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三章 二戰畢玄1

字體:16+-

決戰在南門外進行,畢玄與頡利等一眾突厥領袖移師至離南門千步許處時,南門敞開,跋鋒寒在寇仲、徐子陵、宋師道和宗湘花、客素別等龍泉將領簇擁下,昂然出城應戰。圍城聯軍的另三位領袖回紇的菩薩、黑水靺鞨的鐵弗由、契丹的阿保甲均聞風而來,後兩者應邀加入頡利的觀戰團,隻有菩薩為表示對寇仲三人的兄弟情,與親兵在西麵觀戰。

在燈塔火把光的照耀下,決戰的場地明如白晝,清楚分明。可達誌出現在頡利後側的位置,卻仍不見突利。城外的聯軍,城牆頭的粟末戰士,決戰場兩方對峙的人馬,均是肅穆無聲,於此曙光將露前的黑夜裏,沉重的氣氛像一條緊繃欲斷的弓弦。

畢玄首先跨步出陣,每個動作都是優雅得完美無瑕,不露絲毫破綻,悠然自若,自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大宗師風範,立時惹起視他為神的突厥戰士轟天震地的呐喊助威,更添其本已逼得人透不過氣來的驚人氣勢。不論敵我雙方,不論希望畢玄十招內得手或失手的人,均大感能目睹這垂名大草原近六十年的第一高手的風采,雖死無憾矣。

跋鋒寒仍是冷靜如恒,嘴角且帶著一絲散發著強大信心和鬥誌的笑意,昂然下場,先仰天一陣長笑,顧盼自豪的冷然道:“這是你犯的第二個錯誤,第一個錯誤是施盡全力仍殺我不死,第二個錯誤是今晚低估了我,畢玄啊!你能在大草原稱霸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數。”

粟末一方的戰士,受他不畏權威的豪情壯氣感染,登時爆起漫空彩聲。突厥一方卻人人大感意外,想不到跋鋒寒這畢玄手下的敗軍之將,不但毫不怯場,其膽色霸氣直能使他與威懾大草原的畢玄分庭抗禮,至少在氣勢對峙上毫不遜色。

畢玄現出欣賞的神色,微笑下跨前數步,將兩人的距離縮至五丈,悠然道:“敗而不餒,確是難得,少說廢話,讓老夫看你有什麽長進。”

兩人的對答以突厥話說出,針鋒相對,絲毫不讓,雖未真正動手,四方觀戰者已大感刺激緊張。

跋鋒寒在畢玄停步的刹那,倏地踏前三步,把兩人的距離縮至四丈,右手按往偷天劍,劍雖仍在鞘內,但人卻變得劍鋒般銳利,湧起一股淩厲的劍氣,朝這同族的武學大宗師激衝過去。他的臉容變得無比冷酷,雙目閃耀著凝然如有實質的強大自信,身體像拔天而起的傲鬆古柏,使人生出無論遇上任何風暴,他仍將屹立不倒的感覺。後方的寇仲和徐子陵同時放下心來,知道他的自信完全從上一回的慘敗中恢複過來,恢複高昂鬥誌。

畢玄眼內訝色閃過,全身衣衫先是在劍氣的衝擊下波紋般卷拂飄揚,忽然又變得文風不動,不動聲息輕描淡寫的化解了對手的劍氣,立即引起他那一方戰士的呼叫打氣。

跋鋒寒嘴角溢出一絲充滿奇異魅力的笑容,目注劍柄柔聲道:“此劍再非斬玄,而是偷天。”說罷右肩後擺,左腳出步,然後移左肩,另一腳跨出,到右肩再後移時,“鏘”的一聲清響,右手從鞘內拔出偷天劍,完全沒有停留猶豫的氣貫劍鋒,人劍一體,化作長虹,橫過四丈的遠距離,把複雜的動作串成一個簡單的整體,令人生出玄之又玄的感覺,人劍合一的筆直朝畢玄射去。此劍不但手、眼、步配合得天衣無縫,且令人感到他的劍凝聚全身全靈的力量,意透神聚,除非功力眼力都全麵遠勝過他者,否則任誰都不敢硬攖其鋒,隻能采退避之法。

畢玄卻是挺立不動,雙目射出深邃無邊、秘不可測的精芒,罩定對手,冷哼一聲,右手負後,另一手撮指成刀,朝前疾劈。看似簡單的一掌,但高手如寇仲之輩,均看出其中實含參透天地造化的玄功,既無跡可尋,更無隙可乘,無論跋鋒寒劍招如何變化,最後隻餘硬撼一途。身在局內的跋鋒寒卻有另一番滋味,他一點都感應不到畢玄的炎陽奇功,卻又知他的炎陽大法正全麵展開,故能不為他催發的劍氣所影響。上一回畢玄是以變化克製他的變化;這回卻是以不變應付他的多變。隻是簡單直接的一記劈掌,偏能籠罩他偷天劍每一個可能的攻擊點,令本有偷天之妙的一劍,立時變得再無出奇之處。劍掌交擊。

