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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敵友難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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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成坐在館內一角的桌子,臉色陰沉,到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分別在他左右坐下,雙目仍凝視**漾杯內的響水稻酒。依然是英俊和輪廓分明,隻稍嫌瘦削的麵容像沒有生命的石雕。兩人見他神態異常,均感不妥。

寇仲愕然瞧他好半晌後,見他全無動靜,隨意點了酒菜後,湊近他道:“玉成!你有心事嗎?”

因已過午膳的繁忙時刻,晚膳則尚有個把時辰,十七、八張桌子,隻三桌坐有客人,包括他們在內。酒館一片午後懶洋洋的寧靜。

段玉成舉酒一飲而盡,似為某事狠下決心般,將空杯倒轉覆在桌麵上,沉聲道:“兩位幫主,我要脫離雙龍幫,這是玉成最後一次稱你們為幫主。”

兩人聽得麵麵相覷,無論他們事前如何猜測,仍想不到他開口就是決絕的話。

寇仲雙目精芒大盛,淡淡地說道:“合則留,不合則去,假若你是自己決定,而不是受大明尊教的妖女蠱惑蒙蔽,一切悉從尊便。我不會有第二句話。”

段玉成眼睛電芒驟現,迎上寇仲銳利的眼神,一點不讓地瞪著他,冷冷道:“我曾是你的手下,你要打要罵我絕無怨言,卻不可侮辱她們,她們更不是妖女,而是在這混濁黑暗的世界裏掌握光明的人。他們都死了嗎?”

寇仲苦笑道:“我也希望你說的是事實。你最後一句指的是誌複他們嗎?他們都不在啦!唉!你可知是誰害死他們的?”

段玉成緩緩道:“是你害死他們。”

寇仲失聲道:“什麽?”

徐子陵柔聲道:“我們怎樣害死他們呢?”

段玉成一字一字地說道:“若非你們和我們分開上路,他們就不用死。”

兩人聽得你眼望我眼,乏言以應。他若要這樣去想,已到不可理喻的田地。不過段玉成的話確令兩人生出內疚,因為若非他們挑選他四人同行,包誌複三人不會遇難。

寇仲歎道:“但直接害死他們的不是貴教的上官龍嗎?”

段玉成冷哼道:“他隻是個叛徒,如非辛娜婭救我,又悉心為我治療,我今天恐怕再難坐在這裏和兩位說話。我話至此已盡,念在昔日傳藝之情,我隻有一句話,就是你們立刻離開這裏。”倏地立起,頭也不回地匆匆決絕離去,剩下兩人呆坐一角。

美酒上桌。寇仲舉杯大喝一口,苦笑道:“我開始不敢再小覷大明尊教。玉成肯定不是傻瓜,在四人中資質稱冠,我的娘!你看他現在改變得多麽徹底,是我再不認識的段玉成。”

徐子陵低聲道:“老兄!你好像忘記傷不宜酒這金科玉律。”

寇仲放下酒杯,把聲音壓至低無可低的湊近他道:“這口酒一半是喝給敵人看的,一半是為自己喝的。唉!玉成怎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有留意他剛才看我們的眼神嗎?這小子的功力大有長進,我們想收拾他並不容易。”

又皺眉沉吟道:“辛娜婭!這名字有點耳熟。”

徐子陵搜尋腦袋內的記憶,說道:“祝玉妍曾提起過這名字,她是五類魔中的毒水,與烈瑕同為大明尊教中得大尊親傳絕藝的超卓人物,武功不在善母莎芳之下。”

寇仲一拍額頭道:“記起了!唉!宗教可以是比刀槍劍戟更難抵擋的另一種侵略形式。不過玉成仍能保持一點靈明,至少沒有出賣占道他們先赴長安的秘密,剛才又勸我們立即離開。你有沒有辦法可使他恢複正常,從這種邪教病痊愈過來?”

徐子陵搖頭道:“無論宗教和愛情,均對寂寞空虛的心靈有無比的威力,令人盲目的失去分辨是非的理智,兩者加起來更是威力無儔。兄弟!我們並非神仙,對很多事均無能為力。”

寇仲點頭道:“你說得對,玉成因為新婚妻子被隋兵奸殺,一直活在極大的傷痛中,現在就似在苦海浮沉掙紮多年後,忽然泅上個美麗的海島,其他事再不放在心上,唉!我很痛苦,好兄弟忽然成為敵人。”

足音響起。一人昂然而入,竟是契丹大酋阿保甲手下得力戰將昆直荒,穿的是掩人耳目龍泉人摻有靺鞨風格的改良漢服。兩人心中大懍,隻看昆直荒能這麽快到這裏找他們,可知契丹人在這裏頗有勢力,耳目眾多。

昆直荒從容來到桌前,微笑以突厥話道:“我可以坐下嗎?”

