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雙龍傳·第五冊 第一章 乍聞噩耗
王世充一邊策騎朝自己的官署緩馳而去,一邊皺眉問寇仲道:“若他擺的是空城計,我們這麽不戰而退,豈非惹天下人恥笑。”
另一邊的歐陽希夷、後麵的郎奉和宋蒙秋露出同意的神色。
寇仲微笑道:“若我們真的揮軍攻打宮城,隻有兩個可能性,一是破城而入;一是傷亡慘重,僵持不下。而無論是哪個可能性,對我們有害無益。因為我們誌不在此,隻要能擊潰李密,哪還怕楊侗和獨孤峰不乖乖屈服?獨孤峰剛才有恃無恐的姿態,便知他有李密在後麵撐腰,根本不怕我們強攻。”
歐陽希夷不解道:“如能控製宮城,盡除獨孤一黨,於我們又有何壞處?”
寇仲恭敬答道:“前輩問得好,先不論破城的難易,假若洛陽重歸穩定,李密豈還肯揮軍西來?定會采取觀望態度,待等得另一有利形勢後才來攻。那時勝敗難測,哪及得上現時的有利形勢?”
四周包括王世充在內的幾個人都聽得大為服氣。要知以往王世充與李密交手,從沒有贏過半場勝仗。而王世充之所以仍能立得這麽穩,憑的就是洛陽這四麵十二門,門門關口,內則層層設防,外則長塹圍護,又有天然屏障的堅城。所以李密一旦曉得洛陽有事,必不肯錯失良機,那他們就有趁虛機會。
王世充仍有疑慮,問道:“獨孤峰勢力雄厚,他又非善男信女,如此一來,豈非把主動之勢拱手讓與他嗎?”
寇仲胸有成竹道:“當然不可如此,現時隻要我們枕重兵在端門外,獨孤峰勢將動彈不得,到李密來攻,我們再把宮城所有出入口封閉,卻不攻城,隻截斷內外的糧路,那時便可迫楊侗交人,何須浴血攻城呢?”
歐陽希夷欣然笑道:“難怪小兄弟把南方鬧得天翻地覆,果然不是隻逞勇力之徒。不過我們定要小心對方高手的暗襲,若尤婆子親自出手,恐怕不容易應付。”
王世充冷笑道:“我王世充若是這麽容易被殺,早死了十多遍。”
寇仲嘻嘻笑道:“這個當然,我也要去找些人來助拳呢!”
徐子陵來到新中橋,跋鋒寒早恭候多時,欣然迎上,笑道:“我剛才在數泊在橋東碼頭的船有多少艘,剛數到第三百八十三艘你就來了。這裏的水道陸路交通繁密,似乎天下的舟車盡到了這裏來填塞河道和街道。加上中外客商來推銷他們的香料珍玩,錦絹絲綢,又或糧食茶葉等貨品,使洛陽成了中外貨物的集散中心,非其他城市所能媲美。”
徐子陵環目一看,橋上橋下確是擠得水泄不通,萬人雲集,旅店、酒食店鱗次櫛比,將洛水南北的市集連成一片,熱鬧非常,微笑道:“我還以為會比鋒寒兄早到呢!”
跋鋒寒和他隨著人潮步下新中橋,過市不入,沿街而行道:“琬晶想見你一麵,不知子陵意下如何?”
徐子陵嚇了一跳,皺眉道:“她為何要見我?”
跋鋒寒微笑道:“她既通過我來傳話,為的當然不會是兒女私情,子陵放心好了。至於是什麽事,她倒沒說。”
徐子陵欲言又止,跋鋒寒笑道:“你是否奇怪我和琬晶的關係?要怎麽說你才會明白?或者可以這樣說:在某一段時間內,我們很有機會發展為情侶,不過我們任由機會溜掉,我是心有所屬……”大力一拍背上的斬玄劍,續道:“她卻是身有所屬。”
徐子陵灑然笑道:“說不定有一天你兩人回想起來,會深感可惜!”
跋鋒寒搖頭道:“我是不會為這種事後悔的,你說我無情也好,什麽都好。總言之男女間事缺乏一種永恒的價值。對我來說,男女亦是可作知己朋友般相處。”
這時一群體形慓悍的武裝大漢迎麵而來,狠狠盯著兩人,可是給跋鋒寒銳目一掃,全都不敵地避開目光。
徐子陵微笑道:“鋒寒兄和公主似乎不止知己朋友那麽簡單吧?”
跋鋒寒聳肩道:“有些東溟派不方便做的事,交由我去做,例如收賬,又或找人算賬,否則我何以為生?陵少滿意了嗎。”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少有見你這麽隨和風趣的,可見鋒寒兄見過佳人後,心情大佳呢!”
跋鋒寒訝道:“此事真奇怪,人說君子好逑,世上像公主那種美女肯定罕有之極,我見了也為之心動。偏是你徐子陵半點不把她放在心上,這是怎麽一回事?”
徐子陵隨著跋鋒寒轉入通往東門的大街,那是他們約定寇仲留下標記的地方。由於兩人各具獨特形相,這般並肩而行,自是惹得行人注目,女孩子則頻拋媚眼。
徐子陵卻對別人的注意和美女的青睞視若無睹,淡然自若道:“自古以來,多少男女為了愛情而不顧一切,鋒寒兄可否告訴我那是怎樣的一種情懷?”
跋鋒寒伸手按著徐子陵的肩頭,苦笑道:“恐怕我、你及寇仲都是最沒有資格談這個問題的人。或者人生在世,會自然而然去追求某些事物,例如功名富貴、嬌妻美妾,隻有通過追求的過程,人生方顯出意義。”
徐子陵想起寇仲,點頭道:“說得好!最有趣的或許隻是追求的過程和成功的刹那,接著便要開始另一個追求。”
跋鋒寒有感而發地歎道:“所以沒有結果的愛情反而是最完美的。這說法似乎很悲觀灰暗,卻是千古不移的真理。任何愛上我們的女子,注定不會有結果的,想想也讓人神傷。”又道:“你尚未答我肯不肯去見琬晶一麵呢?”
徐子陵苦笑道:“饒了我好嗎?別忘了她曾喂我一劍,當時我已立下決定,以後不再與她有任何瓜葛。”
跋鋒寒默然片晌,走了十多步,點頭道:“這該是明智之舉!以後我不再在你麵前提起琬晶的事好了!”瞥他一眼後續道:“你知否我們這樣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著,等若向我們所有的敵人宣戰和挑引。”
徐子陵笑道:“我倒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現在洛陽各路人馬齊集,互相牽製下,反便宜了我們。我不相信誰敢肆無忌憚地聚眾圍攻我們。”
跋鋒寒嘴角溢出一絲森寒的笑意,若無其事道:“所以現在正是我們趁機反擊的好機會,今晚我們就去收一筆爛賬,看看對方肯否欠債還錢。”
聽他這麽說,徐子陵立知跋鋒寒從單琬晶處得到了情報,微笑道:“這個欠我們債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跋鋒寒淡淡說道:“此人乃陰癸派內長老級的人物,隻要能抓住他,不愁不清楚你瑜姨的情況。”
徐子陵愕然道:“陰癸派的人出名行藏隱秘,但聽你的口氣卻像可輕易找上他的樣子!”
