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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甘心做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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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心中大凜,想不到他對女兒和自己的事如此清楚,另一方麵心中卻不以他的話為然。在他的感覺裏,石青璿隻因感謝他仗義幫忙,加上是最後一次見麵,故對他特別恩寵,其中或涉及一絲男女間的好感,卻非如石之軒說的是“示愛”的行動。他的心不爭氣地狂跳起來,不能控製地馳想著當日迷人的情景,和石青璿相處時,時間像失常般轉瞬飛逝,但她每一個動人的表情神韻,仍可清晰地在他腦海逐一重演。

石之軒傷感的聲音傳入他耳內道:“我選在成都培育希白,是為接近青璿,可以不時偷偷去看她。每當我心生惡念,便會立即離開,但當我想念她時,忍不住又要到成都去。唉!那種痛苦,實不足為外人道。”

徐子陵呆看著他,至此才明白為何他會把侯希白變成個多情種子,因為他每次到成都,都正值是那個深情自責的石之軒。忍不住道:“經曆過這麽多事,前輩為何仍不能從鬥爭仇殺的噩夢中醒過來?前輩說自己會心生惡念,那表示前輩心中仍有善惡之分,既是如此,何不棄惡從善?”

石之軒啞然失笑道:“我石之軒自出道以來,從未有人像子陵般當麵教訓過我。我剛才說的惡念,是針對青璿而說的。鬥爭仇殺,自古已然,從沒有間斷過,以後仍會繼續下去,那是人性,不算惡念。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來勸我為何卻不去勸寇仲和李世民?他們自有其理想,我石之軒亦有我對聖門的理想和使命。我們數百年來不住受所謂正統武林的欺壓和排擠,隻能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現在機會終於來臨,有誌者豈肯白白錯過?”接著漫不經意地說道:“子陵有沒有興趣看我殺幾個人?”

徐子陵愕然道:“你該知我的答案,邪王不怕我攔阻嗎?”

石之軒微笑道:“你該高興看到我殺這些人的,更不會擅加攔阻,因為在你心中他們都是該死的人,在我心中亦如此。”

徐子陵沉聲道:“是誰?”

石之軒油然道:“就是大明尊教的人,我對他們的《禦盡萬法根源智經》很有好奇心,不殺人強搶,他們肯乖乖獻上讓我過目嗎?”

徐子陵心中一震,想不到大明尊教的人也到長安來,且知道自己唯一的選擇是隨他去,因怕他要殺的人中有段玉成在。

婠婠起立朝後進方向走去。寇仲跳起來在她身後奇道:“你不是說要殺我嗎?為何卻要入房睡覺?”

婠婠背著他止步,輕歎道:“我不是去睡覺,而是離開。剛才的兩句話,在我心中早說過多遍,到現在終說出口來,舒服多了!”

寇仲皺眉道:“你終肯招認,什麽合作諸如此類全是騙人的。”

婠婠仍以粉背對著他,淡淡地說道:“是的!全是騙你。唉!寇仲你可知自己已成我聖門最大的敵人,一旦讓宋缺與你的少帥軍合並,我們多年苦心經營的成果,大有可能盡付東流。我想殺你,石之軒也要殺你。我和石之軒的分別是我對你有特別感情,所以故意任你出言羞辱,到我忍無可忍時再出手把你殺掉。”

寇仲啞然失笑道:“最後這句話若由石之軒說出來是理所當然,但你嘛!卻還是差了一點資格。”

婠婠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像在嘲弄他的自信,也似在笑他的無知,平靜地說道:“沒有了寇仲的天下絕不有趣,可是婠婠別無選擇,以後隻好憑自己的力量去對付石之軒。”

“鏘!”井中月出鞘的同一時間,婠婠旋風般別轉嬌軀,一指戳出。寇仲尚未有機會劈出井中月,竟生出要往左側傾跌的駭人感覺,以他臨敵的冷靜自信,亦要大吃一驚,曉得自己甫動手立陷下風。婠婠確如徐子陵所說的,已練成天魔大法的最高層次,即使以往對上祝玉妍,也沒有這種身不由己的可怕情況。她的天魔氣場在她出指前已布成,將他完全籠罩,令他尚未真正與對方交鋒爭勝縛手縛腳,有力難施。

寇仲往後飛退,天魔氣場忽然化成十多股勁氣,像無形有實的天魔飄帶般四麵八方朝他纏過來。如此魔功,駭人至乎極點。婠婠卻像在施演天魔妙舞,配合其無懈可擊的花容體態,探指邁步,無不充盈舞蹈的動人感覺,而每個動作均妙至毫巔,內中暗藏殺招,把至美和至惡融合為一。寇仲一個旋身,憑本身的護體真氣“掙斷”氣帶的糾纏,擺出不攻的架式。這戳來的一指封死他所有進攻的路線,令他攻無可攻,唯有退守。

婠婠微笑道:“實力是否夠資格的最佳答案,我聖門絕學博大高深,豈是你寇仲所能想象。”