寇仲暗叫不好,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裝出笑容,說道:“歡迎還來不及,夥計,取酒來。”

昆直荒欣然坐下道:“還是泡一壺茶好點,兩位絕不宜酒。”

寇仲和徐子陵更是心叫不妙,知他來意不善,且曉得他們傷勢不輕。他的消息大有可能來自深末桓,因為他們曾在花林外聯手伏擊兩人,到現在仍有聯係毫不出奇。昆直荒既在這裏,與他們結下深仇的呼延金亦該離此不遠。不過他們尚未陷於無力反擊的下風,剛才他們在四合院外露了一手,把監視他們的三夥人嚇退,所以昆直荒雖從深末桓處證實他們確受重創負傷,仍摸不清楚他們目前痊愈的情況,故進來試探摸底。

寇仲哈哈笑道:“你老哥真古怪,我們若喝酒喝出禍來,不是正中你下懷嗎?”

昆直荒微一錯愕,泛起笑容道:“我們和兩位素無嫌隙,隻因五采石起爭端,兩位若肯將五采石交出,大家以後就是朋友。”

這次輪到兩人愕然,接著暗罵深末桓卑鄙,因他竟沒告訴昆直荒五采石給美豔夫人收回去。同時更感進退兩難,如實話實說,反會令昆直荒更深信他們因傷重不能動手,所以謊稱五采石不在身上,如此則後果難測。倘正麵衝突,他們就算能僥幸逃生,肯定傷上加傷,大幅延長複原的時間。

寇仲見昆直荒的目光扮作漫不經意地掃過給他喝掉大半的酒杯,曉得他在審查自己剛才的那口酒真來還是假作,登時信心大增,從容道:“若我們肯在你老哥一句話下就把五采石交出,呼延金就不用被我們放火燒營,更不會有花林郊野一戰,昆直荒你不覺得在說廢話嗎?”

徐子陵台下的右腳朝寇仲探去,到兩腳相觸,內力立即源源輸送,讓寇仲有隨時動手的力量。現在他們最害怕的是昆直荒來個搶攻,那寇仲在得不到支援下,勢將無所遁形。

昆直荒冷哼道:“我昆直荒敢到這裏來和兩位說話,當然有十足把握。我隻是不想被人說是乘人之危,才好言相勸。兩位不要敬酒不喝偏要喝罰酒。”

他這番話改以漢語說出,充滿威嚇的意味,但兩人均心知肚明對方仍未摸清他們的傷勢,故以言語試探他們的反應。

寇仲得徐子陵暗裏支援,雙目精芒大盛,倏地探手伸指,朝隔桌的昆直荒眉心點去,指風破空之聲,嗤嗤作響。

昆直荒哪想得到負傷的寇仲敢主動出手,臉色一沉,喝道:“這是什麽意思?”說話時,右掌急削,指勁掌風交觸,發出“砰”的一聲清音。

昆直荒上身微微一晃,顯是吃了暗虧。寇仲沒晃動分毫,卻是心底懍然,想不到他在倉促還招下,能將自己的指勁完全封擋,功力招數均非常高明。

寇仲笑道:“什麽意思?當然是稱稱你老哥有否說這樣狂話的斤兩和資格。”

知他精通漢語,遂改以漢語對答。指化為掌,往昆直荒的手抓過去。昆直荒知道退讓不得,否則寇仲會乘勢追擊,立即反抓過去。兩手在桌子上方緊握。真氣正麵交鋒。

昆直荒虎軀劇震,色變道:“你的受傷是假的。”

寇仲微笑道:“知道得太遲啦!”

隻有徐子陵始知寇仲再支持不了多少時間,大量的失血和經脈的損傷,寇仲若妄動真氣堅持下去,必然加重傷勢。

唯有充當和事佬地說道:“五采石根本不在我們手上,昆直荒兄肯否相信?”

寇仲見好就收,他占住虛假的上風,要收手就收手,淡淡地說道:“老兄你是否曉得突利已和頡利講和,五采石即使讓你奪回去,最後恐怕仍要被迫交出來,免得突厥有對你們用兵的借口。”

昆直荒虎軀再震。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全是攻心的厲害招數。

寇仲此時挨至強弩之末,勁力轉弱,昆直荒還以為對方是放過自己,慌忙鬆手,說道:“此話是否當真?”

寇仲暗舒一口氣,心叫好險,正容道:“我們見你像個人的樣子,不似呼延金那種**擄掠無惡不作之徒,才坦誠以告。你曾聽人說過我寇仲會說謊嗎?”

昆直荒深吸一口氣,轉白的臉色恢複正常,顯示他功底深厚。沉聲道:“美豔不是托你們將五采石送交拜紫亭,為何又要取回?”