跋鋒寒解釋道:“此人表麵上另有身份,誰都不知他實是陰癸派的重要人物,且是陰癸派在北方主理情報消息的最高負責人。你該知是誰告訴我這重要的消息吧!因為我答應了你不再在你麵前提起她的名字。”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耍我!說便說吧!我也想找個人來問問玉成他們的行蹤,隻是苦於投問無門罷了!”
跋鋒寒在離東城中門數百步許處停下腳步,指著對街的一間麵食館說道:“這是我們和寇仲約定留下標記的地方,這食館最出色是川麵,你若像我般無辣不歡,定會大快朵頤。”
徐子陵欣然道:“試試他們的擔擔麵吧!這回由我請客。”
兩人正要橫過街道,忽然一輛馬車在兩人前麵停下,剛好攔著他們的去路。他們愕然止步,定神瞧去。車窗布簾低垂,透出一股神秘的味兒。駕車者是個麵貌陌生的壯漢,此時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沉聲道:“兩位爺兒要到哪裏去,讓小人送兩位一程!你們的仇家這麽多,隨處閑逛怕不太妥當吧!”
他一開口,兩人立即認出他是寇仲,笑罵聲中,欣然登車,分別擠坐到寇仲兩旁去。
寇仲誇張地一聲叱喝,操控著拉車的兩匹健馬往南拐了一個彎,轉入另一條與城牆平行的大街去。又一手扯下麵具,塞入懷內哈哈笑道:“終於來到洛陽了!我們的敵人有難矣!”
徐子陵和跋鋒寒這次在馬車禦位處居高臨下瞧著闊敞無盡的長街,街上往來頻繁的車馬,兩邊道上熙攘的行人,又是另一番感受。寇仲興致極高,蹄起蹄落間,一口氣把先後與王世充和獨孤峰“交手”的經過全盤奉上,顯然對跋鋒寒的信任大大增多。
跋鋒寒聽罷微笑道:“那我們現在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尤婆子或仍不屑出手,但獨孤鳳卻肯定不會放過我們。女人幹起刺客,會比男人更不擇手段的。”
寇仲信心十足道:“我們的山中十日豈是白練的,而且來此途上的一番曆練,令我們三人不斷作出突破,正不知該到哪處找些真正高手來試刀,他們肯送上門來,最好不過。我們由現在起最好不要分開。”
兩人聽他最後一句終露出了尾巴,差點為之噴飯。
寇仲大感尷尬,忙岔開話題道:“你們兩個家夥又幹過什麽來呢?”
跋鋒寒聳肩道:“我與單琬晶碰過頭,收集了一些有關陰癸派的消息,就是這麽多了。”
寇仲失聲道:“什麽?你兩人一起去見過東溟公主?”
徐子陵心中湧起一陣奇異的感覺。未和跋鋒寒相處前,總覺得他冷酷無情,但其實他也有感情充沛的一麵。
跋鋒寒笑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更何況琬晶名份已定,一起見她有什麽問題?不過事實上陵少臨陣退縮,自己逛街去了。”
寇仲向徐子陵道:“有到約定處找過玉成他們嗎?”
徐子陵搖頭表示沒有,然後輕描淡寫道:“我隻見過四個人,依次序是李靖、劉黑闥、李世民和師妃暄。”
兩人齊齊失聲叫道:“什麽?”惹得街上的人朝他們沿道緩馳的車子瞧來。
天津禦柳碧遙遙,軒騎相從半下朝。寇仲策著馬車,轉入貫通皇城南端門和定鼎門的天街,槐柳成蔭的大街兩旁萬家樓閣林立,鍾樓鼓樓遙遙相望。客店、皮店、竹竿行、羊毛行、雜貨鋪、紙張鋪、棉花肆、鮮果行等競相設立,盛極一時。街道上自是行人如鯽,車轎川流不息,一派繁華大都會的熱鬧情況。徐子陵把今早的事交代出來,兩人都同意秦川有很大可能是師妃暄。馬車望著天津橋馳去,由於道上人車眾多,故行速頗緩。在南北對起四樓的襯托下,天津橋益顯其萬千氣象。橋南就是今早徐跋享茗的董家酒樓。
跋鋒寒皺眉道:“有一事非常奇怪,子陵剛才說從這個可能是師妃暄的秦川身上感應到一種玄之又玄的寧靜感覺,故出言問她是否佛道中人,對嗎?”
徐子陵點頭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寇仲雙目寒光閃閃,卻沒有作聲。
跋鋒寒道:“那種感覺是否很強烈呢?”
徐子陵沉吟片晌,答道:“不能說是強烈,卻非常清楚。”
跋鋒寒拍腿歎道:“這就對了。若秦川真是師妃暄,以她的高明,絕不會透露出本身的任何訊息,所以和氏璧定是在她身上,而子陵感應到的隻是她身上的和氏璧,而傳說中的和氏璧正有鎮定心神的妙用。”
兩人均覺有理,並對跋鋒寒的智慧大為佩服。
寇仲籲出一口長氣道:“這麽說,秦川定是師妃暄了。”
跋鋒寒沉聲道:“也有可能是寧道奇本人。”
徐子陵嚇了一跳道:“我的娘!”
寇仲策車越過了前麵由四名健仆抬著的華麗大轎,苦笑道:“無論秦川是師婆娘,又或寧老頭,我誓要把和氏璧明偷暗搶弄到手中,否則若給李小子得了,我就要回鄉下耕田哩!”
兩人倒抽一口涼氣,啞然無語。
由於正值午膳時刻,董家酒樓下層座無虛席,人頭湧湧,插針難下。寇仲自有他的一套,找來夥計亮出郎奉的大號,夥計立時變得畢恭畢敬,把他們領到三樓的廂房雅座。
寇仲靠窗而坐,瞧著下麵船去舟來的洛水,歎道:“這就是權勢的好處,隻沾上點邊兒已可以高人一等。”
跋鋒寒笑道:“無論你如何自命清高,但不能否認清高本身也須有權勢支持,否則如何清高得起來。”
寇仲見徐子陵不悅地瞪著他,忙投降道:“我隻是利用權勢來得點方便,絕不會以之欺壓別人,還會設法拿它來主持公道。”
跋鋒寒笑道:“比起上來我和仲少是現實庸俗一些,不似子陵般超然於物外。”
徐子陵苦笑無語。
寇仲精神一振道:“現在王世充和楊侗的鬥爭正處於拉鋸的狀態,暫時可以放到一旁不理。至於和氏璧,子陵你定要助我。”
跋鋒寒奇道:“你為何隻問子陵而不問我?”
寇仲愕然道:“老跋你與此事毫無關係,為何卻要為我拿性命來搏?我正為當你是兄弟,故不想你牽連進去,你的煩惱仍不嫌多嗎?”