在寇仲和徐子陵眼中,事實上跋鋒寒已有長足的長進,因其身法步法的渾然天成,巧妙至令畢玄不敢以變化對變化,改為以靜製動,以拙破巧,迫跋鋒寒硬拚一招,便知畢玄此時對因換日大法而得“重生”的跋鋒寒,再不能看通看透。

“霍”的一聲悶雷般的勁氣甫響,跋鋒寒應掌觸電般後撤,偷天劍邊退邊生出精微的變化,布下一道又一道的劍氣,使凝立的畢玄終因劍氣的阻礙,沒法乘勢追擊。沒有任何喝彩聲,但雙方戰士的呼吸均變得沉重急促,沒有人想過跋鋒寒竟能與畢玄硬拚一招不現絲毫敗象。跋鋒寒感到所處空間變得灼熱沸騰,對方的炎陽真氣將他鎖緊罩死,幸好他每送出一道劍氣,均令對方可怕的真氣熱度下降少許,否則若讓炎陽真氣積蓄至巔峰,那時大羅金仙亦不能令他在畢玄手下逃生。他直退至四丈外的原處,始停下來,偷天劍遙指對手,雙方恢複先前隔遠對峙的局麵。

畢玄保持右手負後,左掌劈前的姿勢,欣然笑道:“痛快痛快!跋鋒寒你不但內傷盡愈,且功力尤有精進,令人感到後生可畏,如你不急於求勝,我的確沒法在十招內置你於死。”

粟末一方的人先是一呆,接著爆起震耳欲聾的歡呼。畢玄無論眼力氣度,均令人心折,隻一招就看出難以在十招內取跋鋒寒之命,又肯大方承認自己原先估計有誤,正代表他之所以能攀上武道大宗師位置的廣闊襟胸氣度。當連頡利一方也以為畢玄會就此罷手收兵,畢玄卻從容笑道:“尚有九招,跋鋒寒你最好小心點,免招永不能痊愈的傷勢。”震耳的喝彩聲竟不能掩蓋他柔和的聲音,人人聽得一清二楚,決戰場倏又肅靜下來。

跋鋒寒正催發劍氣,抵禦他的炎陽真氣,力壓那股不斷上攀的熱度,更曉得畢玄的氣機把他緊鎖,令他陷於絕對的被動,隻能覷機反擊,仍是絲毫無懼,微笑道:“偷天始能換日,我跋鋒寒正全力以待。”說罷偷天劍稍往左移,再沉肘拉後。觀戰者全生出奇異之極的感覺,這連串的微細動作,本應怎麽都威脅不到遠在四丈之外的畢玄,但偏是無人不感到兩個高手之間似有著無形的連係,連動個指頭也會影響到戰事的發展。

寇仲、徐子陵、宋師道、頡利等人,此際始真正明白跋鋒寒的高明處,因為若他任由自己處於被動的形勢下,由於功力修養仍與畢玄有一段距離,如此真氣相持下,情況隻會愈趨惡劣。他的動作正代表他的反擊,牽引和宣泄炎陽大法氣場的變化,迫畢玄主動出手,雖是風險極大,卻是唯一解救當前困境的妙法。

果然在氣機牽引下,畢玄冷哼一聲,大步跨前,左手下垂,收在背後的手一拳擊出,雙腳彈離地麵寸許,頓似離地飄行,姿態優美至無懈可擊的地步。跋鋒寒忽覺虎軀一輕,壓體勁氣消失得一滴不剩,全身虛虛****,沒有著落得使他差點要噴血。隨著對方出拳,一股鐵柱般的熱勁奔襲而至,若讓其及體,等於給結結實實重重一擊,任何護體真氣亦救不回他的小命。跋鋒寒一聲長嘯,偷天劍發出嗡嗡異鳴,斜刺而出,同時往左移開。勁氣爆破,發出悶雷般的巨響。

跋鋒寒微一踉蹌時,畢玄以鬼神莫測的高速越過三丈多的距離,掠往跋鋒寒右側,舉肘劈掌,橫斬跋鋒寒右頸側,動作行雲流水,有若天成。兩人終於短兵相接。跋鋒寒猛扭雄軀,偷天劍在懷內爆起一團因反映燈塔火光而爍動流轉的劍芒,似幻實真的迎上畢玄的劈掌。畢玄哈哈一笑,掌化為指,變化出玄奧無倫的招數,竟穿破該是沒有空隙的劍芒網,以神乎其技的手法,點往跋鋒寒眉心處,就像跋鋒寒的斬天劍隻中看不中用,全無防守能力的虛幌子。跋鋒寒卻是臨危不亂,就在寇仲方麵人人不願目睹結果的刹那,偷天劍芒撤去,劍把回撞,在最後關頭硬封畢玄能奪天地造化的一指。