指化為掌,另一手從袖內探出,兩手掌心相向,接著翻飛蝴蝶般在細窄的空間互相纏繞追逐,始終是掌心對掌心,其動作曼妙精采,變化層出不窮,看得人眼花繚亂。寇仲卻是全神戒備,婠婠正不住逼近,籠罩他的天魔力場則瘋狂地增強,而他卻仍看不破她的手法。婠婠終於青出於藍,超越“陰後”祝玉妍,成為石之軒以外他們的另一勁敵。

忽然全身一緊,原來似守似攻,攻守兼備的“不攻”慘然從活招變成死招,就這樣給婠婠透過力場破掉他的“不攻”。寇仲心中叫糟時,婠婠那雙纖美柔嫩的玉手消失不見,縮回袖內。衣袖倏地脹滿,照麵往寇仲拂撞過來,似直線強攻,又似彎弧攻至,難測難擋。同時四周的天魔勁氣化為向中心收縮,壓得他護體真氣似欲破碎,耳鼓貫滿氣勁呼嘯的可怕尖音,有如置身在暴風中,再無法如平時般行動自如。寇仲狂喝一聲,井中月朝前疾擊。

徐子陵隨石之軒逢屋過屋,棄舟登岸後來至城東南青龍坊的一所大宅正門前。

石之軒神態悠閑,微笑道:“大明尊教的人非常可惡,竟敢趁我病重之時入侵中原,甚至離間我和虛彥,罪該至死,對嗎?”

徐子陵趁機問道:“誰是大明尊教的大尊?”

石之軒不答反問道:“子陵以為是誰呢?”

徐子陵道:“是否許開山?”

石之軒笑而不答,直抵大門,若無其事地說道:“破門後我見人就殺,雞犬不留,子陵有什麽意見?”

徐子陵歎道:“邪王有沒有想過其中有些是無辜的人,例如是在長安聘請的侍女,又或一些不值邪王出手的跑腿嘍囉?”

石之軒搖頭道:“所以去爭天下的是寇仲而非你徐子陵。大明尊教絕不容外人混在他們之中,且這次到長安來的均是該教的核心人物,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何到長安來?”

徐子陵無從揣測,搖頭表示不知道。此時初更剛過,細雨紛飛下,大街小巷不見人蹤,家家戶戶烏燈黑火,大部分人正處於尋好夢的當兒。

石之軒柔聲道:“菩薩重掌權力,大明尊教又在拜紫亭一事上開罪突利、頡利,塞外再無容身之所,現在他們唯一可恃者是在我們中土建立的一點根基。辟塵那蠢才不知自愛,欲借大明尊教擴展勢力,讓大明尊教在中土發展,實是愚不可及。要清除雜草,必須把草連根拔起,我若手下留情,最後受害的不單是我聖門,還有中土的百姓。”

在這一刻,徐子陵感受不到石之軒的邪惡,他隻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所有行動均經過理性的深思熟慮。道:“邪王仍未說出他們到長安來的原因。”

石之軒哂道:“當然是為傳教而來,目的是要在長安建立大明寺,讓善母莎芳能名正言順的在這裏立足生根,借宗教擴大影響。”

徐子陵皺眉道:“李淵豈容他們胡作非為?”

石之軒道:“大明尊教在中土並無彰顯的惡行,其教義簡而不繁,容易吸納新血,加上有人穿針引線,成事的機會極大。所以我必須以雷霆手段,一舉將大明尊教摧毀,當是我石之軒向聖門各派係發出的警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徐子陵道:“誰在穿針引線?”

石之軒淡然道:“穿針引線的何止一人?可以告訴你的是李淵的新寵,母憑子貴的董淑妮,所以這也是向虛彥發出的警告。”說罷雙手按上正門,默聚玄功。

徐子陵道:“這麽說,邪王統一聖門的大業進行得並不順利。”

石之軒從容道:“恰恰相反,事情變得愈來愈順利,我們聖門中人隻講利益,當他們看清楚臣服於我是他們最大利益時,聖門統一大業思過半矣。”

運勁一吐,“嚓”一聲,門閂分中斷開,掉到地上,值此夜深人靜,發出兩響清脆的碰擊聲。門分,石之軒負手大步闖進門去,就若臨門索命的魔王。徐子陵記起他先前說過的話:“今晚有人要流血了!”