徐子陵道:“恐怕隻有她能給你答案。”

他們有十分把握昆直荒肯打退堂鼓,說到底阿保甲一族與他們並沒有解不開的仇怨,就算有又如何?昆直荒隻能拋開個人恩怨,以大局為重。突利既與頡利重修舊好,對東北諸族再無任何顧忌,看誰不順眼均可揮軍教訓,在這種情況下,若殺掉他的兄弟寇仲和徐子陵,後果可想而知。

昆直荒神色陰晴不定片刻後,點頭道:“兩位均是英雄了得的人,我當然相信你們說的話。唉!若非五采石是關乎我們契丹人榮辱的象征,敝上豈願與兩位為敵?”

接著壓低聲音道:“小心呼延金和深末桓,他們聯合起來務要置你們於死地。今天偷襲你的正是他們。”

兩人心叫厲害,昆直荒腦筋轉動的靈活度,快得出乎他兩人意料之外。他不但掌握到突利頡利叔侄言和後的整個形勢,還立即把握這唯一的機會,向他們示好,以化解花林伏擊的恩怨。且更藏借刀殺人之計,因為呼延金對一向討厭他的阿保甲而言,再無利用價值,遂望寇仲和徐子陵能把他除去,以免威脅到阿保甲的地盤。

寇仲毫不訝異地說道:“呼延金躲在哪裏?”

昆直荒掃視另兩台客人,最近一張距他們有六、七張桌子遠,不虞聽到他們蓄意壓低的聲音,爽脆地說道:“呼延金藏在城外北麵五裏的密林帶,不過他今晚會到城內來見深末桓,至於地點時間,就隻他兩人知道。”

徐子陵道:“呼延金有多少人?”

昆直荒答道:“隻有十多人,但無不是真正的高手。”

寇仲微笑道:“老兄的情報非常管用,請!”

昆直荒亦知自己不宜久留,迅快道:“深末桓已離開高麗人住的外賓館,改躲往別處,若我收到進一步消息,必通知兩位。”長身而起,施禮離開。

寇仲苦笑道:“我現在才明白什麽叫一邊是喜,另一邊是憂。”

徐子陵頹然同意。喜的是小師姨沒有包庇深末桓,所以深末桓要遷離安全的外賓館,憂的是不知深末桓躲到哪裏去。

寇仲捧頭道:“這回想不找美豔那娘子出來作誘餌亦不成啦。”

徐子陵起立道:“找些事來頭痛並非壞事,至少我們沒空去想玉成。走吧!我們好該去探探好朋友越克蓬,看他近況可好。打個招呼後,便赴可達誌和杜興之約。”

寇仲仰攤椅背,張開手道:“我很累,可否小睡片刻?”

徐子陵把酒錢放在桌上,微笑道:“坦白說,我亦是求之不得,我現在最想的是偷個空兒去見師妃暄,和她說幾句心事話兒。”

寇仲坐直身體,不可置信地瞧著徐子陵,訝道:“愛情的力量竟然他奶奶的這麽巨大,我從未想過你說話會比我更坦白,但現在你做到啦!”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快滾起來停止說廢話,時間無多,我們去見越克蓬吧!”

寇仲跳將起來,摟著他肩膊走出門外,來到人車川流不息的街道,右麵就是南城門,仍不住湧進各地來趁熱鬧的人。

寇仲道:“你盡管去見你的仙子,小弟是這世上最通情達理的人。在愛情上,你比我更勇敢,我通常是一蹶不振,你老哥卻是屢敗屢戰,佩服佩服。”

徐子陵帶著寇仲朝朱雀大街北端外賓館的方向走去,哂道:“你好像忘記自己現在是如何不濟,我們能分開嗎?”

寇仲一拍額角道:“說得對!我是樂極忘形了!唉!玉成!我真的不明白。”他仍因玉成的突變耿耿於懷,鬱鬱不樂。

為分他心神,徐子陵道:“你猜深末桓和呼延金的結盟,會不會是頡利在背後一手撮合的呢?”

陽光溫柔地灑在他們身上,暌違近半天的太陽,有點畏縮的在厚薄不勻的雲層後時現時隱,長風從東北方朝龍泉吹來,但天邊處仍有大片烏黑的雨雲,使人感到好景不長。

寇仲思索道:“很難說,看頡利的樣子,他是梟雄人物,該不會為小失大,致損害與突利仍屬脆弱的關係,且冒開罪畢玄之險。你怎麽說?”

事實上徐子陵隻是故意找話來說,聳肩道:“你說得很有道理,我隻因呼延金是不願向突厥臣服的阿保甲的盟友,而深末桓則向為頡利的走狗,雙方理應充滿敵意,才想會不會有人穿針引線,使他們能聯手對付我們。”

寇仲靈光一現,低聲道:“會不會是馬吉那家夥?”

