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履薄冰
徐子陵在侯希白的秘巢見到寇仲,後者神色複雜,雙眉緊蹙。
寇仲勉強提起精神,問道:“雷大哥呢?”
徐子陵在他旁坐下道:“他去查探楊文幹和虹夫人的事,你發生什麽事?”
寇仲道:“發生的事可多著哩!我到波斯寺找雲帥,豈知卻落入楊虛彥精心布下的陷阱,幸好他想不到我這麽容易上當,大家都在措手不及下,讓我占上便宜,還聯絡到雲帥。”再一番解釋後,說道:“雲帥想見李世民,我答應在今天黃昏前給他一個答案,你可否作出安排?”
徐子陵道:“這個沒有問題。既然沒有泄露身份,為何你卻像鬥敗公雞的可憐樣子?”
寇仲歎道:“我現在方知選擇是要付出代價的,當你隻能作出一個選擇,那種感覺實在不好受,唉!”
徐子陵聽得一頭霧水,不解道:“你在說什麽?”
寇仲苦笑道:“我確是胡言亂語,且是辭不達意。因為問題不在作出選擇上,而是人乃充滿感情的生物,會受感情的困擾,更會受不住**。”
徐子陵明白過來,皺眉道:“你和尚秀芳間發生什麽事?”
寇仲道:“暫時仍未算有什麽事,隻是留下一條尾巴。問題是她擺明對我有點意思,我卻不忍拒絕。坦白說,她的確非常迷人。”
徐子陵記起昨晚紅拂女說過尚秀芳“心有所屬”的事,暗忖難道尚才女的“長相思,長相憶”就是為寇仲寫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寇仲,他是個把事業放在第一位的人。和他有關係的四個美女,對李秀寧是一見鍾情,結果亦最淒慘!將來還大有可能變為敵人。對宋玉致則是始於七分功利,三分愛慕,然後漸生情愫。至於與他有肉體關係的雲玉真和董淑妮,後者純是在血氣方剛和充滿刺激的環境下逢場作戲,有欲無愛。
對雲玉真則複雜多了。對寇仲來說,雲玉真在寇仲尚未發跡前是個高高在上的形象,能占有她在他心理上代表著榮登某一階層的崇高地位,那是種微妙的心理。現在他對宋玉致的感情非常穩定,但仍因尚秀芳的垂青而把持不定,猶疑困苦,可見尚秀芳對他的**有多大。這種男女間事,即使身為兄弟的他,亦感難以相助。
寇仲見他發怔呆想,奇道:”為何你不罵我意誌薄弱?”
徐子陵沒好氣地說道:“罵你有什麽用?我教你不要卷入爭天下的煩惱去,你肯聽嗎?”
寇仲抗議道:“兩件事怎可混為一談。唉!暫時不要想這種種令人煩惱的事,今天有什麽好節目?”
徐子陵把情況扼要說出來,說道:“我認為首要對付的人是石之軒,硬碰硬我們占不了多大便宜,但對付他的衝鋒卒子‘胖賈’安隆,仍有可能辦到。”
寇仲道:“殺安隆乃勢在必行的事,必須計劃周詳,一擊便中,否則很難有另一個機會。你曾和石之軒交手,照你估計,雲帥的輕功能否克製石之軒的‘幻魔身法’?”
徐子陵皺眉道:“這個非常難下判斷。若雲帥與石之軒鬥快趕往某一目的地,說不定雲帥可以得勝。但若論閃躲挪移,石之軒肯定可勝上一籌,加上他的不死印奇功,我們的確留不下他。”
寇仲雙目亮起來,說道:“若在平原曠野之地,我們豈非很有機會殺他?”
徐子陵沒好氣道:“首先你要破他的不死印法。我們三個合起來比之四大聖僧如何?你自己說吧!”
寇仲頹然道:“難道真沒法子將他殺掉嗎?問題是寶庫入口極可能在無漏寺的方丈室內,那我們隻好碰運氣,希望摸進去時他剛好不在寺內。”
徐子陵道:“為隱蔽行藏,除非必要,否則石之軒該不會離寺。”
寇仲大感頭痛,苦笑道:“我們的好運道似乎已成過去,以前就算對寶庫茫無頭緒,總是有個希望,但現在唯一的線索,卻是石之軒的老巢虎穴。唉!我忽然覺得很疲倦!娘當日如能說清楚點,該有多好!”
徐子陵仰望屋梁,苦思道:“躍馬橋?為何娘隻提躍馬橋?若寶庫在無漏寺內,她大可說是長安的無漏寺,那已足夠。”
寇仲劇震道:“有道理!我們這叫‘捉錯用神’,問題究竟出在什麽地方?”
徐子陵雙目精芒大盛,往他瞧來,兩人目光相觸,同時一顫。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我們真蠢!隻懂在橋底遊來遊去,卻沒對躍馬橋作徹底的搜查。”
徐子陵道:“最重要的一點是,假若入口真在無漏寺的方丈室內,連娘都進不去。”
寇仲點頭同意,又不解道:“可是為何無漏寺卻帶有魯大師的建築風格?”
徐子陵歎道:“或許是我看錯吧!不!我該不會看錯的。特別是鬥拱出挑的形式,肯定是魯師的手跡。他曾在建築的遺卷中繪圖說明,紋樣裝飾更是隻此一家,別無分號。”
寇仲精神大振,說道:“多想無益,宰掉安隆後,我們趁黑去探橋,逐磚逐石地去搜索,其他的事無謂費神多想。”
徐子陵沉吟道:“我們的希求是否太多?你才剛暴露身份,以李元吉好勝喜功的性格,必千方百計要把我們找出來,我們卻仍要明目張膽地去殺安隆。”
寇仲道:“這叫險中求勝,在四麵受敵下,我們如不能掌握主動,就隻有引頸待割的分兒。現在最上之策,莫過於令石之軒認定安隆是被陰癸派的人所害,有什麽方法可以騙倒石之軒這大奸人?”
徐子陵苦笑道:“除非你懂天魔大法,動手時又沒被人看到,否則如何嫁禍東吳?”
此時雷九指回來,說道:“有消息啦,楊文幹真狡猾。”
兩人聽得大喜,忙斟茶遞水,侍候他坐下。
雷九指向徐子陵道:“你還記得曆雄嗎?”
徐子陵點頭道:“他是京兆聯的副聯主,曾領手下來搶興昌隆的鹽貨,被我打傷。”
雷九指道:“弘農幫的人一直暗中注視他的動靜,終偵察到有大批不知從哪裏運來的鹽貨,送到弘農由廣盛行的顧天璋收下,再運入關中來。”
廣盛行正是興昌隆的死對頭。
寇仲問道:“這批鹽貨有什麽問題?”
雷九指道:“當然是假鹽貨,裏麵藏的全是箭矢,該是弓和矢分開來運。”
徐子陵道:“弘農幫的人怎會起疑?”
雷九道:“皆因顧天璋親到弘農主持交收,弘農幫因此猜到有問題。”
寇仲道:“這批貨被送到關中什麽地方去?”
