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遙訴心聲
燕飛感到自己似從肉體的羈絆掙脫出來，回歸到心靈的淨土。盡管外麵的世界充塞著狂暴的風雨，但隻由他的軀殼去承擔和感受。紀千千的愛，就像一片熊熊的烈火般燃燒著他的魂魄，那是男女間可能達到的最熾烈的關懷和愛戀，是能彼此分享的愛焰情火。於肉體而言，他們仍是不同的個體，但精神上再無分彼此，他們的愛是那麽深沉，那般的開放、深廣和遙闊。縱然他想告訴其他人此刻他是多麽幸福、滿足和開心，但任何話語都難以形容其萬一。
他清楚掌握到紀千千有著同樣的感受，不再有絲毫懷疑，正因這心心相印獨特的愛戀方式，他們的生命、夢想、感情和思憶盡顯完美的一切。
紀千千在他的心靈內遙呼道：“燕郎嗬！我又恢複過來了，這不是挺奇妙嗎？隻是短短兩晚的工夫！你現在是不是在建康呢？那裏是不是正刮著大風雨？”
燕飛在心靈中應道：“千千須謹記心靈的動能會像潮水般起伏，此刻千千正處於波頂，故能迅速回複過來，但別忘記也有低潮的時刻，千千勿要因此而沮喪失落。”
紀千千道：“隻要有燕郎的愛，千千會堅強起來。你究竟在哪裏呢？為何我感到燕郎似是不願答我，人家真的感到雨水打在你身上的感覺，這裏又下雪哩！”
燕飛歎息道：“我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在想著該如何告訴你。我現在身處風雨交加的太湖，操著小筏朝洞庭西山方向前行，去赴孫恩的生死決戰，他正在縹緲峰等待我。”
紀千千在他的心靈內回應道：“那就要祝燕郎旗開得勝，我的燕郎是絕不會輸給孫恩的，對嗎？”
燕飛欣然應道：“我是不會輸的。趁這個機會，我要告訴千千有關我們未來幸福的一個計劃，讓千千完全徹底地明白我。”
紀千千興趣盎然地道：“千千在聽著哩！”
燕飛心中湧起萬縷柔情，毫無保留地把有關仙門的一切，以最直接簡潔的語言，透過心靈向千裏之外的紀千千傳達。
狂風怒號，雪花飛舞，愈往上攀，愈感受到風雪的天威。
尹清雅往上瞧去，咋舌道：“你不是要我攀過這座山吧！人家再沒有氣力了。過了這座山還有另一座山，這就是你所謂的山中捷徑嗎？你首席風媒的稱號肯定是騙回來的。”
此刻的她完全迷失了方向，四周黑漆漆的，她唯一可做的事隻是跟著高彥不住往上爬，到高彥在半山一塊突出的懸石處停下來，她才喘過氣來。
高彥喘息著道：“我的捷徑是根本不用走路的，保證雅兒你大呼過癮。嘿！雅兒這麽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有沒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美妙感覺？”
尹清雅沒好氣地道：“你這死小子在這時候也不忘調侃人家，你再不拿出本領來，我會要你好看。”
高彥忽然露出警覺神色，嚇得尹清雅芳心劇顫，道：“不要唬人家，人家的膽子小嘛！開玩笑也該拿別的事說。”
高彥雙目精芒閃閃，令人感到他夜視功夫有異於一般的高手，是那種在這方麵特別有天賦異稟的人。此時他正掃視北麵的一座山。
尹清雅循他投視的方向望去，遠山離他們至少有三十多丈的距離，在飄舞的雪花裏黑壓壓的，不見有任何異樣的情況。
忙湊到高彥耳邊，低聲道：“有什麽不妥？”
高彥探手摟著她香肩，道：“對麵有敵人。”
話猶未已，長笑聲在對山響起，最令他們害怕的向雨田在一塊大石現身，道：“高彥你果然不愧邊荒集風媒中的頭號人物，竟有本領闖到此處來。不過你們的好運道完蛋啦！高彥你識相的話就自了殘生，如此我可以任由你的小情人離開。”
高彥尚未答話，“小白雁”尹清雅已“呸”的一聲不屑地道：“別人怕你向雨田，我們可不怕你。你要趕上我們，還要下山上山，虛言恫嚇有屁用？你夠本領便跳過來殺我們，不要隻懂吹牛皮。”
向雨田笑道：“跳過去！哈！這倒是個好提議，且給你說破我的心事。”
尹清雅嘲笑道：“想跳過來嗎？先長出一雙翅膀給我們看吧！你當自己是什麽東西，頂多隻是慕容垂的走狗。”
高彥卻是神色凝重，上下打量向雨田。
向雨田和尹清雅的對話在兩山間邀**回響，打破了深山窮穀的平和安寧。
向雨田歎道：“我現在的確可算是慕容垂的走狗，但有什麽辦法呢？幸好隻是暫時的。唉！我要過來哩！如有選擇，我哪來殺人的興致。”