寇仲大感頭痛,並非由於天魔功大成的婠婠無從應付。誠然,婠婠攻勢的厲害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可是他卻是個遇強愈強的人,從不會畏怯退縮。使他頭痛的問題是他並不想殺死婠婠。寇仲以兵法入刀法,兵法是什麽?就是要在殘酷無情的戰場上不擇手段爭取勝利的方法,無所不用其極,務要置敵人於死地。這正是“井中八法”的精粹和精神,所以其中有些招數根本不能對婠婠施展。除非他一心要殺死婠婠,就像對深末桓和伏難陀的情況那樣,他的井中八法才能發揮至巔峰的境界,兵法就是刀法,刀法就是兵法。戰場上豈有“仁慈”容身之所?現在他對婠婠心存“仁慈”,實是他獨有刀法的大忌。

“噗!”勁氣橫流。寇仲的井中月先被婠婠雙袖交叉格個正著,硬把他震退三步,後者嬌笑道:“少帥的井中八法若隻是這類三腳貓的招式,明年今夜就是少帥的忌辰了。”語聲未歇爆起漫空虛實難分的袖影,狂風暴雨般朝寇仲灑去,果是招招殺招,一副不取寇仲之命誓不罷休的姿態。

寇仲仍是提不起殺她的意念,她的“天魔飄”固是厲害,但她的“天魔力場”更厲害。若以前祝玉妍的“力場”是死的,婠婠的“力場”則肯定是活的,變幻萬千,可以像翻滾的狂風,也可以像洶湧的怒濤,或蓋天覆地的無形罩網,令你生出無能得脫的氣餒感覺。

寇仲哈哈笑道:“你殺了我再吹大氣不遲!”運勁揮刀,竟來個老老實實的橫掃千軍,似乎看不見漫空迎麵襲至的袖影。

寇仲心中湧起在慈澗城外的平原上與李世民大軍會戰時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壯烈場麵。在千軍萬馬的爭戰中,你再也看不清楚有多少箭矢巨斧刀劍槍矛往你身上招呼,純憑“心意”的直覺反應衝鋒陷陣,更沒有機會賣弄花巧,隻求每一式均收到克敵的實效,殺人或被殺。他的心神全集中在揮刀橫掃這簡單的動作上,螺旋勁發,登時生出隻會在戰場上發生慘烈悲壯的氣勢,勁氣渦旋隨他刀勢往四方八麵狂湧開去,終使他渾身一輕,硬從天魔力場的糾纏和壓迫中鬆脫過來。寇仲如破籠之鳥,恢複自由,井中月改橫掃為直奔,化作黃芒,刺進漫天袖影裏。“砰”的一聲,刀袖交擊,兩人同時後退。天魔場勁再次把他纏緊,不過這次他卻不是陷於絕對的被動,而是能感覺婠婠施放力場的情況,何處強,何處弱,乃至增強和遞減的變化和方位。

婠婠雪白纖長的一雙玉手從袖內探出,掌心遙向著他,神情冷漠沉靜,柔聲道:“隻有我的天魔大法,才有機會將石之軒纏死不放,而你和子陵則可放心搶攻,不予他喘息的機會。故我們唯有全力合作,才有破石之軒不死印法的機會,舍此再無他途。”

寇仲刀鋒遙指婠婠,刀氣迸發,硬頂著整個氣場,同時鎖緊婠婠,爭回少許主動,訝道:“你不是要殺我嗎?”

婠婠嘴角溢出一絲笑意,說道:“怎舍得殺你呢?你和子陵都是婠婠不惜自薦寢蓆的男子,但我剛才不如此說怎能讓你試出天魔大法的威力,不知少帥肯否改變心意?”

寇仲大感為難,他拒絕和婠婠合作,主因是不想引致商秀珣誤會,可是親身領教過婠婠的厲害,她的天魔場確是對付石之軒的有效法寶,令殺死石之軒的機會大增,為大局著想,他理該接受的婠婠“好意”。歎道:“可否待我和子陵商量過後方回答婠大姐的問題?”

婠婠淡淡地說道:“子陵早答應了!隻差你這愛逞英雄的傻瓜。時日無多,愈早出手對付石之軒,我們愈有破他不死印法的機會。我再給你一天時間,明天午後你須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複。”說罷鬼魅般飄身離去。

毛毛雨終於停止,天上重見星月。徐子陵進入院宅大門,石之軒已開始他的殺人行動,硬以肩頭撞開前堂大門,閃進堂內,徐子陵暗吃一驚時,堂內傳來叱喝聲和勁氣呼嘯的激烈打鬥聲,顯然宅內之人早生警覺,從內進趕至前堂攔截反擊。徐子陵想起尤鳥倦的遭遇,心中叫糟。石之軒的不死印法,令他根本不怕敵手進攻,所以能以險搏險,在照麵間取對方性命,若段玉成在堂內,他要阻止勢必遲卻一步。哪敢怠慢,徐子陵搶上台階,穿門入室,進入暗黑的廣闊廳堂,戰事剛告結束,石之軒的背影又沒入大堂後門外的黑暗裏。

徐子陵橫目一掃,廳堂兩男一女伏屍地上,均是一招致命,表麵看不到傷痕,肯定是內髒給石之軒以狠辣霸道的手法震碎,大羅金仙駕臨亦返魂乏術。他無暇為石之軒無情的手段震駭,把其中一個俯伏的男屍翻轉過來,看清楚不是段玉成時,打鬥聲從內堂方向傳至。徐子陵暗歎一口氣,全速掠去。