徐子陵一震道:“可能性很大。”

馬吉是大草原勢力最大的接贓手,與深末桓和呼延金均有密切聯係。在目前的形勢下,頡利一方無論如何痛恨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都唯有硬咽下這口氣。可是馬吉卻曉得寇仲等絕不會放過他,不但要交出羊皮,還要供出劫羊皮者,所以隻好先下手為強,透過呼延金和深末桓來幹掉他們。呼延金和深末桓亦沒有選擇的餘地,跋鋒寒是他們最大的威脅,加上寇仲和徐子陵,形勢更不得了。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在生死存亡、新仇舊恨的龐大推動力下,呼延金和深末桓以前就算有什麽嫌隙,也隻好暫且拋開,好好合作以求生存。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下,兩人豁然醒悟。

寇仲湊到他耳旁道:“他們肯定會在今晚我們宴畢離宮時動手。”

徐子陵點頭同意,那就像他們今早赴會遇襲時的情況,敵人既能清楚掌握到他們的時間和路線,且敵人更不會放過趁跋鋒寒不在,而兩人又身負重傷的黃金機會。至於拜紫亭,他恨不得有人能除去他們這兩個突利的兄弟,當然不會幹涉。

忽然有輛馬車駛近兩人,車內傳出聲音道:“兩位大哥請上車。”

兩人鑽入車廂,馬車開行。

可達誌笑道:“小弟不得不用此手段,皆因這裏耳目眾多,敵人的探子耳目若雜在街上行人中監視我們,神仙也難察覺。小弟將以種種方法,擺脫跟蹤者,認為絕對安全後,才去見杜大哥。”

兩人心叫邪門,總是好事多磨,為何每次想去見越克蓬,總是橫生枝節去不成,連打個招呼的空閑也沒有。馬車轉入橫街。

寇仲欣然道:“你老哥辦事,我當然放心。你與杜霸王說過我們見他的原因嗎?他有什麽反應?”

可達誌苦笑道:“他先罵了我一輪像狂風掃落葉不堪入耳的粗話,說我誤信你們離間他們拜把兄弟的謊言。幸好接著沉吟起來,自言自語地說你們該不會是這類卑鄙小人。他說‘他奶奶的熊,敢以三個人力抗頡利的數萬金狼軍,應不會下流至此。寇仲那類小子我見得多,最愛無風起浪,唯恐天下不亂。你把他找來,讓我麵對麵痛斥他一頓’。”

寇仲愕然道:“這樣還算‘幸好’,我的娘!”

當可達誌複述杜興的話時,徐子陵可清晰容易的在腦海中勾畫和構想出杜興說話的語氣和神態。可達誌的談吐,確是精采生動。

馬車駛進一所宅院,又毫不停留的從後門離開。

可達誌笑道:“他肯私下見你們,顯示他並非不重視你們的話。他這人雖是脾氣不好,強橫霸道,卻最尊重有膽色的好漢子,人也挺有情義,隻是你們沒發現到他那一麵而已!”

寇仲心忖杜興的情義隻用在頡利一方,所以差點害死他們。道:“有沒有查到美豔的下落?”

可達誌道:“我將此事交由杜大哥去辦,憑他在龍泉的人緣勢力,肯定很易獲得消息。”

徐子陵問道:“可兄與呼延金是否有交情?”

可達誌雙目寒芒一閃,冷哼道:“我從未見過他,隻知他愈來愈囂張狂妄,恐怕他是活得不耐煩了。”

寇仲訝道:“杜興不是和他頗有交情嗎?他說過為查出誰劫去我們的八萬張羊皮,曾請呼延金去斡旋。”

杜興同時擁有突厥和契丹族的血統,故兩邊均視他為同族人。

可達誌哂道:“誰真會與呼延金這種臭名遠播的馬賊講交情?說到底不過是利害關係,希望他不要來劫自己的貨或動受自己保護的人。呼延金最錯的一招是與阿保甲結盟,在大草原上,誰人勢力驟增,誰就要承受那隨之而來的後果。拜紫亭正是眼前活生生的好例子。”

馬車加速,左轉右折,但兩人仍清楚掌握到正朝城的西北方向駛去。

寇仲微笑道:“那他與深末桓結盟,算不算另一失著?”

可達誌愕然道:“消息從何而來?”

寇仲輕描淡寫的答道:“昆直荒,呼延金的前度戰友。”

可達誌露出個“原來是他”的恍然表情,歎道:“阿保甲果然是聰明人,明白什麽時候該攪風攪雨,什麽時候該安分守己。要在變幻無常的大草原生存,必須能變化萬千的去找機會,在被淘汰前迅快適應。咦!又下雨了!”

驟雨突來,打得車頂卜脆響,由疏漸密,比今早兩人遇刺前那陣雨來勢更凶。忽然間馬車像轉到一個水的世界去。徐子陵生出異樣的感覺。誰能想到會和這勁敵共乘一車,大家還並肩作戰?因頡利的野心和突厥遊牧民族的侵略特性,他們與可達誌注定是宿命的敵人,終有一天要生死相拚。但現在雙方的確是惺惺相惜,且盡量避說謊話,表示出對另一方的信任,不怕對方會利用來打擊自己。唉!這是不是叫造化弄人?戰爭殘酷無情的本質,令朋友要以刀鋒相向。

寇仲咕噥道:“我今早起身曾仰觀天上風雲,卻看不到會有場大雨,登時信心受挫,懶再看天。回想起來,剛才天上飄的該是棉絮雲。他奶奶的熊!兩個一起幹掉,如何?”