“轟!”劍芒再盛,化作漫天虛虛實實的幻影,似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的往快速收指的畢玄攻去。表麵上似是跋鋒寒重占上風,事實上卻是跋鋒寒應指硬被震退數步,劍芒隻是被動的防守而非主動的進擊。但因兩人動作太快,眼力低者自生錯覺。

畢玄冷喝道:“第四招!”雙手盤抱,一股勁氣旋卷衝出,照頭照臉的往跋鋒寒湧去,視他的偷天劍似若無物。跋鋒寒有如置身火海熱浪中,心知肚明麵對的是畢玄一生功力所聚,若再正麵硬撼交鋒會是不死即傷之局,問題是倘繼續退避,將再難爭取主動,那時能否挨過餘下的六招,恐怕包括他自己在內誰都沒有答案。跋鋒寒雙目精芒大盛,往橫疾閃,漫天鑽動如火蛇狂舞的劍芒還原為偷天劍,老老實實的一劍橫掃,本是平凡不過甚至有些笨拙味道的一劍,卻令所有觀戰者生出千軍萬馬廝殺得血流成河、屍橫片野、日月無光那種慘烈的感覺。寇仲和徐子陵忍不住齊聲叫好,這才是跋鋒寒的真功夫。

“砰!”劍鋒掃中畢玄盤抱氣勁的鋒端,真氣激濺,跋鋒寒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竟不退反進,“唰!唰!唰!”連攻三劍。畢玄隨手掃拂,瞧似漫不經意,卻著著封死偷天劍的攻勢,最後更硬把跋鋒寒震退三步。

畢玄沒有乘勢追擊,兩手攤開,淡淡笑道:“這幾劍非常不錯,足令你憑之縱橫草原,還有兩招。”

跋鋒寒橫劍而立,一點不似曾噴血負傷的人,顏容平靜無波,雙目神光湛然,凝視畢玄,沉聲道:“這是武尊唯一殺我的機會。”

畢玄仰天長笑,點頭道:“好!新長的草茁壯嫩綠,若我餘下兩招不能取爾之命,下一次就由你揀日子時間吧。”

眾人差點連呼吸都忘掉,既佩服跋鋒寒視死如歸的膽色勇氣,又敬仰畢玄的襟胸氣度。更是誰都曉得即將看到畢玄的壓箱底真功夫。寇仲和徐子陵至少放下一半心事,因為跋鋒寒的話顯示他決定將全力保命,不讓“武尊”在餘下兩招得逞,故有這兩招是唯一殺他機會之語,之後他會全力準備下一場與畢玄的決戰,並有信心可雪前兩戰之恥。畢玄瞧透他這年輕敵手的心態,故有此豪情壯語,事實上亦是逼自己將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宗湘花一方人人色變,跋鋒寒先前噴血受傷,乃鐵錚錚的事實,受創的跋鋒寒,是否能安然挨過餘下兩招,頓成疑問。大部分人則大惑不解,決戰之初時,畢玄曾下判語,表示因跋鋒寒不但舊傷盡愈,且功力大有精進,故無法於短短十招內殺死他。現在似乎又務要辦到,教人摸不著頭腦。

兩人正麵對峙,相隔不過十步,兩對目光像閃電般交擊,不論氣勢精神,均是毫不相讓。畢玄再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攤開的兩手顫震起來。跋鋒寒立即感到四周的空氣灼熱起來,知畢玄正提聚炎陽真氣,若給他積至頂峰全力出手,必成無可抗禦之勢,心中冷笑,暗忖自己怎容他在這情況下攻擊,接著又靈光一閃,以對方的武學修為和智慧,怎會讓他有這搶先出劍的縫隙,顯然是誘他出手之計。想到這裏,暴喝一聲,偷天劍緩緩探直,再高舉過頭,另一手亦握上劍把,變成雙手持劍之勢。不過三十斤的寶劍,他卻似舉輕若重,凝盡全身氣力,帶起一股強勁淩厲,聚而不散的劍氣。熱浪潮水般在他兩旁翻滾不休。

跋鋒寒又再大喝一聲,功力較低的觀戰者給他喝得心寒膽戰。當偷天劍似欲照頭往畢玄疾劈時,炎陽真氣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跋鋒寒立即生出要往前仆跌,無處著力的難受感覺。如非他早有預感,看破畢玄誘敵的手段,此刻唯一的選擇將是舍命進攻,掉進畢玄精心布下的陷阱去。此際卻是不驚反喜,偷天劍稍往前劈,即改變方向,逆轉劍勢的在頭頂畫出一個完美無瑕的正圓形,動作似緩似快,心意清楚分明,但玄妙處卻令旁觀者均不明所以。宋師道、寇仲和徐子陵則同聲喝彩。