內堂不但變成慘烈的戰場,更是駭人的屠場。當徐子陵抵達入門處,有多名大明尊教的男女橫屍地上,圍攻石之軒的尚有十多人,包括“善母”莎芳在內,其他均是大明尊教武功高強的徒眾,卻不見五明子級的人物在內,亦見不到段玉成。大明尊教的最高領袖大尊從不露麵,隻在暗中主事,所以一般教務由莎芳管理,並統率五明子五類魔和大批盲目忠心的眾徒。原子則身份神秘,與大尊情況相同,不為教外人士知曉。五明子之首為“妙空明子”烈瑕,此人與五類魔中的“毒水”辛娜婭,同為大明尊教最出類拔萃的人物,據祝玉妍所說,兩人的武功比莎芳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惜今晚並不在此,否則石之軒恐怕無法如此橫行無忌。

五類魔已是七零八落,先是“暗氣”周老方被乃兄周老歎所殺,“熄火”闊羯則因徐子陵幹預命喪玲瓏嬌之手,五魔隻餘三人,實力大減。若今天莎芳被石之軒殺死,對大明尊教的打擊將是沉重至難以負擔的,對其進軍中土更是嚴厲的挫折。在暗黑的內堂,“善母”莎芳的玉逍遙使出渾身解數,硬拚石之軒排山倒海之威的大部分攻擊,若非如此,其他徒眾恐怕沒有一人能活至此時。

徐子陵眼力高明,一眼瞧去,立知除莎芳一人外,其他人雖似是攻勢淩厲,卻無一人能對石之軒構成威脅,反被利用來對付莎芳,令她不時要分神照顧,增強對她的困擾和壓力。而莎芳表麵鎮靜冷漠,可是徐子陵直覺感到她心底下生出懼意,正試圖棄下可憐的追隨者,獨自逃遁。無論智計武技均高她不止一籌的石之軒,怎會讓她稱心如願,但見石之軒從其中一個敵人借來真氣,一指重重點正玉逍遙前端,震得莎芳向後飛退時,石之軒無視側攻而來的一劍,硬撞進那敵人懷內,使他骨折拋飛,撞牆跌墜之際,石之軒又閃往另一方,手掌穿過對方劍網,拍在另一敵人麵門,那回紇壯漢立時應掌拋飛,墜地前早一命嗚呼。包括莎芳在內,大明尊教一方剩下九個人。

石之軒避過四麵八方攻來的兵器,後發先至的趕上移到內堂後門的莎芳,兩手幻出萬千掌影,狂風驟雨的朝莎芳攻去。莎芳且戰且走,沒入門後。兩名徒眾殺紅了眼狂追過去,豈知“砰砰”兩聲,不知給石之軒用什麽手法擊飛倒退,落地後氣絕身亡。

徐子陵看得頭皮發麻,更不知如何是好,以突厥話大喝道:“要命的就快逃!”

剩下四女兩男,似乎此時才發覺徐子陵這外人,愕然下往他瞧來。門後勁氣交擊之聲不絕,顯示石之軒和莎芳的惡鬥進行得如火如荼。

徐子陵續以突厥話歎道:“你們會愈幫愈忙,愛惜自己性命的就立即離開,遲恐不及。”

豈知六人略一猶豫,竟不再理他,一窩蜂地往門內疾擁而入。慘叫聲響個不絕。徐子陵無奈苦笑,他盡過人事,偏是大明尊教一眾人等視死如歸,他再無辦法阻止屠殺的發生。

二更前一刻,侯希白灑然回來,見寇仲憑窗而立,若有所思,移到他旁道:“雨停啦!我最愛這種蒙蒙細雨,令街道景物籠上平時難有迷離縹緲的美態。咦!子陵為何仍未回來?”

寇仲苦笑道:“我正為他擔心,他理該比我更早回來的。”

侯希白皺眉道:“什麽事把他纏著呢?”

寇仲道:“我們多等一刻,他再不回來我們就上天下地的去找他。唉!長安小一點就好了!”

侯希白道:“我收到一個最新的消息,張鎮周率壽安的軍民降唐,王世充則開始逐批把軍隊撤返洛陽,擺明放棄慈澗。”

寇仲苦笑道:“我此刻真不想聽到有關王世充的任何事情。”張鎮周的投降,代表李世民孤立洛陽的大計踏出成功的一步,而王世充則軍心渙散,外姓諸將陸續降唐,幾可預見。

侯希白道:“事不可為,就要放棄。以少帥的才華,可任意縱橫天下,何必定要為王世充賣命?”

寇仲笑道:“爭霸天下的事業對我來說隻是剛開始,不瞞你說,李世民愈強大愈厲害,我寇仲對他愈感有趣。若李世民不堪一擊,那還有什麽意思。我知會為此吃苦,但隻要想想將來登上皇帝之位的是李建成或李元吉,背後控製者卻是你聖門中人,又或令師石之軒、婠妖女、楊虛彥,我便絕不肯放棄。”

侯希白道:“若隻為此一目的,何不索性全力匡助李世民,務令他登上皇位。”

寇仲道:“先不說李世民能否狠得下心,不但要對付親兄弟,還要公然違抗李淵,甚至把李淵廢掉。事實上唐室的府兵製度,根本令李世民無法領兵自立。一旦他失去利用的價值,回到長安將會任人魚肉,落得死路一條。若加上突厥人和你聖門在背後支持建成和元吉,我們三人助李世民也是白賠的下場。”

侯希白點頭道:“少帥言之成理!唉!我對這方麵的事毫不在行。若我們能成功把《寒林清遠圖》從宮內偷出來,李淵會有什麽反應?”