可達誌雙目變成刀鋒般銳利,由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擴展至燦爛的笑容,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笑道:“成交!”

寇仲呆看著他好半晌後,向徐子陵道:“我發覺無論在戰場上或情場上,均遇上同一勁敵。”

徐子陵也不得不承認可達誌是個很有性格和魅力的人,當然明白寇仲的意思。

可達誌沒好氣道:“我們的勁敵是烈瑕,收拾他後才輪到你和我。”

寇仲先瞥徐子陵一眼,壓低聲音湊近可達誌道:“我們以暴力去對付我們的共同情敵,算不算以眾淩寡,不講風度?”

可達誌啞然失笑道:“這正是我們突厥人勝過你們漢人的一個原因。我們的一切,均從大草原而來,在這裏隻有一條真理,可用‘弱肉強食’一句話盡道其詳。我們合群時比你們更合群,無情時更無情。隻有強者才能生存,弱者隻能被淘汰或淪為奴仆。”

寇仲不由想起狼群獵殺馴鹿的殘忍情景,歎道:“既然你們突厥人勝過我們,為何從強大的匈奴至乎你們突厥,到今天仍沒有一個大草原的民族能令我們臣服於你們的鐵蹄之下。”

可達誌從容道:“問得好!我們也不住問自己同一問題。答案則頗為分歧,有人認為是中原疆域地廣人多,且地勢複雜,又有長江黃河的天險,故易守難攻。也有人認為是你們文化淵源深厚,凝聚力強。但我卻認為全不是關鍵所在。”

徐子陵忍不住問道:“真正的問題在哪裏?”

可達誌雙目爆起精芒,一字一字地緩緩道:“真正的問題是尚未有一個塞外民族能統一大草原,將所有種族聯結起來,那情況出現時,在無後顧之憂下,我們會勢如摧枯拉朽的席卷中原。不過我們這夢想隻能在一個情況下發生,否則鹿死誰手,尚未可料。”

寇仲皺眉道:“什麽情況?”

可達誌微笑道:“就是我們的對手中沒有像少帥你這種軍事上的天縱之才。奔狼原一役,令少帥成為我們最畏敬的人,否則我不會坐在這裏和你稱兄道弟。在突厥隻有真正的強者才被尊重。”

寇仲苦笑道:“你倒坦白,這是否暗示貴大汗絕不容我活著回中原呢?我該高興還是擔憂?”

馬車駛進一個莊園,停下。足音響起,兩名打傘大漢甫把車門拉開,可達誌以突厥話喝道:“你們退開,我們還有話要說。”

眾漢依言退到遠處,禦者亦離座下車。寧靜的車廂內,三人六目交投,氣氛沉重。

可達誌先望徐子陵,然後把目光移往寇仲處,歎道:“在這一刻,我真的當你們是朋友,所以實話實說。在畢玄親自出手無功而還後,大汗改變想法,故與突利修好講和,任你們返回中原與李世民爭天下,我們亦趁此機會統一草原大漠,然後等待最好的時機。”

徐子陵道:“我們為何不可以和平共處?”

可達誌冷笑道:“你們可以嗎?仇恨並不是一天間建立起來的。你們自秦皇嬴政開始,每逢國勢強大時,對我大草原各族均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楊廣是最現成的例子,弱肉強食這大草原規條,置諸四海皆準,唯強者稱雄。所以對付烈瑕這種奸小人,何須和他講什麽仁義道德?他肯同樣的來和你們講和平道理嗎?少帥千萬不可有婦人之仁,否則肯定會敗於李世民之手。李世民就像我們般,對朋友雖有義,對敵人卻絕對無情。”

寇仲道:“我不是姑息烈瑕,隻是想到何不把戰場轉移到情場去,來個公平決戰。我現在已有點喜歡你這小子,就算讓你成為最後的大贏家,以後仍可安安穩穩的睡大覺。”

可達誌苦笑道:“有些事我真不想說出來,因為想想都足以令人心中淌血。今早秀芳大家親送烈瑕到宮門外時,眉梢眼角含蘊的風情,讓我產生很大的危機感,否則怎會去找你商量應付之計?烈瑕肯定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他對付你時更不會講風度。少帥快下決心,否則我們的合作就此拉倒。”

寇仲伸手輕拍他肩頭,笑道:“哪會拉倒這般兒戲?大家是曆盡滄桑的成年人嘛!我們抽絲剝繭的將烈瑕這個壞蛋的真麵目暴露出來,先由老許開始。是聽杜霸王爆粗話的時候了!”

