一間臨時搭建的木造房子內找到沈翎,後者正沉著地與一群工程師開會,研究工作的步驟和程序。
淩渡宇進入會議室,沈翎略作介紹後,他被安排坐在沈翎身側。
總工程師艾理斯是英國人,有豐富開采油田的經驗,指著會議桌上一個立體的地勢圖道:“這是瓦拉納盆地,我們的開采點,位於盆地的正中央處。”
眾人點頭表示明白。
艾理斯道:“我們曾通過地形分析,遙感勘探,和查閱有關的資料,對於地層的組織,有了一定的結論。”
眾人露出注意的神情。
淩渡宇大感興趣,石油的開采,是非常不簡單的一件事,必須根據地質的結構和變化,決定鑽井的方法,才不致事倍功半。
艾理斯道:“這由威正博士解說。”
威正博士是位四十多歲的美國人,身材瘦削,唇上蓄了胡子,麵相精明,道:“坦白說,瓦拉納盆地並不是鑽井的好地方,地麵構造非常複雜,以濁積岩體為主,構造上產生了高陟背斜,多斷層,兼且地層堅硬,膏鹽和垮塌層段密集相連。”
淩渡宇聽得頭也大了起來,這是非常專門性的名詞,叫他們這個門外漢一頭霧水。
沈翎沉聲道:“這對鑽井會產生什麽後果?”
威正博士答道:“因為地層複雜,使鑽井過程內,會遇到很多不能預料的情況,例如井壁易於垮塌,發生惡性井漏或強烈井噴,鑽井液柱平衡地層壓力困難,井眼縮徑,以致發生種種不能預估的意外……”
另一位印度籍的工程師山那星插口道:“這會使到鑽頭選型頻繁,拖慢了工程的進行。兼且鑽井時地層崩塌意外發生時,鑽井液將受到嚴重汙染,會毀壞鑽油台的機械操作。”
總工程師艾理斯接口道:“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固井的作業非常困難,尤其是沈翎博士指定油井必須可容一架升降機在井內自由升降,這將把成本提高至一般油井的十二倍以上,假設井深不是沈博士要求的三千米,情況可能會好一點。”
沈翎道:“這是我重金聘你們來此的原因,錢沒有問題,我隻想知道,有什麽解決的方法?”
艾理斯道:“辦法總是有的,我們已在固井方法上動了腦筋,例如要采用能耐高溫、防黏卡的優質磺化泥漿體鑽井液,預備好各類型的鑽頭,采用大斜度定向井、水井、叢式井的混合技術,加大套管尺寸……”
當會議結束時,是當日下午三時正。
淩渡宇和沈翎兩人留在會議室內,吃他們的午餐。
默默進食。
兩人情緒有點低落,開采的工程看來是非常艱苦。
正是內憂外患,交相迫煎。
淩渡宇道:“我想他們中沒有一個人相信你是要采石油。”
沈翎道:“當他們銀行戶口內的數字不斷增大時,哪還理會在幹什麽。”跟著眨眨眼道:“有錢使得鬼推磨,我和他們的合約上列明隻需遵照指令,弄它個深井出來,其他一切無權過問。”跟著壓低聲音道:“山那星可能是王子派來的監視的人,三日前才來報到。”
淩渡宇歎了一口氣道:“好了!現在到了你和盤托出的時刻了。”
沈翎微微一笑道:“當然當然!我怎敢再瞞你。”
淩渡宇道:“說吧!”
沈翎臉容一正,道:“你聽過著名的‘死丘之謎’沒有?”
淩渡宇愕然道:“當然聽過,這是人類曆史上最大的奇謎之一,和這裏有什麽關係?”
印度文明的起源,來自印度河文明,代表印度河最早和最重要的兩個古城遺址,是位於現今巴基斯坦信德省的“摩亨佐達羅”城址和旁遮普省的“哈拉帕”城址。根據碳十四的測定,這兩個城的年代應是介乎公元前二千年至三千年間,麵積約二.五平方公裏,人口估計三至四萬人。城市頗具規模。
沈翎站了起來,道:“來!讓我帶你參觀參觀。”
淩渡宇醒悟他怕被人偷聽,忙隨他一道往外走。
走出房子外,兩人精神大振。
使大地化成一片迷茫的季候雨,被高掛的豔陽取代,濕潤的植物在陽光烈射下,散發著翠綠的生機,植物清新的氣息,撲麵迎來,極目遠眺,遠處環繞的高山,掛著一條條由上往下的白線,隱聞隆隆的水聲,是暴雨造成的飛瀑。
淩渡宇道:“這地方特別熱。”
沈翎極目四方,答道:“這是盆地,四周高起,中間凹陷,熱氣不易消散,盡管日落西山,還是很熱,你知道嗎?隻是清理開采區內的樹木,便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
淩渡宇望著營地中央的巨型鋼架結構、遠近的房舍、在活動的數十部貨車和工人,歎了口氣道:“真不簡單,這事你籌備了多久?”
沈翎若無其事地道:“五年了!”跟著道:“來!”
兩人走上淩渡宇駛來的吉普車上。
沈翎把吉普車一直駛出營地外,停在一個高起的山丘上,這處剛好把營地全景盡收眼底之下。
兩人下了車,來到一塊大石坐了下來。
沈翎道:“你對死丘的事知道多少?”