寇仲皺眉道:“先不管李淵的反應如何,子陵會是第一個反對的人。”

侯希白道:“我們大可嫁禍曹三,甚或嫁禍池生春和尹祖文,隻要我們用心想想,必定會想出個妥善的辦法。”

寇仲失笑道:“你這小子,說到底是要把寶畫取到手。”

侯希白坦然道:“你的人生目標是要贏得天下,小弟則僅是賞盡天下名畫美人。你怎都要幫我這個忙,說服子陵。”

寇仲此時聽得徐子陵之名,臉色一沉,說道:“事情待見到子陵再說,還不換上夜行衣戴上頭罩,你當我們是去遊皇宮嗎?”

徐子陵趕至後院,戰事已告結束,石之軒右手直伸,緊捏“善母”莎芳的脖子,提得她雙腳離地,把她的生命逐分逐分擠出體外,冷冷道:“《禦盡萬法根源智經》在哪裏,若要一個痛快,給我立即說出來!”

追進來的六名男女徒眾伏屍處處,死狀千奇百怪,教人看得心寒。可見石之軒手段的殘忍,下手從不留情。

莎芳七孔滲血,雙目神光漸逝,艱難地說道:“大尊會為我報仇的!”劇震一下,憑餘力自斷心脈而亡。徐子陵呆立在石之軒身後,欲語無言。

石之軒鬆手,任由莎芳頹然墜地,語調恢複溫和平靜,像完全沒有事情發生過,又或冷血殺掉十多人隻是微不足道的事般,從容道:“子陵可知大明尊教的原子是誰?”

徐子陵湧起對他冷酷心態的反感,冷然道:“我在聽著。”

石之軒似不願回過頭來看徐子陵,沉聲道:“就是我的寶貝徒弟楊虛彥。”

徐子陵失聲道:“什麽?”

石之軒道:“有什麽好奇怪的?大明尊教的經典名為《娑布羅幹》,內含多卷,其中以《藥王經》專講用毒,《光明經》是內功修行,但若論功法精微,則以《禦盡萬法根源智經》為最,差可媲美我聖門十卷合一後的《天魔策》,秘不可測,故曆代大明尊教中罕有人能夠修成。虛彥得我真傳,故生出對《禦盡萬法根源智經》染指之心,甘心加入大明尊教。希望他見到今天我發出的警告後,能懸崖勒馬,回我門下,否則下一個將輪到他。”頓了頓又道:“子陵走吧!在我改變心意前立即離開。不論你在這裏有多麽重要的事,也最好立即離去。我不知自己對你的容忍可堅持到哪一天。”

徐子陵沉聲道:“邪王要殺我,請立即動手。”

石之軒別轉身來,雙目射出複雜難明的神色,柔聲道:“當幫我一個忙,好嗎?”

寇仲和侯希白掠上屋頂,待要看清楚遠近形勢時,一道黑影從遠處如飛掠至。兩人看清楚是徐子陵,大喜迎上去。

寇仲怨道:“好小子到哪裏胡混?”

三人在另一建築物瓦頂相遇,伏下說話。

徐子陵歎道:“我不但遇上老石,還看著他殺死大明尊教的人,其中包括‘善母’莎芳在內。”兩人無不動容。

徐子陵把經過說出。侯希白駭然道:“楊希彥竟會是大明尊教的原子,若非石師親口道出,我怎都不會相信。”

寇仲不解道:“可是我們在龍泉時,明明收到風聲大尊和原子均在其地,而且幾可肯定當時楊虛彥身在長安,這麽說豈非有兩個原子?”

徐子陵道:“希望此事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隱隱有個感覺,楊虛彥因是石之軒徒弟的關係,始終不能得大明尊教完全的信任,故會在暗中培植另一原子。”

寇仲一震道:“你是指玉成?”

侯希白訝道:“誰是玉成。”

徐子陵道:“不要想這麽多,我們是否出發到皇宮去?”

寇仲道:“正確點應是尹祖文的老巢,走吧!”

