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卑鄙奸人
項少龍抵達那天初次來夫人府時等候趙雅的大廳,那些珍玩飾物依然如前布列櫃內架上,但他已換過完全另一種心境。
她為何不把他請到那清幽雅靜的園內小樓處,厚李園而薄待自己,那不如索性不要他這麽早到。
若不論人格,李園確是女人理想的深閨夢裏人,紀嫣然亦曾被他的文采打動,可惜他卻是這麽樣的人。
思索間,雅夫人盈盈而至,伺候身旁的女侍施禮告退。
項少龍這時心中想著為何小昭等諸女一個不見,雅夫人來到他身旁席地坐下道:“董先生賞臉早臨,舍下蓬蓽生輝。”
項少龍往她看去。這成熟的美女容光煥發,眉眼間春意撩人,體態嬌柔,引人至極。
她愈是美豔動人,他心中愈有氣,猜到是因受到李園的滋潤,恢複了春意生機。
粗聲粗氣地道:“夫人的府第勝過王公侯爵居所,何來蓬蓽之可言。”
趙雅聽得皺起秀眉,哪有人會把禮貌的客氣話當是真的,雖心中微有不悅,卻沒有像以前般輕易被他氣壞,當然是因為這時內心還充滿李園的愛情,不以為意道:“先生在藏軍穀的牧場進行得如何?”
項少龍為之愕然,他何等靈銳,一看趙雅這時神態,便知李園已成功奪得她的芳心,甚至把“項少龍”都暫時忘掉,所以才恢複了以前的風采。
這本應是值得高興的事,至少趙雅因心有所屬暫時不會來纏他,偏是心中很不舒服,很想傷害她,看她難過。
旋又壓下這衝動,微笑道:“今天不談公事,夫人為何著鄙人早點來此呢?”
這回輪到趙雅無辭以對。
她這樣做自是因為對這馬癡頗有點意思,隻不過眼下因李園的忽然闖入,獨霸了她的芳心,至少在此刻是如此,所以再沒有原先那種貪欲的心情。
她仍派人去將馬癡早點接來相見,是因內心深處渴望能與他在一起。這董匡別有一股粗豪又充滿哲理思想的獨特氣質,既霸道又溫柔,合起來形成一股對她非常新鮮刺激的感覺。和他在一起,從不知他下一刻會說些什麽話,或做出什麽出人意表的行為。而他對自己又是若即若離,似不把她放在心上,但又像對她很有興趣。總言之,有他在身旁,她再沒有餘暇去想別的事。
這種感覺,李園亦無法給她。
與李園胡混廝磨,她總忍不住要把他當成項少龍,但這個在某方麵酷肖項少龍的粗漢,反使她忘記一切。
若與他歡好親熱,會是什麽滋味呢?
想到這裏,自己都嚇了一跳,暗裏自責,為何見到他後,李園本來強烈的印象立時轉淡了出去?
項少龍見她臉色明暗不定,怒氣上湧,霍地起立。
趙雅嚇了一跳,抬頭不解地往他望去。
項少龍沉聲道:“夫人是否愛上李園那小子,所以現在對鄙人才變得那麽冷淡?”
趙雅嬌軀一震,驚呼道:“噢!不!”此刻她已無暇推斷對方為何能一針見血地說出她的心事。
項少龍微笑道:“那也沒有什麽關係,但假設李園偷的是董某人的寶馬,我絕不放過他。”一伸懶腰,“哈”一聲笑道:“我還是先到街上逛逛,待會兒再來參加晚宴,免得大家你眼望我眼,不知說什麽話題才好。”
趙雅給他弄得六神無主,站起來嬌嗔道:“董先生!你留點麵子給趙雅好嗎?人家在你心中竟及不上一匹馬兒嗎?”話才出口始知犯了語病,這豈非把自己當做是他的馬兒嗎?
項少龍淡淡看她一眼,暗感快意,轉身朝廳門舉步,若無其事地道:“那小子偏愛和老子作對,好!便讓董某人一顯手段,把紀嫣然搶過來,讓他嚐嚐被人橫刀奪愛的味兒。”
趙雅本要追他,聽到紀嫣然三字後愕然停下。
可是她卻不敢取笑他,因為他語氣裏透出強大無比的信心,教人感到他說得出來,一定可以做得到。
到項少龍消失門外,她心中仍念著“橫刀奪愛”四個字。
唉!他用語的新鮮和精彩,確可與項少龍平分春色。忽然間,她知道李園仍未可完全代替項少龍。
想到這裏,意興索然,再不願想下去。
置身邯鄲的街道上,項少龍想起小盤登位後接踵而來的戰亂,禁不住心生感慨。
於廣闊的土地上,經過數百年的亂局後,終到了曆史上分久必合的大變時刻,而他這“外來人”卻一手促成轉變。假設他沒有來,這些事會否不發生呢?任他如何智計過人,剩是此問題想想都教他頭痛。
“董兄!”