淩渡宇把記憶中的資料整理一番,道:“在公元一九二二年,印度著名考古學家巴納爾仁,在印度河中央一個荒島上,發現了一處遠古城市的廢墟,就是印度河文明的兩個古文明遺址之一的‘摩亨佐達羅城’。”
沈翎道:“你對古城的年代,有沒有下過研究的功夫。”
淩渡宇搖頭。
沈翎仰頭大力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閉上雙目,長長籲出一口氣道:“我卻有,事實上,自二十七歲開始,到現在我四十一歲了,從未有一刻停過對它的研究,斷斷續續地,我在該城進行了大小百多次的廣泛發掘。
“據惠勒著作的《印度河文明》一書,斷定它的年代在公元前二五零零年至一五零零年間,這個判斷,是最流行的說法。年代的問題暫且不論,最奇怪的是,從廢墟裏所發掘出來骷髏分布的情況來看,古城的居民是在同一天同一時刻全部死亡的,所以考古學家把這古城稱為‘死丘’。古城為何會突然毀滅?古城的居民為什麽會在同一天內同一時刻全部死亡?這成為印度河流域古代文明發展史上的一個奇謎。”
淩渡宇皺眉道:“我曾看過點有關這方麵的著作,一些學者從地質學的角度來闡釋,認為由於遠古印度河河床改道,發生地震,河水泛濫,引起了突如其來的大水患,把河中央小島上的古城摧毀,城內居民一齊被淹死。”
沈翎不屑地道:“這是雷克斯撰寫的《印度河古代城市衰亡錄》和威爾帕特的《印度新史》所提出的說法,這些人隻可用他們能理解的方法去解釋一切,其實漏洞百出。
“他們也不想想,假設真的是大洪水為患,古城內居民的屍體,當會隨水漂流遠去,城內沒有可能保留大量的骷髏。我曾仔細察看遺址,並沒有發現任何遭受特大洪水的證據。”
淩渡宇沉吟不已,暗忖是不是一場大瘟疫造成的集體死亡,很快他又推翻自己的斷定,因為人類的知域內,還沒有任何急性傳染病能在同一天同一時刻內,使全城人一齊死亡。而且從骷髏分布的情形分析,當時有些死者是在街上散步,又或者在房舍裏幹活,不似患有重病。
淩渡宇道:“是不是別的種族大規模入侵造成的呢?”
沈翎道:“這說法可能有點道理,可是當時其他的種族,根據現存的考古資料,還沒有那個傾向和力量。有人認為是雅利安人,但他們的出現,是幾個世紀後的事了,入侵的不會是雅利安人。據考古發掘,當時有居於俾路支斯坦的部落,有和伊朗部落相連的諸部落,他們的移動規模極少,應該不能造成這類消滅全城數萬人的滅絕大禍。”
淩渡宇道:“你的想法是怎樣?”
沈翎眼中閃動著懾人的光芒,他一生人都在探索大地上神秘的一麵,那是他的生命和目標。
沈翎望向淩渡宇,吸一口氣道:“在死丘裏,有一種很奇怪的痕跡,隻能用大爆炸去解釋。
“發生爆炸的中心區域,所有建築物全部夷平,爆炸的痕跡十分明顯,破壞程度由近而遠,逐漸減弱,隻有最遠邊的建築物得以幸存。”
淩渡宇腦海中勾出古城爆炸的駭人情景,隆的一聲,地動山搖,建築物泥沙般塌下,震力一下子摧毀了數萬人命。
沈翎從衣袋中取出一塊石頭,遞給淩渡宇。
淩渡宇拿在手中掂掂,頗為沉重,似乎是泥土和礦物扭結而成。
沈翎道:“這是我在廢墟內找到的,是黏土和合著礦物燒結而成,我曾經把這拿去化驗,證實使這塊東西燒成的熔煉溫度高達攝氏一千四百度至一千五百度之間,”他籲出一口氣,嚴肅地道:“這樣的溫度,隻有在冶煉場的熔爐裏,或持續多日森林大火的火源核心,才可以出現。”
淩渡宇好奇心大起,這樣的森林,在此島上,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可是這塊東西卻是鐵一般的事實,這是什麽道理?
沈翎道:“你聽過印度流傳的一次奇特的大爆炸嗎?”
淩渡宇霍然一驚,他從沒有將這傳說中的大爆炸,和死丘連在一起。
相傳在印度的遠古時代,發生了一次驚天動地的大爆炸,爆炸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引起了“無煙的大火”、“河水沸騰”、“魚被燒焦”,爆炸後的情景更是聳人聽聞,產生了“紫白色的極光”、“銀色的雲”、“奇異的夕陽”、“黑夜中的白晝”……
淩渡宇望向沈翎,後者沉醉在這遠古的異事裏,眼中充溢著向慕的神情。
這時西方天際有團顫動的大黑影在空中掠過。
沈翎也看到了道:“那是蝗蟲群,又有農作物要遭殃了。”
淩渡宇回目四望,這美麗的土地,偏是多難多災,古今依然。
沈翎道:“你想到了!”
淩渡宇點頭。
這樣的爆炸,隻有現今的核爆炸可相比擬,但那是在距今三千六百多年前,根本不可能出現核子爆炸。
沈翎道:“據我最初推想,可能是一塊龐大無匹的隕石掉到古城去,但那隻會造成一個巨大的隕石坑,古城一點渣滓也留不下來。”
淩渡宇默不作聲,他推測到沈翎一定是有了驚人的發現,可是眼前這開采點,和古城相距數百裏,究竟有什麽關連呢?