雷九指道:“入關後便失去蹤影,因始終不是地頭,在弘農神通廣大的弘農幫,到了關中便要靠其他友好幫會,為怕打草驚蛇,所以陳式不敢請其他人幫忙。”
陳式是弘農幫的幫主。
雷九指補充道:“發現這批鹽貨有問題,過程頗為轉折,為對付香家,弘農幫從不鬆懈對巴陵幫的監視,卻由此意外發覺幾個與蕭銑一向關係密切的幫會,派人沿途打點照顧這批鹽貨,才查出鹽貨實是箭矢。”
寇仲道:“此事愈來愈好玩了!沈法興把火器送交陰癸派,再由陰癸派運入關中;蕭銑則供應弓矢予楊文幹,香玉山還親自出馬,助楊文幹造反。假如火器不是落在我們手上,李世民又懵然不知,說不定楊文幹真能避過天策府的耳目,一舉幹掉李小子。”
徐子陵道:“這叫一計不成再來另一計。背後的主持者該是石之軒,他本打算夥同宋金剛及突厥人,在李世民從洛陽返回關中途中將他殺死,卻失敗了。李世民當然因而提高警戒,不得已下,石之軒隻好安排一個大規模的偷襲。若照此推想,李建成和李元吉該給蒙在鼓裏,並不知情。”
雷九指道:“但假若真能殺掉李世民,李建成會將錯就錯與楊文幹合作,還可逼李淵遜位,自己登上龍座。李世民已去,誰敢反對。”
寇仲笑道:“可惜卻給我們搞亂了局,這回楊文幹注定要慘淡收場。”
雷九指道:“不要得意得太早,剛才李元吉召見本地所有幫會的頭領,說你們兩人已潛入長安,命他們發動人手,務要把你們找出來。定是因昨晚楊虛彥失去印卷一事,致令李元吉生出警覺。”
寇仲把真正原因說出後,冷哼道:“隻要他不懷疑到本神醫身上,休想能找到我,反而陵少的雍秦會比較危險。”
雷九指拍案道:“還是想差一招,子陵若變回莫為,那就天衣無縫。”
徐子陵笑道:“仲少之所以能把人騙倒,皆因沒有人認為他懂醫術,至於小弟,更沒有人會把賭徒的身份與我或寇仲連係在一起。尤其香玉山,更曉得我們對賭一竅不通。唉!看來也要去和虹夫人湊湊興啦。有她掩護,更可避人耳目。”又笑道:“別忘了我不但是弓辰春,更是名震天下的‘霸刀’嶽山。”
寇仲總結道:“眼前有兩件最緊迫的事,首先當然是尋出寶庫藏處,其次是殺死安隆。辦妥兩件事,我們可厘定大計,早點離開這危機四伏的險地。”
雷九指道:“安隆那方麵由我去踩場,小仲最好回沙府,你現在交遊廣闊,有人來向你拜年你卻神秘失蹤,那可不太好了!”
轉向徐子陵道:“你今天怎都要去見見虹夫人,看她有什麽安排?形勢危急,我要在你們的假臉和真臉接口處再作些手腳,必要時說不定能起作用。”
弄妥後,三人分頭行事。
寇仲剛踏入沙家,沙福迎上來道:“李夫人在東廳等你。”
寇仲愕然道:“哪個李夫人?”
沙福道:“是李世勣將軍的夫人。”
寇仲心忖原來是沈落雁來找他,暗呼頭痛,口中卻道:“她來找我幹嘛?我可不認識她哩!找我治病也不該選在新春這一天吧!”
沙福陪笑道:“這個小人並不曉得。五小姐正陪她閑聊,聽說李世勣乃當今的大紅人,手掌兵權,莫爺怎都要給他的夫人一點麵子。”
到得東廳門外,沙福道:“今天來拜年的人真多,小人還要到外麵打點。莫爺有空就去見二少爺,他說有事情要找你。”
寇仲答應一聲,跨入東廳,陪著心不在焉的沈落雁的沙芷菁介紹兩人認識後,笑道:“李夫人今天是專誠向先生拜年,還有些醫道的問題想向先生請教。”
接著找個借口離開,剩下兩人時,寇仲苦笑道:“李夫人可知這麽摸上門來找小弟,是非常危險的事。”
沈落雁淡淡地說道:“你扮得這麽出色,誰會懷疑你?你們的能力總出人意表,落雁早見怪不怪。”
寇仲清楚她任性而行的作風,歎道:“李夫人有什麽指教?”
沈落雁望著窗外仍棉絮般斷續下個不休的細雪,透出疲累的神色,容顏帶著點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的憔悴和失落。寇仲想起她以前隨李密南征北討,叱吒風雲的情景,比對起現在甘為人婦,放棄所有官職權位,還有什麽話可說出來安慰她?
沈落雁意興闌珊的輕歎一口氣,柔聲道:“子陵到哪裏去?是否故意避開我?”
寇仲大吃一驚,在這樣的形勢下,已為人婦的沈落雁對徐子陵餘情未了的糾纏,後果實不堪設想。
沈落雁玉容轉冷,說道:“剛才天策府傳出消息,子陵以弓辰春的名義留書不辭而別,此事立即鬧上皇上那裏,本以為秦王必受重責,豈知皇上卻沒怪罪下來,算是不了了之。”
寇仲心想李淵正全神應付魔門三大巨頭的圍攻,哪有興趣去理這等閑事。
沈落雁別過臉朝他瞧來,微嗔道:“為何能言善辯的少帥忽然變成個啞巴?”
寇仲確是搜索枯腸,也找不到應付她的話,一時啞口無言。
沈落雁“噗嗤”嬌笑,往昔談笑用兵,巾幗不讓須眉的氣概似又重現於她身上,斜兜寇仲嬌媚的一眼,說道:“不如落雁轉到少帥旗下當個馬前小卒,又或在旁搖旗呐喊,看著少帥縱橫戰陣,一統天下。”
寇仲心中一陣感慨,雖明知沈落雁是在說笑,其中卻不無三分認真。作為李密多年軍師,沈落雁對李密一直忠心不二,視他為能一統天下的真主。一旦這本是堅定不移的信念被殘酷的事實像泡沫般弄破,其中的失意頹唐可想而知。對於寇仲這擊敗李密的大敵,沈落雁已由恨轉敬,改換另一種心態。
直到此刻,寇仲仍不知說什麽才好。
沈落雁旋即又歎一口氣,眸光移往窗外,幽幽地說道:“坦白告訴你,當兵敗的一刻,我真的不肯相信。前一刻這世界還是燦爛美好,下一刻完全變成另一個樣子。一切都有截然不同的意義。過去和將來,變得全無價值!當時隻覺四肢乏力,心亂如麻,沒經過那苦況,誰都不曉得箇中滋味。完了!一切都完了。”
寇仲心忖假若自己麵對沈落雁那種一敗塗地的情景,會不會有同樣的感受?
沈落雁美目蒙上一片薄霧,淒迷困惑,以前的精明,現在卻被迷惘替代。寇仲感到眼前相對的不再是活色生香的俏軍師,而是失去生命力徒具美麗外表的軀殼。
沈落雁輕垂螓首,唇角飄出一絲苦澀的表情,低聲道:“我不斷提醒自己要振作堅強,卻又知大勢已去。從沒敗過的密公在慘敗後竟會表現得如此不濟,進退失據,坐失平反的良機。萬念俱灰下,我隻好嫁給世勣,你明白嗎?這番話奴家對子陵都沒說過,卻忍不住向你傾吐,少帥奇怪嗎?”
寇仲拙劣地說道:“因為我們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嘛。”
沈落雁毫不掩飾的冷哼道:“朋友?你是我的克星才對。罷了!一切都成過去。我想再見子陵一麵,你可以作安排嗎?”
寇仲苦笑道:“小弟剛暴露行蹤,差點給李元吉宰掉,現在鬧得全城沸騰,沈大姐可否待長安事了後,才跟子陵聚首?”