聽到呼喚,項少龍先是心中茫然,一時想不起董匡是自己,然後始醒覺過來,回頭望去。
原來是來自韓國的平山侯韓闖,身旁還有七、八名親隨,一看便知是高手,人人精神飽滿,體型驃悍,雖及不上項少龍的高度,但已極是中看。
項少龍訝道:“鄙人還以為隻有我愛逛街,想不到平山侯亦有此雅興。”
韓闖臉色陰沉,沒有立即答他,等來到他身旁時,親切地挽著他手臂,邊走邊道:“來!我的行館就在轉角處,到我處再說。”
項少龍受寵若驚,想不到他對自己原本冷淡的態度會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由南轅到了北轍。
身不由己隨他進入行館,到廳裏坐下後,十多名劍手仍立在四周沒有離開,弄得氣氛嚴肅,頗有點黑社會大哥談判的味兒。
韓闖連一般斟茶遞酒的禮貌招呼都省去,沉聲道:“李園真混賬,半點麵子都不給我們,公然來剃本侯的眼眉,可惡之極。”
項少龍恍然大悟,原來他一直派人留心趙雅,見李園主動去找她,逗留一段足夠做任何事的時間後,才肯出來,故而暴怒如狂,竟把自己這另一情敵當做是同一陣線的人,不過亦可說韓闖自問外貌、身份、權勢均勝過他董匡,所以並不將他視作勁敵,李園卻是另一回事了。
由此看來,韓闖對趙雅是認真的,甚至想把她帶回韓國,好在私房隨意享用,不過這理想如今被李園破壞。一時間找不到可說的話回答。
韓闖眼內凶光閃閃道:“董兄為何不到一盞熱茶的工夫就溜出來?”
項少龍暗忖他定是正要去趙雅處興問罪之師時,見到自己神情恍惚的走出來,才改變心意,追著扯了他回來。
冷哼一聲,道:“董某最受不得別人冷淡和白眼,不走留在那裏幹啥,操他奶奶的娘!”
韓闖感同身受,悶哼道:“我平山侯一生不知見過多少人物,卻未見過這麽囂張的小子,他算什麽呢?還不是憑妹子的姻親關係。真不明白春申君為何這麽看重他,若李嫣嫣生不出兒子來,我看他還有什麽可憑恃的?”
項少龍到現在仍不明白他扯自己到這裏來有什麽用意,以他這類位高權重的人,實不用找他這種閑人來吐苦水。
韓闖臉上陰霾密布,狠狠地道:“本侯為了不開罪楚人,免影響合縱大計,已克製著自己不去和他爭紀才女,豈知他連趙雅都不放過,難怪自他來後,趙雅這**婦便對我愛理不理。”
項少龍這才知道韓闖竟迷戀得趙雅這般厲害,歎道:“天下美女多的是,侯爺不要理她好了。所以鄙人偏愛養馬,你對馬兒好,它們也就對你好,絕無異心,不像女人和小人般難養也。”
韓闖默然頃刻,竟笑了起來,拍拍他肩頭道:“和你說話真有趣,不過這一口氣定要爭回來。李園大言不慚,我倒要看看他的劍法如何厲害?”
項少龍吃了一驚道:“侯爺明天不是親自下場吧?”
韓闖嘴角逸出一絲陰險的奸笑,雙目寒光爍動,壓低聲音道:“本侯怎會做此蠢事,我是早有部署,就算教訓了李園,也教他不會知道是我出的手。”
項少龍知他這類玩慣陰謀手段的人,絕不會把細節和盤托出,肯把心意告訴自己已是視他為同路人,故意捧他道:“開罪侯爺的人真是不智。”
韓闖頹然挨在椅背上,無奈道:“我們對楚人早死心了。一直以來,我們三晉與秦國打生打死,他們總是在扯我們後腿,誰說得定李園會否將我們合縱的事通知秦人,那時若秦國先發製人,首當其衝的就是敝國。唉!我實在不明白趙王為何這麽巴結他?”
接著瞧著他道:“董兄是否明白為何孝成王忽然對你冷淡起來,昨天的宴會都沒有請你出席?”