三人騰身而起,朝尹府所在疾掠而去。

三人先後躍上那株可俯瞰尹府後院小樓的大樹,朝府內主建築物的方向瞧去,大堂燈火通明,隱隱傳來管弦絲竹之聲。

寇仲笑道:“尹祖文確是夜夜笙歌,非常享受人世間的繁華富貴,希望他能忘本就天下太平。”

徐子陵道:“對權力和財富的追求,是不會有止境的,隻會得隴望蜀,聖門的人均有以聖門一統天下的使命。”

侯希白歎道:“恐怕隻有我是例外,我對權位利祿沒有絲毫興趣,要我當皇帝等於逼我受刑。”

寇仲欣然道:“若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們今夜就不會一起到皇宮探險,參觀月夜下的唐宮。”

侯希白道:“我剛才正是去打聽有關皇宮內情況,據傳李淵近半年來不斷請像歐陽希夷那一輩的名家高手出山,到長安來坐鎮。這些有實力的前輩大家,無不是經得起時間考驗、開宗立派的人物。至於究竟是哪幾位高手,則請恕小弟沒能查到半個名字。”

徐子陵苦笑道:“都怪我這個嶽山不好,令他感到你石師的威脅。我敢肯定他在延攬夠分量的高手以對抗你的石師。所以我們今晚極可能遇上不測之禍。”

寇仲欣然道:“沒有凶險,何來樂趣?生死有命,富貴由天,我寇仲愈來愈相信命運。既然由命運注定,無論來的是禍是福都逃不過,那還有什麽好顧忌的?”

侯希白附和道:“少帥說得好,我們索性放手大幹一場,把《寒林清遠圖》偷回來,然後留下‘短命’曹三的燕子標記。”

寇仲探手搭著徐子陵肩頭,笑嘻嘻道:“小侯的心意好像是二對一呢!”

徐子陵不悅道:“偷《寒林清遠圖》,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侯希白求助的目光朝寇仲射去,寇仲回敬以“你放心啦”的眼神,湊到徐子陵耳旁聚音成線的貫耳而入低聲道:“老石現在不安於室,隻有一個情況下他會回到無漏寺的禪室扮大德聖僧,就是當全城在搜捕‘短命’曹三的時候,那是老石不宜外遊的時刻,尤其當搜索集中在躍馬橋、無漏寺,老石絕不容人發現禪室是空的。所以隻要在這關頭,由夷老通知李淵老石就是大德聖僧,那李淵的目標會立即轉移到這比曹三更重要千萬倍的勁敵,而我們則在另一出口守候老石這條大魚。所以《寒林清遠圖》是非偷不可,隻有如此才可惹得李淵大發雷霆,也使老石如魚入網。但偷的時間卻須斟酌,先摸清楚形勢如何?”

徐子陵苦笑道:“自小我便說不過你,所以討包子總是我負責居多。好吧!看在你似是而非的歪理份上,我不再反對。”

侯希白大訝道:“少帥剛才說的是什麽歪理?功效竟神奇至此。”

寇仲微笑道:“我和他說的是命運的玄機和奧理,陵少是有悟性的人,被深切啟發和感動下隻好改變初衷,以完成侯公子的夢想。”

侯希白大喜道:“勿要認為我是妄起貪念,隻不過希望這絕世之作能讓最有資格擁有它的人擁有而已!”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們一個是混蛋,另一個是癡子,我勢孤力薄,怎鬥得過你們。咦!有人來了!”

隻見三個人沿著園內林木間的碎石小徑,談笑甚歡的緩步朝小樓走去。寇仲等凝神細看,且第一個反應是眯上眼睛,收攝毛孔,以免被對方警覺他們的存在。中間那人軒昂威武,雖現在穿的是便服,仍具豪雄帝皇的氣度威勢。竟是大唐皇朝李閥之主李淵。他左旁的人高度與他相若,鷹目勾鼻,鬢角花白,形相威猛,年紀表麵看隻四十來歲,但寇仲等敢肯定此人年紀不會在李淵之下,至少超過六十歲。徐子陵和寇仲均感到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偏是想不起他是誰。另一人稍落後半步,應是自問身份不足以和兩人並肩而行,赫然是尹祖文。

李淵笑道:“今晚真精采,尹國嶽的安排好得令人沒話說,一流的美女,一流的舞蹈。”

勾鼻老者微笑道:“更精采的地方是她們不曉得賢弟是大唐皇帝李淵,用權勢隻能得到她們的身體,卻永不能像剛才般讓賢弟得到那美人兒發自真心的傾慕。”兩人對視大笑,那尹祖文則在後麵陪笑。

樹上三人醒悟過來,李淵做慣皇帝,故想過些“不是皇帝”的癮兒,從秘道喬裝微服的溜出來,以另一身份由尹祖文給他安排娛樂。好色的李淵,自然離不開與女色有關的節目。問題是尹祖文好歹都是李淵的嶽父,由尹祖文向女婿提供女人,似乎說不過去。不過隻要想到李淵的皇帝身份,對尹祖文的諂媚巴結就會覺得不足為怪。徐子陵心中忽覺不妥,似是捕捉到某一關鍵,但一時間卻不能具體的掌握到什麽。

至於勾鼻老者則肯定是與李淵有深厚交情的人,直到現在李淵貴為皇帝,那人仍與他平起平坐,稱兄道弟,甚至直呼其名,可見既是他的玩伴,更是他隨身的保鏢,肯定身份地位與武功均非同小可,卻想不起他是誰,或許是李淵請回來對付石之軒的前輩高手。

李淵三人來到小樓台階前停下,李淵點頭道:“隻有珍貴的曆遇才有真樂趣,單看美人嗔罵的神態便是千金難買。明晚我要款待飛馬牧場的商秀珣,後晚我們再到這裏耍樂如何?又或到別的地方去?”