大雨下個不休,使人分外感到室內安全舒適的窩心滋味。四人在廳角的大圓桌坐下,侍從奉上香茗,退出廳外。

杜興銅鈴般的巨眼在寇仲和徐子陵臉上巡視數遍後,沉聲道:“聽說你們懷疑我的兄弟許開山是大明尊教的人,更是狼盜的幕後指使者,最好你們能拿出真憑實據來,否則莫要怪我杜興不客氣。”

寇仲微笑道:“若我有真憑實據,早就去找許開山對質,把他的卵蛋割下來,何苦要偷偷摸摸的和你見麵說話。”

杜興臉上變色,正要發作。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若我們能開心見誠的交換雙方所知,說不定真的有證據可憑。”

可達誌幫腔道:“他們肯找杜大哥你商談,顯示他們對大哥的信任和尊重。”

杜興神色稍霽,語氣仍是冰冷,哼道:“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雨聲淅瀝,打在屋頂、簷頂和窗上,聲音多變而層次豐富。

寇仲淡淡地說道:“你知否大明尊教五類魔之一的周老方,李代桃橿喬扮他的孿生親兄弟周老歎,引我們的師仙子到龍泉來試圖加害?”

杜興麵容不變地說道:“這和我的拜把兄弟許開山有什麽關係?”

寇仲微笑道:“霸王老兄你是記憶力不好,還是故意善忘?竟記不起周老歎夫婦那兩條假屍是由他帶回山海關的。”

杜興揮手哂道:“我的記憶力尚未衰退,有勞少帥操心。我不是記不起,而是覺得這沒有問題,你道有什麽問題?”

可達誌放下心來,曉得杜興有聽個清楚明白的誠意,因為直至此刻,仍未爆半句粗話。他自己是信足八、九成。因他深悉兩人的厲害,在長安他已領教過。

寇仲悠閑地挨到椅背處,輕描淡寫地說道:“他當時做的兩件事,一是帶回周老歎夫婦的假遺骸,一是馬吉那手下的屍體,三條屍說出兩個不同的故事。但都是在杜霸王的指示下幹的,小弟有否說錯?”

杜興雙目電芒大盛,顯示出深不可測的氣功,嘴角溢出一絲笑意,平靜地說道:“我開始有點明白徐兄之前因何會有開心見誠之語。好吧!馬吉手下一事確是我杜興布的局,想把兩位引到燕原集找馬吉,是不懷好意的。”

可達誌拍桌喝彩道:“敢做敢認,杜大哥確是了得。”

寇仲亦鼓掌道:“事情愈來愈有趣了!你可知若非狼盜誘我們朝燕原集的方向走去,我們絕不會跌進燕原集的陷阱去。這是否巧了一點兒?”

杜興啞然笑道:“我杜興既做初一,當然不管他十五。你奶奶的熊,你們三個呆子追蹤的是由我和開山扮的假狼盜,何巧之有?根本是蓄意的安排。”

寇仲拍桌讚歎,失笑道:“竟給你耍了那麽他奶奶的一招。”

徐子陵把從聆聽屋外風雨的注意力收回來,輕描淡寫地說道:“最關鍵之處,是周老歎夫婦屬趙德言的人,又隻有周老歎夫婦才曉得與師妃暄保持聯係的手法和暗記。請問杜霸王,你的拜把兄弟是否有機會直接或間接獲得這秘密的情報?”

杜興終於色變,沉聲道:“周老方既是周老歎的親兄弟,他很有可能是為周老歎辦事。”他的神色顯示出許開山確是知情者。

寇仲笑道:“周老歎昨晚剛把親弟幹掉,你說他們兩兄弟關係如何?”

杜興搖頭道:“這推理並不足夠。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複雜迷離,前幾天我還在動腦筋看如何能除掉兩位,現在卻是情同兄弟般說話,說不定過幾天大家又動刀弄斧,以性命相拚?照我看周老歎兄弟狼狽為奸的可能性仍是極大。”

可達誌道:“這方麵我會比杜大哥更清楚。周老歎和周老方兩兄弟二十多年前因爭奪金環真交惡,勢如水火,周老方更曾率眾伏擊周老歎,將他重創,若非言帥施以援手,他早性命不保。”

杜興沉聲道:“達誌你坦白告訴我,是否連你也在懷疑我的拜把兄弟許開山?”

可達誌苦笑道:“我隻是照事論事吧!”

杜興厲聲道:“爽脆點答我,你何時變成扭扭捏捏的娘們?”

可達誌雙目精芒大盛,迎上杜興的目光,斷然道:“是的!我懷疑你的兄弟許開山,因為我肯定寇仲和徐子陵都不是會誣蔑他人的卑鄙之徒。大哥你對許開山的了解比我們任何一人更深入,最後的判斷當然該由你作出。”

杜興急促的喘幾口氣,透露出心內激動的情緒,好半晌平複下來,轉向寇仲道:“你們怎曉得周老歎夫婦正和我們合作?”