項少龍故意現出忿然之色,點頭道:“還不是因李園這小子!”
韓闖親熱地一拍他肩頭道:“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敝國的歡迎之門,永遠為董先生打開,若要對付李園,本侯可為先生做後盾。”
項少龍心中暗笑,他籠絡自己的目的,是要借他之手對付李園,佯裝感激道:“鄙人會記著侯爺這番話。”
韓闖沉吟道:“我看紀嫣然終究會給他弄上手,若能把這絕世美女由他手上搶過來,那會比殺他更令他難受。”
項少龍歎道:“紀才女豈是這麽易與,我看李園亦未必穩操勝券。”
韓闖陰陰笑道:“若要使女人就範,方法可多著哩!例如給她嚐點**,哪怕她不投懷送抱。不過想要和紀嫣然有單獨相處的機會絕不容易。但她似乎對董兄的養馬之術另眼相看,說不定……嘿!董兄明白我的意思哩!”
項少龍心中大怒,暗叫卑鄙,這事不但害了紀嫣然,也害了自己。當然!那隻是指他真是董匡而言。
像紀嫣然這天下人人尊敬崇慕的才女,若有人對她做出禽獸行為,還不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那時韓闖肯收留他才怪。
隻看此借刀殺人之計,便知韓闖心術是如何壞了。
現在他開始明白六國為何終要被秦國所滅,像韓闖這種國家重臣,代表本國來邯鄲密議謀秦,卻盡把心思花在爭風吃醋上,置正事於次要地位,怎算得上是個人物。
縱觀所接觸的韓、魏、趙、楚四國,盡是小人當道,空有李牧、廉頗、信陵君等雄才大略之士而不用。隻不知燕、齊的情況又是如何?
韓闖打了個手勢,立即有人遞上一個小瓶子,韓闖把它塞入項少龍手內,以最誠懇的表情道:“本侯這口氣全賴先生去爭回來,女人很奇怪,縱是三貞九烈,若讓你得到她身體,大多會變得對你千依百順,紀嫣然是女人,自然亦不會例外。嘿!我真羨慕董兄哩!”
項少龍心中暗罵,卻問明用法,把小瓶塞入懷裏道:“我要看情況而定,唉!我對女人的興趣其實不是那麽大,女人怎及得馬兒好?”
韓闖又再激勵一番,說盡好話,才與他同往夫人府赴宴去。
項少龍待韓闖進府,在外麵閑逛一會兒,遲了少許大模大樣地步進夫人府。
夫人府主宅的廣場停滿馬車,趙大把他領進府內,低聲道:“剛才你走後,夫人悶悶不樂呆坐了很久,郭開來找她都不肯見,董爺真行。”
項少龍知他仍是死心不息,希望他對趙雅覆水重收,不過既是傾覆的水,怎還收得回來?
宴會設在主宅旁一座雅致的平房裏,擺的是郭家那晚的“共席”,一張大圓幾放在廳心,圍布十多個位子。
郭家晚宴有份出席的人全部在場,包括那嬌豔欲滴的郭家小姐。
項少龍本以為郭秀兒經過那晚後,再不肯見李園,現在看來又像個沒事人似的。
除這批人外,還多出四個人來。
第一個當然是紀嫣然,還有趙致和郭開,另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衣飾華貴,氣度逼人,隻是雙目閃爍不定,予人愛用心機的印象。
尚未到入席的時間,大廳一邊的八扇連門全張開來,毫無阻隔地看到外麵花木繁茂的大花園,數十盞彩燈利用樹的枝幹掛垂下來,照得整座花園五光十色,有點疑真似幻般的感覺。
項少龍是最後抵達的賓客,大部分人都到園中賞燈飾,廳內隻有趙穆、郭縱、樂乘、趙霸和那身份不明的人在交頭接耳。
趙穆見到項少龍,哈哈笑道:“董先生何故來遲,待會兒定要罰你三杯,來!見過姬重先生。”
項少龍心中凜然,原來這就是代表東周君來聯結六國,合縱攻秦的特使,忙迎上去。
姬重非常著重禮節,累得項少龍也要和他行正官禮,客氣兩句,姬重雖看似畢恭畢敬,但顯然並不把個養馬的人放在眼內,徑自回到剛說的話題去,大談秦莊襄王乃無能之人,重用呂不韋,必會令秦國生出內亂諸如此類的話。
項少龍哪有心情聽他,告罪一聲,往花園走去。他才步入園裏,三對妙目立時飄向他來。
紀嫣然一看到他秀眸便不受控製地亮了起來;趙致狠狠盯他一眼後就別過俏臉,顯是餘怒未消;趙雅卻似一直在等候他的出現,玉臉綻出笑容,欣然道:“董先生快來,我們正在討論很有趣的問題哩!”