尹清雅還要說話，卻被高彥拉起她的手，喝道：“不對！我們快走！”
向雨田取出曾助他在邊荒集橫越遙闊的高空、擊中空馬車的鐵球，笑道：“走得了嗎？”
高彥已領先奔行，看樣子是要繞到山的另一邊去，尹清雅仍弄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但對高彥在這方麵她是絕對信任的，隻好隨他亡命開溜。
鐵球在空中旋轉的“霍霍”聲在山風怒吼裏仍清晰的傳來，每一轉都敲擊著兩人驚悸的心神，隨著鏈子鐵球愈轉愈急，嘯聲愈轉尖銳，更添情況的緊張意味。
向雨田一聲長嘯，騰身而起，朝他們剛才立處投過去，那也是最佳的落點，雖然兩人已遠離數十丈，但憑向雨田的身手，追上兩人隻是遲早的事。
高彥大叫道：“雅兒跳上來！”
尹清雅這時才知不妙，向雨田確有鬼神莫測之機，竟能借鐵球之力橫渡三十多丈的空間，兼且她曾擋過他脫手射出的榴木棍，曉得他的斤兩，哪還有選擇，腳尖用勁，電射而上，觸地處原來是另一方大石。
山風呼呼，下麵是百丈深淵，前方再不見其他高峰，隻有綿延起伏較低矮的山陵。
高彥正做著她不明了的古怪動作，似在解開他的百寶袍。
尹清雅聽到向雨田躍下的聲音，更不明高彥此時還何來這等閑情，高彥喝道：“從前麵抱著我的腰，怕就閉上眼睛。”
尹清雅完全不明白高彥在說什麽，卻顯示出她對高彥的信任，不顧一切地撲前緊抱高彥的腰。
向雨田衣袂飄動的聲音由遠而近，速度驚人。
高彥大嚷道：“我們情願跳崖死，也不會落在你這家夥手中。”
接著低聲道：“隻是騙他的。”
這才躍往石頭外，往下跳去。
尹清雅駭然驚呼，耳際風生，貼在高彥懷裏急速下墜十多丈，竟發覺跌勢減緩，原來高彥四肢張開，不知如何便把百寶袍展開如帳篷，吃著風的往下落去，一時間腦際一片空白。
尹清雅生出絕處逢生的感覺，忽然高彥一個轉身，變成她在上高彥在下，接著“蓬”的一聲重重掉在厚厚的積雪上。
高彥痛哼一聲，眼、耳、口、鼻全滲出血絲。
尹清雅全然無損的從高彥身上滾往一旁，連忙爬到全身埋入雪堆裏的高彥，悲叫道：“高彥你沒事吧？快答雅兒嗬！”
高彥哼哼唧唧的，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道：“我沒事，快拉我出來。向家夥不是這麽容易騙的，等他下來不見我們的屍首，肯定會懷疑。”
尹清雅大喜，忙扶他坐起來。
高彥搭著尹清雅的肩膀作支撐，站了起來，然後訝道：“雅兒為何哭呢？”
尹清雅嗔道：“我沒有哭！”
高彥吐出一口鮮血，竟笑起來道：“這道臨時的捷徑不錯吧！”
尹清雅道：“看你這樣子，還有心情說笑？我的高爺嗬！現在該往哪個方向逃呢？”
高彥指著東北方道：“在此兩山之間有一道溪流，保證可甩掉向雨田。”
尹清雅忙扶著他，一步高一步低依他的指示離開。
暴風雨平息下來，變成漫天的雨絲，天邊一角不時閃起電光，顯示風暴仍在耀武揚威，隻是轉移了地點。
燕飛仍在回味著剛才與紀千千的約會，他和紀千千的熱戀，已遠超過他曾擁有過的一切。是他從未夢想過的福分，是自他離開萬俟明瑤後，於無數孤獨的夜晚一直期待但又以為永遠不會發生的事。
那種刻骨銘心、毫無保留的感覺，更因仙門的啟示而無限的強化，把他們的愛戀提升到另一層次，超越俗世間的男女之情。
他們究竟是向老天爺挑戰生死的界線？還是老天爺在開他們玩笑？他並不清楚，隻曉得朝著目標邁進，因為不論如何，他絕不容紀千千老死在他懷抱裏。
聽到燕飛描述有關“天地心”三珮的異事；有關仙門開啟的情況，紀千千從難以接受、震驚變為好奇，分享著他因仙門的出現，而對人世看法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他向她提及安玉晴，說明與安玉晴微妙的關係，果如燕飛所料，紀千千在刹那間已掌握了他和安玉晴之間的事。在他和紀千千不受距離阻隔的心靈交流裏，雖然沒法探索深層的思想，但卻能共享所有感覺和情緒，這令他們互相間的了解水乳般交融，遠超過任何語言的描述力，人與人之間慣常的隱瞞和虛假根本沒有容身之所。
要說他和安玉晴間沒有絲毫觸及男女之情，隻是自欺欺人。安玉晴對他的吸引力及他對安玉晴的好感，總在相處時不知不覺的浮現，可是他們的交往早升華到另一層次，而紀千千正因感受到這方麵的情況，明白了他和安玉晴之間的關係。