畢玄雙目閃過訝色,發覺對方把催逼過來的劍氣一下子全收在頭頂劍圈間的窄小範圍內,斂而不散,聚而不逸。要知高手相爭,全賴氣機感應,跋鋒寒此刻束收勁氣的手法,與畢玄撤消炎陽氣場有異曲同工之妙,就是不讓對方從氣勢的分布強弱變化厘定進攻退守的策略行動。若沒有兩招餘額之限,畢玄大可用種種手法迫使跋鋒寒暴露破綻狀況,但在僅餘兩招下,畢玄再難好整以暇,不得不全力出手。由此可見跋鋒寒再非初戰畢玄時的吳下阿蒙,打開始就有力難施,著著錯失,而是有辦法及能力和畢玄分庭抗禮,至少尚有反擊之力,不是像扯線傀儡般任畢玄要他往東就往東,往西便不能移南或避北的窩囊,致棋差一招,縛手縛腳。畢玄冷哼一聲,衝天而起。跋鋒寒全身真氣全束聚在頭頂劍圈內,畢玄掠往他身子上方,他隻要因勢乘便,發出把劍氣積聚至頂峰的一擊,等於畢玄自動獻身送上門來受劍。

不過世上當然沒有這麽便宜的事,尤其對方是一代宗師。且他自知和畢玄仍有一段距離,故一心保命過關的跋鋒寒長笑道:“日子時間任我挑,對嗎?”長劍閃電劈下,到胸腹前方的位置驀然凝止,斜指畢玄,使人摸不清他是攻還是守,但均感到此招攻守兼備,神妙不可揣測。畢玄一聲長嘯,竟從半空急墮,到離地寸許的刹那,一拳轟出。跋鋒寒劍鋒發出“嘶嘶”尖銳急驟的劍氣破風聲,積蓄已久的劍氣似怒潮破堤而又高度集中的迎上畢玄這驚天動地的淩厲拳勁。

“轟!”跋鋒寒斷線風箏的被畢玄炎陽拳勁硬撞得往後倒飛,滾倒地上,連續翻滾直抵近三丈外,始彈起來橫劍而立,哈哈笑道:“還有一招。”畢玄釘子般落到地上,不晃半下,目光緊罩這能抵擋他畢生功力所聚的一拳的對手。全場寂然無聲。跋鋒寒“嘩”的再噴出一口鮮血,雙目神光大盛,竟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改守為攻,往前跨步,持劍往畢玄逼去。

第一線曙光,出現在地平遠處。

畢玄忽然往左右迅速晃動,幻化出幾個虛實難辨的身影,就如化身千萬,即使石之軒的幻魔身法,亦不外如此。跋鋒寒立即止步,偷天劍凝定平伸,劍鋒遙指兩丈外的畢玄。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叫糟,知跋鋒寒看不破對方的虛實。畢玄哈哈一笑,雙手合攏成拳,往身前空處猛轟一記,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兩丈外的跋鋒寒卻如受雷擊,劇震一下,後退半步,偷天劍發出“鏘”的一聲。

畢玄灑然笑道:“最後一招就這麽了結吧!你回去好好練劍,下一回勿要讓我把你宰掉。”

兩方戰士同時聲嘶力竭的高聲喝彩叫好,粟末方麵的將士當然是因跋鋒寒成功過關,保著他們的少主大祚榮;另一方麵則因畢玄在占盡上風之際放過跋鋒寒,且誰都知如再放手相搏,跋鋒寒最後必敗無疑,故畢玄沒用盡第十招,不但無損其威名,且表現出其有容乃大的宗師胸懷。呼喊聲響徹龍泉城內外漸漸轉白的天空,悠長凶險的一夜終於過去。

寇仲在宗湘花陪同下,神情木然的策著千裏夢馳出朱雀宮門,往東門並騎而去。尚秀芳婉拒他一起乘船返回中土的好意,堅持要在塞外過一段流浪的日子,更不把他對大明尊教的指責放在芳心上,顯示她對烈瑕這文武全才的邪男有一定的崇拜和好感。想到知己難求,烈瑕精通音律,又曾對塞外各民族的音樂下過工夫,對她自有極大的吸引力。

宗湘花低聲道:“少帥對粟末族人的恩德,我們永遠不會忘記。”

頡利的大軍依約立即退走,由雙方均信任的菩薩負責監察粟末人拆毀城牆,交出賠償,並由菩薩送往突厥。龍泉正舉城哀悼逝去的拜紫亭和伏難陀,城民遵命盡量留在屋內,故街上行人稀疏,清冷寥落。

寇仲朝宗湘花瞧去,說道:“宗侍衛長可知陰顯鶴是把你錯認作失散多年的小妹子。”

宗湘花為之愕然。

寇仲解釋一遍,見她心不在焉地聽著地聽著,知她心情惡劣,安慰她道:“大王最後能作最聰明抉擇,犧牲自己保全族人,贏得所有人的尊敬。所以隻要你們好好扶持大祚榮,必有東山再起之日,宗侍衛長不須將一時得失放在心上。”

宗湘花歎道:“這回我們損失慘重,以後還要應付突厥人的苛索。頡利隻因你們和突利、菩薩和古納台兄弟的關係暫時放過我們,但他仍可暗中支持其他人壓迫我們,令我們難在東北容身。”