徐子陵亦不解地瞧著跋鋒寒。無論寧道奇或師妃暄,都是無人敢惹的勁敵,寇仲若非在這種成敗關鍵的形勢下,亦絕不會去觸犯他們。現在卻是別無選擇。
跋鋒寒默然半晌,又掃了兩人一眼,銳目射出充滿某一種情懷的異芒,徐徐道:“我之所以愛和你兩個小子廝混,而且愈混愈覺精彩刺激、過癮有趣,皆因我們各有一個悲苦的出身和童年歲月,我最看不順眼正是那些高門大閥的人,更不屑自以為至高無上的江湖門派。所以那天助你們對付長叔謀,皆因不服他們那種自以為是的權霸姿態。”頓了一頓續道:“我最佩服是從一無所有創造出不世功業的真豪傑,假設讓李世民設身處地與你們換了位置,他能有你們的成績嗎?這類事我最看不過眼。挑戰寧道奇又或師妃暄,正好亦是我想做的事,我跋鋒寒焉能錯過此等良機。”
寇仲大喜道:“有跋兄相助,我兩兄弟會是如虎添翼!”
徐子陵苦笑道:“我總覺有點不妥當,說到底師妃暄隻是為造福天下而努力……”
跋鋒寒冷然道:“子陵太固執了。隻問那麽幾句話,怎能決定某人是否能做個好皇帝?而我認為隻有貧苦出身的人,才有資格當好皇帝,蓋因深明民間疾苦,也熱心解除民間疾苦。”
寇仲拍案叫絕道:“寒少說得好,秦皇漢高便是個好例子,前者出身王侯,後者出身布衣,誰是好皇帝,乃不爭之史實。”
徐子陵沒好氣地瞅著他說道:“那你定是好皇帝吧?”
寇仲反問道:“你說呢?”
徐子陵為之啞口無言。
寇仲雙目閃閃生輝道:“整件事已到了明知是送死也不能回頭的階段,要爭天下,就要無所不用其極。正如寒少說的縱使天皇老子、太上老君、如來佛祖擋在路前,也要一腳把他踢走。和氏璧我們是誌在必得,否則若落到李小子手上,等於逼他造他老爹和老哥的反。”
跋鋒寒道:“最好師妃暄已把和氏璧給了李世民,搶起來會容易一些。”
寇仲盯著徐子陵道:“你究竟肯否全力助我,別忘了,一世人兩兄弟嘛!”
徐子陵除了苦笑外,還能說什麽。
跋鋒寒道:“現在我們首先須查清楚和氏璧是否到了李世民手上,才能行動。”
寇仲道:“這個簡單之極,若李世民取得和氏璧,必立即秘密離開洛陽,所以我們隻要旁觀他的動靜,可得端倪。”
跋鋒寒雙目寒芒爍動道:“聽說李世民得李淵真傳,頗有兩下子,且手下能人眾多,若我們攔途截劫,絕占不到便宜。所以應以偷為上策,搶則顯非良方。”
徐子陵鬆了一口氣續道:“若不用從師妃暄處搶玉璧,我們尚有成功的希望。”
寇仲挨過來摟著他的肩頭大樂道:“陵少這句話令我幼懷大慰,照我看十有九成師妃暄會看中李世民,這小子隻是賣相已可賽贏發長似鬼的李密,又或老奸巨猾如王世充,隻可惜我尚未冒出頭來,令李小子在全無威脅下獨占魁首。”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若論自吹自擂,天下確無人可出你之右。好了!閑話休提,監視李世民之責包在我身上,他和東溟派必有聯係,今晚酉戌之交我們再聚首,然後決定如何行動。”
此時夥計端上酒菜來,跋鋒寒取了一個饅頭,徑自去了。
寇仲一邊大吃大喝,一邊笑道:“想不到跋小子這麽夠朋友,令人意想不到。”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道:“尚未找到玉成他們,你難道不擔心嗎?”
寇仲放下一粒飯都沒剩下的空碗,苦笑道:“這種事擔心來有屁用,幸好他們四人全得我們真傳,定會吉人天相。說不定待會下樓時見到他們在吃飯。待會我們到約定的地方看他們是否在那裏立有分曉。”
徐子陵道:“還記得那叫虛行之的人嗎?你不是約了他在洛陽見麵嗎?”
寇仲點頭道:“當然記得。這人是天生的軍師人材。我已在約定地點留下標記,他明早看到後,會在指定處等我。我仲少辦事,陵少放心好了。”又道:“我對李小子沒有什麽感情,翻臉動手亦沒怎樣。可是和李靖終曾做過兄弟,這就令人頭痛。”
徐子陵默然半晌,暗忖無論如何不滿李靖,終難對他狠下心腸,頹然道:“隻要你肯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會全力助你得到和氏璧。”
寇仲戒備地道:“隻要合情合理,我怎會不答應。此事你怎也要幫我,若李小子連和氏璧也保不住,必可令師妃暄和寧道奇對他印象大改。”
徐子陵不悅道:“你千萬不要輕敵,李小子文武全才,無論任何一方麵比我們隻高不低,就隻不及你狡猾。一個不小心我們便要陰溝裏翻船。”
寇仲微笑道:“他和我一樣那麽狡猾,但可能及不上我們的靈活變通。以有心算無心,尤其這是王世充的地頭,王世充目前更與我像蜜蜂和蜜糖的關係,隻要我動個指頭,李小子休想有命離開洛陽。”接著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沉聲道:“沒有李世民的李閥,就像沒有利爪利牙的老虎,怎都凶不起來,你明白嗎?”
徐子陵苦笑道:“這正是我的條件,李小子是因我而暴露行蹤,所以你絕不能利用這次機會殺他,要殺他就待下回好了。”
寇仲愕然片晌,歎道:“大家兄弟,我還有什麽話好說呢?好吧!我將來和他在沙場上見個真章,誰輸了再沒得怨人。”接著從懷內掏出一卷帛圖,挪開桌上碗筷等物,攤開來道:“給你看這寶貝,若占良和奉義他們到了關中後能給我依樣葫蘆地再繪一張,便最好不過。”
高占良、牛奉義、查傑三人是他們所創雙龍幫的內三堂堂主,依照計劃早一步潛往長安,為發掘“楊公寶藏”作準備功夫。
徐子陵定神細看,原來是一幅洛陽的城市圖,所有街道、裏坊、河橋、城樓無不詳細的描繪出來。訝道:“王世充倒很信任你。”
寇仲微笑道:“他不是信任我,而是想故示信任來收買我,而我又裝出對董淑妮情根深種的情種樣兒。事實上王世充這人麵懵心精,老奸巨猾,表麵一套,暗裏又是一套,且能不動聲息,布置好一切後始肯讓你知道。”
徐子陵凝神細看宮城與皇城的關係,心中一動道:“李世民這次來洛陽,除了和氏璧外,會否還另有原因呢?可記得老跋曾說過,李小子的老子李淵想納董淑妮為妃嗎?此事若成,等於李淵和王世充結成聯盟,你利用王世充來對付李世民的如意算盤再也打不響!”