沈翎道:“於是我想到,可能是有一艘外太空飛來具有高度文明的宇宙飛船,經過漫長的旅航後,在古城上空爆了開來,毀滅了古城。”
淩渡宇依然沒法把這推斷和目下進行的龐大工程拉上半分關係。
沈翎道:“於是我進行了一個以古城為中心點,逐漸擴展的仔細搜查,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給我發現了這塊寶貝。”
他從袋中取出一塊兩寸乘兩寸的扁圓形物體,銀光閃閃,細看下又變成灰色、褐色、深黃,叫人難以肯定,不知是什麽質地。
沈翎默默地遞過去給淩渡宇。
淩渡宇接過扁圓物體,一拿上手,怪叫起來道:“這是什麽?為何像羽毛那樣輕?”用手一捏,有些許彈性,似乎是種有機的物質,叫人難以形容。
沈翎早知他會驚怪,淡淡道:“說得好!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麽物質,因為它從未曾在地球上出現過。”頓了一頓,臉容嚴肅起來,道:“我曾把它拿到世界上設備最好的實驗室。”
淩渡宇精神一振,靜待沈翎說出研究的結果。
沈翎看見淩渡宇期待的神情,苦笑搖頭道:“結果令人更糊塗,就是這幾個實驗室都有截然有異的結論,例如西德的一個化驗所,便說它是外太空掉下來的堅硬物質,盡管核爆也不能將它熔解。另一間在華盛頓的核子研究所,卻說這可能是一種生物死去的肌肉纖維,因為那種組織不可能是無機性的。法國的一間實驗所說的最奇怪,他們說它是一種仍有生命的物體,因為它的分子,對光、熱等,都有一種奇異的反應。眾說紛紜,叫我不知信誰才好!”
淩渡宇沉吟半晌,抬頭道:“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假設這物質確是連核爆也不能摧毀的東西,那印度史前的大爆炸,便可能是比核爆更奇異的力量造成,難道是有宇宙飛船玤來到地球上,卻發生了我們無法理解的意外,撞入了地殼裏?”
沈翎道:“沒有錯,就在我們腳踏之下。”
淩渡宇臉上泛起前所未有的凝重,沉聲道:“你怎知道?”
沈翎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望向晴空,緩緩道:“找到這物體後,我心中形成了一個堅強的信念,就是那艘宇宙飛船玤,是用非常難以毀滅的物質造成的,雖然發生故障,產生了把整個古城毀去的意外,可是它仍是安然無恙。一是修好後,飛離了地球;一是發生了不能彌補的損毀,那是我們不能想象的意外……”揚了揚手中的扁圓物體,道:“把船身造成某一程度的損傷,掉下了這東西,而飛船卻撞進了地層內。
“於是我把搜索的範圍逐步擴大,經過了差不多一年的努力,終於得到了成果,她就是在我們腳下三千米深的地方,我變賣了所有收藏和家當,籌措了達八億美元的資金,進行這龐大的計劃,不過最後仍是經費未足,其他的事,你都知道了。”
淩渡宇凝望對方,道:“你怎能知道‘她’在腳下三千米的深處?”
沈翎一拍淩渡宇的膊頭,笑道:“淩,你真善忘,忘了老哥一項驚世的專長。”
淩渡宇恍然而悟。
沈翎是一個“魔叉探物者”(Dowsing),而且是最好的一個。
魔叉探物是始於中世紀時的一種奇異的技術,施術者以榛木、花楸木、柳木枝杈或分叉的金屬棒,兩手持著兩端,懸擺平胸處,探測水源、礦藏、財寶、文物,甚至屍體等隱藏的物體。
探物者緊握探杆兩叉,當收到隱藏物發出的頻振時,探物者會生出感應,肌肉不自覺地收縮、彎曲或顫震。
淩渡宇想想,道:“我知你是世界頂尖兒的探物者,以往和你出生入死時,亦多次靠你這種異能,得以死裏逃生……但……”
沈翎打斷他道:“還記得那回在撒哈拉大沙漠,我在斷水兩日後,找到地下水源嗎?”
淩渡宇笑道:“那種要命的口渴怎能忘記!”
沈翎笑罵起來,真是本末倒置,罔顧隆恩。
淩渡宇正容道:“我絕不懷疑你地底探物的能力,然而有兩個問題存在,首先,你怎能確定地底下是艘外來用同樣物質造成的宇宙飛船;其次,那是三千米下的深度,而不是數米下的流水。”
沈翎道:“沒有事能瞞得過你,我自十七歲學懂探物的異能時,積聚了無數次的經驗,發覺不同類的物體,會引致探杆產生不同的共振,甚至同是礦物,錫和銅的振動便不同,雖然隻是非常微異,我卻能知道。
“於是當我找到這非地球的物質時,做了一個小實驗,實驗直接而簡單,就是把它埋在土內不同的深度,再去感受和把握它振動的頻率,結果是怎樣?你知道嗎?”
淩渡宇道:“是怎樣?”