寇仲正容道:“這正是我說你們可東山再起的原因之一,你們為生存,必須自強不息。以前大王的路子確走對,隻是手段不正確,兼誤信妖人。你們所占位置在大草原上是得天獨厚,渤海灣有那麽多海港碼頭,使你們掌握海運的命脈,隻要肯大做海運生意,必能繼續振興。我回去後會把情況告訴大小姐,她可在互惠互利下為你們帶來大量的利潤,有財就有勢,怕他什麽阿保甲、鐵弗由。至於突厥人,他們眼前的主要目標是聯結大草原各族,然後大舉入侵中土,你們如能充分利用這天賜良機,必可有一番作為。”

東門在望,徐子陵、跋鋒寒和宋師道牽著馬兒在等他。

宗湘花聽得精神一振,秀眸生輝,點頭道:“多謝少帥指點,我們定不負少帥所望。”

寇仲拍馬加速,大笑道:“宗侍衛長不用送了!若我沒有戰死洛陽,宗侍衛長到中原來遊山玩水時,定要來探望我。”

宗湘花勒馬抱拳送別,瞧著徐子陵三人翻上馬背,與寇仲旋風般馳出東門,消沒在午後陽光燦爛的大草原上。

(筆者按:粟末人為滿族女真人的先祖,大祚榮後來果如寇仲所料建立震國。玄宗時受唐玄宗冊封為忽汗州都督、左驍衛大將軍、渤海郡王,遂改國號為“渤海”,完成拜紫亭的宏願。)

四人全速策馬,往小龍泉馳去。草原在馬蹄起落下迅速飛退,四人均感神舒意暢,有不虛此行的痛快感覺。

宋師道高呼道:“你們真的立即便走,不和突利打個招呼嗎?”

寇仲狠狠道:“相見不如不見,我怕自己忍不住要和他大吵一場。”

跋鋒寒哂道:“有什麽好吵的?吵一場可改變些什麽?”

徐子陵首先馳上一座小山丘,勒馬停下,遙望小龍泉的方向,昨天早上他們就是在這樹林邊沿的高處研究進攻小龍泉的大計。

三人紛紛收韁,來到徐子陵左右,後者歎道:“除非我們改從陸路回山海關,否則非見突利不可。”

三人定睛一看,隻有同意的份兒。原來小龍泉石堡四周漫野豎起新的營帳,在夕陽斜照下,黑狼軍高豎的大纛正隨海灣吹來的長風“霍霍”拂揚。突利竟在此恭候他們的大駕。

跋鋒寒歎道:“想和你們多聚一會兒都不行,請代我向大小姐問好,洛陽再見!”

寇仲一震道:“這麽說走就走,他奶奶的熊,這回大草原之行確是痛快至極,照我看畢玄沒用盡第十招,隻是想遮醜。”

跋鋒寒冷哼道:“希望守洛陽之戰不會令我失望,隻要再有一年的修行時間,我將會令畢玄後悔他的豪氣。”

宋師道欣然道:“視武道為修行,確是精采。這回你們大草原的修行,將奠定你們在塞內塞外的崇高地位,但最使人震撼的仍是鋒寒與畢玄限十招的生死決戰。”

跋鋒寒微笑道:“不過最快樂的人卻不是我或寇仲,而是陵少,既曾與師仙子共墜愛河,現在又萬水千山的送玉簫予另一位石仙子,踏上另一段快樂的旅程。”

徐子陵失聲道:“我最快樂?”

宋師道有感而發道:“隨遇而安,不將得失放在心上,不把自己與別人比較的人,時間總會容易過一點。”

寇仲動容道:“二哥這話內中深含哲理,發人深省。不知此間事了後,二哥是否會回嶺南打個轉?”

宋師道搖頭道:“若我回家,恐怕永遠不能再踏出家門。”

寇仲向徐子陵打個眼色,著他想辦法,徐子陵心中一動,說道:“二哥能否先助我去對付人肉販子,再回去小穀陪娘呢?”

宋師道歎一口氣,淡淡地說道:“我明白你們的用意,唉!讓我想想吧!你們真了解我。”

跋鋒寒笑道:“兄弟們!我走了!”勒轉馬頭,一聲呼嘯,催騎而去。

寇仲看著他沒入林內的背影,問徐子陵道:“老跋傷得重嗎?”

徐子陵道:“有換日大法在身的人,隻要死不去,什麽傷勢都難不倒他。在你入宮見尚秀芳時,我曾助他療傷,已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擔心。”

寇仲欣然道:“既是如此,我們走吧!”

三人穿營過帳,見到他們的突利親兵無不呐喊施禮,態度尊敬親切。他們直抵主帳前空地,突利正和古納台兄弟和越克蓬、客專等人說話,見三人來到,立時雙目放光,大笑道:“我的好兄弟來啦!”宋師道與他在洛陽曾碰過頭,已是舊識。三人甩蹬下馬,寇仲和徐子陵均發覺自己臉上的肌肉忽然變得僵硬,擠不出半絲回應的笑容。

突利排眾迎來,看他姿態本要和兩人擁抱,可是見他們木無表情的樣子,忙止步改口道:“鋒寒呢?”