沈落雁眼中彩芒一閃,說道:“你當我不知此事嗎?少帥確是厲害,一向自視比天還高的可達誌竟眼睜睜地讓少帥你突圍逃走,不損半根毫毛,此事立即轟傳全城。直到此刻,長安城的人始體會到少帥的名不虛傳。”
寇仲出自真心地說道:“這隻是僥幸,似這般遭遇希望再沒有下一次。”
沈落雁聳肩道:“我仍堅持要見子陵,少帥怎麽說?”
寇仲苦惱地說道:“別忘記你是李夫人,這麽去見子陵,對任何人都沒好處。”
沈落雁狠狠道:“我不管!告訴子陵今晚子時我會在永安渠西安裏外的渡頭等他。”
言罷不理寇仲的反應,向廳外走了。
徐子陵通過聯絡手法,在城南一所小宅院與李靖見麵,後者劈頭道:“你是不是還有另一個替身?”
徐子陵答道:“那是侯希白扮的,否則怎瞞得過秦王?事非得已,李大哥請為我們向秦王道歉。”
兩人在無人的小廳堂坐下,李靖歎道:“扮演得好好的,為何忽然留書出走,累得秦王硬著頭皮搶先向皇上稟報,奇怪皇上也沒借此責怪秦王。”
徐子陵道:“莫為是不能不消失的。其中原因異常複雜,而我們也可少去一個讓人抓著痛腳的破綻。”
接著向李靖提出雲帥想見李世民的要求,並說明來龍去脈。
李靖聽罷大喜道:“我們一直想聯西突厥以壓製東突厥頡利的凶燄,現在既有突利站到我們一方,若能再與西突厥締成聯盟,頡利這下有禍難啦!”
接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畫卷,攤在兩人間的茶幾上,說道:“你看!這就是終南山的捕獵場,後天皇上會偕秦王和齊王到這山區打獵,太子殿下則留守鹹陽,我們會有七、八天時間在這裏盤桓。”
徐子陵細察圖卷,指著其中一處道:“這是什麽地方?”
李靖讚道:“子陵確有眼光,這是著名的鹿穀,由於長期有水源從終南山淌下,兼且四麵高山擋去寒風,故冬季時牲畜都躲到穀原去,是打獵的好地方。古時始皇嬴政冬獵都到這裏來。”
徐子陵道:“這也是著手伏擊的最佳處所,若能將穀口封閉,穀內將成困鬥之局。”
李靖點頭道:“若在盛夏之際,隻要能截斷穀內外的聯係,再向穀中發射火箭,惹火燒林,穀內無論千軍萬馬,皆隻能坐以待斃。但像現在般什麽都遭大雪覆蓋,便隻有特製的火器才稍能發揮作用,或借火油濺上樹幹緊附燃燒,不過雪遇火即溶時會把火淹息,所以始終作用不大。”
徐子陵道:“李大哥說個正著。他們的計劃正是要使用火器,不能燒林可改為燒營帳雜物。”
李靖愕然。
徐子陵肯定地說道:“放火燒林,事倍功半,且火器有限,難以造成大的破壞。照我看楊文幹是要利用穀原四麵高山阻擋的形勢,發放能噴發毒煙毒霧一類的歹毒火器。隻要在上風處發放,毒煙會在穀內四處飄送,殺人於無可防禦,雖未必能盡殺穀內的人,卻可動搖軍心,製造恐慌,使他們易於得逞。”
李靖色變道:“我們一時並沒有想及此點,此計果然非常毒辣。”
徐子陵問道:“依往常的慣例,你們是否會在穀內紮營過夜?”
李靖點頭道:“皇上會連續三天在鹿穀紮營狩獵,由於怕人多驚擾穀內的獵物,所以隨行的除一眾文武大臣外,就隻有數百名近衛,確是下手的好機會。不過我們另外有一支約兩千人的精銳部隊,扼守鹿穀入口處。”
徐子陵冷哼道:“原來楊文幹連李淵都想幹掉。若他的兵力在萬人上下,又出其不意,別忘記秦王身邊還有內奸,屆時在混亂之際,可用特別手法通知楊文幹秦王的位置,縱然時在深夜,敵人也曉得攻擊的目標所在。”
李靖不解道:“京兆聯的人馬一直在我們的嚴密監視下,如若大批的調動人手,怎瞞得過我們?”
徐子陵道:“你忘了香玉山嗎?這人最大的作用,就是全國滿布由他香家開設的青樓賭館,可為秘密動員作出安排和掩飾。由於你們並沒在意他,甚至因先前不知道他的存在,以他的老練狡猾,自可安排人手,潛伏在長安外隱妥之處,伺機行動。他們也算處心積慮。”
李靖長長籲出一口氣,同意道:“子陵的思慮非常縝密,噴毒霧的火器不但可攻擊穀內外的軍隊,更可攻擊冬宮的守軍,如在黑夜發動,更是威力龐大,令整支冬獵軍陷於癱瘓,首尾難顧。不過現在既給我們事前獲曉,他們就注定慘敗的命運。”
徐子陵提醒道:“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你們千萬不要錯過。”
李靖道:“秦王也是這麽想。”頓了頓輕歎一口氣,說道:‘你們可知自己實在太過鋒芒畢露,對有君主大誌的人來說,你們這類人,若不能夠用則必須殺之,否則他日定成大患。”
徐子陵明白他是苦口婆心,一番好意,但仍大感沒趣,苦笑道:“李大哥早警告過我們哩!”
李靖難過地說道:“可是我卻不能不多說一次。昨晚秦王夜宴回府,特別把長孫無忌、尉遲敬德和杜如晦三人召去說話,卻沒有我的份兒,你大概可想象到是怎麽一回事。”
徐子陵回憶起在洛陽與李世民決裂後,李世民夥同王世充要置他兩人於死地的景況,點頭道:“我明白。隻希望他能堅守諾言,待我們離開長安再動手。”
李靖保證道:“這個你們可以放心。秦王從來是一諾千金的人,尤其對你們兩人。不過由於他對你們顧忌日深,一旦發動,將是雷霆萬鈞之一擊,要你們永不得翻身。況且若要殺死小仲,此實乃千載難逢的良機。”
徐子陵心中湧起無比複雜的情緒。他當然明白李靖說話的含意。首先寇仲得寶後,他將會和寇仲分道揚鑣,不再參與他爭霸天下的大業。少去他徐子陵,寇仲等於少去一條手臂,力量將大幅削減。其次如寇仲運寶而歸,大批的兵器財寶,可不似鹽貨般可隨便棄下,那便成為敵人明顯的攻擊目標,務要令寇仲與寶偕亡。第三,關中乃李世民的地頭,兼之又可事先猜出寇仲的逃走路線,故任寇仲如何神通廣大亦勢將插翼難飛。他徐子陵該怎麽辦才好?是否要改變主意,直至送寇仲回彭城。可是李世民擊垮楊文幹後,說不定立即登上太子寶座,那時必大舉東攻,而寇仲將成他最主要的目標,自己是否仍繼續留在這好兄弟的身邊跟他並肩作戰?想到這裏,徐子陵欲語無言。
李靖低聲道:“好好地勸寇仲吧!現在少帥軍占領的地方,表麵看是繁榮興盛,又有江河湖海之利,實際上是脆弱不可守,一旦洛陽失陷,少帥軍會隨之倒下,絕無翻身機會。”
徐子陵還有什麽話好說的。
李靖又道:“隻要能查悉那批火器所在,我們可先發製人,同時完全掌握敵人的部署,那時報請皇上,局麵可完全改變過來。”
徐子陵心中煩得要命,起立告辭道:“我還有要事待辦,大家隨時保持聯絡。雲帥的事,請大哥安排。”
李靖明白他的心情,送他到門外,看著他沒入融融春雪中,接著趕返天策府去。
寇仲溜回房內,正猶豫是否該找個借口離開,常何喜氣洋洋的到來。寇仲最善看人眉頭眼額,笑道:“常大人滿麵春風的樣子,今年必鴻運當頭,大吉大利。”
常何含笑不語,好半晌才道:“怎及你運走桃花,新春第一天就登堂入室去見尚大家。”
寇仲心中一動,故意道:“什麽登堂入室?難道尚秀芳親口告訴你嗎?”