沈翎道:“一點反應也沒有。”
淩渡宇瞠目結舌,這答案出人意表,假設一點反應也沒有,沈翎憑什麽利用這實驗得來的知感,探測出刻下腳踏之地,藏有同類型的物質。
沈翎籲了一口氣,道:“我嚐試了足有三個多月,所有努力均告失敗,就在我最失望、最頹喪的當兒,最奇怪的事發生了。
“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早上,我把那東西埋在土下十米的地方,一如以往,所有嚐試都失敗了,我覺得很疲倦,將魔叉探杆掛在頸項間,坐了下來,不自覺地盤膝打起坐來,通過深長的呼吸,進入冥想的境界,也不知過了多久,探杆強烈振動起來,嚇得我跳了起來,探杆停止跳動,但當我再進入冥想的境界,它又跳動起來,於是我領悟到,必須在冥想的精神境界,才能和這東西產生感應。那種感應的強烈,甚至在數裏之外,也可清楚感到,而且有非常清楚的方向感和距離感,所以我隻再花了六個月的時光,便找到這地方。她在下麵。”
淩渡宇拿起手上的扁圓物體,直勾勾地審視,心神飛越到太空無限的深處。
假設這真是宇宙飛船遺留下來的某部分,那他手上拿著的,就是全人類盼望了無數年代,來自另外一個文明的東西。
這東西具有令人不解的特性,能和人某一種精神狀態產生共振。
淩渡宇的眼光轉到營地中心的巨大鑽油塔去,心想,換了他是沈翎,也會去幹同一樣的事。
所有人世間的生榮死辱,比起這與天外文明的接觸,是何等地不重要。
她在下麵。
沈翎的聲音傳入耳際道:“你知他們為什麽喚我作船長嗎?”
淩渡宇愕然,這和眼下談論一艘深埋地底的宇宙飛船,又有何關係?
沈翎眼中射出回憶的神情,道:“那天我一人駕著遊艇,沿著恒河,一直駛往瓦拉納西,當時我把魔叉掛在頸部,那時我已找遍了大半個印度,還是什麽也找不到,心中沮喪之極,幾乎便要放棄。”
淩渡宇的注意力大大提高,心中感到沈翎要說出很關鍵的事。
沈翎道:“那天天氣很好,我一邊駕船,來到了瓦拉納西,忽地迎麵來了一隻小艇,艇上獨坐了一位老人,小艇幾乎擦著我的遊艇而過,我很自然望向艇上的老人,最奇怪的事發生,忽然間我什麽也看不到,隻看到他的眼睛,我從未見過如此深邃遼闊的眼神,同一時間,我感到掛在頸項的魔叉生出感應,嚇得我連忙把心神集中,進入冥想的狀態……”
淩渡宇也在沉吟,沈翎遇到的老者會是誰,心中隱約地有個印象。
沈翎的聲音提高,顯示他陷進令他興奮的回想裏,道:“我突然清楚地感覺‘她’就在我的腳下無盡的深處,在我幾乎要歡呼起來時,我的遊艇撞上了岸邊供人舉行聖浴的碼頭,還傷了幾個人,幸好傷勢都不重,賠錢了事,不過‘船長’之名,卻由是大振。”
淩渡宇現在反對此不感興趣,麵色前所未有地凝重,眼神定注沈翎,沉聲問道:“你既然是在瓦拉納西發現了宇宙飛船藏在地底下,為何跑到這五十多公裏外的地方來鑽洞?”
沈翎沉沉地道:“人類總愛以自己的經驗,去測度宇宙其他生物的經驗,例如宇宙飛船,我們總愛以我們的交通工具去比較,例如像艘最巨大的油船。”
淩渡宇截斷他道:“不用廢話,告訴我!”
沈翎道:“很簡單,魔叉清楚地告訴我,宇宙飛船橫亙在由瓦拉納西的恒河至我們現在立足之處,長度達五十多公裏。”
淩渡宇不能置信地叫了起來道:“這樣的龐然大物,撞進了地層內,怎能一點痕跡也不留下來,你曾走遍整個印度,有否看到什麽特殊的地理結構?”
沈翎道:“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是魔叉清楚地告訴我,這是事實,飛船在地底三千多米處。小淩,丟開你的人類腦袋吧!丟開你的盲目和無知,這宇宙的事比任何人能想到的更奇怪千百萬倍,‘她’怎樣掉進地底,不是我們這舍月球外從未到過任何地方的‘鄉下小子’所能明白的,單是這樣龐大的宇宙飛船玤,已不是人類能想象的了。”
淩渡宇默然不語。
或者人類最可憐的事,就是自我欺騙。整個人類文明隻是活在一個充斥著無知的孤島上,在廣闊無邊的宇宙空間裏,作了一個無足輕重的極短途旅行,但我們卻要把那當作永恒,將人類變成宇宙的核心。
太多事情是我們不能想象,也不能理解的,就像宇宙飛船玤的體積,在人類的角度來說,那已不能當作一種交通工具,而是整個世界。
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淩渡宇和沈翎頭戴鋼盔,手中拿著無線電話,不斷發出指令。
二十多方尺的井眼已開鑿出來,位於鑽台鋼塔底部正中心,粗若兒臂的鋼索,從十多米高的塔頂,通過一個定滑輪,把鑽杆緩緩吊下來,伸進井眼的巨大套管內。因應升降機的裝設,套管是特別定製的,比一般常用的要大上七至八倍。因應這比例,同時用上了三個鑽頭。
總工程師英國人艾理斯,指導著工人把泥漿管的一端裝嵌至套管,泥漿管的另一端,早接駁著鑽台旁的泥漿池,隻要啟動泥漿泵,開動卷軸,水泥漿會通過漿管,壓進套管和井壁間的空隙,使水泥形成一個密封環,這是固井的必要步驟。
二百多工人非常戮力地工作,沈翎給他們的工資,是一般的兩倍之上,他們怎能不賣命。
沈翎渾身濕透汗水,氣呼呼地走近淩渡宇身邊道:“怎麽樣?”出奇地興奮。
淩渡宇笑道:“才是剛開始,你根本不是開采石油,每件裝置都不依常規,我看他們的表情,並非那樣樂觀。”
沈翎道:“什麽困難的事情我未遇過,我訂購了大量作打地洞用的炸藥,文的不成來武的,掘個洞也不成?”