寇仲冷冷道:“他走啦!”

古納台兄弟和越克蓬等感覺到雙方間異樣的氣氛,知機地留在遠處,讓他們說話。

突利歎道:“你們在怪我?”

宋師道和他打過招呼後,徑自往古納台兄弟等人處走去自我介紹,剩下三人你眼望我眼,氣氛沉重尷尬,均有不知說什麽好的難受感覺。

寇仲攤手道:“你想我們該怎樣對你?辛辛苦苦和你打敗頡利,你卻擺擺尾的便去和頡利修好講和,昨晚我們想倚仗你去和頡利談條件,你卻躲到小龍泉來休息,任我們自生自滅,還開口兄弟閉口兄弟,這樣算他奶奶的什麽兄弟?”

突利苦笑道:“天下間恐怕隻有你寇少帥這樣痛罵我而我突利不生反感。唉!你可知我受的壓力。畢玄親自來找我,要我在和戰之間作出選擇,表明如我不肯講和修好,頡利將全力支持拜紫亭這蠢貨。我有能力打一場兩條戰線的全麵戰爭嗎?一個不好!給拜紫亭統一靺鞨諸部,那時我應顧哪一邊才好?若與拜紫亭鬥個兩敗俱傷,占便宜的肯定是頡利。”

徐子陵不想寇仲和他鬧得那麽僵,且在突利來說已非常容讓,甚至低聲下氣作解釋,點頭道:“我們倒沒想得這麽周詳。”

突利歎道:“假設呼倫貝爾之戰勝的是跋鋒寒而非畢玄,我定會設法說服族人與頡利作戰到底。可是事實剛好相反。我與頡利的議和條件,首先是他不得再對付你們,就算你不當我是兄弟,但在我突利而言,你們永遠是我的好兄弟。”

寇仲臉容稍鬆,隻有少許氣憤難平地說道:“那因何明知我們在龍泉,仍與頡利揮軍來攻,差點累死我們?”

突利哭笑不得地說道:“請恕我無知,你奶奶的,我怎曉得你們想保存龍泉百姓,還以為你們要和拜紫亭鬥個你死我活,來圍城是幫你們。”

寇仲歎道:“好!這一筆算你過關,但昨晚你老哥故意不現身又怎麽說?”

突利苦著臉道:“你可知我和頡利講和的其中另一個條件,就是必須把龍泉夷為平地,將拜紫亭和伏難陀五馬分屍,這是當著突厥所有大酋說的。我突利說過的話不能沒有信用,你若站在我的立場,會怎樣辦?隻好接受畢玄的提議,讓頡利親自去料理此事,倘他攪得不好,再由我來和你們計議。坦白說,我正為要暫作置身事外,內心不知多麽矛盾和痛苦呢。”

寇仲默然片晌,張開手道:“好!大家仍是兄弟,我接受你的為難處。”

突利一把和他擁個結實,四周靜觀事態發展的黑狼戰士和古納台兄弟等人立即爆起震動整個海岸區的彩聲。

突利再與徐子陵擁抱,然後欣然道:“少帥請看兄弟為你帶來的禮物。”大力拍一記手掌。

一位雄赳赳的突厥大將從主帳滿臉笑容的走出來,兩人認得是突利手下第一先鋒將裏名射,隻見他橫伸的手上立著一隻未成年的獵鷹,蒙上皮製頭盔,腳有栓鏈,將它縛在皮腕套處。由於頭被蒙著,隻能左偏頭右偏頭的專意聽察環境的變化,模樣怪可憐的。

寇仲見狀大喜道:“送給我的嗎?”

別勒古納台等人攏聚過來,一起觀賞幼鷹。

突利摟緊寇仲肩頭道:“這是千挑萬揀的一頭優質獵鷹,隻有八個月大,你若能依足我們的方法去訓練,它將終生不渝的助少帥去打天下,一統中原。”

裏名射手指著頭盔道:“不要小看這頂皮盔,不但軟硬合度,還要在裏麵留下空隙,不壓著它的眼瞼,尺寸差少許都不成。”接著掀起頭盔。眾人無不發出讚歎之聲。

不古納台喝彩道:“一看便知是隻通靈的優質獵鷹,看它的眼吧!多麽銳利精悍。”

獵鷹振翅拍翼,昂頭毫無懼意的掃視眾人,有雄視大地的英姿。

突利欣然道:“練鷹絕非易事,首先要讓它明白什麽是為它好,什麽是對它有害。看它腳套的係鏈,要令它不去啄,已不知下過多少教導的工夫。我們的秘訣是耐性和愛心,隻有讓它感到你對它的疼愛,它才會忠心對你。”

寇仲癢癢道:“它肯服從我嗎?”