寇仲道:“這是誤打誤撞下得來的消息,所謂百密一疏,周老歎想騙我們去做傻事,反因此露出馬腳。”

杜興搖頭道:“開山不是這種人,唉!我要進一步查證。”

徐子陵道:“究竟是誰劫去那八萬張羊皮?杜霸王現在應沒有為呼延金隱瞞的必要吧?”

兩人目光全集中到杜興身上,看他如何回答。心中均有點緊張,若杜興坦然承認是他幹的,那他們不得不反目動手,為大小姐討回喪生兄弟的血債。在目前的情況下,這是最壞的發展,因可達誌絕不容他們傷害杜興的。而問題是朝這方向發展的可能性非常大。

杜興微笑道:“你們是不是在懷疑我?”

可達誌道:“我可以保證不是杜大哥幹的,否則我不會安排這次會麵。”

寇仲道:“究竟是誰幹的?若非為這批羊皮,我和陵少今天絕不會坐在這裏。”

杜興道:“乍看似是我們布的一個局。事實上我是當大小姐負傷回到山海關才曉得此事,並加以利用。若是我杜興做的,怕什麽當麵承認。”

寇仲仍是那一句話,說道:“誰幹的?”

杜興望向可達誌,後者點頭道:“比起許開山的問題,這隻是件小事。杜大哥和許開山關係太深,不宜自己調查,少帥和子陵兄正是最理想的人選。當然,一切仍由杜大哥作最後決定。”

杜興微一點頭,沉吟片刻,說道:“好吧!說出來沒什麽大不了,劫羊皮的是個不清楚大小姐和你們關係的人,到曉得闖禍時,羊皮已落入馬吉手上,事情再不由他控製,而是由我們操縱。”頓了頓哈哈笑道:“就是韓朝安那小子,想不到吧?”

兩人失聲道:“什麽?”

寇仲不解道:“怎會是韓朝安?他不是專劫海路商旅的嗎?何時變成在陸路上攔途截劫的強徒?”

杜興微笑道:“這並非呼延金那小子透露給我知道,而是馬吉泄漏出來的,故千真萬確。你們先前猜的除我外還有誰?”

徐子陵道:“當然是拜紫亭,他是中間人,隻有他清楚大小姐收貨的地點時間,從而掌握她把貨運去山海關的路線。”

杜興欣然的豎起拇指讚道:“了得!差些兒給你猜個正著。”

可達誌不解道:“大哥不是說是韓朝安下手的嗎?為何現在像是拜紫亭亦脫不掉關係,卻又仍是差了些兒?”

杜興淡淡地說道:“你們能猜到是拜紫亭,雖不中亦不遠矣。韓朝安已成伏難陀的信徒,此事乃開山告訴我的。”

可達誌一呆道:“此事當真?我尚是首次與聞,像韓朝安那種人,怎肯信一個從天竺來的妖僧說的話?”

杜興道:“男人誰個不好色,伏難陀有本《愛經》,專講男女歡好之道,韓朝安想跟他學‘愛經’,當然要做走狗。我隻是在說笑,真正的原因是韓朝安向‘五刀霸’蓋蘇文靠攏,而伏難陀則早和蓋蘇文勾結,所以韓朝安有時會為伏難陀作鷹犬。”

寇仲愕然道:“竟是那個身掛五把刀不嫌累贅的家夥?”

杜興岔開去感觸歎道:“若非頡利和突利講和,我們今天怎會毫無芥蒂的聊天?”

徐子陵道:“伏難陀為何要劫大小姐的八萬張羊皮?關於這方麵的消息,是否全出自許開山之口?”

杜興沒有答他,沉聲道:“頡利肯和你們化敵為友還有另一個原因。”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同聲道:“請指點。”

杜興道:“三天前中土有消息傳來,宋金剛先大敗李元吉,逼得他倉皇竄回關中。接著宋金剛揮軍南下,李世民率兵從龍門渡過黃河,迎擊宋金剛,唐軍數度接戰,均為金剛所敗,最後李世民采取堅壁清野的策略,閉營築壘以拒金剛精騎,看準金剛軍糧不足,不能作持久戰的弱點。”

寇仲心中劇震,久違了的中土爭霸軍情,終經杜興之口,傳進他耳內。宋金剛乃精明的統帥,當明白迅速南下之不利,問題是他軍中有部分是突厥人,可以想象他很難拂逆突厥將領的意見,不得不依從突厥人慣用速戰速勝、以戰養戰的消耗戰術。故一旦遇上善守的李世民,立吃大虧。