常何笑道:“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消息是從齊王府那邊傳來的,還說你老兄是第一個到秀芳大家香閨的男子,人人都羨慕得不得了呢。”
寇仲奇道:“常大人的心情為何會這麽好,如此揶揄小弟?且除非是齊王派人到上林苑查探,否則怎知此事?”
常何訝道:“聽你這麽說,事情可是真的啦!我還以為是那些人捕風捉影,蓄意誇大。”接著露出恍然神色。
寇仲見微知著,明白到是怎麽一回事。對他這冒牌神醫,李元吉始終不能釋疑,遂於波斯寺事件後派人去尋他的蹤跡,幸好他與雲帥別後立即趕去見尚秀芳,故得沒有露出破綻。且又正值新春佳日,昨夜人人狂歡達旦,早上起來,誰都仍是糊裏糊塗的,對他何時去何時離開,理該沒人留意。而齊王府的探子隻要探得他到過上林苑,便可交差了事。否則李元吉早來尋他晦氣。
常何怕他追問下去,岔開話題道:“我真的升官了!”
寇仲喜道:“恭喜!恭喜!”
常何誌得意滿地說道:“今早皇上公布連串職位的升遷調動,小弟榜上有名。由今天開始,小弟就是京城四大總指揮之一,屬皇上的近身將領,全拜老兄所賜。”
寇仲謙讓道:“我隻是順水推舟,若常大人不是一向得皇上寵信,今天怎坐得上這位置。”
常何正要說話,二少爺沙成功匆匆趕至道:“莫先生,我找得你很苦哩!不是又要出外吧?”
寇仲忙道:“我正想去找少爺,剛巧撞著常大人來找小人說話,二少爺不是有什麽急事吧?”
沙成功向常何道:“兵部的白大人剛到,姐夫還不去招呼白大人?”
常何明知沙成功使開自己,仍拿他沒法,隻好告罪離開。
沙成功坐下道:“莫先生這次怎都要幫我一個忙。”
寇仲耐著性子道:“是否與喜兒姑娘有關?”
沙成功苦惱道:“還不是因為她。唉!怎麽說才好呢?可達誌是長安以玩弄女性致臭名遠播的突厥鬼,聽說還有女人被他拋棄後自盡呢,喜兒卻像不曉得的樣子。”
寇仲奇道:“既有此等事情,二少直接告訴喜兒便可以,何用我幫忙?”
沙成功道:“剛才我去找喜兒,她和青青夫人到城外的佛光寺還神,而我又立即要出門,隻好央先生代我向喜兒作個警告。”
寇仲愕然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你出門到哪裏去?”
沙成功道:“爹吩咐下來我有什麽辦法?有批貨從洛陽運來,我是去負責點收。”
寇仲道:“定是大批精良的兵器,對嗎?”
沙成功心不在焉地答道:“若是兵器,就不用分開運送。先生定要答應為我向喜兒說清楚可達誌的為人行事,她那麽尊敬你,該肯聽你的話。”
寇仲心中一動,說道:“喜兒的事包在我身上。究竟是什麽東西要分開運送?”
沙成功見他答應,立時喜上眉梢,當然不敢令他這恩人不滿意,言無不盡地說道:“先生知否爹不但是打造兵器的高手,更是北方最有名的火器製造家。這批貨原本是王世充訂造的,包括弓射火石榴箭,霹靂煙球和神火飛鴉三種厲害火器。若以之襲營伏擊,往往有意想不到的神效。”
寇仲精神大振,扮作興致盎然地問道:“這霹靂煙球和神火飛鴉的名稱聽起來確是威力驚人,究竟是什麽厲害的東西?”
這回輪到沙成功要耐著性子去滿足他,解釋道:“霹靂煙球是用硝石、硫璜、狼毒、砒霜等十多種藥料搗碎混合造成的球體,臨敵時隻要用炭火燒紅的烙錐將球錐透發火,拋往敵方,會散發大量硝煙,令敵人口鼻流血中毒,雖不致死,但在守城或居高臨下的情況下是可發揮很大的作用。”
頓了頓續道:“至於神火飛鴉,則是用竹篾編成的火器,外用綿紙封牢,內裝火藥,前後安上頭尾和紙製翅膀如烏鴉翔空。鴉身下斜裝四支起飛的火箭,點燃火箭後火鴉可飛行百多丈,到抵達目標時鴉內火藥爆發,乃襲營的最佳火器,且不易防禦。”
寇仲讚道:“原來二少對火器這麽在行,如此厲害的一批東西,是否用來送給建成太子的?”
沙成功道:“是賣是送,爹仍拿不定主意。此事萬勿對其他人說,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才告訴你。我們沙家對運送和收藏兵器有一套嚴密的保安方法,不會泄露給外人知曉。先生當然不算外人。”
寇仲對此意外收獲非常滿意,拍拍他肩頭道:“二少放心,你不信我還信誰呢?”
他終於猜到楊文幹的女人虹夫人請徐子陵去對付的正是大少爺沙成就。但仍有一事不解,因為即使沙成就在賭桌上大輸一筆,憑沙家的財力也有能力支付,何須賠上火器?而且沙成就除好賭外亦稱得上穩重自持,理該曉得把這麽一批火器押給幫會人物,會是後果嚴重的一回事。欠債還錢,卻絕沒理由欠債還火器的。不過虹夫人倘有此計劃,自有她的如意算盤。
沙成功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內道:“可達誌的劣行,我打聽得一清二楚,現在先說一些給先生聽,好讓先生轉告喜兒。”
寇仲的心神早飛到別處去,沙成功的話變成耳邊風,吹過便算。
徐子陵的雍秦來到明堂窩外,排隊入場的人龍終於消失不見,但大門仍是人來人往,熱鬧若墟市。進入賭堂後,把賭桌圍得水泄不通的賭客喧鬧震天,有人歡騰呼叫,有人嗟歎悔恨,眾生之態,盡現其中。在此聚眾人旺的地方,徐子陵生出一種虛假的安全感。
剛才告別李靖,一路走來北裏,他曾碰上多名武林人物,他們雖沒特別注意他,但他卻有心虛的感覺,絕不好受。今天由於街上的行人比平日要多上數倍,又多外地來趁熱鬧的人,所以他才不那麽礙眼。這段喜慶日子過後,他走在街上,不招懷疑才是怪事。所以在這兩三天內仍找不到楊公寶藏,隻好勸寇仲放棄離開。
踏入天皇廳,一名幫會人物迎上來道:“雍爺,這邊走。小人叫李真。”
徐子陵隨他離開天皇廳,還以為是到另一個貴賓廳去,豈料他卻領著他往大門走去。
徐子陵訝道:“李兄要帶小弟到哪裏去?”