寇仲笑道:“你放心好了!董淑妮這妞兒反叛成性,凡是由王世充安排給她的男人,她都不會接受,隻要好好利用她這心態,說不定可破壞李淵和王世充的關係。”接著苦思道:“有什麽方法既可偷得和氏璧,又不讓人知道是我們幹的呢?有了!差點忘記你是疤臉大俠,而我則是你的拍檔麻臉巨盜。”
“篤!篤!”
兩人愕然瞧著被敲響的房門,大為驚凜,隻憑此人來到門後仍能瞞過他們的耳朵,來人絕非平凡之輩。
寇仲喝道:“請進來!”
門外全無反應。
寇仲跳將起來,一個箭步向前,把門拉開。其他廂房猜拳鬧酒的聲音,立時潮水般湧過來,可是門外和長廊連夥計都不見一個。
寇仲縮回探看著兩邊的大頭,關上房門,色變道:“這次糟了!”
徐子陵亦感心寒,沉聲道:“莫非是寧道奇又或師妃暄,躲在門外偷聽了我們的對話?”
寇仲回到他身旁坐下吐出一口涼氣道:“這個可以放心。我隻是指他在門外偷聽一事。因為走廊處一直人來人往,隻有剛才的一刻沒有人,而他就趁此一刻來向我們作警告,可知他一直在注意和監視著我們。”
徐子陵禁不住頭皮發麻,低聲道:“此人至少在輕功上勝過我們,問題是若對方是師妃暄或寧道奇,你的盜寶大計注定要慘淡收場。”
寇仲搖頭道:“我敢肯定此人偷聽不到我們的話。皆因有你陵少在,誰能避過你的靈覺,其次是這家酒樓的木材質地極佳,能高度隔音,我們又蓄意低聲交談……”
“篤!篤!”
敲門聲再次響起,像上回般先前絕無半點聲息和足音。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我們必須以出奇製勝的手法,才能爭回主動之勢,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走。扮扮膽小鬼如何呢?”
徐子陵與他心意相通,交換個眼色後,放下銀兩,收起帛圖,同時哈哈一笑,兩人溜煙般穿窗而出,先登上樓頂的瓦麵,再橫過十多丈的空間,落到橋旁裏巷密集的居處,幾個起落便已去遠。
此時一位長得千嬌百媚,嬌小玲瓏的妙齡女郎現身瓦頂處,狠狠瞪著兩人溜失的方向,猛一跺足,咬牙切齒道:“看你們能逃到哪裏去,和氏璧落到你們手上時,就是你們死期到的一刻。”
寇仲領著徐子陵穿過刻有“洛陽坊”三字的門樓,後麵就是橫貫洛陽東西的洛水,得意道:“這一招果令對方跟無可跟,照我看敲門的人當非師妃暄或寧道奇,因為他們屬禪道之人,講求‘點到即止’,怎會連敲兩次門那麽低招。”
徐子陵點頭同意,說道:“不過此人絕不容易應付,最厲害是我們連他是男是女都不曉得。他在暗我們在明,使我們完全陷在挨打的局麵中。”
寇仲伸手搭上他肩頭,笑嘻嘻道:“我們剛才用盡老跋教下的方法,在鬧市左躲右避了大半個時辰,若仍不能把他甩掉,我兩兄弟認命好啦!”
兩人步入一條深長的裏巷中,徐子陵皺眉道:“你究竟要帶我到哪裏去?”
寇仲欣然道:“當然是回家!”
徐子陵愕然道:“回家?”
寇仲邊走邊察看兩旁房舍的屋中動靜,笑嘻嘻道:“我們兩人乃雙龍幫幫主,怎可沒有一個秘巢?對了,就是這裏,進來吧!”
徐子陵眼睜睜瞧著寇仲越牆而入,醒悟過來。當日他們和高占良等分頭北上前,寇仲和手下商量了多天,其中一項當然包括了在洛陽布置這個巢穴。而寇仲剛才則從高占良等人的暗記裏,知悉此處的方位地址,所以現在尋到這裏來。想到這裏,也不得不佩服寇仲思慮的周詳。這秘巢的最大好處,是讓幫內的人知道若抵達洛陽,該到何處去碰頭會麵。
寇仲舒適地挨坐椅內,舉手挺足地伸了個大懶腰,歎道:“這房子不錯吧?”
徐子陵在他對麵坐下,望往窗外陽光漫天下的小院子,訝道:“這屋子為何能如此一塵不染、井井有條,院內的花草修剪整齊,究竟是什麽人在打掃呢?”
寇仲想當然地說道:“不要以為占良隻是粗漢一名,其實他辦事極為細心,隻有如此方不會讓人生疑,照我猜想他是僱了人定期打掃,或三天一回,又或六天一次。”
徐子陵搖頭道:“我總覺得有點兒不妥當。”
就在此時,兩人心中同時生出警兆。
婠婠柔美低沉的聲音在大門外響起道:“子陵猜得對!是人家因等你們閑得發慌時,隻好為你們打掃房子來消磨時間罷了!”
兩人同時色變。兩人聽到婠婠的聲音,首先擔心的卻非本身的安危,而是擔心段玉成四人的境況。婠婠之所以能在這裏守候他們,定是從段玉成四人處逼問出聯絡標記的事,故可以做到;以此推之,段玉成他們自是凶多吉少。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均從對方眼中找到憂駭之色。這回不比從前,乃敵人蓄勢以待,精心布局來對付他們,以婠婠的才智和實力,絕不會讓他們再有逃生的機會。
婠婠嬌甜的聲音又在外麵響起,不過改了位置,從西窗的方向傳過來,柔聲道:“子陵兄和仲少不是駭得腳軟吧!為何還不學以前般做兩頭落荒之犬呢?”
她的聲調雖是無比溫柔,內容卻流露出對兩人切齒的痛恨。
寇仲向徐子陵打個眼色,駭然道:“凡是敵人喜歡的,我仲少一律反對。而且誰都有權留在自己溫暖的家中享受寶貴的生命吧!請恕小弟沒興趣逃走!”
徐子陵會意,明白死守屋內,或許尚有一線生機,長身而起,立在廳心,功聚雙耳,監聽四麵八方的動靜。刹那間,他忘記了生死,精神全集中到聽覺的奇異的天地裏去。然後他感到了除婠婠外另一個人的存在。那是無法解釋的感覺。事實上對方沒有發出半點聲息,徐子陵卻清楚知道他正在後院裏。而此人肯定若非是曲傲本人,亦是曲傲那般級數的高手。
此時寇仲剛把話說完,婠婠“噗嗤”一笑道:“這房子是人家租的嘛!婠婠又未曾嫁給你,你卻來個鵲巢鳩占,算哪門子的道理?”