杜興續道:“宋金剛終於糧盡,往北撤返,李世民全麵出擊,先在呂州挫敗金剛,接著乘勝追擊,一晝夜行軍二百多裏,先後十次交鋒,直追至雀鼠穀,八戰八捷,大破金剛,俘斬數萬人,金剛退至介州,在城西背城列陣,南北長七裏。李世民派李世勣與之作戰,詐敗佯退,金剛追擊時,世民親率精兵繞到後方強攻,兩麵夾擊,金剛不敵潰敗,被李世民收複晉陽。”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掌握到杜興說話背後的含意。假若敗的是李世民一方,宋金剛攻入關中,那頡利定會不顧一切,揮軍進擊,甚至請出畢玄,把寇仲和徐子陵除掉,好使中原再無強勁對手。可惜事與願違,勝的是李世民,隻好改變策略,不但與突利修好,更放寇仲和徐子陵返回中土牽製李世民,最好來個兩敗俱傷。否則若讓李世民勢如破竹的席卷中原,下一個他要對付的肯定是頡利。頡利現在手上擁有的隻是個爛攤子,奔狼原與宋金剛兩場敗仗,使東突厥元氣大傷。更頭痛的是因與突利交惡,令大草原各族蠢蠢欲動,形勢混亂。所以他頡利目前當務之急,是盡量爭取時間,先統一大草原,再圖謀中土。在這種形勢下,他當然不肯冒開罪突利之險,來對付寇仲和徐子陵。晉陽是李閥的老家根據地,更是關中的屏障,如若失守,突厥大軍隨時可以南下關中。更重要的是這個區域屬關中的資糧來源地,其存亡關乎李閥的命脈。平遙正是區內的經濟重鎮,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寇仲沉聲道:“李世民目前是否在晉陽?”

可達誌搖頭道:“李世民派手下李仲文留守,自己則率兵速速趕回長安去。”

寇仲歎道:“洛陽危矣!”

杜興沉聲道:“少帥有什麽打算?”

寇仲瞥徐子陵一眼,歎道:“還可以有什麽打算?誰想得到英明神武的宋金剛敗得這麽快這麽慘,眼前隻能見步行步。”

可達誌微笑道:“隻要少帥同意,小弟可安排少帥與大汗坐下來好好商談。”

寇仲愕然道:“什麽?”

望向徐子陵,旋即又搖頭道:“這不是我寇仲的作風,要勝就要憑自己的力量,才勝得有意思,多謝可兄的好意。”

杜興哈哈笑道:“好漢子。事實上頡利早曉得少帥是什麽人,不過若大家能坐下來以酒漱口談笑,並非壞事,對嗎?”

寇仲苦笑道:“遲些再說吧!眼前最重要的是看今晚如何幹掉深末桓和呼延金兩個小子,其他一切留待明天再說。老杜你仍未答陵少剛才的問題呢。”

徐子陵心中暗歎,寇仲“洛陽勢危”的判斷,絕非無的放矢。李世民不派如李世勣又或李靖等夠份量的大將鎮守太原,隻讓名位不彰的李仲文留守,正是要集中全部力量攻打天下三大著名堅城之一的洛陽,更看準頡利暫時無力親征或支持其他傀儡南下。他匆匆趕返長安,正為攻打洛陽安排備戰。勝敗的關鍵,在於寇仲能否助王世充守穩洛陽,令戰無不勝的李世民吃敗仗。徐子陵最不願見到的事情,迫在眉睫。洛陽若破,寇仲縱能不死,李世民必對他窮追猛打,直至將這勁敵除去。寇仲能在此等險劣情況下,仍一口拒絕頡利不安好心的所謂援助,可見他是能堅持民族大義的人。

杜興又喝一聲“好漢子”,始悠然往徐子陵瞧來,說道:“消息主要是從開山處聽回來的。至於伏難陀因何這麽做,照我猜是此人野心極大,故不斷以卑鄙手段囤積財富,從而擴展勢力。”

可達誌訝道:“在大草原上金子作用不大,就算伏難陀富可敵國,始終是個外人,沒有同血緣的族人支持,能有什麽作為?”

杜興聳肩道:“這個很難說,或者他把金子帶回天竺,建立他的妖僧國也說不定。”

寇仲點頭道:“杜霸王言之成理,言歸正傳,你老哥可有美豔的消息?”

杜興搖頭道:“我早告訴達誌,美豔行蹤詭秘,我雖發散人手查探,恐怕今天內仍難有結果。”

寇仲斷然道:“既是如此,我們索性不去想她。目前隻剩下一個殺深末桓和呼延金的機會。”

杜興興致盎然地說道:“願聞其詳!”

寇仲道:“我們兩人受傷的事,已街知巷聞,深末桓比任何人更清楚我們確被他們成功重創,所以必會盡快再來一擊,而最佳的機會,就是我兩人今晚赴宴離宮的一刻,既有伏難陀在他們的一方,我們離開的路線和時間,又全在他們的掌握中,若你是他們,肯放過這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