淩渡宇道:“你倒說得有點道理,這裏看來暫時不需要我,我想往瓦拉納西打個轉。”
沈翎道:“去吧!不過要小心點。”
淩渡宇知道他顧忌王子,哂道:“這句話你向自己說吧!”說到這句話時,他已向爬下鑽油台階梯的方向走去。
沈翎在他身後高聲呼道:“今晚回來嗎?”
淩渡宇高叫道:“不回來了!我訂的氧氣呼吸係統今天會運來,你代我收貨吧!”
三小時後,淩渡宇駕著他的吉普車,來到聖城瓦拉納西上次度宿的大酒店。
他將車交給了酒店的侍應,悠閑地步入酒店的大堂,右手挽著個公文包,來到服務櫃台前。女服務員滿臉笑容地幫他辦理入住的手續。
淩渡宇一邊和女服務員有一句沒一句地調笑,眼尾的餘光恰好捕捉到四名纏頭的大漢,先後從大門進來,散往不同的位置,形成對他的監視網。
淩渡宇心中嘀咕,事實上一進城來,他便發覺到給人跟蹤,照理王子答應了不弄鬼,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勞師動眾地追躡他。難道這是另一幫人?
訂好了房間,侍應引領著他往十八樓的一八零三室。
淩渡宇神態自若,這還不是對方動手的時刻。
給了賞錢後,侍應離開,剩下淩渡宇一個人。
淩渡宇微微一笑,打開公文包,拿出一套印度人的便服,迅速換上,跟著把頭發纏上包布,黏上胡子,再在臉上貼上幾塊人造肌肉,在臉上抹了一層使皮膚轉黑的膚油,立時脫胎換骨,變成個五十多歲、道地的印度人。
這些都是在新德裏購買的,現在派上了用場,他有個約會,要保持秘密行事,化裝成印度人是唯一的方法了。
他不能這樣由正門外出,他敢打賭門外跟蹤他的大漢正虎視眈眈。
淩渡宇走到窗前,其中一扇窗是活動的,不過卻上了鎖,當然難不倒他這個開鎖專家,不到半分鍾,鎖孔傳來“的”一聲輕響,被他插入的鋼絲打了開來。
他把窗門打開,待要探頭往外細察,房門剛好傳來開鎖的聲音。
淩渡宇當機立斷,一個虎步跳了回來,閃入浴室去。
門被推了開來。
淩渡宇再不猶豫,利用兩腳的撐力,迅速爬上了浴室門的頂部,除非來人進浴室,否則從門外看進來,是看不見他的。
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衝進房內。
是七、八名大漢湧了進來,門外還不知有多少人。
有人驚呼道:“他由窗門逃走了!”
淩渡宇感到腳下有人撲進來,又退了出去,叫道:“浴室沒有人!”此人胸中早有成見,沒有望向在近門的天花上懸撐著的淩渡宇。
七八名大漢退出房外,跟著震天的敲門聲,從左右傳來,這批人必定平日橫行霸道,居然逐房搜查起來。
有人在門外道:“追!”
腳步聲分向升降機和太平梯的方向去了。
無線電話的沙沙聲響起,聲音傳來道:“點子逃了,守著大門。”
淩渡宇心中暗笑,躍了下來,閃到打開的房門,向外窺視,恰好見到幾名大漢的背影,正在隔鄰第五間房子拍門。
淩渡宇鬼魅地閃了出去,佝僂著身體,大模廝樣向他們走去,實行以進為退。
大漢們驚覺回頭。
淩渡宇大聲以印地語咕噥道:“什麽事?神的兄弟!”他這句話是從那聖者學來,似模似樣。
其中一名大漢怒目一睜,喝道:“我們是警察,不關你的事,快走!”
淩渡宇裝作畏怯地低下頭,急步往升降機走去。
轉了一個彎,升降機前守了兩名印度大漢,凶光閃閃。
淩渡宇一邊回頭,一邊嚕嚕蘇蘇抱怨道:“這樣凶惡的人,我要向酒店投訴。”
兩名大漢完全沒有疑他,喝道:“是警察追捕疑匪,快些走,否則告你阻差辦公。”
淩渡宇聳聳肩胛,這時剛好門開,淩渡宇暗叫謝天謝地,走了進去。
大堂處有十多名大漢,目光灼灼地監視著進出的人客。
淩渡宇施施然混在其他人中,走了出外。步伐加快,他估計目下還是在危險中,敵人的行動非常有組織,是一流的好手,當他們冷靜下來後,會發現他遺下的衣服和易容藥品,從而推測到他的身上。
他在街角截了輛出租車,說了地點,出租車開出。
司機非常健談,喋喋不休地向他介紹聖城各種好去處。
最後車子在恒河旁的一座大廟停了下來。
淩渡宇付了車資,走下車子,沿著恒河漫步,行人比那天聖河節,至少減少了八成,兼且此處地方偏遠,隻有三三兩兩的遊人。
人減少了,牛卻明顯增加,聯群結隊地四處散遊,似乎它們才是大地的主人。
四周逐漸昏暗下來,太陽在西方發射出半天暗紅的夕照。炎氣稍減。
河水裏間中仍見有人在作聖河浴,祈禱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另有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氛。
淩渡宇輕鬆地走著,心中有種出奇的喜悅,無慮無憂,幾個星期的辛苦,至此被拋諸腦後。
未來充滿希望,假設真能抵達地底深處的宇宙飛船,接觸天外的文明,盡管有生命危險,然人生至此,夫複何求。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忽地想起恒河來,這條印人為之瘋狂的河流,為何有這樣大的魔力?