李真道:“今天賭場人多耳雜,虹夫人吩咐下來,要小人領雍爺去見她,雍爺請放心。”
徐子陵心中湧起不妥當的感覺。以虹夫人的麵子,若怕人多耳雜,大可在大仙堂的貴賓室見他,何用這麽麻煩。自己該怎辦才好。如若斷然拒絕,實於理不合,除非是自己心中有鬼,且會更添楊文幹一方的懷疑,務要弄清楚他的真正身份,那就更難瞞混過去。反過來想,假若自己真能過關,那他這雍秦就不用再提心吊膽的怕被揭**份。
照道理,楊文幹一方對他隻是略有疑心,皆因誰都以為他和寇仲對賭一竅不通。可是由於他和寇仲助侯希白偷去楊虛彥的半截《不死印卷》,寇仲又於今早正麵與可達誌等人交鋒,楊文幹才變得杯弓蛇影,務要核證每一個“疑人”的身份,始可安心。
李真把徐子陵領至前院廣場的一輛馬車前,恭敬地說道:“雍爺請登車。”徐子陵把心一橫,登上馬車。
駕車的大漢待李真隨他登車後,馬鞭一揚駛出大門。一陣鞭炮和小孩的歡呼聲在街上響起,似在為馬車的馳行呐喊助威,也再一次提醒徐子陵今天是大喜的新春佳節。徐子陵透窗望著街上鬧哄哄的人群,心中暗忖他和寇仲的確為侯希白作了很大的犧牲,不過仍然是值得的。
寇仲踏出房門,剛好撞著常何領著李元吉的手下將領宇文寶來找他,隻好招呼兩人回小廳相敘,心中嘀咕與宇文寶隻有上林苑夜宴的淺緣,宇文寶為何會特別來訪。
喝過兩口熱茶後,宇文寶笑道:“齊王囑小弟來請教先生,秀芳大家患的是什麽病呢?”
寇仲仍摸不清他這句話背後的意義。有兩個可能性:一是李元吉是尚秀芳的仰慕者,關心她一切的事情,看看有什麽可供他大獻殷勤的地方。另一個可能性就非常可慮,就是李元吉清楚把握到他見過李秀寧離宮後,在前往上林苑期間有一段時間不知到哪裏去,而那正好是寇仲在波斯寺的一刻,所以派宇文寶特來試探。不過細想又不像是第二個可能性,因為宇文寶是比較真性子的粗漢,不太適宜幹這類探口風的任務。如果來的是梅珣,情況就會非常不妙。
事實上寇仲和尚秀芳從沒談過治病的事,幸好寇仲從沙成功口中曉得尚秀芳一向患有偏頭痛症,故不致啞口無言,又或胡亂搪塞,硬著頭皮道:“秀芳小姐患的是偏頭痛症,不過經我施針後,大有起色。齊王對秀芳小姐確實非常關懷。”
常何笑道:“目前長安上下,誰不對我們的尚才女關懷備至。”又向宇文寶道:“你們的消息確是靈通,昨晚秀芳大家邀約莫神醫的事,隻有在座的幾個人聽到,照理他們都不會說出去的,仍瞞不過你們。”
宇文寶歎道:“坦白告訴你們吧!今早我們向皇上賀年後,小弟陪齊王到上林苑求見秀芳大家,豈知她的婢子擋駕說莫神醫正為秀芳大家施針治病,結果我們吃了個閉門羹,新年伊始,便要碰壁,意頭真個不好。”
寇仲大叫僥幸,暗忖原來如此。尚秀芳因為亡母忌辰,借他來擋駕下無心插柳地幫他一個天大的忙,自己剛才想當然的推想,完全不是那回事。假若李元吉深入調查,肯定可知尚秀芳隻是借他來擋駕,當時他根本不在上林苑。不過李元吉沒理由會懷疑尚秀芳,所以寇仲又安然度過這一難關。寇仲覺得運氣似又降臨身上,立時精神大振。
宇文寶皺眉道:“偏頭痛症?這可教人為難。莫神醫有什麽好提議,齊王打算送些補品靈藥一類的東西給秀芳大家,以示對她的關懷。”
寇仲和常何恍然大悟,明白宇文寶專誠來訪的背後使命。
這回輪到寇仲頭痛,對能治偏頭痛症的藥他一無所知,作提議隻是個笑話。隻好道:“宇文兄請齊王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待會我和常大人到藥店買得足夠分量的名貴藥材,再送往齊王府便成,這方法不是更理想嗎?”
宇文寶大喜道:“有神醫親自全心全力挑選,當然最理想,齊王必會非常感激。”又壓低聲音道:“兩人不用為齊王節儉錢囊,為秀芳大家花多少錢都沒有問題。”
寇仲心想的卻是如何去找救星,好知道該購什麽補品仙藥,而又不讓常何拆穿自己是冒牌貨。假設他有選擇的話,絕不讓常何跟在身旁,隻恨今天是新春佳日,所有藥材鋪都關門大吉,沒有常何,買一粒蓮子都出問題。心中暗歎,他的好運似乎隻限於大處,小處則仍不甚理想。
甫踏下馬車,徐子陵立即感到有人埋伏在主宅的正門後,待他穿門而過時施襲。這是城南啟夏門旁曲池裏的一所私人宅院,門麵講究,房舍華麗,若虹夫人住在這裏,頗切合她的身份。
兩名大漢迎上來道:“夫人在正廳等雍爺。”
徐子陵暗中觀察兩人,判斷出這兩人即使在京兆聯這種威霸一方的幫會中,亦可晉入高手之列,他們的身手明顯比平日追隨虹夫人的保鏢打手高出很多,不由倍添戒備之心。心念電轉下,他掌握到此刻的處境。他敢肯定楊文幹已親來此處,看看他這個由虹夫人推薦的人是否可靠。由此可知,事情確是關係重大,且極有可能與整個對付李閥的大陰謀有關,否則值此緊張時刻,楊文幹哪有興趣來會他這個賭棍。伏在正門後左右兩旁的人,則是用來試探他是否徐子陵或寇仲喬扮的。現在誰不是因弄不清楚他們偽冒的身份而杯弓蛇影?所以遇上體型高挺的陌生人,都要以種種方法核實身份。
想通這些關節,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點頭道:“請領路!”兩名大漢交換個眼色後,領頭步上石階,往大門走去。
徐子陵暗捏不動根本印,把所有雜念排出腦海外,靈台一片空明,以應付任何突變。因為若他判斷錯誤,敵人早肯定他是徐子陵,故借虹夫人布局在這裏對付他,那他除全力突圍而走外,沒有第二條路。在這種情況下,他就要有截然不同的反應。憑他現在的武功,他有信心在敵人偷襲時,在刹那間判斷出對方是想試探他,還是認定他是徐子陵或寇仲而痛下殺招。
兩名大漢倏地加速,跨過門檻即往兩旁散開,其中一人並高呼道:“雍爺到!”
從徐子陵的角度瞧進去,虹夫人坐在對正大門另端的一組太師椅處,悠然朝他望來。
李真在身後道:“雍爺請進!”
殺氣從門內兩旁逼至。徐子陵反鬆一口氣,因為假如對方肯定他是寇仲或徐子陵,伏擊者必包括楊虛彥,而以楊虛彥的身手,怎會窩囊得沒出手已透出殺氣。他裝作毫不察覺的跨門而入,刀光連閃,兩把刀左右劈至,似是勁力十足,但徐子陵卻知道對方留有餘力。徐子陵臉上裝出驚駭欲絕的樣子,欲躲閃時,冰冷的刀鋒左右壓在他肩項處,令他動彈不得。兩個伏擊者的刀都鋒快準確,但若徐子陵全力反擊,保證他們要吃大虧。徐子陵乘勢將臉垂下,怕被人發現他的臉色全無變化,驚呼道:“不要殺我!”