尹祖文忙道:“一切由皇上定奪,請皇上賜示,臣下自會妥善安排。”

勾鼻老者皺眉道:“賢弟暫時隻宜把活動限於尹國嶽府內,待我們除去石之軒,那時你高興到哪裏去都可以。”

李淵苦笑道:“你老哥說的話,李淵怎敢不從?”

尹祖文口氣改以更諛媚的語氣道:“閥主是為皇上的安全著想哩!且更是為天下的百姓著想。”

李淵有感而發地歎道:“唉!做皇帝!真不易為。”

尹祖文步上台階,把門推開。寇徐等三人你眼望我眼,終曉得勾鼻老者是何方神聖,為何敢管束李淵的活動?武林最顯赫的四姓門閥,就是李閥、獨孤閥、宇文閥和宋閥。前三閥為北方大閥,長期為曆代皇朝裏忠,故這三閥雖不斷為權位鬥爭,關係仍是千絲萬縷,離合無常。在大隋覆亡後的鬥爭中,獨孤閥和宇文閥先後垮台,兩閥的殘餘憑借關係來投靠李淵,眼前的人正是宇文閥的閥主宇文傷。論武功,四大門閥中自以“天刀”宋缺穩居首席,接著輪到宇文化及的親伯父宇文傷,尤在李淵之上。獨孤峰雖陪居末席,不過他的武功卻非獨孤閥的第一人,那第一好手是尤楚紅。有宇文傷這樣等級的高手護駕,李淵遂可放心溜出來玩樂,卻不知尹祖文正是魔門的人。

宇文傷笑道:“邪道之徒盡管將石之軒捧到天上,說他如何厲害,我仍有所保留。最好他敢來闖犯禁苑,我和尤老必教他來得去不得,若知道他躲在哪裏就更好了!”

李淵欣然道:“全賴你老哥提醒我,請出尤老貼身保護張貴妃,憑她近百年的老到經驗,被人傷害的事絕不會重演。”

三人聽得麵麵相覷,心叫糟糕。《寒林清遠圖》最有可能收藏的地方是張婕妤的香閨,若有尤楚紅坐鎮,教他們如何下手?

宇文傷道:“她老人家舊患根治痊愈,武功更上一層樓,說不定已超越‘天刀’宋缺,成為我四姓大閥的第一人,有她在宮內,賢弟可以安心。”

李淵歎道:“可惜莫神醫飄然遠遊,奇人奇行,教人欽佩。此人不但醫道超卓,本身亦是個非常有趣的人。”

宇文傷笑道:“希望他早日回來吧!我們是回宮的時候了!”

待到尹祖文離開,寇仲長籲一口氣道:“我很後悔!”

侯希白奇道:“後悔什麽?”

徐子陵笑道:“他在後悔治好尤老婆子的陳年哮喘病。”

寇仲頹然道:“這叫自作自受,做好事得惡報應。!一個宇文傷足教我們頭痛,再來個尤婆子,出事時我們可不易脫身。”

徐子陵哂道:“你剛才不是說聽天由命,放手而為嗎?現在又似乎不大信命呢!”

寇仲苦笑道:“因為命運正似在警告我們,讓我們曉得我們要去玩耍的地方有尤老婆子恭候我們的大駕,侯公子有什麽意見?”

侯希白歎道:“你教我該怎樣答你?我雖愛畫如命,但總不能要你們陪我去送死。”

徐子陵聳肩道:“我沒有意見,不要這樣看我,我真的沒有意見。全由你寇少帥作主。”

寇仲仍盯牢他,嘴角溢出一絲笑意,說道:“是戴上麵具的時候了!皇宮的吸引力,要比尤婆子的威脅大得多,對嗎?”

寇仲推開小樓底層房內的床榻,三人用足目力,看到地道入口方蓋與地板整齊的淺淡接縫。由於地板是以方石鋪成,不留心看絕難察覺,還以為也是其中一塊方地板。

寇仲以專家的姿態阻止侯希白憑掌力把地板吸起,說道:“先前我們聽不到絲毫地道開啟的聲音,可知此入口設計巧妙,若開啟不得其法,極可能觸動警報係統,那當我們從另一端鑽出去時,皇宮的全體禁衛將在該處等待我們送上門去。”

徐子陵對他的機關學全無信心,皺眉道:“說得這麽危險,你又有什麽辦法?”

寇仲道:“我的辦法是先摸底後破關,來吧!我需要陵少你的支援。”

徐子陵二話不說,手掌按上他的背心。

侯希白好奇地在旁瞧著,訝道:“我現在開始有點相信江湖上一個流行的傳言。”

寇仲單膝蹲下,雙掌按上石蓋,問道:“什麽傳言?與我們現在做的事有何關係?”