假設恒河昔日不是真的曾有治愈傷病的神力,為什麽她能千百年來把遠在千裏外的人吸引來?
現在呢?汙濁的河水,隻能予沐浴的人更增染病的可能性。為什麽會這樣?
淩渡宇在另一座神廟前停了下來。
神廟的石階層層高起,引領至氣象萬千的神廟正門。
神廟的燈光亮了起來,與夕陽爭輝。
恒河的水光把兩者公平地反照。淩渡宇抵達印度後,首次感到這古典的浪漫。
他沿著石階拾級而上,走了一半,一個嬌美的身形迎了下來。
淩渡宇迎上去,促狹地一把抓著對方輕軟的纖手,拉著她往下走去。
對方掙了兩下,任由他拖著,輕聲抗議道:“別人會認為你是個老色狼。”
淩渡宇笑道:“大小姐,我的化裝一定很糟糕,否則為何你一眼把我認出來。”
海藍娜道:“你走路的姿勢很特別,別人要冒充也不能。”
淩渡宇道:“那一定是很難看。”
海藍娜衝口道:“不!”
淩渡宇大樂,笑道:“多謝欣賞!”
海藍娜臉也紅了;嗔道:“你這人……真是的……”
淩渡宇拉著她在石階旁一隱蔽處坐了下來,海藍娜抽回她的手。
他們麵對恒河而坐,像對蜜戀的男女。
淩渡宇道:“剛才差點不能赴約。”
海藍娜以詢問的眼光望向他。
淩渡宇道:“數十名大漢追捕我。”
海藍娜道:“是什麽人?”
淩渡宇聳肩攤手,表示不知道。
海藍娜神色很不自然,垂首道:“對不起!”
淩渡宇訝道:“為什麽要說對不起?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海藍娜緩緩點頭,泛起擔憂的神情,道:“他們是王子的人。”
淩渡宇愕然道:“你怎知是王子幹的好事?”
海藍娜道:“王子一向對我很有野心,多次向父親提親,逼我嫁給他,每次也被堅決拒絕,使他暴怒如狂。你知嗎!父親在印度黑白兩道是元老級的人物,備受尊崇,隻有我這個獨女,王子不敢拿我怎樣,卻誓言會對付任何追求我的人……結果你也可以想象得到。”當然令所有愛惜生命的人望而卻步。
淩渡宇氣得詛咒起來,這樣的惡人,亦屬罕有。自己得不到的,亦不許別人得到。海藍娜無論樣貌財富,都是上上之選,難怪王子垂涎。得到海藍娜,王子將勢力大增,有助大業。殺了王子,一石三鳥,既對雲絲蘭、海藍娜有利,又免去找尋飛船的障礙,唯一要顧慮的,是如何避過對方的報複。
海藍娜續道:“父親曾多次與王子交涉,王子以愛我為借口作擋箭牌,弄得父親拿他沒法,這事仍在僵持中。”
淩渡宇問道:“這和王子找我有什麽關連?”
海藍娜俏臉一紅,道:“那次我在酒店餐廳設宴款待你,竟然逃不過他的耳目,昨天他怒氣衝衝找上賭場,質問我找你做什麽,我當然不能將真正的原因告訴他,他……於是……以為我喜歡上你,怒稱要將你碎屍萬段……”
淩渡宇自嘲道:“這才冤枉,假設你真是愛上我,那也有點犧牲價值,像現在……嘿!”
海藍娜急聲道:“不!”垂首道:“你和沈翎都是真正的君子和超乎凡俗的好漢,我很欣賞和喜歡你們,隻不過我心中另有目標,不再追求世間那短暫的愛情。”
淩渡宇不解地審視她清美的俏臉。
海藍娜忽地抓著他的手,像下了個重大的決定,站起身道:“來,帶你去見一個人,見到他後,你會明白一切。”
淩渡宇隨著她站起來。
海藍娜拉著他的手,走下石階,沿著恒河往東走去。
盡管玉手緊握,心中沒有半點綺念,他感到海藍娜並不似一般的女性,人類兩性的愛,對她隻是一種褻瀆。
遠處傳來廟宇的鍾聲,令人聽之悠然,心神平靜。
在暮色裏,行人稀少,隻有牛群安寧地徘徊岸邊,以它們的方式,享受恒河旁的祥洽。
淩渡宇輕呼道:“蹲低!”
兩人剛好來到十多隻牛形成的群隊裏,這一蹲低,牛群把他們掩護起來。
海藍娜相當機靈,眼光搜索下,看到幾名纏頭、身穿筆挺西裝的大漢,由左側遠處向他們的方向氣勢洶洶地走來,一邊走一邊張望,顯然在尋人。
淩渡宇輕聲道:“他們真有本事,這麽快找到這裏。”那幾名大漢是從他下出租車的方向走來,很可能是找上了載他來此的出租車司機,王子的實力確是非同小可。
海藍娜湊在他耳邊道:“我的快艇泊在前麵不遠的碼頭處,可是怎樣走過去?”
一離開牛群,再沒有掩蔽行蹤的方法。
淩渡宇心念電轉,轉過臉來,由於海藍娜俏臉緊貼在他耳際處,他這樣移動,嘴唇恰好碰上她豐潤的香唇,淩渡宇忍不住啜了一下,海藍娜嗯的一聲,欲拒還迎,在此刻敵人環伺中,倍添**刺激。
淩渡宇一碰即離,湧起輕微的罪惡感,一方麵侵犯了清雅的淑女,另一方麵好像做了對不起沈翎的犯罪行為。這是有意為之,不像當日搜身時撫摸她玉體的迫不得已。
海藍娜把俏臉垂到胸前,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入去,耳根紅了起來。
淩渡宇強製著自己怦然大跳的心髒,湊在她耳邊道:“我往回走,當敵人追趕我時,你立即取快艇,繞回頭來接我,切記!”