兩刀移開。隨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虹夫人盈盈起立道:“雍兄萬勿見怪,我隻是想看看雍兄的武功高明至什麽程度。”
徐子陵站直身體,悻悻然道:“說得好聽,還不是要施下馬威嗎?此事就此作罷,休想我雍秦再與你合作。”
長笑聲從內廳方向傳來,楊文幹昂然步出,說道:“若小虹賠罪尚未足夠,讓我楊文幹再向雍兄賠罪。試探雍兄的事,實由我一手策劃,其中另有不得已的苦衷,請雍兄原諒。”接著向手下喝道:“你們出去!”
徐子陵暗鬆一口氣,知道楊文幹已對自己釋疑,那還不趁機下台,裝出小人物見到大人物那戰戰兢兢的神態,幹咳一聲道:“原來是楊聯主,鄙人……”
楊文幹來到他身前,微笑道:“雍兄若肯幫我這個忙,以後就是楊文幹的朋友,雍兄的事就是我楊文幹的事。來!坐下喝口熱茶再說。”
徐子陵回到秘巢,雷九指正為寇仲苦思李元吉準備贈與尚秀芳的禮物清單,遂在圓桌另一邊坐下,寇仲得意洋洋地說道:“我查出虹夫人擺天仙局要對付的人是誰啦!”
徐子陵愕然道:“我剛見過楊文幹,安排好今晚在明堂窩大仙廳的貴賓室開賭局,我仍不知對象是誰,你竟已曉得,這麽神通廣大?”
寇仲解釋後,雷九指皺眉道:“此事不合常理,就算輸錢,也不用賠火器,況且沙大少怎向沙老爺子交代。”
寇仲道:“剛才出門時,我曾向管家沙福旁敲側擊,探聽到原來沙老爺子最不喜歡大兒子去賭,二兒子去嫖。所以兩人去賭去嫖時,都要瞞著沙老爺子。”
徐子陵道:“沙家必有陰癸派的內奸。”
寇仲點頭道:“我也想到這問題,陰癸派看上沙家的原因,不但因他是洛陽首富,更因沙家是北方最大的兵器和火器製造商,誰不想招攬沙家到自己的一方。”
徐子陵道:“當年馬許然和那豔婢毒害小進,肯定是陰癸派的陰謀,隻是被我們湊巧破壞,可是沙家內該仍有陰癸派的人。”
寇仲道:“我之所以被婠妖女輕易識破,也是因沙家有陰癸派的妖人,否則他們怎能曉得沙家有一批火器,從洛陽運抵關中?”
雷九指道:“以陰癸派的神通廣大,何須轉轉折折的要透過天仙局從沙成就身上逼出火器,隻要派人跟蹤沙二少便成。”
寇仲道:“問題是誰在事前猜到沙家會派一向遊手好閑的二少爺在新春日去接收火器?可知沙家對火器的運送非常保密,因為照正理這種事該由三少爺處理的。”
徐子陵道:“今晚的天仙局怕要取消了!”
寇仲同意道:“肯定要取消。這批火器關係到整個陰謀的成功失敗,陰癸派的內奸定會嚴密監視府內每一個人的動向,沙二少這麽忽然離城,不成為跟蹤的目標才怪。”又苦惱地說道:“我的腦筋仍不夠靈活,沒乘機打聽那批火器究竟藏在什麽地方。”
徐子陵沉吟道:“此事可交由天策府去辦,隻要盯緊香玉山,就有那批火器的著落。”
寇仲歎道:“今晚我們仍找不到寶庫所在,明早我們就撤離長安。”
徐子陵和雷九指為之愕然,想不到寇仲這麽有決斷。
寇仲苦笑道:“我不能隻為自己著想。現在我們看似無驚無險,隻因敵人想待我們起出寶藏後再動手而已!”
雷九指道:“還要對付安隆嗎?”
寇仲斬釘截鐵地說道:“早說過這是勢在必行,就算我放棄天下,與魔門的鬥爭仍要繼續。何況安隆這家夥我一直看不順眼,宰掉他可使人耳目清淨。”
雷九指把高占道那張樂泉館的簡圖再攤在桌麵上。
寇仲皺眉道:“澡堂在新春日仍開門做生意嗎?”
雷九指道:“北裏的店鋪是城內在春節仍不關門的唯一處所,因為青樓賭館不休業,所以連帶其他店鋪都繼續營業。問子陵吧!北裏現在比平日興旺多呢!”
寇仲欣然道:“那就注定安隆大禍臨頭,唉!有什麽方法可嫁禍給陰癸派?”
徐子陵和雷九指沉吟無語。
現今魔門三大巨頭,對付的雖是同一目標,卻是為個別的利益努力。祝玉妍是希望林士宏能在群雄中脫穎而出,一統天下。石之軒欲助楊虛彥複辟,而他則成為在背後操控的人。趙德言表麵上為東突厥辦事,但底子裏可能隻是借助突厥人的力量,令他自己坐上天下至尊的寶座。所以他們間充滿利益的衝突和矛盾,隻要好好利用,加深他們的猜疑,寇仲等可從中取利。
雷九指打破悶局,說道:“照你們猜估,經過這幾天的事後,石之軒或趙德言會不會猜破你們的身份?”
這幾天的事,就是徐子陵扮莫為大戰可達誌,事後寇仲扮作為他療傷一道離宮去助侯希白盜取印卷,最後是寇仲中計在波斯胡寺遇襲,其中過程,實有很多破綻。
寇仲道:“我總算是有點運道。”順便把李元吉探訪尚秀芳,而尚秀芳借他來擋駕一事說與徐子陵知曉。然後道:“李元吉理該沒有生疑,且可肯定我不是寇仲。加上莫為變回弓辰春,又留書出走,任何人縱有懷疑,亦給弄得失去方向,糊塗起來。”
徐子陵亦道:“剛才楊文幹亦試探過我,幸好被我預先識破,沒有露出破綻。現在我可算半個京兆聯的人,其他幫會該不會懷疑我。”
雷九指道:“既然如此,我們不用擔心這方麵的問題。”目光落在樂泉館的簡圖上,說道:“除非待安隆離開時下手,又或跟蹤他回家,否則必會驚動其他人。”
徐子陵向寇仲道:“好運道不會永遠在我們這一邊的,不如安隆交由我處理,你在同一時間故意在公眾場合現身,那就不會有人再對你生出懷疑。”
寇仲皺眉道:“首先憑你陵少一個人,有把握殺死安隆嗎?其次若隻是你一個人出手,石之軒仍可以懷疑我。”
徐子陵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計,少帥盡管放心。”
寇仲笑罵道:“好小子!竟然大賣關子。還有件事差點忘記告訴你,剛才我回沙府,沈落雁在等我,堅持要今晚子時約你在永安渠西安裏外的渡頭見麵。我出盡法寶為你大力推搪,她卻不肯聽入耳去。”說罷作出個無奈的表情。
徐子陵苦笑道:“確是個好消息,虧你還可以笑嘻嘻地說出來。”
寇仲岔開道:“雲帥見李小子的事安排好了嗎?”