侯希白道:“傳言說的是,若寇仲和徐子陵聯手,三大宗師也要靠邊站。”

徐子陵失笑道:“他們肯定未見過我們在畢玄和令師手下險死還生的狼狽相,當時還多出個跋鋒寒。”

侯希白道:“所以我一直隻當是好事之徒誇大之言。直至今晚見到你們這共享真氣的奇術,想到此術若能進一步發展,天下有何人能抵擋這種情況下的聯手一擊?”

寇仲和徐子陵雙雙一震,前者雙掌更離開石蓋麵。

侯希白愕然道:“你們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知給侯希白一言驚醒夢中人。他們以前曾多次憑借互用真氣的方法對付比他們高明的敵人,甚至在內傷未愈下憑此力戰伏難陀,但都是臨危應急,沒有真正研究在這基礎上發展出一套聯戰之術。值此對石之軒計窮力竭的時候,這或者是可行之法,以破石之軒曠古絕今的不死印法。此事自不宜向侯希白透露。

寇仲岔開道:“小弟果然所料不差,若我們試圖以內力吸起石蓋,石蓋升起一寸,立即扯動警鈴,設計者肯定是機關高手,對人的心理把握得很準。”

侯希白心切寶畫,忘掉先前所說的話,說道:“那是否向某一方向推動便成?”

寇仲道:“向內推會是文風不動,因為給一方粗若兒臂的鐵閂鎖死。”

侯希白失望道:“那今晚豈非到此為止,望入口興歎?”

寇仲坐倒地上笑道:“若我不夠朋友,說不定會誆你我們沒此能力。但大家既是兄弟,我今晚怎樣都會把你弄進皇宮,讓你到張美人的閨房偷香竊玉。”

侯希白訝道:“這機關隻能從內開啟,你有什麽辦法?”

寇仲移前雙掌再按在蓋麵,當徐子陵按掌到他背心上時,寇仲好整以暇地說道:“這招叫隔山打牛,內勁固是重要,更重要是在機關學上的造詣,任何一方稍有不足均不成。!看我天下無雙的隔蓋啟關大法。嗟!”蓋下傳來門閂移動的聲音。

侯希白聽得目瞪口呆,歎道:“難怪你們縱橫天下,沒有人能奈何你們。”

大功告成,徐子陵笑道:“你太抬舉我們了!應是逃竄天下,勉強保命才對。”

寇仲伸手力按蓋子一側,石蓋往下傾斜,露出一道深進七、八級的石階。

侯希白大喜道:“成了!即使我們去告訴李淵是從地道入宮,他也一定不肯相信,因為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偏是你們不費吹灰之力似的就輕鬆辦到。”

寇仲微笑道:“好了!入宮有望,我們先來談條件。”

侯希白一呆道:“談什麽條件?”

徐子陵坐倒寇仲旁,笑道:“條件是今晚不能偷東西,不可驚動任何人,若不幸被人發現,更絕不可從這秘道離開。”

侯希白單膝蹲跪,茫然道:“既不是取畫,進宮幹啥?”

寇仲探手摟著侯希白肩頭,說道:“畫一定要偷,但須另擇吉日進行。我們今晚進去是探路,摸清楚皇宮的明哨暗崗,進路退路。”

侯希白搖頭道:“我仍是不明白,所謂夜長夢多,例如我們找到寶畫,待下回再來,寶畫可能換了另一藏處。除非今晚遍尋不獲,當然隻有改天再來。”接著皺眉道:“你們總好像有些事瞞著我的神態模樣,是否仍視我為外人呢?”

寇仲揭開頭罩,苦笑道:“陵少!你教我該怎麽說?侯公子誤會我們了!”

徐子陵坦然道:“我們確有事瞞你,因為不想你為難,想靜悄悄地替你消解那殺身之禍。”

侯希白一震坐下,說道:“是否與石師有關?”

寇仲道:“正是如此,隻要你依足我們的話,不但可擁有《寒林清遠圖》,我們更極有可能破掉令師的不死印法,讓你能快活的繼續看名畫和與各方美女鬼混。”

侯希白沉吟片晌,沉聲道:“好吧!我信任你們。唉!我確不能主動去攻擊石師,可是他要殺我,我當然反抗到底。”

徐子陵道:“問題是令師直到此刻仍沒有向你動粗,所以你該聽我們的。”

寇仲戴上頭罩,跳下石階,打燃火熠,笑道:“你看地道的通風係統多麽好!”

兩人隨他先把榻子移回原位,步下石階,再關上石蓋,鎖好蓋關。火熠光映照下,可容昂藏七尺的漢子直立通行的窄長地道往東延伸,正是皇城的方向。

徐子陵道:“照此方向,地道另端出口將是皇城而非皇宮。”

寇仲斷然道:“本機關土木學大師敢肯定此地道必有轉折,最後的出口當在皇宮內苑,且離大唐皇帝的寢宮不會太遠,所以我們出去玩耍時切忌粗手粗腳。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