這次她的聲音移至東窗外,使人心中泛起怪異莫名的感覺。好像她能化身千萬,同時存在於不同的地方,把房子重重包圍,再通過不同位置的化身跟他們說話。來自《天魔秘》的天魔妙法,果是不同凡響。
寇仲心中大是懍然,朝徐子陵瞧去,見他神色平靜如無紋的湖水,正向自己打出手勢,表示後院尚有一個人。
寇仲沉聲道:“我的四名手下若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不理你是魔教妖女,又或天王老子,總之我定要血債血償。”
婠婠的嬌笑聲像輕風般送進他們耳內道:“人自出娘胎,一路營營役役,至死方休。既然早晚要死,早死豈非可省了很多活罪嗎?你的四名手下比你們幸運多了!能早一步躺下來休息,我本著讓他們好生安息的心意,為他們在後院築了四座新墳,趁你尚有一口氣在,何不出來拜祭他們。”
寇仲深吸一口氣,把心中的憤怒、仇恨全排出腦海之外。這回可說他們出道以來最有機會丟命的一刻。而他們唯一求存之道,是要憑真功夫保命,所以現在他拿出真功夫來,進入井中月那空靈玄妙的境界。
後院的人絕不會是曲傲,因為對殺子的大仇人,他不會有這種耐性。心中一動,寇仲放鬆一切似的挨到椅背處,說道:“邊不負你既來此處,為何卻要鬼鬼祟祟,做其縮頭烏龜?”
婠婠的聲音透過瓦頂傳來道:“算你這小子有點道行,不過邊師叔不喜與外人說話,你怎麽說他都不會有興趣答你的。”
寇仲哈哈一笑道:“你在外麵走來走去,既可笑又累壞腿子,何不進來喝口熱茶!”
廳子的前門、後門同時無風自動地張了開來,令整個地方立時彌漫著陰森的鬼氣。徐子陵凝望寇仲,露出一絲笑意,眼睛透出深刻的感情,打出要他逃走的手勢。寇仲虎軀劇震。徐子陵決定犧牲自己,讓自己能逃出去,既可繼續做爭霸天下的美夢,更可為他報仇。
“鏘!”井中月離背而出。寇仲同時彈起,仰天長笑道:“我兩兄弟今天一是相偕手離開,一是雙雙戰死於此,再沒有第二個可能性。”
衣袂飄響,美得不可方物、一身素白,赤著雙足的婠婠現身正門處,笑意盈盈地說道:“婠婠最欣賞的正是你兩個小子的英雄氣概,因為殺起來時分外痛快。若是普通的凡夫俗子,縱使伸長頸項,奴家也沒興趣劈下去!”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妖女怕是色厲內荏吧!有哪一次對著我們你是沒有受點傷或吃些虧的?而我們則一次比一次厲害,你這次肯來助我們練功,我們求之不得才對。”
寇仲眼尾沒瞧往婠婠,全神審視手上的“井中月”,歎道:“小陵啊!我這一生還是首次感到你動了真怒,生出殺機呢!”
婠婠微聳肩胛,作了一個能使任何男人動心的嬌嬈神態,徑自在兩人間穿過。到了後門旁的茶幾處,像妻子對丈夫般情深款款地說道:“忘了告訴兩位!人家特別為你們預備了一壺別離茶,趁熱喝好嗎?”
兩人訝然互望,心中同時想到一個問題:婠婠豈非故意讓出任他們逃生之路來嗎?接著又一起醒悟過來。婠婠現在用的是一種精神戰術,隻要他們由此生出逃走之念,視死如歸的氣勢和強大的信心,立即土崩瓦解。那時將是她出手的一刻。此女果不愧是能比得上祝玉妍的魔教傳人,明白到《長生訣》的奇功最重精神境界,故要從這方麵入手攻破他們的訣法。
刀身反映著窗外的陽光,金光燦然。刹那間,寇仲更深一層地於井中月的境界提升。這是給逼出來的。可是這正證實了隻要他們能保留在長生訣的境界中,連婠婠也要顧忌幾分,所以到現在尚未動手。無論她說的是已殺了段玉成等四人,又或像現在般故意讓出逃路,都是為了攻破他們的訣法。
就在此刻,寇仲像徐子陵般感應到邊不負的位置。他已到了瓦麵上去。寇仲心中湧起怪異無倫的感覺,因為就在此一刹那,他真正明白到“奕劍之術”的奧理。以前他的奕劍術,隻是針對棋子的攻守而發,卻忽略了全局。棋盤是眼前可直接見到或間接感覺到的空間,棋子就是自己、徐子陵、邊不負和婠婠兩組敵對的對手。無論哪隻棋子移動,都會影響到全局。自己既為其中之一,那自己若動,敵棋亦必相應。例如自己移往正門,裝作要逃走的樣子,敵人會怎樣反應?如果自己能料到敵人的反應,不正吻合“以人奕劍,以劍奕敵”的精神嗎?想到這裏,寇仲對奕劍術豁然貫通,心中湧起強大無倫的信心和鬥誌,先朝徐子陵憑目寄意,接著笑嘻嘻道:“除非你那杯是合歡茶,否則婠婠小姐自己好好享用吧!我忘了買點東西,要出去一轉,由小陵侍候你好嗎?”大步朝正門走去。
徐子陵知他出手在即,微微一笑,蓄勢以待。對天魔功他已有深入的認識,正是千變萬化,令人無從捉摸。
婠婠正為四個空杯子斟茶,背著兩人淡淡說道:“不如我們來打個商量好嗎?隻要你們肯告訴婠婠楊公寶藏所在,我們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以後大家河水不犯井水,兩位尊意如何?”
徐子陵從容自若道:“不知婠婠小姐是否肯相信,你們早錯過了殺死我們的時間和機會,所以現在無論你在言語上如何施展下乘狡計,亦將徒勞無功。”
婠婠雖被徐子陵一語戳破,卻絲毫不為所動,捧起放著四杯清茶的圓盤,以一個妙至難以形容的姿態,旋身麵對靜立如山的徐子陵和正要走出大門的寇仲的背影,秀額微蹙道:“人家句句發自真心,你那樣看待人家,奴家的心給你傷透了。”
她的聲音充盈著一種強烈的真誠和惹人愛憐的味道,寇仲差點被誘得停步回顧。
徐子陵朝她望去,淡然笑道:“婠婠小姐莫要枉費心機,《長生訣》與《天魔秘》一正一邪,天性相克,如此口舌言語的雕蟲小技,怎能奏效?”
此時正門外響起邊不負的聲音道:“婠兒啊!你買的芍藥開了五朵花哪!”
寇仲剛跨出大門的門檻,陽光普照的門前空地處,高頎瀟灑的邊不負一身文士裝束,正負手觀閱擺在外院門旁的盆栽。寇仲心中湧起曼妙的感覺,體會到自己已完全把握到奕劍術的精要。假設自己不是料到邊不負會在前方院門處攔截,此刻必會停下步來,再決定進攻退守之道。現在當然是另一回事。井中月擱到左肩處,步伐不停,笑嘻嘻地說道:“老邊你原來除了為老不尊外,還是貪花之人,難怪要采摘你婠婠師侄女這朵鮮花呢!”