他沒有向紀千千提及萬俟明瑤，因為他有種特殊的想法，萬俟明瑤隻屬他的過去，似像另一空間和時間裏發生的事，他不想讓萬俟明瑤闖進他和紀千千純淨無瑕的天地裏，就像他從不去深思紀千千和徐道覆的往事。
毛毛細雨灑在燕飛身上。
忽然間，他又從深沉的思慮回到現實的世界，操控著小木筏，朝茫茫的水域不住深進。
就在此刻，他發覺內傷早不翼而飛。
解決了孫恩後，他會趕返邊荒集，進行另一場的生死鬥爭。
高彥和尹清雅同時滾倒積雪上，急促的喘氣，疲頓不堪。
他們終於離開山區，抵達縱橫山脈和潁水間的雪原平野。
尹清雅關心的喘著氣道：“你好點沒有？”
高彥急促地喘息道：“我很好！從沒這麽好過，雅兒放心，我高彥身具天下最神奇的真氣，毒都毒不死我，何況隻是重重摔了他奶奶的一記。”
今回尹清雅倒沒罵他吹牛皮，好奇地問道：“你以前是否每次都是這樣從半山跳下來的，真的沒受傷過嗎？”
高彥苦笑道：“我是第一次這麽的跳下來。”
尹清雅失聲道：“什麽？”
高彥歎道：“哪有捷徑是要拿命去博的？剛才是別無選擇，隻好跳下來，事實上下麵是厚軟的積雪，還是鋒利的巉岩山石，我根本不知道，隻曉得不這樣做肯定不能活命。”
尹清雅呆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道：“但你的百寶袍的確有減緩跌勢的神妙功能。”
高彥解釋道：“我當初設計這兩件百寶袍時，確實有這個從高處躍下來的構想，可是每次想做試驗時，都因臨場心怯取消了。哈！總算成功了一次。”
尹清雅皺眉道：“那你原本的捷徑呢？”
高彥道：“原本的捷徑，是繞到山的東麓，以預備好的長山藤，滑到山下去。不過肯定在抵達捷徑前，就會被那姓向的壞家夥趕上，又或被他發現捷徑，仍是難逃他的毒手。”
接著望著後方，道：“不知是否已撇掉這個可惡的家夥呢？”
尹清雅默然無語。
高彥仍在往後張望，到轉過頭來，發覺尹清雅神情古怪，問道：“雅兒在想什麽？”
尹清雅輕輕道：“沒什麽。現在該怎麽辦好呢？”
高彥沉吟道：“現在離天明尚有兩個時辰，如果順利無阻，憑我們能在雪地飛翔的神靴，該可在天亮前趕抵觀測站。”
尹清雅道：“遇上敵人如何應付？我們已暴露了行藏，敵人會大舉出動來搜索我們，愈接近北潁口便愈危險。”
高彥欣然道：“打當然打不過，但要溜我們可是綽有餘裕。他奶奶的，照我看，敵人的兵力將不過五千人，否則我們現在便可看到敵蹤。別的不行，但觀敵我肯定是一等一的人才，隻從敵人力量的分布，可以大概推測出敵人的實力。”
接著探手到尹清雅百寶袍其中一個口袋去，為她掏出其中一隻飛靴。
尹清雅嬌軀輕顫，抗議道：“我自己會拿，不用你幫忙，給你探手進袍袋內，感覺挺古怪的。噢！我自己會穿哩！”
高彥笑著掏出飛靴，坐起來穿到腳上去，道：“雅兒可以放心，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由這裏到觀測台的地勢，加上我們來如風去如電，保證敵人摸不著我們的影兒。”
雪愈下愈密了，視野更趨模糊不清。
高彥道：“看！老天爺正在大力幫我們的忙，任老向如何擅長追蹤覓跡之術，也要一籌莫展。”
尹清雅剛穿好飛靴，朝他望來，在雪花飄飄的暗夜裏，她一雙眸神仍像寶石般閃閃發亮，活像雪夜的美麗小精靈。
高彥一時看呆了眼。
尹清雅嗔道：“有什麽好看的？時間無多，我們要趕路了！”
高彥牛頭不對馬嘴的讚歎道：“雅兒真美！”
尹清雅垂下螓首，輕輕道：“你是個好人哩！”
高彥劇震道：“雅兒在說什麽？”
尹清雅跳將起來，拂掉沾在百寶袍上的雪花，嬌呼道：“什麽都沒有說，也不準你想歪了心，快起來！你是邊荒遊的指揮嘛！當然由你來做團領。”
高彥興奮地跳起來，道：“雅兒剛才不是說我是你的好夫婿嗎？”
尹清雅大嗔道：“人家何時說過你是好夫婿，隻是說你是個好人，你怎麽聽的？”
高彥大樂道：“終於由雅兒口中再聽到稱讚我是好人的動聽話兒。哈！通常愛上了對方，又害羞時，才含蓄地讚對方是好人。我高彥如果還不明白，怎配做雅兒好夫婿。”
尹清雅方知中了他奸計，正要發作，驀地後方遠處上空爆開一朵綠色的光花。
高彥一震道：“向小子追來哩！我們快溜。”
一個縱躍，觸地時滑翔而去，尹清雅哪還有心情和他計較，忙追在他身後去了。