裏名射笑道:“我會首先傳少帥鷹言的秘法,再把練鷹的方法告訴少帥,有一晚的工夫該足夠。”

突利忽然摟著寇仲走到一邊,低聲道:“大家兄弟直話直說,這回送鷹之舉,於我族來說是非常破例的事,一般飼養的方法,告知其他人無礙,但涉及鷹言和訓練的手法,少帥可否答應我不告訴任何人,子陵當然不在此限。”

寇仲早滿心歡喜,大力一拍突利肩頭,說道:“我答應你!”

四周忽然響起歡呼喝彩,原來裏名射解開腳鏈,任鷹兒衝飛而起。獵鷹在六十丈的高空上盤旋。寇仲仰首觀看,愈看愈愛,想到將來它將在洛陽城上的空際作同樣盤旋,向自己報告李閥大軍的形勢,心中湧起一番難言的滋味。

老天又下著毛毛細雨,使得石堡、營地、碼頭、船廠和泊岸大船的燈火朦朧黯淡,有種離愁別緒的淒冷感覺。離天明尚有個把時辰,天明後寇仲等將乘船返回中土,羊皮貨給儲在三艘大船的船艙內。馬吉那三箱珍寶由古納台兄弟、越克蓬和寇仲三方人馬瓜分,當是戰利品。徐子陵和突利在最遠的一座碼頭離群說私話,談的是芭黛兒和跋鋒寒的事。

突利道:“子陵放心!沒有人比芭黛兒更明白跋鋒寒,她隻是不甘心這麽多年跋鋒寒不肯去找她見個麵,這麽多年啦!什麽事都該淡忘。”

此時寇仲架著寶貝獵鷹兒來尋他們,一臉興奮的嚷道:“原來養鷹是這麽深奧困難的一門學問,而雌鷹又比雄鷹強壯剛猛,這頭正是雌鷹,遲些我可否帶它回來配種,生它娘的一群小鷹兒。看它的毛色多麽光亮潤澤,趾爪硬得跟鐵一樣。”邊說邊在突利另一邊坐下,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們在談什麽?”自見尚秀芳無功而回後,他還是首次恢複豪邁不羈的本色。

突利道:“我們談及很多問題,頡利那方會由我瞧著,保證龍泉城的安全,你們走後,我會把小龍泉移交粟末人,安心回中原去吧!”又道:“若守不住洛陽,千萬不要陪王世充殉城,你有宋缺支持,在南方仍大有可為,守穩陣腳後再圖北上,是最明智之舉。”

寇仲歎道:“不,我定要死守洛陽,否則一旦再失去巴蜀,大羅金仙亦難阻李世民大軍南下。”又心中一動道:“為何不見陰顯鶴那小子?不是又喝個爛醉如泥,不省人事吧!”

徐子陵苦笑以對。

突利愕然道:“誰是陰顯鶴?”

蹄聲驟然響起,自遠傳來。三人用神望去,竟是與跋鋒寒齊名的另一突厥年輕高手可達誌。

可達誌和寇仲來到海灣另一端,小龍泉的燈火像是一團團朦朧的光影,充盈水分的感覺,海岸區被細雨苦纏不休。兩人在一堆亂石坐下,麵對大海。

可達誌輕輕道:“又是另一個黎明前的一刻,時間就是這麽不理一切的無情推移飛逝,秀芳大家明早在拜紫亭的喪禮上奏畢悼曲,會立即啟程離開龍泉,第一站是高麗,傅采林會親自接待她,聽說蓋蘇文亦請她作客,烈瑕已為她安排北上的海船。”

寇仲一震道:“這麽說,烈瑕該仍在附近。”

可達誌歎道:“在附近又如何?難道我可當著秀芳大家宰掉他嗎?你托我查探許開山的事已有眉目,他和手下於你殺伏難陀的前一夜匆匆離開,照方向該不是回山海關,不過以他的狡猾,可能是故布疑陣。”

寇仲道:“你的杜大哥呢?”

可達誌道:“他和呼延金一起去見大汗,解釋最近發生的事,大汗表麵上對他們很客氣,可是心裏怎麽想,隻有大汗自己曉得。真奇怪,大汗在人前人後均表示對你非常欣賞,還說定要助你打敗李世民。”

寇仲皺眉道:“那對中土來說,絕非好事。顯示他將來會借助我為名,聯結草原各部大舉進侵中原。唉!我不該和你談這方麵的事,對嗎?”

可達誌苦笑點頭,說道:“確不該說。在國與國的仇恨裏,個人交情並沒有容身之地。至於馬吉,還未有任何消息。”

寇仲沉吟片晌,低聲道:“我有個很唐突的問題,尚秀芳在可兄心中,究竟占上怎樣一個席位?”