徐子陵道:“該沒有問題,李大哥很快有消息傳回來,我要去對付安隆,此事交由雷大哥負責。”
寇仲道:“你什麽時候去殺安隆,我什麽時候把李元吉獻殷勤的禮品送到齊王府。唉!真不知你葫蘆裏賣什麽藥,這麽神秘兮兮的。”
眼光移向雷九指,雷九指表白道:“不要看我,我和你一樣不曉得。”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寇仲你要記著你的諾言,若今晚尋不到寶藏,明天我們不但撤離長安,你更要放棄爭霸天下的想法。解散少帥軍後,我們就一道去找宇文化骨算賬,然後再想其他的事。”
雷九指忙道:“還有對付香貴的大計。”
寇仲望望徐子陵,又瞧瞧雷九指,忽然啞然失笑道:“我有個預感,今晚我們定能在躍馬橋尋出寶藏的線索,否則就是天亡我寇仲,要我做不成皇帝。”
徐子陵搖頭失笑,說道:“過了今晚,我們可以清楚老天爺對你的心意。”言罷飄然而去。
徐子陵悄悄離城,回來時換上嶽山的裝束麵貌,大搖大擺的返回客棧。
坐下喝口熱茶,尤鳥倦穿窗而入,怨道:“這幾天你到哪裏去了?”徐子陵半眼都不望向他,隻冷哼一聲。
尤鳥倦在他旁坐下,低聲下氣地說道:“我不是怪你老人家,隻是這幾天長安形勢吃緊,又遍尋你老人家不著,心中有點急而已!”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你可知石之軒想殺我?”
尤鳥倦沒好氣道:“小弟早說過他要殺你,難道你老哥到這刻才相信我沒說謊?”
徐子陵心中好笑,事實上他想見尤鳥倦比尤鳥倦想見他尤甚。現在尤鳥倦自動送上門當然最好,否則他也要透過秘密聯絡手法把他召來。
徐子陵終正眼望向扮作一片忠心誠意的大奸鬼尤鳥倦,緩緩道:“我和石之軒交過手。”
尤鳥倦失聲道:“什麽?”
徐子陵雙目射出濃重的殺機,語氣卻非常平靜,說道:“他在躍馬橋截擊我,以為我‘霸刀’嶽山仍像當年敗於宋缺手下般窩囊。哼!事實證明他根本沒有殺我嶽山的資格。”
尤鳥倦期期艾艾地說道:“你真和石之軒動過手?”
隻聽他的語氣,便知他對石之軒戒懼極深。
徐子陵微笑道:“你什麽時候聽過我嶽山說謊的?石之軒這麽看得起我,我嶽山定要有所回報。”
尤鳥倦定下神來,說道:“老哥的換日大法確實愈來愈高明,由蝠洞、成都到現在長安,一次比一次厲害。現在邪王也奈何不了你。”
徐子陵皺眉道:“少說廢話,你說我該不該回敬石之軒?”
尤鳥倦獰笑道:“有仇不報非君子。君子都要報仇,何況我尤鳥倦從來不是君子。隻是我並不曉得石之軒藏在哪一個狗洞,恐怕安隆都不曉得。”
徐子陵道:“沒關係!先拿安隆來祭旗吧!”
尤鳥倦愕然道:“這個!這個……”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你走吧!我們的合作就此一刀兩斷。”
尤鳥倦陪笑道:“你老要殺安隆就殺安隆吧!何須這麽大火氣。”
徐子陵雙目精芒電閃,直瞧進尤鳥倦的眼睛去,說道:“我並不是發脾氣,而是看穿你並非辦大事的人。畏首畏尾,怎能成事?現在形勢非常明顯,在魔門裏你勢孤力弱,假若不是趙德言看在你仍有利用價值,你早被石之軒或祝玉妍宰掉。不過除非你有多遠走多遠,否則此事早晚發生。”
尤鳥倦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事實如此,否則他就不用來央求出名難相處的嶽山合作,更要受盡他的鳥氣。
徐子陵來完硬的,再來軟的,聲音轉柔,歎道:“你可知為何我肯幫你?假若你以為你的口才可說服我,又或我信任你的為人,就大錯特錯。”
尤鳥倦尷尬地道:“難道有別的原因嗎?”
徐子陵嘴角溢出一絲詭異的笑意,說道:“因為我要栽培出另一個邪帝。”
尤鳥倦一震,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
徐子陵再歎一口氣道:“為練成換日大法,我把自己透支得很厲害。我快九十歲啦!時日無多。在我死前,隻希望能不計勝敗與宋缺再拚一場。假若你能成為邪帝,可代我嶽山向最痛恨的人討回點舊債。我嶽山從來是有恩必還,有仇必報的。”
尤鳥倦沉聲道:“嶽老指的是不是祝玉妍?”
徐子陵沉吟片晌,斷言道:“現在一言可決,你是否肯不顧一切,不擇手段的奪得聖舍利?”
尤鳥倦被他一番說話激起凶性,點頭道:”我尤鳥倦的處境全讓老哥看通看透。我一是把聖舍利搶到手上,一是找個山洞永遠躲著不出來,再沒有第三個選擇。”
接著輕輕道:“我不是怕石之軒,而是在現今的情況下,幹掉安隆有什麽好處?在那種情況下,趙德言會很難為我說話。”
徐子陵從容道:“假設能把殺死安隆嫁禍給祝玉妍,你認為是否劃算?”
尤鳥倦一對凶目立即亮起來,說道:“這當然是另一回事。不過石之軒絕不易騙,隻要他檢查傷勢,定能判斷是否祝玉妍下的手。”
徐子陵道:“我們不能令安隆永遠消失嗎?”
尤鳥倦一拍額角,點頭道:“我真蠢!”接著興奮起來,說道:“這種手段,沒有人比我更在行。假設能令祝玉妍和石之軒鬼打鬼,對我們當然最有利,嶽老哥你真厲害。”
徐子陵道:“安胖子現在哪裏?”
尤鳥倦眉飛色舞道:“此事更妙。安胖子躲的地方,隻有祝玉妍和趙德言兩方麵的人曉得。石之軒絕不會懷疑趙德言,卻不會信任祝玉妍的。”
徐子陵道:“他會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尤鳥倦道:“到長安後,我從沒有和安胖子接觸過,我所以知他藏在哪裏,是憑自己的本事查出來的。”
徐子陵道:“這就最好。有沒有那兩個小子的消息?”
尤鳥倦道:“這兩個小子真的神通廣大,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長安,不過今早寇仲那小子險些中伏,幸好是可達誌主持大局,故意放他一馬,才不致誤事。”
徐子陵聽得心中一懍,假若可達誌確是故意放人,而寇仲竟不能覺察看破,那對可達誌必須重新作出估計。
尤鳥倦苦惱地說道:“真奇怪那兩個小子在等什麽,為何還不去起出寶藏?”
徐子陵聽得大吃一驚,表麵當然絲毫不顯露出來,沉聲問道:“你曉得他們的藏處嗎?”
尤鳥倦道:“嶽老哥肯這麽支持我,鳥倦不敢隱瞞。本門有套功法,隻要邪帝舍利在百裏之內,就能生出感應。老哥自然會問,那小弟豈非可憑此法,探知寶藏所在?隻恨魯妙子那奸鬼不知做過什麽手腳,使我難憑此功法找到舍利所在。”
徐子陵雖少去一個擔心,卻生出另一個擔心,皺眉道:“你的同門師弟妹中,還有誰懂得這功法?當日在邪帝廟,你們好像並不知道青璿的黃晶球是假的。”
尤鳥倦獰笑道:“晶球是真是假,哪瞞得過我!我的目標是誰,嶽老哥該比任何人清楚,少隻香爐少隻鬼,他們怎鬥得過我尤鳥倦。”
徐子陵想起被點穴道躺在楊虛彥船上的金環真,暗忖聽尤鳥倦的口氣,好像隻他一個人懂得這套功法。不過事關重大,必須從尤鳥倦這裏證實,否則縱使起出寶藏,逃走時仍難避過被石之軒或楊虛彥攔途截劫的厄運。道:“是否隻你一人有此能力?你定要清楚告訴我。”
尤鳥倦苦笑道:“坦白說,連我也不敢肯定,不過丁九重被你老哥幹掉,周老歎和金環真則給小弟重創,生死未卜,我們該不用擔心他們。”
徐子陵很想問他這套功法如何施展,又怕惹他起疑,隻好把這渴望壓下去。
尤鳥倦忽然問道:“嶽老哥現在與李淵究竟是什麽關係?”