項少龍一眼掃過去,見眾人集中到園心寬敞的石橋上,下麵一道引來山泉的清溪蜿蜒流過,到離橋丈許處,聚成一個中心放置一塊奇石的荷池,極具意趣,可看出趙雅除行為浪**外,實在是有文采的女子。
紀嫣然怡然自得地倚欄下望,旁邊的李園正向她指點下麵悠遊的各種魚兒,大獻殷勤。
郭秀兒和趙致最是熟絡,齊坐在橋頭不遠處一塊光滑的大石上,看樣子很欣賞這彩燈炫目的美麗花園,前者此時正打量他。
韓闖和郭開兩人則伴著趙雅站在橋心,剛好在紀嫣然和李園的背後。
項少龍往石橋走去,先向郭秀兒和趙致見禮。趙致勉強還禮,郭秀兒則多贈他一個少女甜蜜的笑容。
項少龍雖有點心癢,卻知此女絕對碰不得,說到底烏家和郭家是誓不兩立的大仇人。
當他步上石橋時,紀嫣然不理李園,轉過身來笑道:“董先生啊!我們正談論生死的意義,不知你對此有何高見?”
項少龍知道這俏佳人最愛討論問題,上至經世之道,下至此類的生命有什麽意義等等,總愛討論一番。而此正是百家爭鳴、思想爆炸的大時代,這種清談的風氣盛行於權貴和名士間,像不久前的老莊、孔丘等人,便終日好談人生道理。可惜他對這方麵認識不多,雖明知紀嫣然在給機會讓自己去表現,好順利展開對她的追求,卻是有心無力。
苦笑道:“鄙人老粗一名,怎懂得這麽深奧的道理呢?”
紀嫣然還以為他以退為進,尚未有機會答話,李園插言道:“可惜鄒先生沒有來,否則由他來說,必然非常精彩。嘻!不若我們請教董先生養馬的心得吧!”
有心人一聽都知他在暗損項少龍,說他除馬兒外,其他一無所知。而在這年代,養馬隻屬一種賤業,所以他是故意貶低項少龍的身份。
項少龍心中暗怒,不過更怕他追問有關養馬的問題,他雖曾惡補這方麵的知識,始終有限得很,佯作不以為意地道:“你們談了這麽久,定然得出了結論,不若讓董某一開茅塞。”
郭開這壞鬼儒生道:“我仍是孔丘那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索性不去想生死以外的事。”
趙雅顯然興致極高,笑道:“郭大夫最狡猾,隻懂逃避,不肯麵對人生最重要的課題。”
李園傲然道:“我們做什麽事都要講求目的,為何獨是對自己的存在不聞不問,上天既賦予我們寶貴的生命,就像這些高掛樹上的彩燈般,燃燒著五光十色的光和熱,如此才能不負此生。”
項少龍亦不得不承認他的說話很有內容和想象力,再看諸女,趙雅固是雙目露出迷醉的神色,紀嫣然也聽得非常入神,橋頭的趙致和郭秀兒則停止私語,留心聆聽。
項少龍心叫不妙,搜索枯腸後道:“李兄說的隻是一種對待生命的態度,而非對生死的意義得出什麽結論。”
郭開和韓闖同時露出訝異之色,想不到這粗人的心思和觀察力如此精到細密。
李園哈哈一笑,道:“董先生說得好,不過正如莊周所說的,‘以其至小求窮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亂而不能自得也’,一天我們給局限在生死裏,始終不能求得有關生死的答案,就像夏天的蟲,不知冬天的冰雪是什麽一回事,所以我們唯一之計,就是確立一種積極的態度,免得把有若白駒過隙的生命白白浪費。”
他口若懸河,抑揚頓挫,配合感情說出來,確有雄辯之士使人傾倒感佩的魅力,難怪紀嫣然都對他另眼相看。項少龍一時啞口無言,乏辭以對。
李園看他神色,心中好笑,豈肯放過他,故示謙虛求教似地道:“董兄對人生的態度又是如何呢?”
項少龍自可隨便找些話來說,但要說得比他更深刻動人,卻是有心無力。
韓闖現在和他站在同一戰線上,替他解圍道:“今晚的討論既特別又精彩,不若就此打住,到席上再說吧。”
趙雅怨道:“說得這麽高興,竟要趕著入席,趙雅還要多聽些李先生的高論哩!”