邊不負和婠婠同時心中一震。要知此事乃邊不負和婠婠兩人間見不得光的隱秘事,寇仲卻隨口道破,怎不令兩人在猝不及防下心神受擾。在邊不負來說,得到婠婠是心底裏的渴望,但直至此刻仍未能達到,登時給勾起心事。婠婠則在思索寇仲如何能曉得秘密,迅即想到那晚在小穀內潭水旁與邊不負的對話。不用說寇仲等那時正躲在一旁,而自己卻未能覺察,竟然錯失了斃敵的良機。
換句話說,寇仲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恰好使兩人心神波動,露出絕不該露的心靈空隙。敵對兩方的人,打一開始互以種種心理精神戰術務求擾亂對方無隙可尋的心境,最後終由寇仲、徐子陵一方占了上風。如此機會,兩人焉肯放過。
寇仲大喝一聲,井中月從肩頭彈起,化作一道黃芒,朝邊不負砍去。徐子陵身子一晃,到了婠婠左側處。
邊不負和寇仲首先交上手。眼見寇仲井中月來勢淩厲,邊不負卻是夷然不懼,收攝心神,右手灑然揮迎。他的寬袍大袖滑了下來,露出右手扣著直徑約尺半、銀光閃閃的圓鐵環,晃動間完全封死了井中月的進攻路線。
寇仲此刀蓄勢已久,見邊不負落於守勢,哪肯錯過如此良機。“當!”刀環相擊。兩人分別錯開兩步。表麵看雖似是平分秋色,寇仲卻心知肚明自己既是蓄勢而發,又是在主攻的情況下,仍不能多占便宜,立知在功力上這魔頭至少要勝上自己兩、三籌。正如跋鋒寒所言,此人隻可以智取,絕不可力敵。井中月這一招並未奏功。
屋內的徐子陵和婠婠,亦到了動輒分出生死勝負的危險境況。就在徐子陵移往婠婠去時,心念電轉間,他已想通了一個問題。以往數次遇上,此女對楊公寶藏隻字不提。唯獨這次卻偏要提起,可見她從段玉成等人身上,逼出了他們要到關中起出楊公寶藏的秘密,起了覬覦之心。這資料極為有用,也解釋了為何婠婠要以種種心理戰術,來瓦解他們的鬥誌和信心,皆因其目的是要活擒他們,好以魔教秘法問出寶藏所在。此念既起,徐子陵扭腰一拳朝婠婠擊去。
婠婠別過俏臉,泛起幽怨動人的神情,茶盤一擺,邊緣處剛好撞上徐子陵的拳頭。狂猛的螺旋勁道,吹得她衣衫卷拂,秀發飛揚。徐子陵像早知她會施此一招般,冷笑一聲道:“你中計了!”拳頭忽地變得似是輕飄無力的,輕輕撞了茶盤邊緣一記。
以婠婠的高明,亦要駭然一驚。她已全力施展天魔功,欲以茶盤為媒,盡吸徐子陵的螺旋拳勁後,然後趁機搶回主動之勢,務求在十招八招內擊殺徐子陵,再出手助邊不負活擒寇仲。這次他們來對付寇徐兩人,並沒有知會曲傲,原因是自問能穩勝兩人,更重要是希望能獨得楊公寶藏的秘密。但令她和邊不負意想不到的是:在闊別數日後,兩人無論在智計、武功任何一方麵,都比以前提升了。當拳頭迎上茶盤,婠婠才發覺徐子陵針對的不是自己,而是盤上的茶杯,但已失去先機。
徐子陵靈台一片清明,所有精神意誌全集中到送入茶盤的拳勁去。就在這刹那,他感到精神與內氣合成一體,再無分彼此。以往他發出拳勁,最多也隻是能控製發勁的輕重,這回卻是完全不同。首先他感到全身經脈真氣發動和流動的詳細狀況和每一個竅穴內所積存的氣勁,活似守城戰的統帥,清楚到城中每一個倉庫、每一枚兵員和每一座城樓的實力。那是曼妙無倫的感覺。他讓真氣生生不息地從右足湧泉穴貫入,周遊全身,再積聚在丹田氣海處,然後通過任督二脈,提供戰鬥所需的真氣。多少和快慢全在他控製之下。故而能臨時變化,擊出婠婠也意想不到的一招。至此深明為何跋鋒寒要轉戰天下,以磨煉意誌和功力。若非曾數次受傷後強抗傷疲,他們的意誌力絕不會強大至連這兩個魔教的頂尖人物亦不能動搖其分毫。若非有婠婠和邊不負的壓力,使他們拋開一切生出拚死之決心,亦絕不能突破至這種修武者夢寐難求的境界。螺旋勁由快轉慢,送入了四個茶杯去。徐子陵一個刹筋鬥,翻到上方。茶杯先是斜傾,內中的香茗化作四股水箭,朝婠婠美絕人寰的玉容激射而去。
“叮!”邊不負一向引以為傲的絕技“魔心連環”,像送上門去般讓寇仲劈個正著。魔門的功法專講“損人利己”,邊不負走的路子並不例外。他的“魔心連環”僅次於祝玉妍和婠婠的“天魔大法”,能借勁發力,連綿不絕,狠毒厲害。像早先他硬擋了寇仲一刀,手中銀環回旋一匝,既化掉寇仲的螺旋真勁,同時借勁反攻,趁敵人舊勁衰竭,新力未生之際,疾施還擊,搶回主動。然後再以連環招數,似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的環法,直接收拾敵人。豈知寇仲以料敵如神的一刀,粉碎了他的如意算盤。
銀環**開。寇仲笑嘻嘻道:“老邊你不去尋女兒嗎?”橫移一步,左掌撮指成刀,運聚功力,硬劈在邊不負接踵而來的左手環上。“砰!”地一聲,以邊不負之能,亦因失去主動之勢被他逼得蹬退一步。
寇仲知道這次自己兩兄弟是生是死,已完全操控在自己手上。要知無論徐子陵進步了多少,仍絕非婠婠對手,隻能拖延點時間。所以刻下唯一生路,是用以命搏命的方法,擊傷邊不負,再回頭與徐子陵應付婠妖女,那時要打要逃,有把握多了。此念剛起,寇仲整個人的精氣神立時提升至前所未達的巔峰狀態,目光如電,罩定對手。他感到自己似能把邊不負的裏裏外外全部看個通透,更清楚知道當自己提起東溟公主的一刻,邊不負生出輕微的情緒波動。對邊不負這種頂級高手來說,在心靈上必須嚴防堅守,不能露出絲毫破綻與疏忽。高手相爭,往往就此毫厘之差,分出勝負。
寇仲見有可乘之機,哪還客氣,退了小半步後,再往前跨,挾著森寒徹骨的強大氣勢,**開的刀回收而來,順勢攻出,直如石破天驚,有無人能抗、君臨天下的威風。
邊不負這才真正大吃一驚,知道自己剛才實是過於輕敵,致屢失先機。怒叱一聲,手中一對銀環,舞出漫天銀影,搶前迎戰,免得寇仲能使足刀勁。
寇仲哈哈一笑,招式變化,老老實實地改直劈為橫斬。取的竟是環勢最強的中心點。
茶盤上拋,婠婠閃電橫移,又發出十縷指風,襲向空中的徐子陵,避過了四柱水箭。徐子陵臨危不亂,冷然哂道:“你又中計了!”足點茶盤,“砰!”地一聲撞破瓦頂,到了外麵去。
婠婠一向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此時亦氣得臉現怒容。若講真功夫,她有信心在十招至二十招內把徐子陵收拾。但動手至今,她卻一直處於下風,皆因為寇仲說話所累,分了心神。而徐子陵卻是妙招橫生,使她無法扳回主動,到底被他脫身而去。正要趕往前院先收拾寇仲,千百塊瓦片蓋頭激射而來,令她欲離難走。
“轟!”環影消散。威猛無倫的螺旋勁道,硬生生把邊不負劈退兩尺。寇仲終在這麵對生死的情況下,掌握到魯妙子所言的“遁去的一”。像邊不負這級數的高手,無論舉手投足,均無破綻可尋。但任何招式,必有攻擊力最強的一點,若此點被破,一切後勁變化均會被截斷,無以為繼。
寇仲正是把握到他環勢最強的一點,集中全力,故一刀立把邊不負虛實難分的漫天環影化去,不過若他刀上帶的非是古怪至極的螺旋勁道,邊不負亦不會這麽容易被他震退。
寇仲哪會猶豫,跨步上前,配合可令三軍劈易的強大氣勢,井中月再次揮出。
此時徐子陵的長笑淩空而至,大笑道:“我宰了婠婠哩!”