海藍娜點頭表示明白。
淩渡宇掏出手槍,向著天空“轟”地開了一響空槍。
四周的牛群立時產生反應,受驚猛跳起來,開始向四方亂竄。此時附近並沒有其他的人,不用顧慮誤傷無辜者。
淩渡宇乘勢向後轉身奔去。
大漢們驚覺叫道:“在那邊!”
另一個大漢驚呼一聲,給衝來的牛群撞個正著,滾倒地上。
牛的狂亂蔓延開來,附近的牛**起來,分作幾群向不同的方向跑去,淩渡宇知道這些牛野性不大,盡管現在聲勢浩大,混亂的局麵會很快平複下來。
淩渡宇藉牛群掩護,迅速向海藍娜相反的方向沿海跑去。
一邊走,一邊伏低蹲高,借著牛群遮擋,時現時隱。
幾名大漢發力追來,可是要躲避橫衝直撞的牛群,和淩渡宇由二十多碼拉遠至四十多碼的距離。
淩渡宇狂奔了一會,離開了竄走的牛群,他估計大漢們的人數一定遠不止此,隻是分散成小組來搜尋他,目下他暴露了行藏,一定會惹得遠近的人趕來圍截。
轉念未已,迎頭已有十多名大漢向著他飛奔過來。
淩渡宇正猶豫應否改變計劃,自行逃走,耳邊傳來快艇的響聲。
淩渡宇大喝一聲,一下衝到岸邊,淩空一個翻身,恰好落在海藍娜駛來的快艇上。
海藍娜歡呼扭轉,快艇斜斜切往對岸,至河心時一個急轉,往回頭駛去。
淩渡宇望向艇後,暴怒如雷的大漢無意識地沿岸追來,不一會變成不能分辨的黑影。
海藍娜專心駕駛。
淩渡宇坐在艇後,經曆著整個月來前所未有的鬆弛。他為人灑脫,很容易將煩惱事情拋開,從月魔的決鬥裏(見《月魔》一書),他學會了快樂的真諦:
那就是沒有過去,沒有將來,隻有現在這一刻。
現在這一刻,就是眼前的一切:海藍娜優美的背影、入夜的恒河、沿岸的燈光、閃動的河水、清新的空氣、瓦拉納西、印度。
不用憂懷以往,不用擔心茫不可測的將來,全心全意投進這一刻內。
快艇貼著河麵急飛四十多分鍾後,在一個木搭的碼頭徐徐停下。
一切是那樣悠閑。
碼頭旁密布高大的楊樹,樹頂處蒙蒙地一暈燈火,隱約看到廟宇的尖頂,照比例看來,這大廟比他這兩星期內所見的廟宇,更為宏偉壯觀,廟後山勢起伏,氣勢磅礴。兩人棄艇上岸。
連接著碼頭是條碎石砌成的小路,曲徑通幽,繞進樹林密處,每隔上一段距離,豎立了一支照明的路燈。
海藍娜和淩渡宇並肩前行,感染到整個環境那深靜致遠的氣氛,兩人靜行不語。
大廟在快艇看去,似乎很近,可是兩人足足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來到神廟前的廣場。
淩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氣,有點瞠目結舌地凝視著眼前神廟的入口。
這不是一座普通的神廟,而是從一座大石山,經曆無數世代,開鑿出來的大石窟寺。寺廟高達六十多尺,大廟入口處的上下四周,鑿著密麻麻的宗教半立體浮雕,莊嚴肅穆,感人心魄。
廣闊的石階,層層升進,延展至石窟寺正門入口的八條渾圓粗大的撐天石柱。
淩渡宇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海藍娜道:“聖河寺,來吧!”
海藍娜帶路先行,步上石階,氣象萬千的廟門前,聚集了十多個全身素白僧衣的僧人,見到海藍娜合十施禮。
淩渡宇跟著她走進大殿,忍不住輕呼起來道:“真是傑作!”
廟內的空間更是廣闊,足有大半個足球場的大小,廟內正中處是個圓柱體的大佛塔,塔底作蓮花座,筆直豎起一支大圓柱,直伸往廟宇五十多尺高的頂部。
向廟門的牆壁,供養著一座三十多尺高的大佛石雕,右手掌心向外,左手垂地,作“施無畏印”,眼簾半閉,使人清楚感受到佛像內在純淨超然的世界。
其他牆壁,滿是浮雕,形成豐富多姿的肌理。
千百支香燭,一齊燃點著,香氣盈溢,煙霧騰起。
淩渡宇道:“我以為你是屬印度教的?”
海藍娜嚴肅地道:“我是印度教的一個新興的流派。”
淩渡宇訝道:“這是佛教的寺廟呀?”
海藍娜正容道:“無論是什麽教,目標也是超脫生死的桎梏,來吧!他在裏麵。”輕移蓮步,向大佛像走去。
大佛像和靠壁間原來還有十多尺闊的空隙,佛座的底部雕滿較小的佛像,精微處令人歎為觀止。
虔誠的信徒,終其一生,硬生生把一座石山開鑿為這樣的驚人巨構,使人驚歎。宗教的力量確是龐大無匹。
佛座後的牆壁雕著一個有連續性的佛經本生故事,敘述釋迦過去轉世輪回的事跡。
淩渡宇道:“人呢?”