可達誌搖頭道:“我不知該如何答你?在遇上秀芳大家前,女人隻是我生命中的點綴品,令生命更有姿采。但我從不相信永生不渝的愛情,這是從體驗得到的結論。無論開始時你對她如何迷戀,甚至難以自拔,但熱情終有一天會淡去和消失,你甚至不想再對著她,她亦再不能為你帶來刺激興奮的感受。對男兒來說,真正永恒的事是建立功業,堅持達到某一遠大的理想和目標,不把生死放在眼內。”

寇仲頹然道:“那就當我沒問過你這問題好啦!”

可達誌訝道:“你心裏想什麽呢?秀芳大家在你心中的分量又是如何?嚴格來說:我們不單是注定的死敵,同時亦是情敵。但是我對你卻沒有絲毫敵人的感覺,至少現在如此。”

寇仲搖搖晃晃的艱難地站起來,顯示沉重的心情,歎道:“一心建功立業的所謂男兒漢,是否會錯失生命裏最美好的事物?快天亮啦!我要上船回去,希望再見麵時,大家仍有喝酒聊天的興致吧!”

三艘吃水極深的巨舶,載著羊皮、寶箱和兵器弓矢,在波平浪靜的大海並排而進。十多天的旅程中,寇仲和徐子陵的時間就在馴鷹和談笑中飛快溜走。大海動人的自然美景,沿岸的迷人山水深深吸引著他們,操舟的重任由突利派出熟悉風浪的戰士負責。不知是否大草原之旅經曆太多流血,兩人絕口不談武事,不過當山海關在望之際,他們像逐漸從一個美夢醒過來般須麵對即將降臨的現實。

寇仲架著小獵鷹,一邊喂它吃肉,來到正在船頭閑聊的宋師道、徐子陵和歐良材旁,略一振腕,小獵鷹衝天而上,朝海平遠處飛去。

歐良材歎為觀止道:“我們在平遙見過靠鷂鷹打獵的獵人,但與此鷹的善解人意差得遠呢!看!它的毛色灰黑中隱泛金黃,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生輝,多麽威武!”

宋師道點頭同意,說道:“嶺南的獵人也有養鷹,質素和此鷹則相差甚遠,想好為它改的名字嗎?”

寇仲抓頭道:“改什麽名字好呢?”

徐子陵盯著變成遠方一個黑點的獵鷹,隨口道:“你不是有召喚它的呼叫嗎?哪還需要名字,索性不用改名。”

寇仲哈哈笑道:“那就喚它作無名吧!這隻是對我們的方便,總不能那頭獵鷹這頭獵鷹的對它毫不尊重。唉!陰顯鶴那小子滾到什麽地方去?希望他不要出事就好哩!”

宋師道冷靜分析道:“像他那麽性情孤僻的劍手,比一般人會更講信用,除非不答應,答應後定會守諾。所以該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令他不能於天明前抵達小龍泉。”

徐子陵靈光乍閃,點頭道:“宋二哥的話言之成理,且該是與許開山有關,陰顯鶴這回來龍泉,目的是要刺殺許開山。”

寇仲擔心道:“那就非常危險,許開山既曉得身份被揭破,更與杜興鬧翻,再無任何顧忌,會掉轉頭來反噬任何威脅他的人,就像被趕入窮巷裏的惡狗。”

宋師道搖頭道:“你有些兒言過其實,事實上他的身份並沒有被揭破,仍可推得一幹二淨。許開山處心積慮在東北建立北馬幫,絕不肯輕言放棄,隻會暫時避避風頭火勢,我們總不能因他待在山海關,所以他大有機會重振旗鼓。在這種形勢下,他該不會出手對付陰顯鶴,免暴露真麵目,且與我們結下解不開的仇恨。”

徐子陵道:“少帥虛心點受教吧!宋二哥可比我們更通達人情世故。”

寇仲老臉一紅道:“我隻是見陰小子不能及時上船,所以作出這樣的猜測。唉!若非給許開山幹掉,這小子究竟因什麽事爽約。陵少不是約好他去尋小妹嗎?有什麽能比此事對他更重要?”

宋師道道:“陰顯鶴是那種不願受人恩惠的人。雖然肯與你們交朋友,仍不想麻煩你們,又或認為與你們的緣分至此已足夠,所以故意爽約。”

寇仲點頭道:“聽宋二哥的話,確令人茅塞頓開。陰小子總不能永遠站在船上一角不理睬其他人,因而選擇獨自上路。哎喲!這回糟糕透頂,他肯定會獨自去尋香家父子晦氣,小陵你透露過什麽消息予他?”說時向徐子陵打個眼色。

徐子陵會意,說道:“我曾向他說過長安六福賭館的池生春可能是香貴長子,這可是偵查香家的唯一線索。”

宋師道皺眉道:“長安李家對我們並不友善,我們能否進城是個問題,就算抓得池生春,恐怕他死也不肯吐露家族的秘密。”

寇仲立即打蛇隨棍上,舊事重提道:“所以才要請宋二哥幫忙,你的人生經曆比我們豐富,嘿……”他顯是無以為繼,說不下去。

宋師道苦笑道:“我能幫上什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