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密室
謝利神情木然地看了看自己粗壯有力的手臂。在牛仔外套露出的臂膀上,有十多度地方結了痂。每條長達半尺的疤痕,像是被野獸的利爪抓過,這便是那次在武器店逃命所付出的代價。可是他取來的兩千多發子彈,現在隻剩下了七百多發。以他那自動步槍每分鍾連續一百發的射速,隻可以支持七分鍾。
七分鍾後便是他的末日了。
他曾想再次潛回那武器店,可是“它們”對那店提高了警覺,看得很緊,如果要以那七百發彈藥強闖的話,實在太冒險了。
謝利退到這四百多方尺、堆滿罐頭飲品的大房間的一角,呆呆地靠著牆坐了下來。
不!一定要想辦法。
他知道市中心處有個警署,或者仍未被“它們”占據,可以闖進去搶些彈藥和武器出來。
他望上水泥的天花,吊燈發出柔弱昏暗的黃光,像是隨時也會熄掉。
謝利心想,看來怎樣危險,也要再到鄰街的超級市場一行;除了從“它們”手裏搶食物外,還要搶幹電池,否則一旦斷了電,他便不能在晚上出動了。他不敢想象在白天出動的淒慘後果。而這裏的通氣係統亦將停止運作,當他被迫要走出這還算安全的避難所時,那和死亡並沒有什麽分別。
這城市的電力是由一個建在城郊的核子動力發電廠供應,幸好由供應核燃料以至其他操作都是全自動化的,所以雖然整個城市已變成廢墟,電力仍是源源不絕地供應。不過,燃料用罄的日子看來也不遠了。
他用開罐器打開了一罐午餐肉,用小刀把午餐肉割成一粒粒一方英寸許的肉塊,逐粒挑出來放在口裏,慢慢地咀嚼起來。
牆上的電鍾指著四時三十五分,還有差不多三個小時天才全黑,他有的是時間。一定要把時間分配好,使他能不斷忙著,否則他是會發瘋的。
尤其是在這地底五十多尺下的地室裏。
在這差不多把整個人類文明徹底毀滅的大戰發生前,謝利是這城市的渠道工程師,所以才能知道這位於城市下渠道樞紐中心的地下室的存在。
這是渠道工人的工具室和通往城市四通八達的暗渠的入口。
現在成為了謝利的避難所。
在左麵的牆上,有幅長八尺高六尺的渠道圖。不同顏色的線條,造成縱橫交錯的紋理,代表著方圓十多裏內地底不同的渠道;它們默默在華麗的現代化建築下,擔負起排汙的謙卑工作。不過眼下它們已變成一條條中空的通道,隻能從渠內餘下的汙漬,追思往日繁榮的“美景”。
雖然地麵上大廈依然矗立無恙,但曾經在其中叱吒風雲,自命為大地主人的人類,正以一種殘酷和令人不忍卒睹的卑賤形式,走上滅絕的命運。
或者他們已不能被稱為人類。
謝利可能是這城市內配稱為“人類”生物的其中一個。
他知道還有另一個“人”。
與這另外一人的會合,是他現在唯一生存下去的理由。想到這裏,一股火熱湧上心頭,忍不住狂叫起來。
叫聲在深寂無聲的地室內轟然震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兩個小時像兩個世紀一樣悠久難耐。
六時三十分。
行動的時間到了。
謝利緩緩站起身來。
每個動作都是那樣地審慎,就像當年軍訓那樣,一步行差踏錯,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短短四十七天,已教會了他別人一生也學不到的謹慎。
他把步槍掛在胸前,手槍插在胸肋的槍袋處,載滿子彈的帶子牢牢扣在腰間,電筒則掛在腰帶上。他打開了地室的大鐵門。
鐵門外是個凹下去的廣闊空間,三個圓形的渠道入口,分布在左右和正麵的牆壁處。
渠口高達八尺,裏麵是無盡無窮的黑暗。
謝利閉上雙眼,胸口急速地起伏著,好一會緊張的情緒才平複下來。
他伸手進衣內,摸到了貼肉綁好的收音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收音機雖然毫無生命,但卻賦予了他生命的力量。
他寧願被“它們”咬掉了手臂,也不願失去了這收音機。
沒有了收音機,他將會失去了和“她”的聯係,在這生命互相殘殺的死城裏,再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事了。他的手繼續下移,來到了綁在腹際的塑膠炸藥和引爆器,隻要他一按鈕,三秒鍾內炸藥會把方圓十多碼內的物體,包括他在內,變成紛飛的碎塊。他伸手把放在門旁的氧氣筒綁在背上,戴上供應氧氣的罩子,輕輕地呼吸著。這氧氣筒內的壓縮氧氣,隻能供給他三小時的氧氣,他一定要盡量珍惜,否則他將不能重回此處。
這是最後一罐氧氣。
他一定要在今晚把一切辦妥。
他一定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