邊不負眼中射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徐子陵卻真的是全無損傷地從屋頂斜衝而來,心神劇震下,井中月當胸搠至。心神失守下,邊不負哪敢硬擋,急往後移,撞得外院門炸成碎屑,消沒不見。
徐子陵落在寇仲之旁,搖頭歎道:“隻有魔門中人如此自私自利。”
兩人回頭瞧往屋內。
婠婠幽靈般俏立在大門處,秀眸射出令人難解的異樣光芒,盯著兩人。
寇仲踏前一步,以井中月遙指道:“你的邊師叔已棄你而去,今天我們順便把雙方間的舊賬新仇,一並算個清楚。”
婠婠黛眉蹙聚,神情楚楚動人,配上她修美婀娜的體態,帶著無人可及、隻此一家的詭美秘豔,縱使徐子陵與寇仲和她站在敵對的立場,亦不得不承認她非常動人。寇仲的殺氣不由也減弱三分。
婠婠像憐惜他們的無知般輕歎一聲,油然道:“邊師叔豈是那麽容易被騙的人,隻是見你們銳氣極盛,故暫作回避吧!現下則是奴家讓他不要露臉,好讓奴家能和你們先閑聊幾句而已!”接著“噗嗤”一聲嬌笑道:“想不到你們竟想學人去爭霸天下呢!”
寇仲皺眉道:“除非你立即放回玉成他們,否則一切休談。我們就在拳腳刀劍上決一生死好了。”
婠婠緩緩移動,來到兩人身前半丈許處,盈盈淺笑道:“假若我們能衷誠合作,放回那四個小子隻是小事一件。”
徐子陵想起飛馬牧場被她殺害的商鵬、商鶴等人,斷然搖頭道:“你似是不知我們間已結下解不開的深仇,而解決的方法隻能以其中一方完全被殲滅作了結。盡管把你的邊師叔再喚出來吧!否則莫怪我們兩個對付你一個。”
婠婠若無其事地望向寇仲,淡淡說道:“你怎麽說?”
寇仲訝道:“我兄弟說的話,等於我說的話,婠婠不是到今天才知道吧?”
婠婠點頭道:“我明白了,終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後悔說過這番話。奴家要走了!”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向她撲去。
婠婠一陣嬌笑,右袖內飛出絲帶,分別拂中寇仲的井中月和徐子陵拍來的一掌。接著借力飛起,像一陣風般到了屋頂處。
寇仲哈哈笑道:“你日前不是誇下海口,說要在七天內幹掉我們嗎?現在快七十天啦!為何你說的話仍未兌現?”
兩人均知道縱使聯手,要殺死婠婠仍是難比登天,她要走更留她不住,但為了段玉成四人,又怎能讓她溜走?
徐子陵亦道:“別忘了要在下次殺我們,會比這次更困難。”
婠婠千嬌百媚的甜甜一笑,美目深注道:“師尊說過:若我們這次仍不能除去你們,她將會親自出手。以師尊的慣例,到時必會讓你們嚐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給點耐性好嗎?”
寇仲和徐子陵都心中一寒。婠婠已厲害至此,祝玉妍豈非更不得了。
婠婠忽又幽幽一歎道:“寇仲啊!若你肯和奴家師門合作,天下還不是你囊中之物嗎?何必還斤斤計較於幾條人命?大丈夫行事處世,豈能拘於小節。更何況兩方相爭,必有人受傷或送命!”
寇仲歎道:“明明是看上我的寶藏,竟說是看上我的人,婠妖女你還是回去和你的邊師叔睡覺好了。”
婠婠一對美眸閃過森寒殺機,旋即被另一種更複雜的神色替代,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倏地飄退,消沒在瓦背之後。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看出對方心情沉重。敵人實在太難纏。
寇仲大力嗦了一下,低聲道:“你嗅到什麽沒有?”
徐子陵點頭道:“是一種很奇怪的香氣,說到底婠妖女總是女人。”
寇仲嘻嘻一笑道:“玉成他們能否逃過此劫,要看老跋教下的追蹤大法是否靈光了。”
兩人分別變作疤臉大俠和麻臉巨盜,換過了平常武林人物的勁裝,坐在一座茶寮裏,一邊品茗,一邊留神瞧著斜對麵位於新中橋口的宏偉府第,循著婠婠的香氣,他們直追到這裏來。
寇仲指著該宅,問夥計道:“那是誰人的宅院,倒有點氣派。”
夥計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定是初到洛陽的!竟不知道洛陽幫大龍頭的府第。”
夥計轉去招呼別台客人,寇仲湊過去對徐子陵道:“今晚我們與老跋會合後,就到這裏來救人,你沒意見吧?”
徐子陵沉吟片晌,壓低聲音道:“我怕婠妖女盛怒下會立即把玉成他們處決,你認為這可能性大嗎?”
寇仲道:“這叫關心則亂,你注意到了嗎?剛才那答我們的夥計溜了出去,說不定是通知洛陽幫的人說我們在踩地盤。”
徐子陵道:“洛陽幫是否名列八幫十會的大幫會呢?若能弄清楚實際上上官龍是靠向哪一方,我們或可利用洛陽現時微妙的鬥爭形勢來對付他。”
寇仲道:“我回去找王世充問個清楚明白,順道看看他和獨孤峰有什麽發展,待會在與老跋約定的地方見吧!我真舍不得離開你。”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去你的!當我是你的妞兒嗎?快滾!”