紀嫣然輕柔地道:“尚未給董先生機會說呢!”
看著紀嫣然期待的目光,記起自己要公開追求她的任務,怎可表現得如此窩囊?正叫苦時,腦中靈光一現,想起在自己那個時代曾聽來的一個故事,或可扳回此局。
遂走上橋去,來到紀嫣然身旁,先深深看她一眼,再向趙雅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微微一笑,才轉過身去,雙手按在橋欄,仰首望往夜空。天上的明月皎潔明亮,又圓又遠。
眾人均知他有話說,隻是想不到他會說出什麽比李園在此論題上更高明的見解,都屏息靜氣,全神傾聽。
李園嘴角掛著一絲不屑的笑意。
紀嫣然閉上雙眸,她有信心項少龍必可說出發人深省的哲理。對她來說,沒有比思索人生問題更有趣味了,這亦是她與鄒衍結成好友的原因。她愛上項少龍,便是由於他說話新穎,有異於其他人。
項少龍沙啞著聲音,緩緩道:“有個旅客在沙漠裏走著,忽然後麵出現一群餓狼,追著他要來群起而噬。”
眾人為之愕然,同時大感興趣,想不到他忽然會說起故事來,活似莊周以寓言來演繹思想般。
項少龍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裏回**著,份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秘和感染力,尤其內容正是有關秘不可測的生死問題。
隻聽他以非常緩慢的節奏續道:“他大吃一驚,拚命狂奔,為生命而奮鬥。”
郭秀兒“啊”的一聲叫了起來,道:“在沙漠怎跑得快過餓狼,他定要死啦!”
眾人為之莞爾,卻沒有答話,因為想聽下去,連李園都不例外。不過當他看到紀嫣然閉上美目那又乖又專心的俏樣兒,禁不住妒火狂燃。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不用慌!就在餓狼快追上他時,他見到前麵一口不知多深的井,遂不顧一切跳了進去。”
趙雅鬆了一口氣道:“那口井定是有水的,對嗎?”
項少龍望往下麵的小溪流,搖頭道:“不但沒有水,還有很多毒蛇,見到有食物送上門來,昂首吐信,熱切引頸以待。”
今天輪到紀嫣然“啊”的一聲叫起來,睜開美目,別過嬌軀來,看著他道:“怎辦好呢?不若回過頭來和餓狼搏鬥好了,毒蛇比狼可怕多了。”
韓闖笑道:“女孩子都是怕蛇的,紀小姐亦不例外。”
項少龍望往紀嫣然,柔聲道:“他大驚失神下,胡亂伸手想去抓到點什麽可以救命的東西,想不到天從人願,給他抓到一棵在井中間橫伸出來的小樹,把他穩在半空中。”
眾人沒有作聲,知道這故事仍有下文。
趙雅的眼睛亮了起來,在這一刻,她的心中隻有這個比李園更特別難測的豪漢。
項少龍道:“於是乎上有餓狼,下有毒蛇,不過那人雖陷身在進退兩難的絕境,暫時總仍是安全的。”
眾人開始有點明白過來。項少龍說的正是人的寫照,試問在生死之間,誰不是進退兩難呢?
隻聽他說下去道:“就在他鬆了一口氣的時刻,奇怪的異響傳入他的耳內。他駭然循聲望去,魂飛魄散地發覺有一隻大老鼠正以尖利的牙齒咬著樹根,這救命的樹已是時日無多。”
郭秀兒和趙致同時驚呼起來。
項少龍深深瞧著紀嫣然,像隻說給她一個人聽似的道:“在這生死一瞬的時刻,他忽然發覺到眼前樹葉上有一滴蜜糖,於是他忘記了上麵的餓狼、下麵的毒蛇,也忘掉快要給老鼠咬斷的小樹,閉上眼睛,伸出舌頭,全心全意去舐嚐那滴蜜糖。”
小橋上靜得沒有半點聲息,隻有溪水流過的淙淙細響。
項少龍伸個懶腰道:“對老子來說,那滴蜜糖就是生命的意義!”
沒有人說話,連郭開和韓闖這種隻知追求功利名位的人都給勾起心事,生出共鳴。
李園見諸人均被項少龍含有無比深刻思想的妙喻打動,心中不服,打破沉默道:“這寓言出自何處呢?”
項少龍微笑道:“是馬兒告訴我的!”接著哈哈一笑道:“鄙人肚子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