徐子陵知他終忍不住,向自己提出這疑問,微笑道:“李淵是我用來對付石之軒的一隻厲害棋子,明白嗎?”
尤鳥倦不敢追問,顯然亦對此不太介意。對他來說,最重要是得到邪帝舍利,其他的天塌下來也沒有閑情去理會。
徐子陵道:“除我之外,是否還有人曉得你懂這套功法?”
尤鳥倦道:“這是本門的機密,絕不會泄露給任何人曉得。”
徐子陵卻不這麽想。以金環真為例,假如她自知沒有得到邪帝舍利的希望,由於對尤鳥倦恨之入骨,說不定會把尤鳥倦這本領透露給楊虛彥知道,那楊虛彥隻要盯緊尤鳥倦,即可循之找得邪帝舍利。何況周老歎可能在附近,令形勢更是複雜。
徐子陵道:“好了!其他事暫且擺到一旁,現在我們先研究如何對付安胖子。”
尤鳥倦雙目射出興奮神色,點頭道:“安隆做夢都想不到有我們兩人在背後算計他,這次死定了!”
寇仲和常何購齊李元吉贈與尚秀芳的禮品,寇仲隨便找個借口,先回沙府,約好常何待會才到沙府找他,然後一起將禮品送到齊王府。
返抵沙府,來賀年的賓客早已散去,老爺子回房休息,沙府雖仍充滿節日喜慶的氣氛,但不再似先前那般鬧哄哄忙得人人頭昏腦脹的情景。大少爺沙成就和三少爺沙成德兩人在廳內說話,看樣子該在商量業務。寇仲和他們打個招呼後,徑自回房。在花園回廊處遇上刻意為今天打扮過,明豔照人的五小姐沙芷菁。
此姝見到寇仲,立時笑意盈盈的迎上來道:“現今在長安裏,先生肯定是最受歡迎的人。鳳姊對你更是讚不絕口,說你不但醫術高明,人又風趣,且是個大好人哩!”
寇仲謙虛道:“鳳姑娘真客氣。”
沙芷菁現在對他的態度,與初見時確有天淵之別,湊近親切地說道:“聽說尚秀芳更特別垂青先生,令全城的男人都對你非常羨慕。”
寇仲想不到一向保守莊重的沙芷菁會說出這種俏皮話,苦笑道:“可是一定沒有女孩子會羨慕秀芳小姐呢?”
沙芷菁“噗嗤”失笑,掩嘴道:“先生的話真有趣,難怪鳳姐對先生有風趣的評語。不過任何人與先生相處多些時日,自然會發……發覺……唉……芷菁不會說啦!”說到最後幾句,這美女竟霞生玉頰,連耳根都紅起來。
寇仲卻瞧得膽顫心驚,暗忖不是發覺他醜得可愛吧!沙芷菁無法掩飾失態,垂首避開他的目光,找個借口逃命的跑掉。
寇仲糊裏糊塗的回到居室,跨過門檻,立生感應,頹然坐下道:“出來吧,婠大姐這次又有何指教?”
赤足的婠婠像一朵雲般從房裏飄出來,來到他跟前單膝跪下,兩手按上他大腿,像妻子向丈夫問好般道:“官人辛苦了!幸好你還有命回來見奴家。”
寇仲不耐煩地說道:“有什麽事快說,想睡一覺也不成。”
婠婠媚笑道:“少帥稍安勿躁,現在外邊有人懷疑,你們根本不知寶庫所在,我們也在考慮應否取消合作。”
寇仲冷哼道:“不信就拉倒,我寇仲什麽場麵未見過。”
婠婠柔聲道:“少帥可否再說一遍?”
寇仲登時語塞,現在形勢比人強,婠婠隻須放出消息,說莫神醫是寇仲扮的,他就要吃不完兜著走,根本沒資格逞強。
尷尬下溜目四顧,隻是不看婠婠那雙有穿透力的美麗眼睛。當掠過像他這神醫般的冒牌井中月,順口道:“你什麽時候把刀子還我?”
婠婠愕然道:“還什麽刀子?”
寇仲虎軀一震,往婠婠瞧去,整條脊骨像給冰水澆下,寒氣透腦。婠婠雙目射出異樣神色,望向掛在牆上的假井中月。寇仲此時可百分百肯定把真井中月掉包的不是婠婠。究竟是誰?
足音響起,婠婠一溜煙地飄回房內去,大少爺沙成就的聲音在房外響起,說道:“莫先生!我可以進來聊兩句嗎?”
寇仲無奈起立,開門請沙成就進來。
沙成就一屁股坐下,頹然道:“真掃興!約好的賭局說取消便取消。”
寇仲心中一震,曉得他們所料不差,楊虛彥跟香玉山勾搭的火器終於有了著落。
尤鳥倦去後,李淵微服而至,把十多個護駕高手留在外麵,到房內向徐子陵拜年。
坐好後,李淵道:“原來大哥這兩天不在長安,小弟還為大哥擔心。”
徐子陵沉聲道:“形勢如何?”
李淵冷笑道:“想對付我李淵,豈是那麽容易?現在我以靜製動,看看石之軒能有什麽作為?”
徐子陵道:“你有沒有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兒子妃嬪?”
李淵搖頭道:“事關重大,我怎會泄漏風聲。不過我已有部署,足可應付任何突變。”
徐子陵道:“這招叫引蛇出洞,最要緊一切事情如常進行,切勿打草驚蛇。”
李淵沉吟道:“大哥若能查悉石之軒藏處,我可發動人手,一舉將他除掉,以絕後患。”
徐子陵心中湧起一股衝動,差點把石之軒的秘密說出來。李淵手下的人中,可能沒一個能與四大聖僧相比,但勝在人多勢眾,隻要出其不意將無漏寺重重包圍,說不定連石之軒也不能憑“不死印法”和“幻魔身法”脫身。不過可能在調動人馬時,石之軒早聞風而遁,又或在完成包圍網前,石之軒突圍而去,隻好道:“我正在想辦法。”
李淵道:“若不是仍不想公然與頡利為敵,我第一個殺的就是趙德言。”
徐子陵勸道:“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根本不曉得魔門有多少人混進你的大唐朝去,所以必須待他們自己暴露形跡,你才可將他們盡數揪出來,去除內患。”
李淵道:“後天我要依慣例領群臣到終南山行宮春狩,大哥有沒有興趣同行?”
徐子陵微笑道:“小刀你足可獨力應付任何突變,何須我在身旁?你可以放心的是我會牽製石之軒,教他難以插手你那方麵的事。”
李淵訝道:“看嶽大哥成竹在胸的神態,是否仍有什麽事是小刀不知道的?”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有些事你不曉得更好。現在我要去殺一個人,除去此人,等於去掉石之軒的一條手臂,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