寇仲走後,徐子陵想到很多問題。跋鋒寒曾提過陰癸派在洛陽有個人,表麵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暗裏卻是陰癸派在北方武林的“臥底”,專責情報收集工作。這或者解釋了段玉成四人為何逃不過婠婠的魔掌。
想到這裏,足音響起,五名體型慓悍、武裝勁服的藍衣大漢步入茶寮,目光很快就落在他身上,筆直走過來。徐子陵眼尾不看他們,繼續喝茶。其他茶客見狀,紛紛結賬離開,夥計都躲起來。
到了徐子陵前,兩個人站到他身後,另兩個則上前拉椅子在兩側朝著他的方向坐下,形成包圍之勢。
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約四十許間、唇上留著兩撇胡子的漢子毫不客氣地在他對麵坐下,目露凶光的道:“小弟陳朗,乃洛陽幫玄武堂香主,聽說朋友在查探我們的事。請問朋友是哪條在線的人?”
徐子陵悠閑地一口飲盡熱氣升騰的香茗,淡淡瞅了他一眼,微笑道:“陳兄是否有點小題大做?我隻是見貴幫主的府第賣相特別,順口問一句。如此何罪之有,是否因此須動手相拚?”
陳朗見他神色鎮定,愕了一愕,皺眉道:“事非皆因多開口,朋友不是連這點都不知道吧?現時洛陽正值非常時期,若朋友不是居心不良,就報上門派姓名,如果隻是一場誤會,我們絕不會為難。”
這番話在一向橫行洛陽一帶的洛陽幫人來說,已是非常客氣。皆因徐子陵一派高手風範,所以陳朗以這番話好讓雙方均容易下台。若徐子陵是以本來麵目出現,這刻定會借機鳴金收兵,以免鬧起事來打草驚蛇。現在當然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的目光落到他背上的長刀去,從容一笑道:“我今天心情不大好,陳兄可否借佩刀一用,好讓本人可借之大開殺戒。”
陳朗和四名手下同時勃然色變,徐子陵已緩緩朝陳朗的咽喉探手抓去。
兩旁的大漢大怒撲來,豈知桌子分然中斷,變成兩半,分別朝他們疾撞過去。後麵兩人拔刀朝徐子陵後腦猛劈,徐子陵微微一笑,坐著的椅子炮彈般由身下向後彈出,劇撞在兩人腿側處,登時人仰馬翻。
此時徐子陵和陳朗間已毫無阻隔,當茶壺茶杯掉到地上前,給徐子陵以腳尖閃電挑起,安然落到鄰桌處,就像夥計為客人細心擺置般,用勁之巧,讓人歎為觀止。
陳朗此時已是苦不堪言。表麵上徐子陵隻是平平無奇地一手抓來,但事實上對方指法精妙,又透出五縷淩厲指風,把他逃躲之路完全封死。最厲害是對方身上生出一股無可抗衡的森寒殺氣,令他呼吸困難,心跳加速,全身血液像凝固了似的,身體不能動彈分毫。
忽然間,徐子陵明白到自己經過了過去個多月來的驚濤駭浪,在武道上已作出全麵突破。連婠婠也在一時失神和猝不及防下,被他節節占了上風。而他的進步可分兩方麵來說。首先是精神方麵。經曆了不斷的危險和激戰後,他培養出鋼鐵般的意誌和信心,對任何事物一無所懼。而更重要的是他練就了先知先覺的奇異本領。每逢與敵手相搏時,他往往能先一步掌握到對手進攻退守的招數變化。這是無法解釋的事,隻能歸功於長生訣的妙用。
另一方麵是在武道上。由於他和寇仲的武功招數根本沒有成法,所以不受成法所囿限。每與敵人交手一次,他們的武技便精進一層,到了現在,每招每式,都是針對當時形勢、隨心所欲的發揮出來,即使以婠婠那級數的高手,亦感難於捉摸,窮於應付。而最大的突破,是他已能控製螺旋勁道的快慢強弱。這使他有信心巧妙地運用這奇異的氣勁,使人覺察不到他勁道裏螺旋變化的情況。這對隱藏身份極為有利。救人如救火,他已沒耐性等到今晚。
“啊!”陳朗慘哼一聲,喉嚨給他捏個正著,隨著徐子陵由坐空椅的姿勢改為站立,整個人給提得雙腳離地達半尺。徐子陵哈哈一笑,就那麽提著陳朗從後門去了。
寇仲恢複本來麵目,來到皇城端門外,隻見門禁森嚴,守衛重重,一片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到皇城內,更見一隊隊兵員推著攻城的檑木、雲梯、擋箭車等工具,朝宮城推進。郎奉正在忙得不可開交,見寇仲回來,隻說王世充在尚書府等他,徑自去了。
在十多名城衛的簇護下,寇仲在尚書府守衛森嚴的密室見到容光煥發的王世充。
坐好後,王世充冷笑道:“我已把皇城所有出入口封鎖起來,逼楊侗交出元文都和盧達兩人,現在宮城全賴獨孤家在支撐,隻要能除去獨孤峰,宮城將不攻自潰,不怕楊侗不屈服。”
寇仲沉聲道:“若截斷宮城的糧草,他們可支持多少天呢?”
王世充道:“宮城一向儲藏了大批糧草,加上獨孤峰有心和我對抗,恐怕兩、三個月也不會有問題。”
寇仲問道:“李密方麵有沒有動靜?”
王世充答道:“李密表麵雖似是按兵不動,暗裏卻在調集糧秣軍馬,看來你的誘敵之計已經奏效。”
寇仲欣然道:“李密成功燒掉我們假糧倉之日,勢是他出兵之時,那時我們須以奇兵破之,所以當務之急,是派人偵查偃師附近的形勢,研究他的行軍路線。”
王世充開懷道:“李密一向以用奇兵和誘敵之計聞名天下,這次我們若能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定是痛快非常。”
接著話題一轉道:“洛陽這十天來到了很多江湖人物,我們因為要專心對付獨孤閥,所以難以分神,你有什麽消息或看法?”
寇仲暗罵“老狐狸”,口上應道:“我剛才找到我兩個兄弟徐子陵和跋鋒寒,並使他們四處探消息,現在最重要是你的安危,隻要尚書大人安然無恙,這一仗勝的隻會是我們。”
王世充笑道:“我那方麵你不用擔心,但有一件事卻要請你去辦理。”
寇仲愕然道:“是什麽事呢?”
“砰!”陳朗的背脊撞在院牆處,貼牆滑倒地上昏了過去。徐子陵仰首望天,心中悲憤。剛才他以令陳朗血氣逆行的雷霆手段,逼問出有關段玉成四人的遭遇。他們在六天前抵達洛陽,那晚便給上官龍率領好手聚眾圍攻。四人顯是武技大進,與上官龍等展開激烈的戰鬥。結果石介和麻貴當場戰死,包誌複重傷被擒,隻有段玉成一人負傷逃出。比較起來,包誌複比壯烈犧牲的石介和麻貴兩人遭遇更慘,被上官龍以酷刑拷問出一切後,上官龍親手捏碎他的喉嚨。
經過了一段同甘共苦的日子,徐子陵已對段玉成等生出感情,現今乍聞他們淒慘的下場,怎能不怒火填膺,說到底,包誌複三人是為他們而送命的。徐子陵深吸一口氣,把怒火完全壓製下去,離開小巷,朝上官龍的府第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