海藍娜微微一笑,伸手往一個石雕按去,隆隆聲傳來,一道門戶打了開來,現出一條長長的秘道,燈光隱約傳來。
兩人進入秘道。石門在身後關起來。
海藍娜低聲道:“這是僧侶戰亂時避難的地方。”
兩人往內走去,不一會來到一個燈火通明的石殿內。
石殿的正中供奉著另一座石佛,比外麵的石佛小得多,隻有十二尺上下的高度,雕工精美,表情生動。
牆壁上有一排排凹進去的方穴,每個方穴都放了一個大瓷瓶,看來是放置人骨的靈。
海藍娜解釋道:“放的是曆代住持的舍利子。”
淩渡宇哦了一聲,更是不解海藍娜帶他來這裏的原因。
一個寬大平和的聲音從石像後傳來道:“你不明白嗎?”說的是他熟悉的藏語。
淩渡宇自然地搖頭,跟著愕然大駭,難道這人能看清楚自己腦內的念頭?
石像後一個高大的身影轉了出來。
雪白的頭巾,雪白的袍服,棕黃的須髯,透視人心的閃亮眼睛。
是他,那天初進瓦拉納西時,在路上遇到的那充沛著奇異力量的老人——蘭特納聖者。
無論赤身**,又或像刻下的衣袍如雪,都不減半分他懾人的威儀。
淩渡宇望望他,眼光又在表情崇敬的海藍娜臉上打了個轉,恍然道:“原來聖者就是大小姐代表的人。”
蘭特納聖者盤膝坐了下來,道:“坐吧!靈達的兒子!”
淩渡宇幾乎跳了起來,啞聲道:“你怎麽會知道?”他的出身是絕對的秘密,連他所屬的抗暴聯盟以及親密的女朋友卓楚媛亦不知道。
海藍娜坐了下來,剩下淩渡宇一人愕然站立,一麵難掩的驚訝。
蘭特納聖者道:“人世間的秘密隻存在耳目間的層次,在我和靈達間,是沒有秘密可言的。坐下吧!兒子。”
淩渡宇盤膝坐下,望著這充滿異力的聖者,不能言語。
蘭特納的話,指的可能是人類自有曆史以來,便談及的“心靈傳感”能力。
這種能力,幾乎已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其存在的力量,隻不過一般人,隻有在極端的情況下,才能運用上這類異力。例如一位身在美國的母親,突然間無緣無故地聽到兒子的慘叫聲,而事實上,後者確在那一刻於萬裏之外的澳洲,車禍慘死。
這種力量存在於每一個人身上,我們卻不懂怎樣去運用。
就像你把計算機給予一個仍在爬行的嬰兒,他連開掣也不懂,功用無限的計算機有等於無。
蘭特納聖者說的,又更遠遠超越了先前所說那種偶一用之的能力,而是一種心靈的交通,不為距離所限製。
淩渡宇天生已有這種傳感能力,但比之眼前的老人,隻像小學生遇上鑽研了一生的老學究。
蘭特納聖者微微一笑,道:“你明白了!”
淩渡宇點頭道:“是的!聖者。”這個稱呼大異從前,充滿著對智者的尊敬。
蘭特納聖者道:“你和你的朋友,在進行一個驚天動地的計劃,我知道了!”
淩渡宇訝道:“她告訴你嗎?”望向海藍娜,她閉上雙眸,麵相莊嚴,像降下凡間的觀音。一道靈光閃過淩渡宇,令他叫起來道:“我明白了,那天沈翎在恒河上遇到的艇上老人,就是你,是你觸發了他,使他找到了飛船!”
蘭特納聖者點頭道:“你明白了,時間無多,我不能不有所行動。”
淩渡宇訝然望向老人。
蘭特納聖者緩緩道:“他的呼喚愈來愈急切了,我沒有一刻聽不見。”
淩渡宇訝道:“他?”
蘭特納聖者眼中柔柔地閃著正大安和的光輝,道:“是的!他!你們和我的目標一致,都是響應他的呼喚,去找尋他,隻不過你和我的思想方式不同吧。”
淩渡宇問道:“他是誰?”
蘭特納聖者臉上綻出個陽光般的慈祥笑容,道:“他並不是誰,而是‘獨一的彼’,印度教至尊的真神,便像西方人崇信的上帝。我和他連結在一起時,聞到死亡的氣息,你們要趕快了,現在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刻,這也是我要見你的原因。”緩緩站起身來。
淩渡宇霍地站起來,向著背轉身離去的老人呼叫道:“你還未告訴我事情的始末!”
一直以來,他們說話的聲音都是非常低沉,這一高聲呼叫,空曠的石殿立時響起震耳的回音,聲勢嚇人。
蘭特納聖者向著佛像後的牆壁走去,一直到了牆壁前,才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地道:“到了那裏,一切都會揭曉,我所知和你所知的,都不是完備的,說來隻會增加困惑,記著!要快。”伸手往牆上按下,隆隆聲傳來,光滑的牆壁裂開一個進口。
淩渡宇不忿地道:“你不是要下去一看嗎?”
蘭特納聖者道:“適當的時候,我自然會出現。”言罷步進秘道裏,石門關上,牆壁恢複光滑平整。
淩渡宇想道:“‘獨一的彼’?這和宇宙飛船有什麽關係,難道指的是船內的生物,他還未死亡?”想到這裏,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